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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〇四章 家無寧日(第四更)

    沈溪心裏非常清楚,沒必要跟沈明文置氣,他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沈明文是秋後的螞蚱,沒幾天好蹦躂了,歲考結束後他還是要被關回小黑屋繼續讀書到五六月份,這才會前往省城福州參加鄉試。

    沈明文回房温書後,沈永卓有些慚愧道:“七弟,還是你寫的好。為兄曾拜讀你府試和院試的範文,比我寫的好很多。”

    沈永卓臉皮比他老爹薄多了,他讀過沈溪的文章,知道以自己的水平是拍馬也難以企及的,但他父親非要説他的文章更好,讓他無地自容。

    沈溪笑了笑,道:“大哥作的文章也很好,今年的府試一定能過。”

    沈永卓輕嘆:“希望如此吧。”

    在沈永卓跟沈溪一起考府試時,很多人都覺得沈永卓丟臉丟大了,蒙學比沈溪多六七年,結果兄弟二人考一樣的題目,作為兄長卻落第了。現在沈溪的境界早已超過他,甚至沈家的頂樑柱沈明文也要跟沈溪同場考試,無形中嚴重打擊了大房在沈家的地位,沈明文就算為人迂腐懦弱,對沈溪還是抱有一定敵意的。

    沈溪對沈永卓是真誠幫助,就算沈明文和王氏對他不好,可沈永卓到底為人忠厚坦誠,沈溪也希望這個沈家大郎將來有出息。

    轉眼到了二月初二,距離歲考只剩下兩天,沈溪跟沈永卓仍舊在書房裏一起讀書,説是有不懂的互相探討,但其實只有沈永卓問沈溪的份兒。

    沈永卓有沈溪這樣一個弟弟當先生,非常高興,自從前年考府試歸來,他便再未去過學塾。以他的資質光靠死記硬背很難取得進步。

    可王氏在外面卻很得意,一家人聚在一塊吃飯時,總是吹噓,看看我相公,每天過來輔導兩個小的學問,看看我兒子。每天指導沈溪備考。

    在王氏親疏有別的思想裏,總覺得丈夫和兒子是最好的,沈溪中秀才完全是撞大運,連帶她也想把這種觀念傳遞給沈家上下所有人。

    可沈家滿門都不是盲從之輩,尤其是二房沈明有的媳婦錢氏,她一直氣憤老太太對大房的偏心,加上丈夫不在身邊心理扭曲,以前不敢跟大嫂頂撞,但現在沒事就鬥嘴:“你男人能耐。還不是跟七郎一樣考舉人?”

    王氏一聽就火了:“小幺子才幾歲?就算僥倖中個秀才,能跟我家相公相比嗎?他今年的歲試還不知能考幾等,別考個六等,剛進學,就把他給刷了下去,那時候看咱沈家的臉往哪兒擱!”

    惱怒之下,王氏連小七或者七郎都不喊了,直接稱呼沈溪的小名。這話説得相當刻薄和陰毒。別人都希望沈溪繼續進學,為沈家增光添彩。而王氏卻在設想沈溪怎麼被“刷下去”。

    “大嫂,娘好像提過,連小七都不能亂叫,更何況是小幺子?如今七郎可是秀才公,不能胡亂稱呼。”

    四房媳婦馮氏吃着飯,善意地提醒道。

    在五房人中。三房和四房的人相對低調,四房兩口子中,馮氏精明賢惠,但這些年就算沈家搬回縣城住,為照顧祖產。她卻不得不跟丈夫留在桃花村。這次她進城來是為看望讀書的兒子,也就是六郎沈元,不想攙和進大房和二房的爭吵。

    王氏憤憤然:“叫他小幺子怎的?那段時間,咱幾個不是都無所出嗎?他當了那麼長時間的小幺子,我現在這麼稱呼他,是疼他。”

    馮氏笑了笑,心想:“這種疼人的方式還真沒聽説過。”

    李氏不在,沈明堂和沈明鈞也不在,一羣婦孺圍着飯桌就好像上了戰場,不分出個勝負來不會善罷甘休。

    以前錢氏總是憤然甩袖而去,不知何時起,錢氏突然開竅了,知道再不爭她在沈家就沒地位了。丈夫下落不明,又不確定是死是活,無法改嫁,再説就算沈明有真的死了她也不準備改嫁,一來是膝下兒女多,屬於“拖油瓶”,更重要的是現在沈家吃得好穿得好,又不用幹重活,我給沈家生了三個兒子,憑什麼走?

    錢氏正要嗆王氏幾句,旁邊她女兒,今年已經十五歲的沈婷婷道:“娘,大伯母,別吵了,二哥和三哥都要娶媳婦了……”

    錢氏即將脱口而出的話,頓時嚥了回去。

    隨着沈家兒女逐漸長大,如今面臨一個嚴峻的問題,就是娶妻和嫁人。

    大房那邊,大郎沈永卓已經娶了呂家小姐回來,沈家長孫女沈芊也在頭年底嫁了出去,因為她父親是廩生,大哥是讀書人且過了縣試,而沈家又新出了個秀才,家勢蒸蒸日上,沈芊就算陪嫁的嫁妝不多,夫家家境不錯不説,對她也很好。

    而二房這邊境況就不太妙了,二郎沈永福已經十九,三郎沈永瑞也已十七歲,但媳婦都還沒有着落。倒也不是説沒人願意把女兒嫁過來,卻是沈家在這兩個子孫的婚事上有些“高不成低不就”。

