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後,聶明的傷勢痊癒,辦理手續出院。
走出醫院,聶明不禁苦笑:自己計劃中美好的暑假生活就這樣過了一大半。
回家休養的幾天,母親每天為聶明熬雞湯、魚湯、蔘湯等補品滋養身體。聶明覺得根本沒有必要——他經過在醫院安心休養的這一個月,身體狀況比上班時還要好。
這次震動全市的車禍事件終於平靜下來——雖然作為事故主要責任人的司機也當場摔死了,但死傷者家屬仍然不依不饒地向旅行團索賠。最後,在旅行團和保險公司共同賠償一家十萬元后,這件事才終於告一段落。
但聶明的心裏,卻無法平靜——他沒有忘記好友在臨死向他託付的那件事。
一個晴朗的下午,聶明乘車來到了於成的家。
雖然並不是第一次來,但聶明還是被豪華的於家莊園所震撼——這座莊園比兩個足球場還要大,三座造型獨特的別墅套房是莊園裏的主要建築。除此之外,游泳池、健身房、圖書室等休閒娛樂場所應有盡有。有時候聶明真的不明白——自己和於成的身份懸殊如此之大,到底是怎麼成為好朋友的?
想到於成,又想到自己和於成將近二十年的友情——如今,他卻已經不在了,聶明的心一陣痠痛。
聶明到最大的一所房子前敲門。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女管家打開門後,聽聶明説明了來意,請聶明到會客廳等候,自己上樓去向於成的母親稟告。
不一會兒,於成的母親從二樓來到一樓會客廳。很顯然,這位年過半百的婦人還沒有從喪子的悲痛中走出來,她的面容顯得十分憔悴。
“伯母好。”聶明站起來向於成的母親問好。
“聶明?請坐吧。”於成的母親強打起精神招呼客人,“你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伯母。”聶明説,“您知道,我……是受到於成的邀請和他一起參加這次旅遊的……發生事故後,於成並沒有當場就……嗯,我是説……”
“你直説就是,沒有關係。”於成母親是個明事理的人,“我兒子在臨終前留下什麼話了嗎?”
“是的。”
“他説了什麼?”於成的母親忍住悲痛問。
“他對我説……”
“等等,”於成的母親突然打斷聶明,“我想,他一定是説了什麼重要的事。我應該讓他的弟弟于傑也知道——他現在是於氏家族的主人。”
説完,於成的母親讓管家去請于傑下樓來。
幾分鐘後,一位二十三歲左右,身材高大、目光沉靜的男孩來到會客廳。
“于傑,你坐下。聶明是你哥哥的好朋友,。他來,是要告訴我們你哥哥臨終留下的話。”於成的母親轉過身望着聶明,“你説吧。”
“是這樣,”聶明顯得面有難色,“於成在最後一刻,拜託我幫他做一件事。”
“是什麼?”於成的母親問。
“他……叫我到他的房間去,把書桌的第四個抽屜打開,拿出其中的一個本子,看完後,再按照上面寫的來做。對不起,我知道這很失禮,但他……就只提了這一個要求。”
“沒關係,聶明,我能理解,你不必覺得為難。既然是成兒拜託你幫他做的,那一定有他的原因,你完全可以按照他所説的去做。謝謝你讓我們知道這件事。”
“那麼,伯母,請您……帶我去於成的房間?”
“好的,”於成的母親點頭道,“但在這之前,我必須請一個人來。”
“誰?”
“宋泰然律師。”於成的母親説,“你知道,我們家,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家庭,而是一個有着上億元資產的大家族。成兒的父親死後,於成他就繼承了這個龐大的產業,成為一家之主。所以,他在臨終前提到的這個小本子,很有可能就是他對家產所作的一些安排……我所説的這個宋泰然律師,是我們家所聘請的私人律師,他一直負責處理家族中的一切財務問題。宋律師是一個德高望重、深受尊敬的人。於成父親的遺囑,就是交給宋律師保管的。那麼這次,我們也必須請老律師在場公證。我想,你會理解吧?”
“當然,這是很有必要的。”聶明説。
“那麼,請稍等。”於成的母親説完後,拿起電話聯繫宋律師。
半個小時後,宋泰然律師就來到了於成家的客廳。宋律師是一個精瘦的老人,他步伐穩健,眼睛清澈透明,透露着一股不怒而威的壓迫感。
於成的母親客氣地請宋律師坐下,並説明了請他來的緣由。
“我懂了,我會和聶先生一起處理好這件事。”宋律師説,他微笑着望了聶明一眼。
“那我們現在就去成兒的房間。于傑,你就留在這裏吧。”於成的母親説着,打開家門,準備走出去。
聶明被這個舉動搞糊塗了,他不解地問:“伯母,怎麼?於成的房間不在這個家裏?”
