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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剥离真相

    章桐一声不吭地冲进了母亲的卧室,拽开抽屉,拿出药瓶,颤抖着双手拧开小药瓶那浅黄色的盖子后,把里面的药全倒了出来,等看清楚手掌心中的几枚药丸,章桐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儿。她把手中的药丸放在了桌面上,又陆续拿出了剩下的所有八个药瓶子,里面的药也被一一倒了出来。不出所料,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章桐简直不敢相信母亲服用的竟然是维生素片!最初舅舅开出的处方药全都是自己亲手放进去的,怎么现在竟然变成了维生素片?难怪母亲的反应会变得那么迟钝。

    “对,是一次抢劫。我妹夫去世后,我妹妹一个人拉扯孩子,日子过得很艰难,但是我妹妹很倔犟,一个人工作养孩子。志刚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尤其是得了这个毛病以后;他又很自卑,很不合群,我没有儿子,就把家传的手艺传给了他,也算是个谋生的手段。本指望他们一家从此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可是,九年前一个隆冬的晚上,我妹妹下夜班,结果遇到了劫匪,我妹妹被连刺八刀,死在了大街上。但是当我从警察那里得到消息后赶到医院时,她的遗体已经被志刚领走了,从此我就很少见到这个孩子了。不过……”老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不过什么?”刘春晓紧接着问道。

    老人犹豫了,他想了想:“我至今都不知道我妹妹葬在哪儿!”

    王亚楠随即追问:“您还有您妹妹的相片吗?年轻时候的!”

    老人点点头:“你们等一下,我去找找!”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王亚楠焦急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我说,王队,你坐一下吧,人家丁教授年纪大了,手脚不太灵活,找东西自然会慢一点儿。”刘春晓简直快被王亚楠来回踱步给晃晕了。

    王亚楠一瞪眼:“你和小桐一样,叫我‘亚楠’吧,这样我听着舒服。‘王队’是我的下属叫的,我们平级,你不用拍我马屁!”

    刘春晓一咧嘴,没再吱声。

    “让你们两位久等了,这些都是老照片,有些陈旧了。”丁教授捧着两大本发黄的相册走了出来。

    打开相册,仿佛掀开了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王亚楠很快就认出了相片中那个年轻苗条梳着两条长辫子的女人。她伸手指着那个女人抬头问道:“丁教授,这就是您妹妹年轻的时候?”

    “对,这张是她十八岁时候照的。我妹妹小我二十一岁,我父亲六十岁的时候有了她。我们兄妹两个年龄差距很大。”丁教授淡淡地一笑。

    “她去世的时候多大年龄?”

    “还差三天就是39岁,但是活着的时候一点都看不出她的年龄,她很爱美!”

    王亚楠紧紧地盯着相片中的年轻女人:“丁教授,您确信现在还没有找到您妹妹的安葬地吗?”

    “我后来问过志刚,他说海葬了,因为没有钱买墓地。”

    离开丁教授家以后,在回公安局的路上,刘春晓突然说道:“王队,哦,不,亚楠,我有一个朋友是民政局的,他们那边有咱们天长市的殡葬记录,最早可以查到二十年前。我上周曾经听他说起过这件事。”

    “那太好了,我来开车,你马上给他打电话。”说着,王亚楠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临走时问丁教授要的写有黄志刚母亲的姓名和死亡时间的纸,递给了刘春晓,“你现在就打,别耽误了!”

    刘春晓把车停在了路边,和王亚楠交换了座位。

    第二天一大早,看着母亲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样子,就好像昨晚的变故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一样。章桐临出门时不放心地走回母亲的房间,打开床头柜的小抽屉,再一次清点了一下里面的那几枚药丸,等到确信数目正确无疑了,她这才和母亲打了声招呼,离开了家。

    在经过舅舅家楼栋门口时,和早起锻炼的舅舅不期而遇,章桐想起了父亲遗书的内容,脚步有些犹豫。

    “桐桐,怎么了?你妈今天又不对了吗?”

    章桐摇了摇头:“没有,舅舅,你别担心。我妈今天还好,昨天你的药应该是起作用了。”

    “那就好,”老人深吸一口气,一脸愁容,“你妈妈也是个苦命的人啊!”

    “舅舅……为什么爸爸舍得抛下我和妈妈离开这个世界?”章桐恳切地看着面前的老人。

    “算了,都过去了,好好待你的母亲吧,她这辈子太苦了!”说着,老人心疼看了章桐一眼后,默默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是啊!现在她只有母亲了,一定要好好照顾母亲才行。母亲!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药!药肯定有问题,不然的话为什么母亲一连吃了这么多日子都没有恶化,而偏偏昨晚却……章桐不敢再继续朝下想,她迅速转身朝家的方向跑去。

    “桐桐,你怎么回来了?”母亲一脸的讶异。

    章桐一声不吭地冲进了母亲的卧室,拽开抽屉,拿出药瓶,颤抖着双手拧开小药瓶那浅黄色的盖子后,把里面的药全倒了出来,等看清楚手掌心中的几枚药丸,章桐的心顿时悬到了嗓子眼儿。她把手中的药丸放在了桌面上,又陆续拿出了剩下的所有八个药瓶子,里面的药也被一一倒了出来。不出所料,如果不是仔细看的话,章桐简直不敢相信母亲服用的竟然是维生素片!最初舅舅开出的处方药全都是自己亲手放进去的,怎么现在竟然变成了维生素片?难怪母亲的反应会变得那么迟钝。

    “妈,这个药,谁动过?”

    母亲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那这几天家里来过什么人没有?”

    母亲皱了皱眉,仔细想了想:“你舅舅,还有,就只有你陈伯伯、快递员……”

    “不!不可能!”章桐失声叫道,声音不自觉间提高了很多。抬头看见了母亲眼神中的恐惧,章桐不由得深深懊悔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让语调变得缓和一点,“妈,没事,你歇一会儿,我给舅舅打个电话。”

    “哦。”母亲点点头,忐忑不安地走出了自己的卧室。

    章桐关上门后,迅速拨通了舅舅的电话:“舅舅,我马上送我妈去你医院,先住一段时间……不!没什么别的原因,我把她一个人放在家里不放心……好的,我这就打车过去!”

