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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但願同飲君山酒 歸落仙侶無白頭

    雪兒採下一束芄蘭,就像對生的兩顆心,聊賴中看到雲飛,見他靦怯地望着自

    己。啊!好多天沒見他,現在所思之人卻突然立在眼前,高興得喊道:飛哥,是

    你麼?

    雲飛聞見,喜得再無禁錮的快步跑過去,脱口説道:對不起,這些天來,我

    只知道練功,冷落了你。雪兒摘着嫩葉,道:沒關係,只要你在山上,我便心

    滿意足了。她將嫩葉輕輕拂着臉龐,道:師父常下山雲遊,可我又不喜歡到處

    走,總是一個人對着偌大的一個空山過着枯寂的日子,好無聊哦!你沒來時,師父

    便常給我講一些山下的故事和人們的生活,我吵着師父説,要他老人家一定再收個

    徒弟來陪我,但師父又極挑剔。雲飛笑道:不知為什麼,師父會選中我。雪

    兒垂下秀目,楚楚説道:我好希望你能練好武功,將來可以保護我。她呀

    了一聲,突然講露了嘴,倆人都羞側過面去,幾隻丁當鳥倒會插趣,丁丁當當地唱

    着曲兒。

    雪兒很緊張,靠着香椿樹幹,手背在背後扭掰着指頭,經過了一陣短暫而又漫

    長的沉默,開言道:九華山的閔園春景如仙境,想去瞧瞧嗎?其實雲飛暗下也

    不知動過了多少嘴唇,只是話不脱口,剛聞雪兒之言便拼命點頭,道:能和你共

    處一山,同遊一水,哪有不願之意!雪兒殷笑道:貧嘴!雲飛好想拉起雪兒

    之手一起暢玩山水,可自己的右手卻逡巡不前。他閉上雙眼,橫下心來,拋開雜念,

    一咬牙,倏然拉住了雪兒柔弱無骨的小手,雪兒心中正有此盼,遂將手握得更緊了。

    一路上,飛花撲面,流陰滿地,倆人無聲無語,就這樣繫心行至閔園。除了他

    們,闃無一人,虯松枝上,飄來嚦嚦鶯聲;清淅麗泉,泛起粼粼碧波。嫩柳垂腰入

    溪,輕拂着綠水,有一種説不出的詩意。

    説也奇怪,雪兒分明有許多話要説,卻一句也説不出口了。雲飛憋了很久,早

    想與心上人一吐為快,便打破清寂,悠然道:這閔園佳景,空乏無人,使我念起

    舊事,亦有些傷感。雪兒痴迷地望着屏般繡畫,嗒然説道:飛哥,我知你自小

    父母雙亡,可是我呢,我卻連自己的親人是誰都不知道...也許,我爹孃都是大

    惡人,被仇人追殺而亡,我便被他們丟棄在雪地上。雪兒訴完,忍不住扭面伏在

    雲飛胸口低泣,就像小鳥依人。雲飛胸口一熱,忙用熱情的雙臂擁抱着她,想藉此

    温暖她寒冷的心情。好奇怪,雪兒的身體讓雲飛感到懷中不再空虛,整個人都變得

    充實了。

    雲飛將右手摩挲着雪兒柔滑如綢的秀髮,諸事出神,道:雪兒,我細細想過,

    就算再傷心也挽救不了昔日之事,咱們只要拋開前怨,開開心心地活着,就算再苦、

    再難,我也會陪你直到永遠!

    雪兒凝眸望着雲飛,純聲問道:飛哥,如果我死了,你會傷心嗎?雲飛心

    中一陣刺痛,脱口説道:那我和你一起死!話一脱口,胸中不禁一陣狂熱。雪

    兒純潔的心就如同一張白紙,毫無斑點。如果誰在上面潦上黑點,便再也不能復原

    了;如果誰撕碎了這張白紙,便再也拼湊不起了。雲飛的答語使雪兒安下心神,沁

    沐在温柔的春光之下。

    雲飛不禁感嘆道:春天真美,好想永遠留住她!雪兒道:享受春天的温

    柔時,可別忘了春前有嚴寒、春後有酷署呦。詠桑寓柳,遙心照宣。雲飛驚訝了,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位少女對生活竟然看得如此透徹,他感到自愧難及,對她的愛

