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可以,很簡單的,和你玩電腦繪圖差不多!”說著,她就把死者的顱骨端端正正安放在了掃描儀下面的那個三角支架上,然後調整好角度,接著,示意鄧然開始作。隨著儀器運行的嗡嗡聲,一束紅色的光線緩緩掃過了整個頭顱,如此不同角度反覆三次後,儀器發出了“嘀嘀”聲,提示掃描結束,剩下的工作就要由專門的電腦軟件來完成了。
正在這時,隔壁的化驗室工作人員把他們急需的血液化驗報告加急送來了,章桐脫下手套接過一看,報告單上顯示百毫升血液濃度中,一氧化碳的含量僅為8。那就意味著死於濃煙的可能性可以完全排除了。
“看來死者他殺的可能性非常大!小鄧,你還記得我們剛進現場時所見到的景象嗎?”
鄧然點點頭:“屍體是面朝沙發俯臥著的,四肢也只是輕微蜷曲,不像普通的火災事故死者那樣四肢基本呈現九十度的彎曲。”
“那就證明了我的推論!我們再看看屍體表面會不會有別的跡象。”
由於大火把死者的頭髮和頭皮都燒乾淨了,所以,在觀察死者的頭部時,後腦的傷口很清晰地顯現了出來,很深,甚至可以看見白骨!只是奇怪的是,傷口沒有癒合的痕跡,相反卻是很新鮮的,也沒有痂痕!口子由於周圍肌肉的收縮而顯得非常大,足足有一釐米左右寬!傷口是豎著的,根據死者大致的身高比例來推斷,造成這個傷口必須要在一米七五至一米八之間的高度,這樣一來,就完全符合一個成年男人的身高比例!
在檢查死者的膝部時,章桐發現了一處疤痕,儘管死者表面皮膚完全被燒燬,但是,這種深達內部肌肉的傷痕卻不是那麼容易被忽視的。死者的頸部和背部也出現了明顯的淤傷。淤傷的痕跡之深,可見造成這種傷情所用的力氣之大!最最主要的是,這些傷痕所形成的時間絕對沒有超過二十四小時!
“章法醫,我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通知重案組,這顯然是一起謀殺案!”
“那麼,這些淤傷到底是怎麼形成的呢?”鄧然好奇地問道,“我感覺很不尋常!”
章桐點了點頭:“還記得我們剛進現場時看見死屍擺放的位置嗎?”
“對,是俯臥的!”
“我懷疑很有可能是有人用膝蓋壓住她的背,然後雙手緊緊掐住她的喉嚨,直至其死亡,再放火毀屍滅跡的!”
“這混蛋!太殘忍了。”鄧然憤怒地嘀咕了一句。
“別愣著了,快打電話去吧!”章桐把屍體翻了個身,然後拿起了解剖刀,開始從死者的左肩部鎖骨下向下一直劃到胸口第二根肋骨處,接著,同樣從右肩部鎖骨處做相同的切開,兩處會合到一點,這就成了一個V字形,然後從頂點處向下延伸劃到死者的腹部肚臍眼下一指寬的地方,最後,用開胸器朝兩邊一用力,死者的胸腔腹腔就全部呈現在她的面前了。雖然說死者是在火場中找到的,外表也已經被燒得完全變了形,但是,死者的胸腔及腹腔內部,卻見不到一點黑色的痕跡,只是呈現出組織缺水導致的嚴重萎縮。這從另一個角度更加證實了她有關死者是在死後才被焚屍滅跡的推斷。
接下來所要做的工作就是寫屍檢報告。在死因一欄中,章桐一筆一畫地填上了“外力導致的機械性窒息死亡”,這與先前所預計的“火災事故”的結論完全兩樣。
“章法醫,有了你這份報告,看來重案組那幫傢伙今晚又得加班了!”
第二天一早剛到單位,就被通知前去參加案情分析會。章桐匆匆忙忙地趕到二樓會議室的時候,屋子裡已經坐滿了人。很多人昨晚上都熬夜了,眼睛裡佈滿了血絲,空氣裡充斥著難聞的煙味。雖然現在社會上三令五申公共場合不準吸菸,但是,在天長市公安局,這條規定一點都起不了作用,因為領導知道,這些一線的幹警們很多人都得靠一支菸來提神。抽得兇的,一天三包還是少的了!
彙報情況的是痕檢組的副組長老鄭,他為了能夠讓大家更直觀地把他們所取得的證據和法醫所提供的情況相結合起來分析,就先從法醫的傷情報告開始入手。
“死者後腦部位的這條豎直的傷口,與現場發現的這隻菸灰缸所造成的傷口完全吻合。我們最初發現這隻菸灰缸的時候,它裡面是空的,很多菸蒂就放在一邊的茶几上,很顯然是被倒空的,我們在上面順利地提取到了指紋。在菸灰缸的縫隙裡也找到了相應的一些細微的人體血液和組織!”
