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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死裏逃生

    每天吃完晚飯,李冬都會靜下心來,在燈下仔細鑽研醫學書籍,這是他向薛大夫求學時養成的好習慣,閲讀過程通常會持續兩至三個小時。今天他正看到專注處,門板突然被人急促地敲起,同時有人在慌亂地叫喊:“李大夫!李大夫!”

    李冬心頭一凜,知道是有人急病投醫,連忙趕過去開了屋門。出乎他意料的是,門口站着的卻是和德平一同守護着亡靈冢的惠通小和尚。

    “李大夫,您快去看看吧!我師父他們出事了!”小和尚慌慌張張地把前後經過講了個大概。既然是兩人在同一時間出現同樣的症狀,李冬立刻意識到食物中毒的可能性非常大。他收拾好藥箱,帶上解毒藥品,跟着惠通疾步向事發處奔去。

    在惠通的敍述中,只有德平和金振宇出現了異狀,可當李冬趕到小屋的時候,眼前的情形卻讓他大吃一驚:五個人或躺或卧,橫七豎八地倒在地上,痛苦地掙扎着,吐得遍地都是。最嚴重的德平和金振宇兩人已經臉色蠟黃,雙目微閉,連聲都沒了力氣。

    李冬知道情況危急,立刻搶上前,把手搭在了德平的脈上,同時焦急地詢問:“你們剛剛都吃過什麼?”解毒最重要的就是對症下藥,因此首先找出致毒源變成了關鍵中的關鍵。

    雖然身體正在遭受痛苦的折磨,但在等待救援的過程中,羅飛已經在心中對中毒致因有了大致的判斷,他用手指着桌上的那個茶壺,提醒李冬説:“那裏……那個‘淨心茶’!”德平已非常虛弱,但聽到羅飛的話,他盡力睜大眼睛,同時微微點了點頭,以示贊同。

    李冬連忙來到桌邊,反手把剩餘的茶水和茶葉都倒在了桌上。然後他緊鎖眉頭,在泡得透爛的茶葉中細細翻看着。片刻後,他似乎發現了什麼,眼睛突然一亮,興奮地脱口而出:“對了,對了!就是它!”

    羅飛和蒙少暉對看一眼,知道有望獲救,目光中均有一分欣喜。德平和金振宇已是氣息衰弱,無力反應。唯有臧軍勇一邊哼哼着,一邊卻用雙眼上下打量着李冬,不知在想些什麼。

    此時李冬已急匆匆地打開藥箱,取出了一支注射器和幾瓶藥水。然後他單膝跪地,依次給德平、金振宇、蒙少暉、羅飛和臧軍勇註解毒劑。然後他又提起油燈,快步走出了屋外。

    小屋內頓時黑暗一片,只聽見五個病人的和喘息聲此起彼伏。惠通戰戰兢兢地站在一邊,手足無措。

    那一針解毒劑倒的確有效,沒過多久,羅飛便覺得腹內疼痛稍減,但身體仍軟綿綿地提不上力氣。又過了一會,只見油燈閃爍,李冬從灌木叢中折了回來。

    一進屋,李冬把油燈放到桌上,大聲吩咐惠通:“趕快去燒一壺熱水,還有,準備幾個乾淨的茶杯!”

    惠通答應一聲,手忙腳亂地開始忙碌。李冬則把左手攥着的一把植物湊到燈光下,眯起眼睛細細甄選。雖然外頭夜温寒冷,但他額頭上卻有一層細密的汗珠,並且夾雜着幾道污跡泥印,看來採集這些植物頗讓他吃了不少苦頭。

    時值冬季,植物上的樹葉已經掉光,只剩下光光的枝條和一些乾癟的豆莢狀組織。李冬正細心地把一個個豆莢剝開,取出裏面的扁圓形顆粒果實,集中放在油燈旁的桌子上。

    當惠通把熱水燒好後,李冬的工作也顯示出了成果:收集的小顆粒已經聚成杯蓋大小的一堆。他輕輕地吁了口氣,看看躺在地上的那幾個人,目光中又多了幾分把握。

    這邊惠通找出幾個乾淨茶杯,擺放在桌上。李冬拿起一個杯蓋,用光滑的背面把那些顆粒一一壓成了粉末,然後他又將粉末均勻地分成五份,分別放到茶杯中。

    做完這些後,李冬從火爐上提起水壺,將滾開的熱水衝滿五個杯子。然後他招呼惠通一起,將這五杯“熱茶”分端到中毒的五人面前。

    不待李冬開口,眾人已知道他的用意,紛紛接過茶杯,雖然水温,但他們還是用最快的速度把整杯水都灌到了肚子裏。

    李冬此時才騰出手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然後感慨地説:“好了。你們幾個人的性命,這下才算是保住了。”

    “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這麼厲害?”羅飛剛略微恢復一些,便又顯出了警察的天性,他知道,答案早已在李冬心中。

    李冬到桌前那堆殘茶中翻揀了一陣,然後端着油燈又回到羅飛身邊,攤開左手在燈光下展示。只見他的掌心中貼着兩片茶葉,都是橢圓尖頭的形狀,寬五毫米,長約兩公分,在昏暗的光線下,隱隱現出深褐的顏色。