    就如醇酒,愈來愈濃。

    無私的陽光透過星疏的樹葉,披灑在他們身上,斑斑點點的,很諧調。陽光總

    是賜給人温暖,在感情的世界裏,要用雙手把陽光緊緊捧住,千萬別讓它從指縫裏

    溜掉了。

    雪兒的頭髮是獨一無二的,無論什麼時候看着,都似烏綢一般,絲軟如簾,平

    亮如鏡。雲飛將面龐貼着雪兒的黑髮,道:我好喜歡你的長髮。雪兒禁不住在

    他的胸口抽泣:長髮為君留,留得好辛苦,等得好累。現在好了,終於讓我等到

    你了!真的麼!雲飛合上雙目,感動得不能再觀他物了。

    春分的三月,正是花豔蝶飛的季節。金鐘、春蘭、香董、爭奇鬥妍,有的羞羞

    答答垂頭訴情,有的迎着風婀娜起舞;鳳蝶、粉蝶、蛺蝶,各展媚姿,有的在花叢

    中紛飛穿插,有的躺在花蕊上吸食花蜜。

    山麓下,一片花濤香海,少不了鸞鳳配,鶯燕約。雪兒蹲在一株慈姑花前,細

    看着貪吃的蝴蝶,臉上笑容燦爛,望雲飛道:你聽得見蝴蝶在説什麼麼?嗯

    ~~雲飛撫着嘴唇思考。

    它在歌唱。雪兒伸出一根食指,移到花蕊旁,蝴蝶似有靈性般輕盈飛起,

    撲着翅逗留在她的指上,四翅豎起。雲飛疑道:你如何知道呢?雪兒把手指移

    回眼前,道:用心去聽唄。雲飛笑道:蝴蝶很喜歡你嘛,都捨不得離開了。

    雪兒的笑容又添上一分。雲飛一彈指道:我也聽見了,它們的確在歌唱。雪兒

    的眼睛倏然睜大一圈,切問道:真的麼!我聽不清它在唱什麼,你聽得清麼?

    雲飛不過一句玩笑,雪兒倒認真了。

    雲飛也不點破,逗趣道:當然了,我告訴你吧!它在唱,蝴蝶戀花美,花

    美為蝴蝶,摘花人是誰,撲蝶蝶又飛。竹苞松茂散清幽,鶯啼鳥囀伴我蕊中睡。白

    雲悠,徐風吹,夢中事兒偏向誰?花枝亂影,綠柳周垂,蝶心傾花愛無悔。春來春

    去如流水,恍惚逝過不知味。啊,遙祝花好永不謝,笑到夢中都是甜。

    待雲飛合了口,雪兒似乎從夢中醒來,眼神中充滿了陶醉,舒心萌情道:真

    好聽啊!這首歌謠叫什麼名兒?蝶戀花。他的心指使他這麼説。蝶戀花!

    好美的名字!雪兒一望指頭,那隻蝴蝶已飛去無蹤,也許,它與偶蝶雙宿雙飛去

    了。數不盡的桃花被風吹落枝頭,飄颻地貼在她的身上,像帶着祝福的新娘妝一般

    美麗。

    轉眼間,落日銜山,昏鴉逐隊,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暉。雪兒説不想回去,

    要雲飛多陪一下,躺着看星。月亮剛露臉時是一團白物,漸漸與四周區別開來,越

    來越亮,越來越耀眼。月兒的光只能帶給自己,湛湛長空依然黝黑,倆人在夜色下

    又忽然變得害羞起來,都仰面躺着,無聲無語,閉上眼睛靜思,互聽對方的呼吸聲。

    雲飛伸出手來給雪兒做枕頭,雪兒温暖的左臂已輕輕搭在他的胸口上。

    月亮倚在雲上,帶着微笑睡了...

    雪兒在九華山清居十幾年,從未與外界一人接觸,雲飛還是第一個。除了母親,

    十幾年來,還沒有一個人能象雪兒這樣,在雲飛的心中佔居這麼多的位置。

    每當雪兒在窗外喚雲飛吃飯時,雲飛的心潮都會莫明洶湧起來,隨之產生強烈

    的歸宿感;每次晚憩時,看着雪兒細心地在自己卧榻上佈置被褥,眼中實在禁不住

    熱淚盈眶。

    《春去來》:

    幻夢初醒辭客歲,瑾女品新無虛年。

    皎葩常伴心神愷,化身欲作嘗蜜蝶。

    三月雨,貴如油。清明已到,清風徐來,根根長柳經油雨淋綠,在風中飄搖着

    舞姿。雲飛提了一籃香供紙馬去祭拜母親,遠遠就望見母親的墳丘上星星閃亮,猶

    如三月殘雪,潔白爍眼,原來鋪滿了五瓣的白梨花,給小丘披嫁了一層聖潔的衣裳。

    雪兒!──他心口同時驚叫,只有雪兒!