說著,他向大家出示了三張放大的相片,分別是菸灰缸、死者傷口,還有兩者所造成的傷口的對比圖。接著,他又出示了一張相片,所拍攝的是現場那張被燒得差不多的沙發,還有沙發前面一大塊燃燒後的破損地板。
“我們研究了沙發前地板上的破損形態,顯然火勢是逐漸向房間中部蔓延的,地板上被人噴了液體催化劑,形成了不同尋常的燃燒方式。我們在現場屋角的垃圾桶裡發現了一隻已經空了的白酒瓶子,在瓶口並沒有發現唾液痕跡,很有可能這就是催化劑,因為我們在燃燒殘留物裡找不到催化劑的痕跡,而酒精遇到高溫後會揮發掉。還有……”老鄭接著又出示了一張沙發背後牆上的特寫照片,那個大大的火焰烤過的V字形,觸目驚心,“這個圖案告訴我們,沙發就是起火點!”
“我能問個問題嗎?”有人舉起了手,“為什麼大火沒有蔓延開來呢?”
老鄭點了點頭:“燃燒需要空氣中的氧氣來助燃,但是,這個房間是密閉的,所以,火焰在燃燒了一段時間後,就熄滅了!”
說到這兒,老鄭停頓了一下,目光嚴肅:“我們痕檢的結論也是,這個案子是謀殺案,而且兇手具有一定的消防知識!他知道怎麼引起火災,又怎麼讓大火蔓延!要不是他把房間關得太死的話,等我們發現時,很多證據都有可能被大火給毀了!”
“章法醫,你能確定死者的身份嗎?”主管刑偵這一塊的李局轉頭看著另一邊的章桐。
“死者是女性,目前根據骨盆大小以及牙齒生長階段和死者骨齡的判定,我只能把年齡範圍大致定為二十五歲至三十歲之間,未育。另外,因為死者被大火燒過的屍體上還存留了三根比較完整的手指,我採用鹽水灌注法提取了它們所相對應的指紋,具體信息我已經輸入了電腦保存,在這份報告中我也有附件備註。”(筆者注:鹽水灌注法,顧名思義就是指當屍體的手指乾癟時,為了順利取得死者的指紋,法醫慣用的手法就是整個取下死者的手指皮膚,然後注入鹽水,使手指皮膚膨脹,這樣手指的指紋就可以印下來了。如果手指皮膚有破裂處,法醫在取下手指皮膚後,套上自己的手指,然後再取指紋,就像戴手套一樣。)
“屋主身份呢?”
刑警隊長王亞楠介紹說:“火災所發生的現場房屋所有人是一位七十歲的老大爺,姓秦。他說房子在兩個月前租給了一個從河南來打工的女孩子,叫盧曉曦,身份證上年齡是二十八歲,在城裡一家超市做收銀員。別的他就不知道了。我已經派人去超市了,會盡快取回她的私人物品,看能不能提取到指紋以供比對。”
李局點了點頭:“別的沒有什麼了?那麼,今天就到這裡,有情況儘快彙報!你們重案組要仔細跟進盧曉曦的情況!”
“好的!”
兩天後,王亞楠把章桐約到了咖啡館。
“你說,小桐,現在的人為什麼為了感情就會不顧一切呢?”
章桐愣住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當然指的是縱火案那個死者盧曉曦了,剛剛破了的,真想不通啊!你說,為了感情,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寧願搭上自己的性命,唉……我可不會為了感情把自己的生活給毀了!”王亞楠重重地嘆了口氣,“現在的好男人太少了!”
章桐不由得暗暗苦笑。那個盧曉曦是愛上了公司的有婦之夫,並且糾纏不休,逼他離婚娶她,結果那個男人起了殺心。她死得很慘,那晚,一番溫存過後,他趁其不備用菸灰缸砸暈了她。然後跨坐在她身上用雙手勒死了她。之後,他抓起桌角的酒瓶,把酒全都潑灑在她身上點燃企圖毀屍滅跡,誰知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章法醫,醫院送來了一個死因可疑的孩子,已經通知重案組了,你儘快準備體表屍檢!屍體已經被停放在解剖室。”
“我馬上到!”掛上電話後,章桐立刻放下筆,伸手揉了揉發酸的眼角,隨即站起身,向辦公室旁邊的更衣室走去。
解剖臺白床單下的屍體顯得很瘦小,是個孩子!見此情景,章桐不由得長嘆一聲:“小鄧,趕緊作好準備,我們馬上開工!”
陪同救護車護送屍體一起來的就是那位報案的醫生,她非常年輕,剛從醫學院畢業出來沒多久的樣子,眉宇之間有一些憂鬱。她站在門口正在移交文件上簽字。
“你好,我是章法醫。”章桐打了聲招呼,“你是二院急診室的吧?”