    挂断电话后,章桐看着面前桌子上那一大堆维生素片,心里突然感到从未有过的不安。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墙上父亲的相片,咬着牙,走出了卧室。

    “你有心事,章法医?”赵俊杰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在这里基层锻炼也已经一个多月了,笔记也做了一大堆,该吐的也吐了,该看的也看到了,可是,付出这么多,离自己真正目标的达成却还是遥遥无期,为此,他苦恼极了。

    今天的章桐似乎有些不一样,她刚刚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赵俊杰就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沉重的心事,最主要的一点就是,从不迟到的她,今天竟然迟到了。难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我没事。”章桐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句,甚至连头也懒得抬起来去看他一眼,径直就走进了里间的更衣室。

    门随后被关上了,潘建瞅机会瞪了赵俊杰一眼:“你多嘴干吗?没见到她今天虎着张脸吗?小心挨骂!”

    “我这不是关心她吗!”赵俊杰委屈地嘟囔了一句,却又心有不甘地看了一眼紧紧关着的更衣室门。

    一大早,刚刚赶到城南医院门口的王亚楠火了,就诊记录明明白白地显示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病人已经过来复诊并且顺利拿走了药物,而赵云和两个下属却什么都没有看到,这也就意味着这条线索已经断了。走出医院大门后,王亚楠气得拍着车门就一通怒吼,手指都快要戳到了赵云的脸上:“我跟你说过多少遍,叫你不要安排新手值班。现在倒好,人家在你们眼皮子底下晃了一圈,你们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看到,你叫我上哪儿再去抓他!”

    赵云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他低着头。

    “王队,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这么做,我请求处分!”

    “处分个屁!”王亚楠皱眉怒吼,“再死了人,你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王队,是我不好!是我犯了错误!赵副队长守了大半夜了,下半夜轮班时是我大意睡着了,和赵副队没有关系,是我的责任!……”赵云身边的下属不断地检讨着自己。

    王亚楠恼怒地挥挥手,没有搭理他,继续咬着牙说道:“赵云啊,你也是老警察了,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呢!盯人就得瞪大了眼珠子,连只苍蝇在你面前飞过你都得给我看清楚,我派你来不是叫你来睡觉享福的。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嗨……算了,回去再说吧!”

    大家刚要上车时,王亚楠的手机响了。一看是网监组的号码,王亚楠顿时来了精神:“成副队长,怎么样?”

    “犯罪嫌疑人在五分钟前刚刚完成一笔交易,我虽然没有查到他的IP地址,但是我锁定了交易对方的IP地址。IP地址显示她就在城东东河花园三栋四零二室。因为天气炎热,宠物主人要求马上上门接货!”

    “他答应了吗?”

    “答应了,说半小时后到!”

    “好的,我们马上过去!”挂断电话后,王亚楠似乎把刚才的不愉快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兴奋地对身边开车的赵云说道:“转机来了,赶紧去城东东河花园,我们必须在十五分钟之内赶到。不能再让他跑了!”

    由于宠物刚刚去世,心情恍惚的东河花园三栋四零二室住户汪晓月听到门铃响,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打开门。可是,站在自己面前的几个人在出示了证件后,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这几个神色严峻的人竟然是警察。

    “你们是……”

    王亚楠并不打算把真正来意告诉眼前这个情绪低落的女人。她眼角瞄到了里屋地板上躺着的一只已经死去的宠物狗,随即语气平和地说道:“你不用担心,我们是来核实一下你刚才是不是在同城网上订购了宠物标本制作?”

    汪晓月点点头:“是啊,出什么事了?”

    “没事,我们希望你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王亚楠说着,转身对赵云吩咐道,“你留下,保护事主的安全,我和小张他们去楼下。”

    “我去吧!”

    王亚楠一瞪眼:“这是命令!”说着,她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没多久,小区拐角处拐进了一辆奶黄色的金杯面包车,车头的方向正指着三栋这边。王亚楠皱了皱眉,颜色不对,难道自己搞错了?

    “王队?要不要上?”

    王亚楠摇摇头,小声说道:“再等等看!”

    车子在楼下停好后,并没有熄火,车门就打开了,从车里出来了一个男子。可是奇怪的是,现在的天气非常炎热,这个男子却戴着帽子和墨镜,甚至还穿着长袖衣服,戴着手套,仿佛非常惧怕这早上的阳光会晒伤他的皮肤。

    “快!就是他!”见到这一副怪异的打扮,王亚楠猛地拉开了左侧车门冲了出去,两个下属也紧紧地跟在身后。

    “黄志刚,我们是警察!”

    刚刚亮明身份,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就把没离开面包车几步的男子吓了一跳。他来不及多想,立刻用力推开已经走到自己身边的警察,飞速转身钻进了自己的面包车里。由于刚才发动机并没有熄火,所以,他狠狠地一脚踩下油门,猛打方向盘,车子迅速倒退了十多米,拐上了小区的绿化地,轧过花坛,冲向了小区的大门。一路经过之处,人们纷纷躲避。

    “快!不能让他跑了!”此时,刚刚听到动静从楼上跑下来的赵云早就已经钻进了停在不远处的车子,发动后,紧咬着奶黄色面包车的尾巴就追了出去。

    王亚楠急得一跺脚,赶紧掏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总机,要求沿途拦截那辆面包车。

    此时正是天长市的上班高峰期,大马路上的车辆没多久就排成了一条长龙。可是,等王亚楠和下属追到门口时,警车和面包车都早已不见了踪影。

    堵塞的交通给警方的追捕增添了不少难度,但是尽管如此,黄志刚所驾驶的那辆奶黄色面包车还是像条被驱赶着朝渔网游过去的鱼,眼见着就要被逼停在城郊的外环路上了,可是奶黄色面包车却还不放弃,左冲右突,试图挣脱身后警方逐渐收紧的包围圈。