    腦海裏浮現出雪兒的倩容,又望着眼前的潔芒,就似有一泓清水沁到心裏,好

    生清爽。他將墳前的梨花撥開一小堆,燒了香供紙馬,將灰燼埋在土裏,再將梨花

    重新鋪好。楷樹下,清陰素影,益母草在風中揮舞着葉掌和白色花瓣,添就了一份

    生命的氣息。雲飛盤屈在墳頭,與娘談着心:娘,你好麼?我好想知道你現在過

    得好不好。下地獄的都是那些壞人,所以,我不會擔心孃的安危,娘現在一定是在

    極樂世界呢!昨天我作了一個夢,夢見娘與爹在一起,我知道這是娘長久的宿願,

    爹還對我説,要我好好活下去。可惜夢一醒來,爹的容貌我就不記得了,這是你們

    託給我的夢吧!你們安心吧,我現在一切都好,在我身邊有一個很温柔的女孩子,

    她沒去過塵世,是一個沒有受到任何邪世侵濁的女孩,她讓我感到,活着竟是如此

    美麗的事兒。你看見了麼?這些美麗的白梨花,都是她親手擷起給你鋪上的,人們

    常説母子連心,我知道你很想看看我未來的媳婦,這下你見過了,一定很高興吧!

    她很漂亮,也很善良,就像娘一樣...

    雲飛湊過身子坐在小丘上,撫摸着花瓣,道:也像這些白梨花一樣...其

    實,我這輩子已經許下過兩個願望了。第一個願望,是希望讓娘過上好日子,看來

    這個願望是實現不了了。他的眼眶中有些模糊,伸手拾起兩片梨花,在拇指與食

    指間摩搓着,道:第二個願望是我剛剛許下的,是...他清了清喉嚨,道:

    但願能娶雪兒為妻。頓了頓,道:也許我太奢望了,像她這樣的女孩子,無

    論作誰的妻子都是上天對她的不公。當她閉上眼偎在我的胸口上時,我能感受到她

    身心的寄託,這輩子,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決不可以對不起她!娘,你保祐我們吧!

    雲飛悉心撫摸着白碑,那些漆紅的雕字都新新亮亮,一定是雪兒擦過的。雲飛

    心裏熱潮一片,她無論做什麼事,都是這樣細心。嘴裏又説道:對了,師父

    也是一個很慈祥的老爺爺,不過卻很奇怪,我與師父好像有着忘年交的感覺。他耐

    心地教導我,陪着我説笑,就像是父親一樣。唔...我又想起了百毒神仙,我夢

    見他在靈曜府上作了一名鬼王,但又心裏不坦實,他以前作了許多壞事的。我害怕,

    害怕他會下地獄,別人都説他很壞,其實,他真的是一個好人,真的是一個好人!

    娘,你若是見到他,就託夢告訴我吧!

    這時,一隻鷦鷯落在孃的白碑上,只見它體小頭棕,眉紋尾短,雲飛只不識得,

    忖道:這隻鳥兒是表吉還是表兇呢?他想撫摸它,那鳥兒卻很怕生,撲喇地飛

    了。雲飛望着鳥兒匿失在雲際裏,舒了舒骨骼,站起了身子,道:娘,明兒都來

    看你,好麼?我也該去謝雪兒一聲了。

    泉水叮咚的小溪傍,一株古樹的粗幹如虹般架在水陸之上,雪兒橫坐其上,雙

    腿吊在半空中,繡鞋再下一點就可撩到水面,正躬着身子,用一根菖蒲的花穗戲着

    水紋,嬌美的身軀就似一朵臨水芙蓉。

    雲飛的心裏就像巨浪拍打着堤岸,濺起白色的粉末,真恨不得將自己的身心靈

    魂都溶在她的體內就好。他扶着黃檗樹,叫了一聲雪兒。雪兒尚在孤寂之中,

    聞聲乍然回首,蘭情蕙盼,果真是雲飛,忙面含春笑道:飛哥,來,陪我坐一會

    兒。雲飛嗯了一聲,靠着雪兒坐了,那株古樹幹剛好可容下兩人,不過有些緊寸。

    雪兒玉體瑩馠,芬芳沁鼻,雲飛輕輕抽出她的手,道:雪兒,我孃的墳塋上

    鋪滿了白梨花,都是你的心意吧!她摸着鬢角,道:沒什麼了,我房外的那棵

    梨花樹謝了一些花朵兒,落在地上怪可惜的,便用竹籃載了一些送給你娘。雲飛

    把她的手輕輕搓着,道:我孃的石碑也擦得潔淨,你這麼有心,真謝謝你了!