於成的母親點了點頭:“他的房間是單獨的,在這個莊園的西邊。”
“什麼?”聶明顯得有些驚訝,“他一個人住在一個單獨的房子裏,和你們這所大房子脱離?為什麼要這樣?”
於成的母親猶豫了一下,向聶明解釋:“這是我們家族祖傳的規定,——長子要住在西邊的那間屋子裏,其他人是不能進去的。”
“這……”聶明對這種奇怪的規定感到非常不解,但又不便於過多詢問別人的家事。
“其實,哥哥並不喜歡住那個小房子,他多數時候還是住在這裏的。只是那個房間我們從來沒進去過。”這時,一直在旁邊沒有開過口的于傑説道。
“聶明,我們走吧。”於成的母親顯然不願意再討論這個話題。
三個人出門,走了約兩分鐘,穿過一片花園後,來到了西邊的這座小房子。
看見這座小房子的第一眼,聶明就吃了一驚——它是一個標準的正方形建築,突兀地出現在這座莊園的一角,和周圍的建築物、花草樹木似乎沒有任何的聯繫。更奇怪的是,這座房子從牆面到房頂全是白色,透露出一股莊嚴和神聖。如果不是因為在靠近房頂的位置開了幾個小窗,會讓人以為這個一個巨大的白色方盒掉落在草地上。
聶明仰着頭看這棟怪異的白房子,他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這座房子肅穆得就像一間弔唁亡者的靈堂。
於成的母親走到房門口,在鑲嵌於鐵門上的密碼鎖裏按了十多個數字,然後轉動門的把手,門開了。
聶明微微張了張嘴,他皺起眉頭。
“伯母,對不起……您剛才説,這間小房子只有於成才能進來,可是,您卻清楚地知道這個門的密碼……”
於成的母親轉過頭,望着聶明:“這個密碼只有我和於成知道,事實上,我們於家的每一輩,都只有父母和長子才知道這個密碼。”
“這麼説,這座房子的建造年代,應該是有些歷史了,對嗎?”聶明問。
“是的,就連我也不知道它是什麼時候修建的。”於成的母親説着,推開門,“我們進去吧。”
“伯母,你……以前進過這棟房子嗎?”聶明突然問道,他在進門前的一瞬間竟產生了一種恐懼感。
於成的母親愣了一下,説:“雖然按規定,我是不能進來的,但我在大概五年前,實在是感到好奇,就進來過一次。”
“這裏面有什麼?”
“放心吧,沒有毒蛇猛獸,和普通的房間沒什麼不同。”於成的母親笑了笑説。
“我們現在進去,豈不是違背了於家祖傳的規定?”宋律師説。
“這是特殊情況,再説,於成已經……我們又有什麼辦法。”説到這裏,於成的母親又觸碰到傷心之處,鼻子一酸,掉下淚來。
“我們進去吧。”宋律師嘆了一口氣。
走進這座白房子,聶明鬆了口氣——果然,這座房子外表奇特,內部倒是普通之極:整個房間大約有100平方米,擺放着書櫃、書桌、牀、沙發等傢俱。只是從年代上來看,這些傢俱已頗顯古舊了。
聶明俞發感到奇怪——於家這麼有錢,為什麼還要留着這些舊傢俱,而不換成新的?於家修建如此豪華的一個莊園,而身為繼承人的長子卻被規定住在這種地方?聶明百思不得其解。
宋律師的話打斷了聶明的思考:“聶先生,你説於成拜託你找的小本子在哪裏?”
“嗯,我想想……他説,在書桌的第四個抽屜裏。”聶明回過神説。
“書桌……”於成的母親走到一張書桌面前,“這間屋子裏,就只有這一張桌子。”
“那一定就是這張了……”聶明望向這張書桌,忽然愣住了。
這張書桌,從上至下,就只有三個抽屜,根本沒有第四個抽屜。
顯然,於成的母親和宋律師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宋律師問道:“聶先生,你確定你沒有記錯嗎?真的在‘第四個’抽屜裏?”