她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
“孩子什麼時候送到你們醫院的?”章桐一邊示意小鄧幫她繫上皮圍裙,一邊詢問著相關重要的線索。
“一個小時前,也就是八點三十分左右。孩子送來時就已經沒有明顯的呼吸和心跳了!家長說是孩子貪玩,自己不小心摔倒了,但是我發現,孩子的身上有很多莫名其妙的傷痕,渾身青紫,再加上孩子的頸椎骨明顯已經因外力斷裂了,所以,我懷疑她是非正常死亡,並且生前曾經多次捱過打,重度營養不良。醫院那邊,我已經通知保衛股和院方領導了,他們會盡量留住孩子的父母親,並且把孩子的死亡情況告訴他們。派出所的同事陪我來的這兒。剩下的,就只有靠你們了。”說著,她抬起了頭,把手中一直拿著的那隻大大的馬尼拉紙信封遞給了章桐,“這是她的所有相關病例,不是很多,我已經盡力了。”
“你放心吧!要不,你先回去,我一有消息就馬上通知你?”
“不,我就在解剖室的外面等。”說完這句話,這位急診室女醫生向章桐點了點頭,又朝解剖臺上看了一眼,這才轉身走了出去。這樣的場面顯得很怪異,兩個醫生之間的交接,只不過一個面對的是死人,而另外一個面對的是活人而已。
解剖室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起來,攝像師老張一聲不吭地搬弄著他的儀器。每一次屍檢工作,雖然他不必親自動手,他也不是法醫,但是按照規定,他必須如實記錄下法醫進行屍檢工作時的每一個場面,一方面是為了監督,另一方面,也是方便以後提供法庭證據。
躺在冰冷的解剖臺上的是一個兩歲女童,異常瘦弱,小小的赤裸的軀體上佈滿了各種各樣的傷痕,讓人觸目驚心。人在死後,由於血液停止流動,所以,生前所遭受到的外力導致的淤痕此刻全部顯現了出來,深的,那是形成時間相對久一點的外傷,而相對較淺的,則是在二十四小時以內的。細細數了數,這個小女孩身上的外傷足足有四十五處之多!最讓人擔憂的就是位於死者兩隻胳膊上端外側的兩塊最新的傷痕,章桐用雙手比了比,很明顯是一個大人緊緊地抓住她的兩隻胳膊後留下的!用力之深,兩個大拇指印清晰可見!
孩子的頭髮又稀又黃,輕輕一拉,就拽下了幾根,可見孩子肯定已經很長時間得不到精心照顧了,飲食很差!從她全身皮包骨的跡象就已經可以初步作出結論,死者嚴重營養不良,並且長時間吃不飽飯!
X光片顯示,死者的手臂多次因外力導致過骨折,腿骨也是。看到這麼讓人揪心的證據,章桐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看來,死者不只是吃不飽飯,還遭受了非人的虐待!根據醫院提供的病例,她在死者頸椎部位很快就找到了頸椎骨一處斷裂的證據,這是外力導致的斷裂,而頸椎內部脊髓一旦失去頸椎骨的保護,就會同時發生損傷,人的呼吸和運動就會停止。再根據死者兩隻胳膊上的明顯淤痕,她眼前頓時拼湊出了一幕讓她毛骨悚然的場景:一個大人,死死地抓住死者的兩隻幼小的胳膊,然後把她提到半空中,猛烈地前後搖晃,最後,導致頸椎斷裂而死!
但是,在死者的頭部靠右側後腦部位,章桐很快又發現了一個很深的、長一釐米左右的洞。在小心剃去死者那一部位的頭髮後,發現傷口邊緣的頭骨呈現出放射形的皸裂狀,顯然傷口是外力猛烈多次撞擊而形成的,傷口處的碎骨上還粘有類似於牆灰的物質!
章桐頭也不抬地對身邊站著的助手鄧然說道:“小鄧,幫我問一下門口的那位急診室醫生,死者被送來時,身上的衣服有沒有沾染血跡?很多的血跡!”
鄧然點了點頭出去了,很快,他跑了回來:“她說沒有,很乾淨,衣服上一點血跡都沒有!”
章桐頓時感覺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趕緊通知重案組,死者的父母在撒謊!這是一起明顯的虐童傷害致死案!”
王亞楠很快就接手了這個案子。她帶著痕跡鑑定組的技術人員來到了死者父母位於天長市城東的出租屋裡,痕跡鑑定組的同事們在牆上找到了幾處沾染有明顯血跡的牆洞,牆灰樣本也與死者頭部傷口的殘留物完全吻合。在屋角的垃圾桶裡,有一套幾乎被鮮血全都染紅的小孩衣服,經初步檢驗,上面的血跡與死者的完全相同。
孩子的父母親立刻就被帶到了刑警隊。
審訊室內,孩子的母親顯得很慌亂,她不斷地偷偷掃視著面前的辦案人員。誰也沒有開口,房間裡靜悄悄的。
許久,這個憔悴不堪的中年婦女終於悠悠地嘆了口氣。
“她本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她可是你的女兒啊!你怎麼下得去手?”負責審訊工作的同樣身為年輕媽媽的王燕忍不住憤怒地反問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何況你是人!”