    就在这时,原本被甩在身后好几个车位的赵云驾驶着的警车突然加速冲上了路边的隔离绿化带,在超过面包车的那一刻,他猛地一打方向盘,冲了下来。

    “轰隆”一声,面包车终于被结结实实地拦腰撞停了,警车死死地卡住了面包车的车身。

    面包车里,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绝望地闭上了双眼。

    黄志刚被捕后一直没有开口,这在王亚楠看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在通过当地派出所得到他最新的居住地址后,她就把章桐和一组现场技术勘测人员叫上了一起前去。

    这是一栋老式民居,位于天长市的城南老住宅区内,由于临近拆迁,所以周围的住户都已经陆续搬走了。一路上偶尔看见一两只被搬家的主人遗弃的小狗小猫。

    黄志刚租住的是一间地下室。听房东说地下室有一个老式的锅炉,先前是用来给周边供暖的,他也不明白这个住客为何指名要租下这个带锅炉的地下室,照常理来说,一般人是不会愿意自己睡觉的房间里放个大锅炉的,可是,这个住客却显然非常乐意。房东再三表明,要不是看着这个住客每月都按期缴纳房租的话,他早就把他赶走了,因为这个住客那怪异的皮肤让他浑身不舒服。

    掏出钥匙打开地下室沉重的大门后,房东迅速消失在了身后的夜色中。

    王亚楠和章桐一前一后走进了地下室。

    这里空间很大,灯光昏暗,有着一股怪异的味道,有点像医院的消毒水夹杂着腐烂物的臭味。

    在地下室的一角,整齐地排列着一排盖着厚厚的防雨布的大铁笼子,在它们的对面,就是那一只老旧的锅炉。

    两人对视一眼,先走向那排大铁笼子。王亚楠伸手拽开了防雨布,随着抖落的灰尘,出现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副恐怖的景象——大铁笼子里镶嵌着一层玻璃,就仿佛博物馆里的展览橱窗一样,一排排的人体骷髅在玻璃后用那黑洞洞的眼眶凝视着眼前这些揭开防雨布的不速之客。

    这一刻怪异的寂静让人不由得感觉毛骨悚然。

    “亚楠,你叫我查的那种化学产品,是一种酸,标本制作师用它来溶解骸骨上剩余的有机体。”章桐伸手一指面前的骸骨,低声喃喃,“这就对得上号了!”

    汗水在王亚楠的眉毛上聚集了起来,刺激着她的眼睛,可是尽管如此,王亚楠却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些可怕的收藏品。

    “你能辨认出这些骸骨的制作时间和性别吗?”

    章桐点点头,调亮了手中应急灯的光度,从第一个展览柜开始,逐一辨认:“女性,年龄在三十五至三十八岁之间,生育过,从骸骨光泽度来看,应该是在五年至十年前……亚楠,我发现了一行字!”说着,章桐弯下腰,在骸骨脚踝部位仔细辨认了起来,“这是2002年制作的……”章桐突然转过身,一脸的凝重,“亚楠,这上面写着‘母亲’两个字,我想这很可能就是黄志刚的母亲!你看,所有的骸骨中就只有这一具是坐着的,摆放得非常仔细,甚至还放着假花!……”

    “天呐,难怪丁教授说他妹妹去世后,就一直没有下落,原来被制作成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抬头看看这具特殊的骸骨,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整个储藏柜里总共有七具骸骨,细心的犯罪嫌疑人竟然在每具骸骨下面都标注了逝者的姓名和年龄。看着那剩下的三个空空的还没有来得及填满的柜子,在场所有人的心里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锅炉里是一层厚厚的灰,间或夹杂着一些细小的骨屑。很显然,这是犯罪嫌疑人用来烤干骨头的地方。想着身后橱窗里的上千根骨头都是从这里被一一取出后珍藏的,章桐的手不由得微微颤抖了起来。

    仔细查看整个地下室,这里分明就是一个人间地狱!墙角中央房梁上悬挂的肉钩子,上面依稀还能看见深红的血迹,钩子旁边是一个大水池,水池里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而水池边的两只二十升装的大铅桶里,则盛放着刺鼻的三氧化硫,表面还漂浮着一层厚厚的不知名的油状物。地下室一角的墙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刀具,不用测试,从表面那一层深深的血污就可以看出,这些刀曾经被用来做过什么可怕的事情。

    王亚楠不忍心再继续看下去了,她掏出手机,拨通了局里的电话:“……请尽快增派一个现场技术小组来局口街三十八号……”

    回到局里,已经是深夜了,可是对于章桐来讲,自己的工作才刚开始,要干的事情有很多,从现场带回来的每一具骸骨都要分门别类进行必要的鉴别,以等待不久就要到来的DNA鉴定。整个解剖室里忙碌个不停,几乎所有的法医和助手都到场了。

    刘春晓在解剖室门口已经徘徊很长时间了,他一接到赵俊杰的电话就赶到局里。此刻,他默默地透过解剖室门上那透明的小玻璃窗,注视着章桐忙碌的背影。最近一段时间以来,刘春晓只要一有空,就会来到这里,远远地注视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但是他不敢靠近。章桐的心理还是太脆弱,刘春晓生怕自己的莽撞会伤害到她,为此,他宁愿在一边默默地关注。

    刘春晓的执著被一边的赵俊杰全都看在眼里,他无奈地摇摇头,想了想,重新又转身折回了刑警队办公室。

    “赵大记者,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啦?”刑警队资历最浅的小邓不由得打趣道,“你不是说要去法医室,我们这边太无聊了吗?”

    赵俊杰嘟了嘟嘴:“还是来这边吧,那边人太多了!对了,还没有开口吗?”

    小邓摇摇头,双手一摊:“哪有那么容易?你以为这是演戏啊?”

    “王队长呢?”

    “还在审讯室呢!”

    王亚楠已经快要没有耐心了,面前的黄志刚,一脸的淡定从容,无论问他什么,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笑容。

    “王队,怎么办?”助手郑杰凑到王亚楠耳边小声问道。

    王亚楠皱了皱眉,随即打开了文件夹,取出了第一张相片,然后推到黄志刚面前:“你应该比我们都清楚她是谁吧?”