聶明用力點着頭:“我敢肯定,於成當時就是這麼説的。”
“可是你也看到了,這張書桌根本沒有第四個抽屜。”
就在聶明無言以對的時候,於成的母親説:“也許是成兒在慌亂的情況下説錯了吧。我們把這三個抽屜挨着全找一遍不就行了。”
説着,她打開抽屜,尋找起來,宋律師和聶明站在旁邊看。
出人意料的是——三個抽屜被翻了個底朝天,只找出來一些書、鋼筆、報紙等雜物,根本沒發現有什麼“小本子”。
聶明感到尷尬到了極點,他漲紅了臉説:“我肯定沒有記錯……於成,他就是這麼説的。”
“聶明,彆着急,坐下來好好想想。”於成的母親招呼聶明坐到沙發上。
聶明坐了下來,開始分析:“首先,我不認為於成會説錯——因為他説過一句話‘這件事比我的生命還重要。’可見這個小本子對他來説絕非一般——他怎麼會連放的地方都記錯了呢?然後,我對自己的記憶也十分有把握,是絕不會記錯的。”
“可是,你剛才自己也看到了,我們確實沒找到……”
沒等宋律師説完,聶明突然想起了什麼:“等等,會不會……第四層抽屜是隱藏在第三層抽屜的下面?”
宋律師和於成的母親對視了一眼,然後三個人一齊向書桌走去。
結果還是令人失望——他們將三層抽屜的底部仔細檢查了一遍,根本沒發現什麼“隱藏的第四個抽屜”。
就在他們準備離開書桌的時候,聶明的眼睛緊緊地盯着被拖出來的第三個抽屜,然後又把第一個抽屜和第二個抽屜全部拉開。
“聶明,你發現了什麼?”於成的母親問。
“你們看,這三個抽屜從外表來看都是一樣深的,但第三個抽屜的內部卻比前兩個要淺一些。”
宋律師俯身觀察了一會兒,然後把手伸進第三個抽屜。他用力把抽屜底部的木板向裏一推,木板“嚯”地滑開,露出一個夾層——裏面躺着一個黑色的本子。
就是這個本子!”聶明激動地一把將本子拿起,“果然,這個抽屜是做過手腳的,原來這個夾層就是‘第四個抽屜’。”
就在聶明準備將本子翻開的時候,宋律師一把按住他的手:“對不起,聶先生,你恐怕不能看這個本子。”
“可是,於成在臨死前親口告訴我,一定要由我來看這個本子上所寫的內容,並且只能由我一個人看。”聶明説。
宋律師望着聶明的眼睛:“聶先生,難道你不認為,於成當時這樣拜託你,是形勢所迫嗎?”
“什麼?”
“在你們遭遇車禍的時候,於成身邊就只有你一個認識的人,所以,他沒有選擇,只能託付你來做這件事。”
聶明怔了怔,這個問題,他以前確實沒有考慮過。他想了一會兒,説:“可是,如果於成不想讓我看到上面所寫的內容,也完全可以説‘請你讓我的母親或宋律師找到這個小本子,再按照上面寫的做。’但他並沒有這樣説——所以,我有理由覺得,這個小本子裏有某些必須由我來看的東西。”
“聶先生,”宋律師的表情嚴肅起來,“我希望你能明白現在的狀況——這個本子被藏在如此隱秘的地方,那麼毫無疑問,上面所寫的內容,一定是事關重大,極有可能是於家的資產分佈情況或者是一些銀行存摺的密碼等等。這些東西,顯然是不適合由一個外人來看的。”
聶明被宋律師的這番話弄得尷尬至極,他滿臉通紅,略帶憤怒地説:“是的,我是個外人,可是我和於成也是二十年的好朋友。我來這裏做這些事,純粹是為了完成於成在最後一刻對我的託付!我從來沒有想過,要佔有他哪怕是一分錢的財產!既然你這麼信不過我,那我就再不涉及此事!告辭!”説完,聶明便要離開。
“聶明,請等等!”於成的母親上前攔住他,“對不起,宋律師決不是有意讓你難堪的!他只是在盡職,時刻為我們家族的利益着想——事實上,我們都非常地感謝你專程來告訴我們成兒的遺言。否則,這個本子我們怕是永遠都不可能找到了!“
“是的,聶先生,我為剛才的失言感到抱歉。其實我能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宋律師懷着歉意説。
面對這種情況,聶明反而感到不知所措了。
“這樣吧,”於成的母親説,“你們現在就看看這個本子上到底寫的是什麼——宋律師先看,之後再交給聶明看。”
“伯母,其實我也覺得宋律師言之有理,這裏面寫的,多半是你們的家族事務,與我沒有關係,我真的沒有必要去看。”
“不,聶明,這是於成在生命最後一刻的請求,定是有他的道理,請你務必完成他的心願。”於成的母親用懇切的眼神望着聶明。
聶明猶豫片刻,只有點頭:“好吧,伯母。”
三個人離開了這座白房子,回到先前的大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