    咱們之間還用道謝麼!雪兒用穗棍逗了逗溪中惝遊的翹嘴鮊魚,幽遠地説道:

    其實,我雖然沒見過你娘,但我卻從心底喜歡她,也不知為什麼,我和她這間有

    一種奇妙的感覺。

    她的眼睛好似一片湖水,晶晶瑩瑩的,有着淘謝不盡的美麗,雲飛眼裏痴痴瞧

    着,口裏用軟語温存:可能你們都是女人的緣故吧,你日後一定會是個好母親的。

    雪兒靠在他的臂膀上,道:我長這麼大了,還沒見過母親是個什麼樣兒,我不知

    以後能不能作好。雲飛將手抽出,搭在她的肩上,偏憐她道:你是最好的!

    雪兒聽得將頭埋下。

    溪水清澈可見底,雲飛看着河牀上被水流磨成橢圓的石子,心懷丁憂,瞿然嘆

    道:作母親的真是偉大啊!每當看到母親勞累的樣子,我就會不自覺地從心底感

    到愧疚,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自己好對不起她,她為我付出了一切,而我卻

    不能為她做任何事情。唉,我在她眼中一天天地長大,卻從未送給她一件禮物。每

    到冬天,她的手都會凍皸,麻紋就像用刀刻上去一樣深,一道一道的,我都不敢看;

    打算買件手套給她的,可是一拖再拖,沒想到,連這小小的心願也不能實現了。夜

    裏,她悄悄地給我蓋被子,天氣冷了催我加衣裳,生怕我害病,這份愛,我一輩子

    也報答不盡。可是我那時都不覺得可貴,甚至還嫌她麻煩,就那樣渾過來了。現在,

    當我失去了最重要的人時,我才發現,我好想再得到她的關懷。記得到了天寒的時

    候,我一回到家裏,母親總會伸出手來給我暖手,我好想再要一次,可是,我卻永

    遠也得不到了...

    羊有跪乳之恩,鴉有反哺之義,雲飛鼻子一酸,淚水奪眶而出,道:我好愧

    咎,本來打算拼命努力,讓她晚年過上好日子的,可現在,連報答的機會都沒有了!

    雪兒感同身受,那顆無斑的心一清如水,清水又從眼角溢出。雲飛思母心切,

    由心而發,詞語間並未顧及到雪兒的心態,與她相看淚眼,心中不忍,賠着小心道:

    都是我不好,害你也傷心了。雪兒搖搖頭,一隻手抹淚,一隻手又幫雲飛抹淚,

    深情地望着他,多少心事串起多少淚珠兒,道:我雖然沒有經歷過,但我能感受

    到你的感情,真的!

    雲飛暗自調劑心情,出自真情地吐露出自己隱瞞許久的心聲:我一直想對她

    説一聲,娘,謝謝你,這句話鯁在喉嚨裏十幾年了,總是羞口難開。如今,我

    就是説上一千遍、一萬遍,她也回不來了...母親永遠慈祥的面容記憶猶新,

    他頓感悽惻哀痛,聲氣也哽咽起來,道:她從來就不知道奢求什麼,一針一線地

    攢下,為我攢下。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用補丁拼湊而成的,每年的春節卻要為我做

    一套新衣裳;就是吃飯嚼着沙,她也捨不得吐;三十歲,她只有三十歲,眼睛就勞

    累得模糊不清了。為了我,她不畏別人的嘲笑,捨去貞節重婚,甚至捨棄尊嚴,回

    到原家跪求無情的外公。看着她一天天地消瘦下去,我卻一籌莫展...我、我也

    想讓她過得好一點,不要再啃黃糧,可我卻一點用也沒有...他説得呼吸耿塞,

    壓緊了雙目,扯着頭髮,失聲叫道:我真是個費物!天大的費物!!眼淚兒就

    像那淙淙的溪水,一般流淌,一般無色。

    時間無聲無息地消逝了,雪兒一直垂目無言,幾隻翠鳥飛旋在水面上,自然才

    不至於靜寂。雲飛喘息良久,嘆道:汪豔平也許是一個惡毒的女人,當時我真的

    很討厭她,但現在想來,我卻不恨她了。雪兒仰面問道:為什麼呢?雲飛將

    面對小溪的眼目轉向一片青天,平緩地説道:她對自己的孩子一定是最好的,她

    能把費盡心思蒐羅來的一切都無私獻給她的孩子們,這難道不算是偉大麼?雪兒

    聽得心裏莫明震撼起來。

    雲飛嘆道:自己在心底深深挖掘一下,應該能體味出,不會背叛自己的正是

    血脈相連的親人吧!當人失去時,那份金換不回,萬喚不回的親情在記憶中愈發顯

    得彌足珍貴。雲飛言罷,放情於花萼相輝、碧水青天的自然中,用沉默的心儀回

    味着彷彿徘徊在眼前的過去,母親的身影無時無刻無處不在,説不出感激的滋味再

    一次令他走進紫荊盛開的花苑,情不自禁地説道:母親用她的身心無言地告訴我,

    純樸便是美麗,在我心裏,她永遠都是世界上最美的女人,永遠都是!