“我……我也難啊!”說著,她的眼淚無聲地流淌了下來。
原來,這對夫婦來自陝北偏遠農村,老家已經有了兩個女兒,一個五歲,另一個三歲。但是,為了能有一個兒子來“傳宗接代”,他們不顧計劃生育的有關規定,在天長市打工期間,又偷偷懷上了第三胎。誰知,老天爺給他們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這第三胎,還是一個女孩,也就是死者。從此後,這個弱小的生命就註定了其不幸的結局。
為了打工掙錢,這對年輕夫婦沒有辦法,把三女兒送回了陝北老家。可是,才過了不到一年的時間,老家傳來消息,說是鎮上的計劃生育負責人要上門來調查這個孩子的來路,情急之下,孩子的奶奶就把小女孩送回了天長市打工的父母這邊。可是,這夫婦倆根本沒時間照顧孩子,最主要的一點,這老三並不是他們心目中企盼已久的男孩,所以,在心情極差的父母身邊,這個無辜的孩子經常為了一點小事就挨打受罵。兩歲的孩子什麼都不懂,連飯都吃不飽!白天就被一把大鎖鎖在屋裡,晚上也不讓出來。而這一次的悲劇起因就只是因為孩子太餓了,想找東西吃,結果無意中打碎了家裡的熱水瓶。回家後見到滿地狼藉,一時失去理智的母親把瘦弱的女兒抓了起來,下死勁地搖晃著,咒罵著,由於用力過猛,不僅撞到了牆上,還把女兒還未發育完全的頸椎給晃斷了!等到孩子的父親發現這一幕想要制止時,孩子已經沒有了呼吸。
寫完屍檢報告,章桐一抬頭,發現了站在身旁一臉憂鬱的王亞楠:“亞楠,你什麼時候來的?”
“來了很久了,看你忙,我就沒敢說話。”
“你心情不好?為了那個孩子?”章桐放下了手中的筆。
“人心都是肉長的,那孩子太可憐了!我幹了這麼多年的刑警,手裡的案子只要牽涉到孩子,我心裡就不舒服!”
“我也是。咳……算了,案子都已經結了,你還不回去?天都這麼晚了,我可要下班了!”章桐站起身,同時開始收拾起了工作臺上散落一桌子的紙張。
“沒事,”王亞楠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雙手插在褲兜裡,“我反正一個人,無牽無掛的,早點回家晚點回家都一個樣,我們一起走吧!”
天長市郊外的鮮花基地,每隔兩個月都要對露天儲存的混合花肥進行一次清理。今天又到了清理花肥的固定日子,所以一大早,工作隊就進入了場地。看著堆得高高的花肥,隊長皺了皺眉,回頭嚷嚷道:“兄弟們,加油幹啊!這麼多,磨磨蹭蹭的話,今天到天黑都幹不完啊!”
“好嘞!”手下幾個夥計熟練地搬來了梯子,架在混合花肥堆上,然後扛著鏟子,手腳並用地爬了上去。
“你們可別想著偷懶!利索點!”隊長一邊大聲叫著,一邊走向停放在花肥堆邊的運送卡車。沒過多久,堆得高高的花肥就被攪拌均勻,緩緩順著長長的滑槽運送進了卡車後鬥裡。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快到中午的時候,肥料堆已經矮了許多。突然,一個工人一聲尖叫,身子一晃,差點沒從離地兩米多高的花肥堆上滑落下來。
見此情景,身邊的工友趕緊上前揪住了他。隊長也聽到了這聲恐怖的尖叫,他皺著眉走到近前:“幹嗎?還不趕緊幹活!你們一個個都在那邊浪費時間啊!”
幾個工人依舊一動不動,面如死灰地看著身邊的肥料堆。
隊長意識到了情況的異樣,順著梯子也緊跟著爬了上去。來到工作平臺上,剛想嘟嘟囔囔地發幾句牢,可是還沒開口,眼前肥料堆裡的東西就讓他的話噎在了嘴裡。他第一個反應就是胃裡一陣翻江倒海,早上剛吃的麵條還沒有來得及消化,就統統吐了出來。
半晌,隊長回過了神。他想爬下梯子,可是雙腳發軟,身邊的幾個工人也一個個沒有好臉色。他無奈只能咬咬牙,哆嗦著用手掏出了手機,撥通了110。
章桐接到局裡電話通知的時候正要出門上班,母親的電話就來了,喋喋不休地說:“我說桐桐啊,你怎麼這麼不懂事呢?你舅舅給你介紹的對象你又這麼幹?一開口就說自己是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的法醫,能不嚇壞人家嗎?人家小夥子很不錯的啊!真是打了燈籠都難找。”
“媽,我本來就是法醫,我不能騙人家!”章桐不耐煩地敷衍著母親,“行了行了,下回相親我不說就是了,我得趕緊走了。局裡催我了!”
“嗨!”電話裡母親長嘆一聲,“就你忙!你這樣下去會當一輩子老姑娘沒人要的。傻丫頭!”