    黄志刚愣了一下,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慌乱。他把目光从相片上移开了,依旧一声不吭的样子。

    “你既然不肯开口,那好,我们换个话题,和我说说骨头吧。你为什么要搜集骨头?”

    这个问题显然打开了黄志刚的话匣子,霎时之间,他的目光中充满了神采,言语也变得滔滔不绝起来。

    “骨头?那可是世界上最纯洁最珍贵的宝贝啊!它是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物质!像花岗岩一样坚硬,却比木头还要轻,而且还有生命力!”

    “骨头没有生命力!你说错了!”王亚楠突然打断了他。

    “你胡说!骨头能让生命变成永恒!它不会生锈,不会腐蚀,它是生命永恒的延续,相比起那些会腐烂的臭皮囊来说,骨头神圣多了。你不配谈骨头,你不懂骨头!”黄志刚突然像触了电一般猛地跳起,声嘶力竭地怒吼着,要不是手腕上锃亮的铐子把他的手牢牢地固定在了椅子上的话,王亚楠毫不怀疑黄志刚会愤怒地向自己冲过来。

    “坐下!老实点!”身边的警察赶紧一把把他摁了回去。

    “所以,你才把你母亲的骨头保留了下来,对吗?”

    一听这话,黄志刚双眼的瞳孔一阵收缩:“你把我母亲放哪儿了?你们不许碰她!你们不许碰她!……”

    “我们可以还给你,但是前提条件是,你必须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杀害那么多无辜的女人?”

    “好吧,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们。我杀她们,原因其实很简单,她们的骨头,太完美了!尤其是从炉子中刚取出来的那一刻!美得那么耀眼!也可以说,我让她们得到了永生!”说着,黄志刚的嘴角划过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他的眼神专注地注视着前方。

    王亚楠却感觉浑身冰凉。

    推门走出审讯室的时候,王亚楠一抬头,眼前站着章桐和丁教授,她的心顿时一沉,这一刻是她最不愿意去面对的。

    “亚楠,丁教授是接到通知前来认尸的,就是黄志刚的母亲。不过在此之前,他想先见见你!”

    王亚楠点点头,暗暗叹了口气:“那就来我办公室吧!”

    傍晚,王亚楠破天荒地主动把章桐约出来,在咖啡馆里,她却半天没有说话,两眼发愣。

    “亚楠,以前案子结了,都没有见过你这副样子,是不是还在为丁教授那件事郁闷?”

    王亚楠点点头:“想想自己唯一的妹妹去世后却得不到安息,反而要以这种特殊的方式存留在这个世界上,换了谁都会想不通。更别提过了这么多年,还要亲手把妹妹的骨骸埋葬,而妹妹的儿子却成了杀人犯,人命在他的眼中一文不值,你说这叫一个这辈子都用来作科学研究的老教授如何承受得了?”说到这儿,王亚楠突然抬头认真地注视着章桐,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这个世界上有灵魂吗?”

    章桐的心一动:“你指的是……”

    “死人的鬼魂!”

    “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不知道,突然想到而已。小桐,你每天都和死人打交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如果死了的人都有鬼魂的话,就像黄志刚的母亲,每天就在橱窗里那么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的孩子去剥夺别人的生命,你说她会怎么想?”

    章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甚至王亚楠后面所说的她都没有听进脑子里去。此刻的她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念头是以前的她从来都没有认真考虑过的,那就是老是缠绕着自己的那个噩梦里,那在耳边不断回响着的小女孩的哭泣声。她不由得皱了皱眉,难道妹妹真的是在给自己托梦?妹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吗?

    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亚楠,赵云怎么样了,这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了。”

    “他啊,被转院送到上海去了。”王亚楠忍不住夸奖道,“平时瞧不起他,老说他没什么阳刚之气,不像个当刑警的,这紧要关头开车撞人家,还真是出乎大家的意料了。听去送他的小郑他们说,下半身都动不了了,居然还笑得出来!”

    “医生怎么说他的伤势?”

    “听说是第三节脊椎骨断了,手术很难做,要去上海那边找神经方面的专家才有希望让他重新站起来!”

    章桐没有说话,她很清楚第三节脊椎骨断了的后果究竟是什么。看着眼前神情复杂的王亚楠,章桐实在不忍心让她再承受失望和自责的打击了。

    深夜,躺在床上,章桐久久不能入睡,昏黄的灯光下,房间里的一切都变得那么陌生。

    母亲还在舅舅的医院里住着,所以家里空荡荡的,只有章桐一个人。

    本来今晚她是不想回家来的,可是,对于那个梦中的小女孩,章桐的心里一直念念不忘。

    她的手里拿着一个已经有些陈旧的老相框,里面是一张自己偷偷藏下来的全家福,父亲的身边站着母亲,面前是两个五六岁年纪的小女孩,相片中的一家四口笑得很开心。这是妹妹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一张相片,章桐像保护自己的生命一样珍藏着手中的这张老相片。她的手指轻轻地抚摸过老相片的表面,冰冷的感觉瞬间填满了全身。父亲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么多年以来,寻找失踪的妹妹就成了她一种固执的向往,不管别人说什么,章桐是永远都不会去接受妹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的想法的。

    那么,在这么多年里,妹妹究竟去哪儿了?章桐一边苦苦思索着,目光下意识地一寸一寸地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角落,突然,眼前的一幕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迅速站起身,拉开了书柜的门,一封卡在柜门上的红绿相间的国际特快专递随即扑通一声掉在了地板上。章桐皱眉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快递,认出这就是母亲前段日子替自己签收的那封奇怪的美国快递,记得当时自己因为工作忙碌的缘故,心不在焉,也就没有及时打开,而只是一丢了事。但是章桐却分明记得自己是随手把快递丢进了书柜的抽屉里的,如今却又为何这么随意地被夹在了柜门上?

    还有,最奇怪的是,手中的这封快递摸上去轻飘飘的,已经被打开过了,并且此刻,偌大的快递信封中,空空如也!