    雪兒的嘴唇微微跳動兩下,似乎有些難以啓齒,可是那股源自心底而不斷上湧

    的潮汐控制了她的脈搏,忍不住細語問道:我美麗麼?嗯~雲飛撩起她的

    紺鬟,一絲一縷地放下,就像一架豎琴的經弦被撥弄,平滑而又不失旖旎,發出無

    聲而動人的韻律。雲飛在她無發遮掩的耳根吐着熱氣:你和我的母親一樣美麗,

    別人無法替代的美麗。絲髮還在滑落,都落在了雲飛的臉頰上,柔柔的、癢癢的。

    雪兒閉上了眼睛,再次聆聽他深情的心聲;雲飛揣緊了她,生怕她會離開似的。

    埋下頭,與她耳鬢交接,貼面而語:有時候,苦難也是一種快樂,當年,我們過

    着斷齏劃粥的生活,很難熬。但是,那種相互扶持、兩心依靠的温暖,永遠都不會

    在我的記憶中冷卻。忱摯的話語如陣陣暖風在雪兒耳邊迴盪,她彷彿走出了生命。

    知己和知心就是這樣的吧,總是一個人在吐露胸懷,一個人靜靜的細聞輕襯。

    時間不懂得停留,天黑了,雲也黑了。山中忽然吹起風來,初時淅瀝蕭颯,漸

    而奔騰澎湃,如波濤夜驚,風雨驟至,鏦鏦錚錚,金鐵皆鳴。窗外疾雨暴風,沉雷

    烈電,屋頂上都生起煙來。雲飛站在窗前,將手伸出窗外接着雨點,顆顆粒粒,着

    着實實。風把門推得哐哐響,雨打窗紙心驟跳。這哪裏是颳風,分明是在刮刀;這

    哪裏是下雨,分明是在落針。

    糟了!這麼大的風雨,我與雪兒共植的鳳凰松會經受不住的!耳畔又響起

    一聲轟雷,雲飛心裏發顫,匆忙披油衣套皮靴,打着一頂翠綢油簦出門。他蹅着泥

    漿行至蓮花庵前,黑漆漆的,只見有一倩影朦朦朧朧的,也打了一頂翠綢油簦,蹲

    在鳳凰松前,荷衣風動,落髮絛絛,就像鳳凰纏綿的尾翼。

    雪兒!──

    雲飛心裏口裏都大叫一聲,高興得連心臟都鯁了一鯁,飛快地朝她跑去。她聽

    見雲飛的呼叫,站起身來,兩瓣臉龐像雨打的蘋果,惻惻動人。飛哥,你也來了!

    倆人無心契合,又是心心相映,一陣驚喜。雲飛跑到雪兒的跟前,兩把油簦碰在一

    起。雲飛亮聲説道:原來你也不放心這株鳳凰松啊!雪兒拉過雲飛的右手,道:

    真好,咱們一齊照顧它吧!天空中一道霹靂將乾坤點燃,四周都閃爍着可怖的

    白光,雲飛急切切地叫道:雪兒,這裏好危險,你快回去吧!雪兒把雲飛的手

    一捏,固執地説道:不行!你守在這兒就不危險麼?

    巨雷嚨嚨數聲,轟得人三魂神咋!瀑雨中似乎夾雜着小雹子,打在臉上好痛。

    雪兒眼皮頻眨,一股酸氣衝上鼻尖,身子戰抖,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忙用手絹擦

    鼻。雲飛舉手抹下她額頭上的雨珠,婉言勸道:雪兒,你回去吧!這種事情交給

    我就夠了,你衣衫綿薄,怎麼經受得住!雪兒雖凍得猛烈抽氣,卻依然倔強地搖

    着頭,道:這是我們兩個人心的象徵,它不能受傷,我也決不能扔下它!颼颼

    的冷風一束一束,霈霈的雨點在身上迸玉篩珠,她的身子凍得直聳,又打了一個噴

    嚏,冷得直流涕。雲飛打的油簦丟在風中,把她捧在懷中,倆人渥在一起,只在一

    把簦下。

    蟄雷滾滾,樹葉嗚號,刀風似乎都能把人皮刮掉,長髮如旗抖展,雲飛道:

    刮的是東風!他倆合坐在鳳凰松的東方,挨受着風吹雨打,雲飛左手將油簦撐

    在那株小苗上,用身體呵護,右手摟在雪兒腰間,雪兒將整個上身都撲在他的胸前。

    好生奇怪!熱流竟似温泉一般從身心間四溢恢發,那棵鳳凰松都能感覺到無比的温

    馨。綢繆之際,雪兒用錦帶在雲飛衣上打了一個同心結。此時,言語已顯得多餘,

    兩顆心正在默默地交淡與傾訴。

    倆人的長髮似無數綵帶一般,在風中翲舞纏繞,就這樣一同進入夢鄉...