“媽,你就饒了我吧。別忘了按時吃藥啊!我去忙了,拜拜!”說完,章桐掛斷了電話。
等趕到現場時,王亞楠帶著重案組已經先期到達了,離現場大約50米處,醒目的警用隔離帶已經把發現屍體的混合花肥堆團團圍住。隔離帶外,已經聚集了好幾個身穿基地工作服的工人,他們的目光中充滿了驚恐和不安。
出示證件後,章桐帶著助手鄧然走進了隔離帶。眼前的花肥堆有5平方米寬,兩米左右高,旁邊放著幾把工人用的鏟子和一輛運送花肥的小卡車。混合花肥堆的表面架著五把梯子,爬上梯子來到工作面,看到花肥已經被鏟開,散發著陣陣惡臭,最表面呈現的是一個類似於人類胸腔的東西,下面壓著一團分辨不出顏色和形狀的布料。章桐戴上手套,在花肥堆前蹲了下來,一邊示意鄧然進行近距離拍照,一邊把手伸進了肥料堆,進行進一步尋找。在判定這是一起兇殺案之前,他們必須儘量多地找到相關的人類骸骨,而不是隻有一個簡單的胸腔類似物。
因為這是一堆混合肥,所以,裡面的東西之豐富是可想而知的。沒過多久,就找到了一些動物遺骸,還有一些人類垃圾,儘管天氣不是很熱,但是,肥料的氣味還是燻得大家有些頭腦發暈。章桐和鄧然兩個法醫戴上口罩,一塊一塊地小心尋找著類似於人類遺骸的東西。一直幹到太陽快要下山了,高高的肥料堆才被徹底抹平,而肥料堆邊的黑色塑料布上也已經擺出了一副完整的骨架,死者頭骨上還存有少量的肌肉組織。最後,章桐艱難地站了起來,摘掉手套和口罩,由於長時間地蹲著,雙腿幾乎完全麻木了。
“亞楠,應該可以完工了。”
“這屍體在這兒埋了多久了,你現在能給個大致時間範圍嗎?”
章桐搖搖頭,一邊整理屍骨,一邊回答道,“目前還無法定論,因為這是一堆混合花肥,它的化學反應過程會對人類屍體產生很大的影響,甚至可以加速屍體的分解!屍體的腐爛程度是讓人難以置信的,我需要作進一步檢驗才能有一個大概時間範圍,不過,很不好辦!回去屍檢後,我會盡快把報告給你!”
“那就是說,死者的具體死亡時間的判定有很大的難度?”王亞楠一臉的凝重。
“對,兇手拋屍在這邊,就是想利用混合肥的發酵程度來迷惑我們。他很聰明!”章桐低頭看了看死者的盆骨以及頭骨的外形,“結合骨齡來判斷,這是一個30歲左右的女性,生過孩子。這些就是我現在唯一能夠告訴你的了。”
“那,我們局裡見吧,儘早給我屍檢報告!”
章桐點了點頭,隨即指揮著助手鄧然一起幫忙整理屍骨,準備帶回局裡馬上進行屍檢。
眼前這具屍體算是章桐所檢驗過的屍體中比較頭痛的個案之一了。她皺著眉,看著面前的解剖臺,心裡清楚平時法醫最常用的毛髮或者肌肉組織DNA提取檢驗方法,在這裡根本就不管用,因為可惡的混合肥料把屍體所有外部有用的信息幾乎全都給腐蝕、汙染殆盡了。剩下的,即使非常幸運的話,也連製作一個標本所需要的量都提取不到!更別提還要來判斷死者的身份等重要信息了。兇手顯然非常瞭解混合肥料的特性,眼前解剖臺上所放著的這具屍體早已面目全非,對於它的正確死亡時間的判定,自己根本就是束手無策!混合肥料中的各種成分在進行化學反應的時候,會產生很大的熱量,這會加快屍體的腐爛速度!正常條件下一具屍體腐爛分解的時間視周圍環境和溫度而定,平均一個月左右。但是,如果把屍體埋在這混合肥料堆裡的話,一週不到就會有這樣的效果,更何況肥料堆中還有數不清的各種各樣的細菌,屍體腐爛的速度也就更快了!
擺在面前的還有兩個辦法,一是提取死者的牙齒。還好,死者的牙齒非常整齊完好,肥料並沒有對牙齒外部的琺琅質產生影響,可是在國內,由於不太重視牙齒的保護,所以沒有相關的牙齒記錄可以查詢。但是,人類牙齒內部都是中空的,其中的牙髓就包含有完整的死者的DNA組織信息。在清洗過頭骨後,章桐取下了死者的一顆完整的後槽牙,打磨,然後用針管提取牙髓組織。一切都很順利。這對日後確認死者的身份有很大的幫助。
接下來,面對著腐屍上稀稀落落被汙染過的肌肉組織,她選擇了一種旁人無法接受的方式來取得乾淨完整的骨架。當她耐心解釋完所要進行的步驟後,鄧然的臉都拉長了:“章法醫,不會吧,這也太恐怖了!”
章桐微微一笑,說:“沒辦法,你去準備吧!現在我們只能這樣了,克服一下吧!”