    章桐有种不好的预感,随手把快递信封放入抽屉,躺床上思考这一切奇怪的现象。

    “听说了吗?有一个女孩子在上学的路上失踪了!”章桐正要掏出钥匙打开更衣室柜子的门,耳边传来的一句话让她的心不由得一沉。她回头看去,说话的是正要下夜班的总机接线生小王。

    “出什么事了?是110转来的报案吗?”

    小王一边换衣服,一边点点头:“章姐,案件记录上是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被报告失踪了!怪让人担心的!”

    这个消息没有人愿意听到。

    两周后的一天,天长市郊外。此时正是春光明媚的时候,所以,平时很少有人来的郊外,如今也有了很多来踏青旅游的人。

    一群中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正在一条沟渠边野营。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所以一些男同学正准备按老师的指导,去沟渠边的树林里找些干树枝来引火。

    突然,一股异样的臭味吸引住了大家:“班长,是不是前面有死耗子,怎么这么臭啊?”

    班长是个小胖墩,他伸手挠了挠头:“我不知道,看看去!要是有死耗子,我们就不捡那边的树枝了,怪让人恶心的!”

    正说着,身边传来一声尖叫:“快看!死耗子!”

    大家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大堆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垃圾,就靠在沟渠边的一个土墩下面,隐约还可以看见早就辨认不出原来颜色的外包装袋。

    有好事的同学跑着把老师好说歹说地叫来了:“老师,那边有人扔了好多垃圾!你快去看看!”

    带队老师一脸狐疑地看了看身边的孩子们,又回头看了看那堆可疑的物品,仔细端详了好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同学们,老师先下去看看,等确定是什么东西后,我们一起把它们清理掉,还大自然一个干净整洁的环境,好吗?”

    “好——”

    同学们的环保热情深深鼓舞了带队老师,他皱了皱眉,找来一根粗树枝,左手捂着鼻子,右手小心翼翼地用树枝捅开了那堆垃圾上的覆盖物,眼前出现的一幕顿时让大家惊呆了!随即有好几个人当场呕吐了起来。

    那是一只已经腐败的手臂!

    开始时老师还强忍着,可是那刺鼻的恶臭味一阵接着一阵扑面而来,让人头晕目眩,老师也顾不了自己的面子了,弯着腰吐了个昏天黑地。

    章桐随着重案组一起出的现场。眼前是一片几乎很少有人光顾的地方,周围杂草丛生,耳边不时传来不知名的小虫子的鸣叫声。下车后,她一边朝警戒带围住的现场走去,一边心想,要不是这些野营的中学生们意外发现,真不知道这堆尸体要到什么时候才会被人找到。

    紧紧跟在她身后的是新来的另一个助手,实习法医邓然,今天是他第一次出现场,所以显得有些兴奋。

    “你激动什么,一会儿说不准你就得跑了!”见此情景,章桐忍不住泼了他一头冷水。

    “我没有那么脆弱,章法医!你就看着吧!”

    章桐无奈地摇摇头。

    现场基本没有动,那帮吓坏的孩子们远远地躲在大树后面,时不时地还朝这儿瞅上一眼,紧接着就打一个寒战。

    因为垃圾堆在沟渠的边上,章桐的力气没有那么大,更别提是在那么一个陡峭的七十五度角上了,邓然此刻就成了她的得力助手。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个法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把三个大绿色垃圾袋都拖到了岸边的平地上。苍蝇四处飞舞,还有一些讨厌的不知名的小虫子,章桐不由得嘀咕了一句:“真该把老赵带出来,他会喜欢这些讨厌的小东西的!”

    老赵是章桐的同事,也是法医,他的专长就是研究所有的尸虫。

    邓然勉强地笑了笑,脸上闪过一丝不安。这时一边的摄像师走了过来,打开了摄像机,开始记录现场工作的场景。

    弯腰打开紧紧裹着的绿色垃圾袋,一股恶臭更是扑面而来。不出章桐所料,身边的实习生顿时承受不了了,他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然后脸色苍白地快步向远处停车的地方走去。

    “章法医,我们要等他吗?”

    “不用了,让他缓一缓吧!我们接着干!”

    章桐头也不抬地继续干着手中的活儿。

    三个垃圾袋都是用一种类似狗链子的东西捆绑着的,而那一个松了的,是被报案的老师用树枝扒拉开的。章桐小心翼翼地打开其中的一个,发现尸体残块上包裹着一张破旧的白床单,揭开床单,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具女孩尸体的下半身,衣服还在身上,但是在尸体臀部有一道恐怖而又整齐的大切口,切口处并没有黑色的血块,这表明,分尸是在死者死后进行的。另外两个大垃圾袋打开后,分别是尸体的上半身、头颅,还有双臂。由于现场闲杂人员已经被带至较远处,看不到现场的具体情况了,所以章桐随即打开了一张大的黑色塑料布,然后把尸块按照人本来的生理位置拼凑摆放在上面,进行初步检验。作为一名有着多年工作经验的基层法医,她很清楚自己对尸体进行初检的时间越短,对于尸体表面一手证物的搜集就越有利!

    最后,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具少女的尸体,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了,但是,从尸体的面部特征、生理年龄和身上的衣服来看,和通报中两周前失踪的16岁女孩有些相似。章桐皱了皱眉,站起身向身边的王亚楠示意,王亚楠走了过来,一脸的严肃。

    “尸体初步鉴定是女性,年龄在16岁至18岁之间,从切口来看,是死后被肢解的。别的,我回局里解剖后会马上通知你!”