    雞打鳴了──

    一切都睡醒了。天地就像一張久閉的眼睛,慢慢地拉開眼皮,露出亮麗的水晶

    世界。在這張純潔的眼睛裏,一切都變得亮麗起來:

    蒼翠的草林便是一根根睫毛,隨着風,歡快地舞動着,為生命唱着曼妙的音韻;

    眼白是那壯闊斑瀾的海洋,蠕蠕閃爍着星燦般的潔光;眼珠就是大大的太陽了,不

    知它一夜因何未曾睡好,紅紅的,疲倦地照着萬物;厚沃的土地便是眼瞼吧,早起

    的人們在上面辛勤耕耘着那一片祖先遺留下來的沃土。這一切生機勃勃的景象映在

    太陽的瞳孔內,太陽笑了,也鼓足了幹勁燃燒着。

    椒房內,獸爐中燒着火炭,將整間房烤得格外暖和,濕漉漉的衣服都被騰騰火

    氣給燻幹了。雪兒搴帷下榻,昨晚犯了春寒雨淋,頭略重些,身子也懶懶的。她咦

    了一聲,不禁忖道:我怎麼會在這兒,我不是和飛哥一起守護鳳凰松麼?信手

    推開槅子,風吹眼明,一陣清爽。只因昨晚落了雨,椽上一隻燕子用嘴梳理着灰黑

    的羽翎,她伸出白皙的手,清聲道:小燕子,我這兒温暖些,快進來歇歇吧!

    燕子撲着翅翎落在她的手指上,雪兒撫摸着它,靠在爐傍坐下了。

    燕子剪刀般的尾羽在她手上歡欣地蹭動着,癢癢的,雪兒輕輕吻了它,親暱着

    説道:彆着急,等你身上的濕氣幹了再出去玩吧。小燕子關關嚶嚶地歡快叫着,

    似乎在説:謝謝!謝謝!

    樑上春燕為誰居,只因屋內卧美人。

    過了些許可愛的時光,雲飛已在門外輕聲叫着:雪兒,你睡好了麼?雪兒

    將暖了羽的燕子放飛出窗,打開門時,露出她那半張俏臉。雲飛走進房內,雪兒椒

    華之房,蔓盈棻香,蘭室接羅幕,貫珠細簾幌,朝下以蔽景,夕卷以待月。榻上鋪

    着花簟濃裀,室中央放一張梅花雕幾,擺一本《樂記》。

    雪兒拉雲飛對坐在爐前的繡榻上,不安道:飛哥,昨晚我沒盡到責任,不知

    不覺竟睡着了。雲飛撐着眼皮道:説來慚愧,我也打了一個盹兒,睜開眼時已

    四更了,風雨都收了,你熬了半夜,也怪困的,我就抱你回來了。雪兒揉着眼兒,

    嘆道:我真是遲鈍,你抱着我都感覺不到。雲飛見她心事嬋媛,一打她的手,

    道:幹嘛總是愁愁鬱郁的!告訴你個好消息,我早上又去看顧那棵小苗兒,似乎

    又長高了些。雪兒心中一暖,破憂為笑道:太好了!雲飛心中更暖,因為,

    她的微笑,是滲透他心底的温暖。

    雪兒笑着笑着又沉下頭來,三指輕擱着額頭,道:我有些眩暈。雲飛道:

    昨夜你受了涼,吃一劑藥,把風寒表一表就好了。雪兒點點頭,取了一錢金銀

    花、一錢桔梗丟在銚子裏。雲飛看得難受,道:別什麼都捨不得!上次我病了,

    你卻給我服下許多好藥,吃完了我們再去採嘛!説完取了些麥冬和玉竹丟了進去。

    此語如春風拂心,雪兒輕輕一笑,不經意瞧見壁廂上掛的那副對聯東苑春盡蕨牙

    肥,西園露晨採韭扁。

    小爐上煎着藥,雲飛拿着自己編的茭蔁扇煽着,從武火慢作了文火,不自禁地

    盯着雪兒看。雪兒道:我臉上有東西麼?沒有啦!雲飛慌忙逃避她的眼神,

    猛力呼呼呼地煽了幾下,文火又快作了武火。在升騰的火焰襯陪下,雪兒拉着

    雲飛,把自己小時候的趣事敞開着談,雲飛笑得前仰後合,輪到自己説了,娃娃出

    醜之事也不少呢!