鄧然極不情願地向屋外走去,走到門口,他回過頭尷尬地說道:“章法醫,我對倉庫的人怎麼說?實話實說嗎?”
章桐趕緊搖頭:“傻瓜,你那樣說了,咱們兩個就成別人眼裡的怪胎了!就說試驗用!”
鄧然無奈地點了點頭。
沒多久,小夥子搬來了一個電磁爐、一口大鍋。一邊攝像師見此情景,雖然也是一頭霧水,但還是上前去幫忙。很快,特殊的爐子就架好了,水也開始燒上了,章桐在水中加入了酶清潔劑。等水燒開後,她示意鄧然一起動手,兩個人小心翼翼地把解剖臺上的腐屍一部分一部分地放下了鍋。此情此景,真的就如同是在食堂裡用大鍋“燉排骨”一樣!不同的是,被他們放進鍋裡的,是人的屍骨!沒多久,小小的解剖室裡就瀰漫著一股怪怪的臭味加上說不出感覺的腥味。
其實很多法醫之所以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因為如果一具屍體實在是沒有辦法確定它的身份,又沒有相應的DNA數據庫來進行比對時,就只有採用提取骨架的方法。這樣做一是可以進行面部重建,最早在20世紀40年代的早期,由美國FBI實驗室法醫、人類學家威廉?克羅格曼最先使用。通俗一點說,就是在確定骨齡和性別後,使用黏土根據頭骨重建死者的面部特徵,這種重建部分基於仔細的測量,部分基於重建者的想象。現在不同於以前了,這些工作可以通過計算機掃描來進行分辨和重建,比人手要精確得多!雖然說,沒有旁人的證言,法醫仍然無法判定死者的胖瘦,但是,一個大概的容貌還是可以確定的,這對尋找屍源有很大的幫助!第二點作用是,有時候,人類的骸骨可以忠實地記錄下死者所受到的致命傷,比如說骨折之類,哪怕骸骨上的細小的裂痕,對於推斷死者的死因都有很大的幫助!而面對腐屍,要想盡快取到完整的骨架,高溫水煮的辦法是最好的,殺菌又高效,只是過程難免有些讓人的心理接受不了。
高溫長時間水煮使得整個解剖室的空氣中那股怪怪的味道越來越濃了,但是,比起那混合肥料的氣味要好受多了。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終於,骨肉分離了。在章桐的示範下,鄧然和她兩個人一起用大鐵勺小心翼翼地撈出了每一塊骨頭,重新把它們放回瞭解剖臺上。此刻,和剛才那具面目全非的腐屍相比,儘管還是那具屍體,但是看起來要順眼得多,爐子關掉後,空氣中也沒有了臭味。在解剖臺上方的燈光直射下,骨頭白得耀眼。兩人分別從屍體的頭和腳兩邊開始一根一根骨頭地仔細查驗過去,每一個細小裂縫都不會放過,終於,在頭骨下部的舌骨部位發現了一處明顯的裂痕,而骨架的其餘部位沒有明顯的能夠導致死亡的裂痕。
“小鄧,這個死者極有可能是被掐死的,因為舌骨這個部位屬於顱腔底部,一般來說,是不會受到傷害的,除非雙手用力擠壓死者的頸部導致舌骨斷裂,死者因此窒息而亡!”章桐向站在對面的鄧然指出了她手中死者顱骨唯一受損的部位,並且在空氣中作了一下動作模擬。
“但是,我們還必須排除別的死因才行,只是很可惜死者的屍體受到了混合肥料的汙染,沒有辦法作出更進一步的推論了。”說到這兒,她雙手捧起了死者的顱骨,“小鄧,你把電腦和激光掃描儀都打開,接下來,我們要對死者進行顱面成像復原!”
一聽這話,鄧然有些激動,因為平時很少有機會接觸這方面的技術實踐的。他一邊忙碌著,一邊興奮地說道:“章法醫,一會兒能讓我作一下嗎?”
“當然可以,很簡單的,和你玩電腦繪圖差不多!”說著,她就把死者的顱骨端端正正安放在了掃描儀下面的那個三角支架上,然後調整好角度,接著,示意鄧然開始作。隨著儀器運行的嗡嗡聲,一束紅色的光線緩緩掃過了整個頭顱,如此不同角度反覆三次後,儀器發出了“嘀嘀”聲,提示掃描結束,剩下的工作就要由專門的電腦軟件來完成了。
“小鄧,你在性別一欄中輸入‘女性’,在年齡一欄中輸入‘三十歲’,婚育一欄中輸入‘已育’,人種一欄輸入‘亞洲’。”章桐站在鄧然的身後仔細地分門別類指點著。(筆者注:電腦數據庫中存有各種年齡段女性的相應數據,來源於公安系統第二代身份證相片數據儲存庫,數據採集是相當齊全的,它對每一個年齡段女性的各項數據都有一個相對應的平均值,再根據激光掃描所採集到的數據結合比對,很快就會有一個大致的面容復原結果。)
在等待面容復原像被製作和打印出來時,利用這個時間,章桐和鄧然,還有攝像師三個人抬起了那口仍然冒著股股熱氣的大鍋,然後把水倒進解剖臺另一邊的不鏽鋼過濾網,這樣,死者的一些肌肉組織和毛髮就能夠留下來了,剩下的廢水則會在解剖室下面特殊的下水道中被合理處理後,再排出廢水溝。此時,身後連接著電腦的打印機中吐出了一張栩栩如生的人面模擬畫像。
“章法醫,那這鍋怎麼辦?”