    “左邊的這片植物在海島上很常見,當地人叫做苦香草,常常被人採來添加在茶葉中,這樣泡出的茶水聞起來有股特殊的清香,雖然入口時味道苦澀,但回味無窮,很多人非常喜歡,當然,也有人很討厭。”

    羅飛回憶自己喝“淨心茶”時的情形,確實聞着香,喝起來卻極苦,只是自己也沒細細品味,便大口直吞了下去。不過他知道這苦香草決不是致毒的原因。

    果然,李冬又繼續解釋到:“右邊的這片植物則很少見,一般只在山谷中背影潮濕的地方才會生長。島民中知道它的人恐怕也不多。我跟隨薛大夫學醫的時候,師父曾經給我詳細地講解過這種東西。它的俗名叫做‘美人眼’,屬於苜蓿類。普通人很難辨別它和苦香草只之間的差別。”

    羅飛湊近仔細觀察,發現這兩片葉子間果然有細微的不同。苦香草的葉子邊緣呈細小的鋸齒狀,而“美人眼”則相對平滑,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毒性就是這‘美人眼’造成的了?”

    “這麼説也不準確。”李冬不置可否地搖搖頭,“因為‘美人眼’本身並沒有毒性,但它葉子裏所含的成分在高温時會和茶葉中的氨基發生化學反應,生成一種劇毒的物質,足以致人死命。我學醫的時候,就有人發生過誤服中毒的事情,當時我跟着師父學會了如何解毒。注射的針劑只是起了鎮痛和強化生命機能的作用,真正起解毒作用的是我後來採集的草藥――也就是你們喝下去的那杯水。説起來,你們也真是命大。這種毒性非常厲害,如果你們沒有及時嘔吐排毒,只怕就很懸了。”

    羅飛想想,自己確實是從鬼門關走了一圈回來,禁不住有些後怕地説:“這麼説,有可能是製茶者誤採了‘美人眼’,險些釀成大禍。”其實他心中也在猜測是否有人故意投毒,但情況未明,就沒有直接説出來,以免引起眾人的恐慌和胡亂猜疑。

    李冬低下頭,心裏似乎有所盤算,然後他問轉頭問德平:“這茶是從哪裏來的?”

    德平看起來中毒最深,此時仍很虛弱,他沒有直接回答,只是用目光看了看惠通。

    小和尚畏縮縮地説道:“這……這是我今天一早從王阿婆那裏買來的。”

    説到王阿婆,在座的除了羅飛和蒙少暉,都知道這個人。她經營着一些小本零碎的買賣,其中一項就是在茶葉中加上自己採摘的苦香草,賣給喜愛喝這種茶的島民。

    “如果這樣的話,我得趕快去王阿婆那裏,看她剩下的茶葉是否也有問題。”作為一名醫生,李冬對島上居民的身體健康有着一種職業性的責任感。在臨走之前,他囑咐那幾個尚未完全復原的中毒者:“你們幾個,最好靜養一兩天,要儘量多喝水。對了,羅警官,你如果找我有什麼事的話,可以過兩個小時之後,到我家裏來找我。”

    羅飛注意到李冬説最後一句話時,目光中頗有深意,心中瞭然,但表面上仍是若無其事。李冬走後,惠通自然忙着打掃一片狼藉的屋子。五人慢慢恢復,過了約半小時,連中毒最深的德平也能夠坐起來了。

    剛剛發生的事情有着頗多蹊蹺之處,羅飛此時開始整理思緒,試圖解答其中的一些謎團。

    “你們倆怎麼也來參加祭祀了?”他首先對金振宇和臧軍勇提出了疑問。

    “我是村長,最近島上發生的事情讓我無法安神。聽説德平和尚要作個法事,我就過來了,唉,也是求個心安吧。”金振宇説完自己的情況後,又指指臧軍勇,“他是因為薛曉華死在溶洞裏,所以也來了,想去去晦氣。”

    “早知道我才不來呢。差點把一條命丟在這裏。”臧軍勇看起來有些忿忿的樣子,“越來越晦氣。祭祀死人有什麼用?現在我重新堅持自己的意見,這些事啊,都是活人作的怪!”

    “你對亡者毫無敬畏,遲早要遭報應。”德平對臧軍勇的話冷冷地回應到,“這次大家死裏逃生,又未嘗不是冥冥中的一種警告?”

    金振宇此時也不滿地看向臧軍勇,似乎對他的言行頗有微辭。

    “什麼冥冥不冥冥的?我的命我自己掌握着,我才不信這些東西!”臧軍勇卻毫不妥協,他一邊説,一邊站起身,看起來已經完全恢復。“哼”了一聲之後,這個號稱島上最勇敢的人,竟自顧自地離去了。

    小屋陷入一種尷尬地寂靜中,良久之後,德平嘆了口氣,反問羅飛:“羅警官,説説你們吧,你這個對鬼神之説絲毫不信的人,怎麼會也來了?”

    “是我要來的。”蒙少暉主動回答,“我想來祭祀一下在海嘯中遇難的母親。”

    “哦。”德平點點頭,沒有多説什麼。隨後,或許是因為中毒初愈的疲憊,或許是感到某種無奈,他閉上眼睛,陷入了沉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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