    沈家如今家境變好,女兒嫁過來不説吃香的喝辣的,但至少不會遭罪,加之沈家讀書人多,以後很容易出當官的,那嫁到沈家算得上是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可問題是沈永福和沈永瑞本身是白丁,做力氣活,二房這邊連主事的男人都跑了,沈家難保不會在老太太李氏過世之後分家,所以大户人家看不上沈家二郎和三郎,而沈家又看不上那些小門小户的閨女。

    沈婷婷一句話,頓時令錢氏緘口不言。

    因為在給兒子娶媳婦這件事上,她尚有求於人,李氏也讓大房的王氏通過孃家那邊給張羅一下,畢竟呂家小姐也是王家介紹最後敲定的。

    這下王氏氣勢又起來了,但錢氏不搭話,她自己一個人説便沒什麼意思,飯桌上突然沉默下來。

    兩個喜歡挑事的人都不説話,別人更裝啞巴。

    吃過飯,小的相繼離開飯桌。馮氏起來要過去給在書房讀書的沈永卓和沈溪送飯。

    就在此時,沈明鈞跟李氏匆忙從外面回來,看樣子他們剛出去做了一件要緊的事情,而且母子二人還沒商量妥當:“……娘,您真準備讓小郎娶莊家小姐?”

    王氏和錢氏一聽,這才知道老太太依然沒死了給沈溪定親的事。錢氏那裏有些氣不過,她的兩個兒子都到了娶媳婦的年歲,也沒見老太太這般緊張親自去張羅。

    就聽老太太道:“以前那些也就算了,這位莊小姐,父親是舉人,聽説馬上要調往湖廣當知縣,人家可是官宦之女,歲數只比小郎大一歲,畫像你也見了。模樣俊俏,總比娶個來歷不明的野丫頭強。再者説了,這是咱高攀,以後小郎若有出息,有這樣一個岳丈幫襯,不是挺好的嗎?”

    李氏在頭年裏進府城看望沈溪時,因為惠娘一句話,讓她暫時打消了給小孫子定親的念頭。

    但這次聽媒婆説隔壁縣有户姓莊的大户人家。不但家裏出了舉人,女兒正好又跟沈溪歲數相當。想定下一門親事,且對方指名道姓要跟沈溪聯姻,李氏就坐不住了。

    這對李氏來説可是絕好的機會。

    在她的設想裏,沈家子弟能中個舉人她就心滿意足了,她可沒奢求兒子和小孫子能中進士,這麼一來她對於跟舉人家聯姻相當滿意。這樣無論以後沈明文還是沈溪是否中舉人,都對他們的前途有幫助。

    沈明鈞不知道該怎麼説才好,其實在他看來,兒子本本分分就成,林黛平日裏看着也很中意。並不求非要高攀個官宦小姐讓沈溪去仰人鼻息。

    王氏走上前,故意提了一嘴:“娘,別總想着七郎啊,家裏不是還有四郎、六郎?他們的婚事也沒着落呢。”

    王氏這話明顯是在反嗆剛才與她爭吵的錢氏,她故意説四郎、六郎,因為一個是三房的,一個是四房的,就是不説二房的三個兒子。

    老太太瞥了王氏一眼:“莊家是官宦人家,除了七郎,他們能看得上咱家別的孩子?”

    王氏不敢正面頂撞,但還是小聲嘀咕:“不是還有大郎呢?大郎以後不比小幺子有出息?”

    老太太帶着沈明鈞進到正堂,一臉堅決地道:“七郎這兩天備考歲試,先別跟他説。莊家的意思,等七郎考完歲試,就把女兒送過來,讓兩個小的見上一面……”

    王氏忍不住又插話:“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孩子家家的懂什麼?”

    老太太道:“咱這是高攀莊家,人家有這意思,難道我能回絕?再者説了,七郎又不是麻子瘸子,模樣也周正,以後是頂天立地的男兒郎,還怕出來見人?”

    王氏再次嘀咕:“尖嘴猴腮的……”

    沈明鈞有些着急:“娘,這事情是不是寫信跟荷兒商量一下?”

    老太太嘆道:“老幺啊,你有些時候就是太慣着你媳婦了,看看她平日拋頭露面惹來多少閒言蜚語?外面那些難聽的話不是説她,而是在説你啊!可你倒好,一點兒都不在意,這當男人的若是不能鎮內,怎麼安心出來做事?指不定什麼時候,她心就野了。”

    沈明鈞支支吾吾:“娘,荷兒她不是那種人。”

    老太太又道:“你可別什麼都聽你媳婦的,她跟着個寡婦在外面合夥做生意,學得那叫一個精明圓滑,你為人太過憨厚,很容易受她矇騙。就説上次你姐姐、姐夫……唉,算了,不説了。”

    沈明鈞一張臉憋得通紅,他想給自己的妻子申辯兩句,但又不知從何説起。

    但回頭一想,兒子的婚事似乎更加重要,周氏在他出發之前曾有交待,讓沈溪回寧化怎麼都好,兩件事不能答應,一個是沈溪不能留在寧化縣讀書,再者就是沈溪的婚事。

    特別是婚姻大事,周氏一再表明必須要由他們夫妻倆做主,沈明鈞本身沒什麼主意,換句話説,兒子的婚事應由周氏説了算,李氏説什麼都不算!

    但現在老太太突然來這麼一出,打了沈明鈞個措手不及,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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