    王亚楠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初次来到解剖室的人都会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彻骨的凉意扑面而来。但是如果天天在里面待着的话,那就感觉不一样了。

    当章桐和实习助手邓然,还有摄像师一起在解剖室里做尸检准备工作时,重案组的警员突然打来电话,要求将预定的尸检延迟半个小时进行,原因是那位两周前失踪的16岁女孩的母亲被通知前来辨认尸体,DNA样本也随即可以进行比对。章桐很清楚死者身份越早确认,对于他们的顺利破案就越有帮助!所以,听到这个消息后,她麻利地重新把白布盖在了死者破损的尸体上。然后,静静地坐在工作台边,一声不吭地注视着解剖室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没过多久,解剖室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重案组的小丁,也是个新手,来了不到半年。进门时的一刹那,他很快地皱了皱眉,显然这间房子里洋溢着的死亡的味道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另一个是一位脸色悲哀的中年妇女,不用问,她就是那位女孩的母亲。章桐用目光示意邓然在一边站着,自己则是躲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尽量离那位家属远一点。

    在征求了女孩母亲的意见后,小丁示意邓然可以揭开尸体表面覆盖着的白布了。那一刻,大家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地看着那位中年妇女,果然,失踪女孩的母亲只看了尸体一眼,就晕了过去。那衣服太熟悉了!死者正是她失踪两周的女儿!

    “章姐,你刚才为什么躲得那么远?你连死人都不怕的呀!”邓然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疑惑。

    章桐叹息着说:“我是不怕死人,但是我害怕那种生离死别的痛苦。”

    邓然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伤感:“章姐,你说那女孩的母亲会不会不让我们解剖她的女儿呢?”

    “我不知道,但是那种心情我们是可以理解的。毕竟是自己的亲人嘛!可是为了破案抓到凶手,也是迫不得已。”

    邓然不吱声了。

    死者尸体上的衣服经辨认,是她失踪那天所穿的校服,但是整套衣服上却没有一点明显的泥土的痕迹,也没有雨水冲刷过的迹象,这说明她的尸体是最近才被人遗弃到案发现场的。尸体的脖子上缠着一条打了结的围巾,还有一根塑料的捆扎带,手腕上也有一根一模一样的。这些证据都被邓然用证据袋小心翼翼地收集了起来,封好口,并且马上送到了痕迹鉴定组。

    接下来,章桐注意到在女孩的喉咙处和手腕上都发现了相同的淤痕,而切开喉部气管时发现的水肿,表明死者是死于缺氧导致的生理性窒息,简单一点来说,她是被勒死的!尸体的切口整齐划一,显示凶手所使用的是一把非常锋利的电动切割器材,因为伤口是一次性留下的,没有任何拖拉或者晃动的痕迹,除了电动的工具有那么大的力量外,无论谁想要用手工来切割,伤口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在确定了死者的死因后,尸体上呈现出来的一种特殊现象却让她很是费解。因为尸体的腐烂方式明显有些不正常!在她用Y形切口打开死者的胸腔后,眼前的一幕让大家都惊呆了,女孩尸体内部比外部腐烂得更加厉害!这不由得让人怀疑尸体是否有可能被冷冻过。虽然说尸体腐败是最先从尸体腹部的内部开始的,主要是细菌作用的结果,但是,表面和内部腐烂的程度应该是差不多的,而此刻解剖台上所呈现的景象绝对是两个极端,一个是刚开始,一个已经进入了中后期!这在一般情况下,是根本不可能出现的!章桐皱了皱眉,取过小号的解剖刀,切下了死者的心脏,然后取下组织样本,放到一边的电子扫描显微镜底下进行分析,立刻就发现了样本中心肌组织间出现了很大的缝隙,说明组织里曾经出现过冰晶,是冰晶造成了肌肉纤维束的破裂。尸体的确经过冷冻,那么究竟是什么冷冻设备造成了这种细胞组织的状态呢?

    会议室里灯火通明,重案组的人员一个不落地围成圈坐在桌边,大家都一言不发地看着正在发言的章桐。

    “……冰晶形成的大小跟冷冻过程的快慢呈相反的对应,要是在液态氮或者液态氧这样的物质里快速冰冻,那么冰晶会非常小;相反,如果进行慢速冷冻的话,比如在自己家的冰箱或者食品加工厂的肉库之类的深层冷冻的地方进行的话,那么,冰晶就会相应大很多!我按照电子扫描显微镜下所显示的缝隙的大小,推断出死者被进行过深层缓慢的冷冻,而普通的冰箱是放不下死者的身体的,因为死者有一米六五的身高,即使把死者折叠起来也塞不进去。而分尸,显然是在被抛尸前才进行的,因为尸体切口处没有被冷冻过的痕迹!由此可以看出,死者是被人放进了冷库里藏了起来,或者说是大型的类似于冷冻柜的地方。”

    王亚楠点了点头:“这个线索很重要!痕迹鉴定组,你们那边怎么样?”

    “我们从凶手遗留的打了结的围巾中,发现了一些细微的暗红色的颗粒,样本分析结果表明,这是猪血,捆扎带上也提取到了同样的血迹标本,经检验,与围巾上的完全相同,都属于猪血。死者所穿的校服上,也有同样的暗红色细微血痕。这些血迹的形状不是喷溅上去的,相反,很清晰地表明是通过间接接触而蹭上去的。血痕最多的地方,在校服的腋下部位和两只脚踝处的校服裤腿上。我们可以由此推断出,死者是被人用双手夹住腋下拖拽和拽住脚踝拖拉时蹭上的猪血!凶手行凶时,身上肯定溅有很多新鲜的猪血,所以才会发生这么明显的二次转移!”

    “这样看来,凶手所从事的职业就可以有个大致的定论了,他很有可能是从事生猪屠宰工作的。一般来说,一些生猪屠宰工厂都会有相应的冷冻库来存放一些猪肉,这样的话,我们的犯罪嫌疑人就有了符合推断的尸体存放地点!”王亚楠站起身,来到白板边,用红笔在那张挂着的地图上画了个圈,然后指着中心位置说:“这里是被害人所在的学校,这里是被害人的住所,两地相隔不到一公里,”接着,她用蓝笔在学校和住所之间画了条线,转身神情严肃地说道,“一组,今天马上排查这个范围内所有的生猪批发点,包括店铺,只要有冷冻库的,都要排查,不管冷冻库的大小!”

    下班了,章桐刚走出更衣室,没想到迎面碰上了刘春晓。

    “下班了啊,老同学!”

    “对!你怎么来了?”

    “过来忙啊,一个案子,光那些案卷就让我加了好几天班了,”说着,刘春晓夸张地伸了个懒腰,“你呢?怎么样?晚上一起吃饭?”