“留著吧,下回還可以再用!”她隨口答道。
一聽這話,鄧然苦惱地嚥了口唾沫,不再吱聲了。
為了更進一步檢驗埋有屍體的那一堆混合肥料中是否有與這起案子有直接關聯的證據,與法醫辦公室僅一牆之隔的痕跡鑑定組居然把整個混合肥料堆全都搬了回來。此刻,他們的實驗室裡到處瀰漫著一股混合肥料所特有的又臭又燻人的味道,但是,這幫耐性極好的小夥子們正一絲不苟地用小型篩子仔細篩查著每一寸肥料,儘可能地做到什麼都不放過。隨著他們找出來的“戰利品”越來越多,小夥子們臉上的神色變得更加凝重了。很快,桌面上就擺滿了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還有各種各樣的證據專用一次性封口袋,裡面裝著爛布頭、疑似眼鏡架、手錶……今天接下來的時間,他們就要對這些好不容易找到的“寶貝”們一一作甄別和檢驗,很多死者的相關信息,有可能就在裡面。
重案組辦公室裡,王亞楠正在仔細地研究著鮮花基地附近的地形圖,助手王燕推門走了進來。
“王隊,有好消息,模擬畫像在電視上公佈後,很快就有人打來了電話,認出了死者——鮮花基地附近一家叫遠興的電子廠女員工趙幼梅!據稱,她一週前下中班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她!”
“好啊!”一聽這話,王亞楠立刻來了精神頭,“通知痕跡鑑定組的人,馬上去電子廠提取死者的DNA回來進行比對!”
王燕剛要轉身出門,又被王亞楠叫住了:“等等,叫阿旺馬上到我這邊來!”
阿旺是王亞楠在重案組的左膀右臂,兩人搭檔已經將近十年了,身材魁梧,卻有著一副菩薩心腸。
“王隊,你找我?”
“對,馬上叫一組的人,我們一起去遠興電子廠!屍源找到了!”
把從死者留在工廠更衣室工具箱裡的木梳上所提取到的頭髮DNA樣本與腐屍牙髓中的DNA樣本進行比對,結果顯示兩者完全一致!而肥料堆中發現的屍體下面的那團分辨不出本來顏色的破布,經辨認,就是死者的廠服。至此可以確認,死者就是這位失蹤一個星期的電子廠女工趙幼梅。
王亞楠有點犯愁,犯罪嫌疑人對混合肥料的特性非常熟悉,那麼就該把兩個地點結合起來考慮,如果能夠找到在兩邊都有聯繫的人,那就好辦了,不管聯繫是哪一種。王亞楠帶著手下一幫小夥子們幾乎天天都泡在了鮮花基地和電子廠,逐個摸排,沒多久,一個無意之間聽來的傳言使案子有了明朗的線索。通過對女工周圍的同事們的走訪,得到消息說這位女工經常向周圍的工友抱怨有人糾纏她,甚至還威脅她。雖然這個人從未在公共場合露過面,但是,她每每說起此事時就會出現在口頭的一句話,引起了重案組同事們的注意——糾纏她的人身上有很重的化肥味。
三天後,王亞楠帶著手下的調查組返回了局裡,和他們的車同時回來的,還有一位四十多歲、神情沮喪的鮮花基地新品開發部助理工程師。
在底樓走廊裡,章桐迎面碰上了剛好回來的王亞楠。她不由得站住了,悄悄地叫住了走在隊伍末尾的王燕,沒等章桐開口,王燕就點了點頭。意思很明確,沒有確鑿的證據,他們是不會單獨帶這個人回來的。
審訊室裡,劉子儒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你懂得什麼才是真正的愛嗎?”王亞楠冷不丁的一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劉子儒慢慢抬起頭,一臉的迷茫。
“你認為你和趙幼梅之間的是愛嗎?”王亞楠又問。
劉子儒突然之間就像被針紮了一樣蹦了起來,厲聲尖叫道:“不許你侮辱我和阿梅之間的感情!我們之間是真正的愛情!我們相愛!”
“你坐下!聽到沒有!”王亞楠一聲怒斥,“你說你愛她,那你為什麼要殺了她!”
