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深深的眼窩裡藏著詭異的目光,高挺的鼻子竟像格林童話裡的巫婆,而白袍下的肩膀竟沒有半絲熱氣,難道是傳說中的吸血殭屍。
“So—Sorry!”
面對這張醜陋嚇人的臉,春雨居然有些結巴了。她不自覺地後退兩步,想象這老太太是否會伸出帶血的手指,張開嘴巴露出滿口的獠牙,白色枯萎的長髮轉眼變成無數條毒蛇?
老太太不再逃避,反而走進了一步,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微笑,接著露出森白的牙齒說:“Goodnight!”
她的聲音像是從水底發出的,只有即將溺死的人才會有這樣的聲音。春雨恐懼得能聽到自己牙齒間打架的聲音,掉轉身體就朝樓梯上跑去。
當春雨像個無頭蒼蠅般跑到二樓,卻突然撞上了什麼東西,接著一雙大手牢牢抓住了她。無論怎樣掙扎,她再也動彈不得。這時廊燈已經打開了,她看到了兩撇黑色的小鬍子。
又是旋轉門飯店的老闆艾伯特,他盯著春雨的眼睛問:“你怎麼了?”
這雙灰色的眼球讓春雨停了下來,她回頭指了指底樓說:“那是什麼——什麼怪物?”
艾伯特靠著欄杆向下望去,然後微微笑了笑說:“原來是MadameJess啊。”
“Jess?”
“她也是這裡的客人。”本來還是微笑之中,臉色忽然一下子沉了下來,“對不起,太晚了,你應該回房休息了。”
艾伯特的語氣似乎無法抗拒,春雨低下頭走上了樓梯,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關好門怕不牢靠又掛上鎖鏈,她坐倒在門後大口呼吸。也許那張蒼老醜陋的臉還在門外,她趕忙爬回到床上,鑽在薄薄的被窩裡頭,似乎回到了母親溫暖的子宮中。
剛才那個老太太是誰?艾伯特說她是“MadameJess”,也就是Jess夫人。
Jess可以譯作“吉斯”。
好的,就把那老巫婆叫吉斯夫人吧。
春雨把頭探出被窩,心跳也漸漸正常了下來,願後半夜不再有妖怪來打擾。
Goodnight
北京時間2005年5月29日上午10點
上海。
我的家中。
剛從信箱裡拿出早報,在今天國際的新聞裡,果然出現了大本鐘的照片,底下還有關於大本鐘停擺的詳細報道。報紙上也沒給出停擺的原因,據說經過工程師的檢修,至今仍無定論。有說天氣原因的,也有說機械故障的,也有人乾脆說大本鐘年紀大太了,偶爾“罷工”一下也很正常。
放下報紙我打開電腦,發現電子郵箱裡有新郵件,發件人竟是那熟悉的名字——春雨。
心裡“咯噔”了一下,打開這封來自萬里之外的電郵。這還是我第一次收到春雨的郵件,屏幕上幾十行字,就像蠶寶寶吐絲般,將她在四十八小時之內,從上海到倫敦,從天空到地面,從活人到幽靈,從大本鐘到旋轉門,所有一切的離奇經歷,絲毫不差地傾吐了出來。
雖然如此的不可思議,怎麼看都更像是部小說,不,根本就是天方夜潭——飛機降落時有個老頭猝死在她身邊;突然停擺的大本鐘下,見到了曾經深深愛過的,早已死去了半年的男子;在倫敦郊區還有個名為“旋轉門”的飯店,裡面住著一群古怪詭異的老頭老太…….
只有中世紀的阿拉伯人才有這樣的想象力,只有偉大如博爾赫斯的天才方能寫出這樣的小說,只有我們未知的外星人才可以創造出這樣的奇蹟。
然而,春雨既不是阿拉伯人,也不是博爾赫斯,更不是外星人——
所以,我仍然願意相信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