    章桐摇了摇头:“我妈身体不好,我得回去。下回吧。”

    刘春晓难以掩饰一脸的失落。

    正在尴尬之时,王亚楠推门走了出来。

    “还没走啊?我还以为我是最后一个了呢!”

    章桐心里顿时有了主意,立刻拉住了王亚楠说:“你来得正好,我这个老同学正愁没人帮他花钱,晚上叫他请你吃饭吧!”

    “真的?”王亚楠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有这样的好事?”

    “放心吧!”章桐拍了拍王亚楠的肩膀,“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对了,案件有进展吗?”

    王亚楠紧锁着眉头:“对,根据线索,有一个猪肉铺子的雇工嫌疑很大,案发后他就回了老家,我已经派人去传嫌疑人了,案件起因应该是临时起意,今晚就会有结果!”

    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车窗外单调的路灯光,章桐的心情特别郁闷,人的生命太脆弱了。

    第二天上午。

    “李局,被害女孩名叫李晓,是天长市中学初二的学生。她失踪的那天,由于学校临时排练国庆节的节目,所以,李晓走出校门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因为父母忙于工作,所以,李晓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平时晚归,女儿听话懂事,父母也就没有在意,再加上学校对面就是自己家所在的小区,站在自家阳台上都能看得到。但是,直到晚上十点,她还没有回家,她父母意识到女儿可能出事了。可是无论两人怎么寻找,李晓从此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直到两周后,才被人意外地在郊外发现了她的尸块。”王亚楠站在李局办公室里,一脸严肃地认真汇报着案情。

    “案发后,我的下属和当地派出所的同事们走访了那段从小区到学校的八百米路程上的所有住户,都说没注意到。监控录像中,只有一小段记录这个女孩过马路时的情景。她行走的方向正好是去汤巷小区,也就是她家所在的小区。”

    “那么,照这么看来,这个被害人就是在这八百米路上出的事,很有可能当时她还在这段路上的某个地方,只不过我们还没有发现,对吗?”李局满脸疑惑的表情。

    “我的想法也是这样。我们打算下一步根据法医室提供的线索再次排查沿途所有经营猪肉生意的商家,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李局点点头:“好,尽快给我消息!”

    “王队,只有一家是经营猪肉屠宰批发生意的,也配备有一个小型冷冻库以存放猪肉。”助手小郑很快就从街道办事处带来了消息。

    “我们马上去看看,店主在吗?”

    “在!”

    这是一家位于街口的肉铺,门面也就八九个平方米的样子,整个肉铺里油腻腻的。因为现在已经是下午,肉铺里没有生意,铺面柜台上孤零零地扔着几块早市被挑剩下来的边角肉,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

    店主是一个胖胖的中年人,一脸的慈祥。

    等王亚楠说明来意后,店主显得一肚子委屈:“警察同志,我可是本分经营啊,从没有干过什么违法的事情,你可不能冤枉我啊。再说那女孩子失踪的时候我还不在这里,我出差去了。店里就一个伙计看门而已。”

    王亚楠和助手面面相觑,赶紧解释:“老板,我们只是调查情况,并没有说你什么,你不用担心!”

    “真的?”

    王亚楠哭笑不得:“我们警察不会冤枉好人的!你放心吧!”

    胖胖的店主这才拉长着脸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对了,老板,你说有一个伙计替你看门,他人现在在哪里?”

    “他啊,说来也挺怪的,前几天居然辞职了,说什么家里有急事,要赶回去。”

    王亚楠心里一动:“能让我的同事来看一下你的店铺吗?”

    店主忙不迭地点头:“当然可以,来吧。”

    王亚楠立刻拨通了局里电话,申请调动痕迹鉴定组马上派人前来现场勘查核实。

    两个多小时后,检查工作告一段落,痕迹鉴定组检查了店里所用的垃圾袋,还有值班室床单,经比对,与在尸体上发现的垃圾袋和裹尸用的床单的纤维种类完全吻合!店铺后面冷库附近,有一只狗窝,墙上挂着几条狗链子,有几个钩子上是空着的!最后,痕迹鉴定组在冷库中猪肉上提取到的冰晶样本经比对与女孩尸体中所提取到的样本范围和大小也一致。

    那一刻,在场所有人的心几乎都被牢牢地揪紧了,因为大家意识到,死者就是在这个离家只有几百米远的地方被害的!

    两天后,犯罪嫌疑人冯爱武在安徽老家被抓获,他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杀害死者李晓的过程:忙碌了一天,吃过晚饭后,冯爱武跟往常一样在店堂里坐着,无聊之际,就打开了电脑,网络上的黄片让他激动异常,血脉贲张的他一抬头正好看到了从学校意外晚归的被害人,不由得心里一动,蹑手蹑脚地走到店外,左右环顾见无人注意,借着沉沉夜色,罪恶的行径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但是,因为被害人的坚决反抗和高声尖叫,冯爱武情急之下就勒死了她。热情退去,看着面前女孩的尸体,他害怕了,慌慌张张地把尸体拖进冷库里冷藏了一段时间,而尸体表面的猪血就是在这个时候蹭上的,因为犯罪嫌疑人的工作服还没有来得及更换。在老板回来的前夜,他把尸体拉了出来,用店里的切肉机器进行了残忍的分尸,然后用垃圾袋装着,半夜三更地开摩托车把它们带到郊外的沟渠边神不知鬼不觉地丢弃了,紧接着第二天就辞职回了老家。本以为这件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所有犯罪证据都被自己销毁了,现场也擦得一干二净,可是,没想到两天不到,他就被抓了。在看守所里,这个瘦小个子、面容猥琐的男人不断地嘟囔着:“我不想杀她的,但是,她叫得太响了!我捂都捂不住!我不想杀她的!……”