“我……我……”劉子儒一時之間啞口無言,他重新又恢復了先前的茫然,喃喃自語道,“我愛她,我是真的愛她!她不懂我!我……我沒有辦法!……”
見此情景,王亞楠知道,犯罪嫌疑人牢固的心理防線已經被擊潰。她微微衝著身邊的王燕點點頭,示意現在可以繼續審訊了。
由於平時只是和花打交道,這位性格內向的助理工程師劉子儒一直沒有找到自己心儀的對象,一次偶然的機會,他認識了丈夫在外地工作的趙幼梅。或許是渴望愛情的心壓抑太久了吧,他瘋狂地愛上了已經結婚的趙幼梅,誰知趙幼梅再三拒絕,並且出言諷刺,導致性格偏執的劉子儒一氣之下在趙幼梅下班的途中掐死了她,然後用小推車拉著屍體來到鮮花基地,埋屍在花肥堆裡。犯罪嫌疑人很清楚,這混合花肥堆會越積越高,只要再過幾天,死者的屍體就會神不知鬼不覺地被肥料和細菌所分解,即使到時候被人發現了,也沒有人會把面目全非的它和失蹤的那位女工聯繫起來。但是,他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在法醫和痕跡鑑定這邊栽了跟斗。真應了那句老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每次案件告破的時候,章桐總會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寫完屍檢報告的最後一個字,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靠在辦公椅上舒展了一下筋骨。“小桐,什麼時候下班?”王亞楠沒推門就徑直走進了辦公室,一坐在章桐面前的辦公桌上。
“馬上就走!”章桐笑了。
作為一名法醫,章桐知道自己沒有選擇案子的權利。可是,法醫也是人,是人就有害怕與恐懼的時候。她呆呆地站在胡楊林邊上,看著眼前這片一望無際的金黃,雙腳卻像灌了鉛似的,一步都沒有辦法往前邁動。
“章法醫,你沒事吧?是不是不舒服?”剛剛實習回來的潘建好心提醒道。
“沒什麼,我昨晚沒有休息好罷了,快做事吧。”說是這麼說,章桐的臉色卻是一片慘白。她咬咬牙,繼續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不遠處樹林中被紅藍相間的警戒帶緊緊包圍著的現場走去。
“快看,章法醫,趙大記者今天比我們來得還要早!”順著潘建手指的方向,章桐果然看見了已經消失了近一週的趙俊傑。
“他來這兒幹什麼?”
正說著,趙俊傑已經看到了章桐,他立刻一臉緊張地迎了過來。
“章法醫,你怎麼會接手這個案子的?不該是你的啊!”
“老鄭出差了,當然就只有我接了。怎麼了?我不能接嗎?”
趙俊傑尷尬地打了個哈哈:“那倒沒有,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屍體就在那邊,王隊等你很久了!”
章桐沒有再搭理他,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
“亞楠,什麼情況?”
王亞楠指了指右手邊的一個淺坑:“有人帶著狗出來旅遊,狗在這邊扒出了一些骨頭,狗主人覺得這骨頭不像是一般的動物骨頭,所以就報了警。”
章桐在淺坑邊蹲子,仔細地檢視著凌亂地散落在坑裡的骨頭,半天沒有吭聲。
“怎麼了?情況嚴重嗎?”
章桐突然之間明白了趙俊傑為何會對自己這麼緊張的原因:她的手中正靜靜地躺著一根小小的腿骨,從骨縫閉合狀態來看,這根腿骨的主人不會超過十二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地上鋪著的白色塑料布上的骨頭越來越多,最後,也是在淺坑最底部找到的,是一個小小的完好無損的人類的顱骨。
章桐死死地盯著顱骨上那兩個黑洞洞的眼窩,彷彿時間都已經停止了。
“章法醫?”潘建小聲提醒道,“我們接下去該怎麼辦?”
章桐沒有吱聲,只覺得天旋地轉,腦海一片空白,頭疼欲裂。
潘建尷尬地朝四周看了看:“章法醫?你怎麼了?大家都在看著我們呢!”
“我沒事,趕緊處理一下!把這些骸骨都收起來。”說著,章桐強忍心中的悲痛,起身向停在不遠處的法醫現場車走去。
見此情景,王亞楠不免有些愕然,好友章桐明顯看上去有些不太對勁,這和她以往在出現場時的嚴謹作風完全兩樣。
“小潘,你們頭兒今天怎麼了?”
“不知道,”潘建雙手一攤,“她今天一到這兒就不舒服,我想大概是昨晚沒有睡好吧。”
“是嗎?”王亞楠根本就不會相信章桐是因為沒有休息好才會這樣,她太瞭解她了。
“嗨,老弟,你知道嗎?胡楊林那邊今天出事兒了!”趙俊傑一離開現場,就迫不及待地給還在檢察院上班的劉春曉打去了電話。
“胡楊林?”
“對,就是二十年前章法醫妹妹出事兒的那個胡楊林,我今天一得到消息就趕過去了。”
“案子怎麼樣?”
“聽重案組的人說是一個小孩的遺骸,看上去有些年份了。”
“這案子是章桐接的嗎?”
“對。我也沒有想到會是她來接這個案子。”
掛斷電話後,劉春曉面色凝重,難道真的就是二十年前失蹤的章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