    雪兒喝了藥,又陪雲飛説笑了半個時辰,雲飛摸摸肚腹,笑道:我的肚子有

    些生氣了。雪兒起身説道:我昨日包了藕夾,弄給你吃吧。雲飛將她按下,

    道:你是病人,讓我來。他洗手綰袖後把鍋架在爐上燒油,油熱後,雪兒興衝

    衝道:算我一個!拿起筷子丟藕夾入鍋,倆人淺笑微顰,邊吃邊炸。一塊塊藕

    夾就像金子一般閃亮,嚴實裹着裏面的小天地,兩塊純白斑孔的藕片被黏在一起互

    通聲氣,裏面有紅紅的獸肉和黑黑的木耳。

    好吃麼?我炸的呢,還會不好吃麼!算你的算我的?當然算我

    們的啦!多吃一點吧!來,我餵你!啊!你夾的這塊好燙!噯唷,

    對不起,對不起!

    説着,笑着...

    百看不厭的是愛人的面容,百聽不厭的是愛人的嗓音。

    次日午間,雪兒在榻上展轉不寐,便到雲飛房內找他説話,待推門而入,雲飛

    已渾淪睡去了,雪兒便坐在牀沿上。她好喜歡看他熟睡的姿態,不知不覺地將耳根

    湊過去聆聽他的呼吸聲,把他當作小孩子一樣。雲飛的眼皮跳動,發出喃喃的夢囈:

    娘~雪兒~雪兒聽得臉上發燒,扭身跑出去了。

    剛掩上門,便遇師父朝這裏行來,雪兒忙行過禮,問道:師父哪裏去?師

    父道:我到丹房去看火,正想和你談談心,你沒什麼事吧?雪兒道:不知師

    父有何教諭?師父道:咱們邊走邊説。兩人徒步向丹房行去,師父笑道:

    你的飛哥哥好嗎?雪兒垂着月目,盤弄着裙帶,道:師父,你幹嘛突然問這

    些?幹嘛這麼問?師父捻鬚笑道:你盼了十幾年,為師的也不知找得對是

    不對,好是不好,這個深淺,為師的總要曉得罷!雪兒拉着師父的衣袖,小小聲

    地説道:謝謝師父!嗬嗬,這樣就好,這樣就好!師父喜得目展眉飛,拉

    着雪兒道:其實,為師從第一眼見到飛兒起,心裏就想收他為徒。從他的臉上,

    讓我看到一絲莫明的感動,説來也是天意,和我當初在雪地裏發現你時所受的感動

    無異,不自覺地就想撮合你們。看着你們現在快樂的模樣,為師的還真有些羨慕你

    們呢!雪兒不禁問道:師父,你從前成過婚麼?這句話喚起了師父內心的傷

    痛,面色突然凝重起來,吞吞吐吐道:好了,今日不談這個了。

    不覺已到丹房,推門只見一爐高鼎,鼎爐左耳對丙丁巳午火朱雀之位,右耳對

    壬癸子醜水玄武之位,鼎內三昧真火噴紫豔,鼎上有青龍白虎相盤旋。雪兒隨口問

    道:師父,你在煉什麼丹啊?師父道:這是給你老邪伯伯燒煉的,他那病已

    愈來愈困難了,他到處求神仙也求不出個結果來,我想這次定能成功!雪兒問道:

    還要等多久才能煉成啊?師父道:還需兩載。雪兒嘆道:老邪伯伯被病

    魔折磨了這麼久,太可憐了。師父看着火勢,用手指捻算了幾卦,清咐道:雪

    兒,你到我的書房把《參同契》拿來,就是放在黃楩書櫃第二層的一本青皮書。

    雪兒答應了一聲去了。待拿得書來,又想窺得練丹之妙,便陪着師父燒丹煉藥,只

    是丹房烏煙沉沉,難為了她,回到閨中咳嗽不止。雲飛得知雪兒的嗓子不適,便摘

    了一些青果、烏梅給她潤嗓子。

    閒話少敍,春華秋實,少不了耕種和澆灌,習武也是如此。沒有深悟的犁尖劃

    破空白的土地,沒有心血的雨露滋潤,不灑下耗時費力的尖勤汗水,怎能摘到碩果?