    按照惯例,案子结了,王亚楠总要请大家吃饭,可是这一次,在饭桌上,却没有一个人高兴得起来,大家的脸上看不到一点笑容。就连平时看惯了死亡的章桐,心情也特别郁闷。人的生命太脆弱了,以至于逝去的时候,轻得就如同一根飘浮在空中的羽毛一样。章桐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父亲的影子,她不知道父亲义无反顾地从高楼上一跃而起时,那感觉是否也如同一根空中的羽毛?他有没有犹豫过自己的选择?人的生命毕竟只有一次。父亲怎么忍心抛下自己和母亲呢?章桐的眼角闪过一丝泪光。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万隆小区一片寂静,人们大多都已经进入了梦乡。突然,小区最里面的十八号楼门口闪过一个黑影,他匆匆忙忙地从小区僻静的后门溜了出去,没过多久,就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之中。

    在他身后,十八号楼的二楼左边一间住户紧闭着的门缝里渐渐地冒出一丝烟雾,并且越冒越多。

    二十多分钟后,住在一楼的送奶工老王被一阵异样的声音惊醒了,他警觉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鼻子里已经充满了一股浓烈的烟味。他慌忙跑出卧室,打开门,四处寻找烟味的来源。他最后找到了卫生间,经过仔细查看,愕然发现烟味是通过管道从楼上飘下来的。“不好!楼上着火了!”他一把拉开门,冲了出去,来到二楼201门口。烟味越来越浓,老王拼命地敲门,一边大喊:“房里有人吗?你屋里着火啦!”

    房间里没有半点声响传出,只有不断从门缝里冒出的烟雾。隔壁的邻居也被惊醒了,大家纷纷出门看个究竟。

    “119吗,快!我们这边着火啦!”有邻居连忙拨打火警电话。

    “地址在哪儿?”电话接线员熟练地敲击着电脑键盘。

    “万隆小区十八号楼,你们快点来啊!”

    挂上电话后,接线员立刻通知了事发地点万隆小区近段的消防大队。大概两三分钟左右,三辆拉着刺耳的警笛声的消防车在马路上呼啸而过,向着事发地点急速驶去。

    接到消防大队转来的火场尸体鉴定请求时,章桐没有耽误,立刻整理起了外出必备的装备。

    听说是出火场,实习法医邓然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在这边天天和各种各样的死人打交道,虽然说每一天都过得很艰难,也很漫长,但是用他自己的话来讲,那就是,至少自己是挺过来了,所以,无论见到谁,他的脸上总是笑眯眯的。

    现场在靠近城乡结合部的一个中等小区,规模不是很大,基本上住的都是拆迁户。章桐和邓然按照指引,把车停靠在了最里边的一栋居民楼下面,刚下车,就能很清楚地看到二楼左手一家的窗户有些异样,窗框都被烤黑了,那边就是案发现场。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拎着工具箱向二楼走去,路上到处都是积水,有些还黑糊糊的,一片狼藉。当地派出所的同事已经先于他们到达了现场,在表明了身份后,他随意地笑了笑:“没事的,章法医,走走过场而已!”

    “我们法医可没这一说!”

    章桐嘀咕了一句,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说得其实也对,对于火灾、地震等一系列由于意外而导致人身伤亡的案发现场,法医的工作相应就简单了许多,但是,“走走过场”可是万万不能的!真要那样做的话,就是对工作不负责任了。

    进入现场后,屋里到处都是黑糊糊的,充斥着一股浓重的焦糊味儿,烟灰飘在空中,落在地上,沙发上有一个黑黑的、扭曲的东西。那是一个人的尸体,已经被完全烧焦了。

    身边的消防人员赶紧解释道:“火是从这张沙发上烧起来的,这个位置也是死者死亡的地点。”

    章桐皱了皱眉,现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因为整个屋子虽然被熏得黑糊糊乱七八糟,但是真正被烧坏的,只有死者和他身子下面的这张沙发!而且,尸体的姿势有些奇怪,因为一般在火场上被烧死的尸体,几乎都是手脚扭曲朝天,面部也是朝天,这是死者临死前渴求空气的一种本能体现。不像眼前这具尸体,是趴着的,整张脸都埋在沙发里!身体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姿势!

    “你们消防在我们来之前动过尸体吗?”章桐一边在尸体边蹲下,一边开口问道。

    “没有,如果明显知道死者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话,我们就不会去动了,只会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我得马上把这具尸体运回局里解剖,确定具体死因后,再把报告给你送来。还有,这个现场你们先保持原状,等我的尸检报告出来后再作处理。死者的死因有些可疑。”

    他点点头,把手中的文件夹递给了章桐:“好,你签个字吧,我马上派人帮你运走。这边我会和派出所的同志联系。”

    邓然偷偷瞄了一眼一本正经的章桐,没敢吱声,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帮她做着准备工作。此刻,那具烧焦的尸体已经被安放在了冰冷的解剖台上,尸体的正面朝上,四肢仍然保持着那种登山一样的奇异姿势。这种情景,是人体组织经过大火后,水分消失而导致的正常收缩反应。整个解剖室里到处充满着肉被烤糊了的味道。

    “章法医,这位死者不是死于火灾吗?你怎么还要这么兴师动众呢?”邓然皱了皱眉,难闻的气味儿和恐怖的尸体面容让他心里感到有些不舒服。

    “你不能因为它是火场中抬出来的尸体而理所当然地就认定死因与火灾有关!处理这类死亡事件,我们更加要仔细,特别是有明显疑问的,因为很多犯罪嫌疑人都想利用大火来掩盖自己杀人的罪证。我们现在所要找的就是那些烧伤以外的创伤!”

    说着,她用试管提取了死者体内5毫升的血液样本,交给了邓然,“马上送往隔壁的化验室,进行体内一氧化碳残留物的检验。告诉他们我必须首先排除死者死于火灾浓烟导致的一氧化碳气体中毒这个可能性!”

    邓然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在等待化验结果出来的同时,章桐示意摄像师打开机器,开始进行工作拍摄。

    她先切开了死者的喉部气管,发现并没有被熏黑的迹象,只是靠近喉咙口的一小部分,入口一点五厘米处,有一点点黑色,但又有点灰。很显然,死者在火灾发生前就已经死亡了,因为真正的火灾事故的死者,整条气管都是黑色的,从喉管直达肺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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