    雲飛心繫大仇,恨不得突長几歲,手刃滔惡。此時又有雪兒照顧,磐心更堅,

    掌劍愈勤。他倆一同練功爾汝,無論寒地、山頂、溪畔、竹林、谷內,都從未分開

    過。雲飛冬練三九,夏練三伏,晝眠松壑雲瑛暖,夜漱芝泉石髓寒;雪兒則親自煮

    飯送於他食,知冷知熱,對自己都沒這麼好過。倆人卿卿我我,逗笑暢談,已經發

    展到如漆似膠的感情了。

    眼見桃花、荷花、金桂、春魁循循序落,恍恍三載。清魂道人已將全身解數傾

    囊授於雲飛。雲飛資智聰慧,雖然尚未溶匯貫通,卻已盡數吸收,口訣當可倒背如

    流。有詩云:

    淬礪丹琅渫凡垢,瀣沆晨採溶粹罡。

    性命雙修貫真諦,動靜勻合調陰陽。

    朝騎白鹿升三界,暮跨青鸞上九霄。

    李聃道德似玉琛,求道獻道弘年享。

    仙道心在四方,清魂道人見徒兒不負所授,便放心雲遊天下,只留雲飛與雪兒

    守山。

    雲飛身在山中,不知當今時局更加動盪,襄、樊二城被蒙軍圍困三年,賈似道

    卻對宋度宗封鎖消息,凡是敢説蒙軍攻宋的,就被貶斥,甚至被藉故殺死。因呂文

    德病死,南宋任命孟珙部將李庭芝為京湖制置大使,督軍進襄、樊,賈似道又答應

    宋將范文虎不受李庭芝節制,而聽命於賈似道,從而牽制了李庭芝的援襄戰鬥行動。

    在此危難之時,度宗沉溺於酒色,完全委政於賈似道。一日,度宗問:襄陽

    已圍三年,奈何?賈似道偽稱:北兵已退,陛下何從得此言?度宗道:適

    有女嬪言之。賈似道追其人,誣以他事,處死。由是邊事雖急,無敢言者。如此

    之人,度宗仍尊崇之至,道:師相豈可一日離左右!

    鹹淳七年五月,忽必烈因襄、樊軍民堅決抵抗,蒙軍久攻不下,一方面派史天

    澤到前線部署,史天澤採張弘範議,命張弘範軍駐鹿門,斷絕襄、樊糧道。同時派

    賽典赤、鄭鼎率蒙軍水陸並進,攻打嘉定;汪良臣、彭天祥部蒙軍出重慶,札刺不

    花部蒙軍出瀘州,曲立吉思部蒙軍出汝州,以牽制宋軍,進一步孤立襄、樊。六月,

    范文虎率領士兵和兩淮舟師十萬到鹿門,阿術夾江為陣,宋軍大敗。范文虎夜間逃

    遁,戰船甲伏都被蒙軍奪去。

    這年十一月,忽必烈採納太保劉秉忠的建議,取《易經》中大哉乾元之文

    義,建國號為大元,詔書説:誕膺景命,奄四海以宅尊;必有美名,紹百王

    而紀統。從而表明元朝是封建正統,為滅亡大宋作了最後的輿論準備。

    從此以後,元軍更加緊進攻襄、樊。次年三月,樊城外城為元軍攻破,宋民退

    守內城。襄、樊被圍五年,外援斷絕,城中雖還有糧食,但是缺乏鹽和布帛。這時

    宋將李庭芝移屯郢州以援襄、樊,得知襄陽西北有一條清泥河,發源於均、房州,

    於是造輕舟百艘,三舟聯為一舫,中間的船裝載衣甲等物資,左右二舟用作掩護,

    招募了抗元義軍三千人,以義軍首領張順、張貴為都統,伏於襄陽西北的團山之下。

    五月二十四日,宋軍船上帶着火槍、火炮、巨斧、勁弩和燃燒着的炭,半夜出發,

    乘風破浪,衝破重圍,將士們無不英勇作戰。因元舟軍封鎖江口,無隙可入,張順

    等斬斷元軍設下的鐵鏈、木筏,轉戰二十餘里,黎明時到達襄陽城下。襄、樊長期

    與外界隔絕,張貴等船隊的到來,使得城內軍民勇氣倍增。一時不見張順,數日後

    有屍體浮起,身中四創六箭,仍手執弓矢,張順已在戰鬥中壯烈犧牲。

    張貴入城後又派能伏水戰士二人,泅水潛往郢州給宋軍范文虎投書,在龍尾洲

    發兵夾擊。但是,范文虎部宋軍卻於前二日以風水驚疑為藉口,退屯三十里。元軍

    得逃卒之報,事前駐軍龍尾洲以逸待勞,當張貴率水軍奮死衝出重圍,到達龍尾洲

    附近時,看見官船旗幟,以為是宋軍范文虎部,遂不以為備。元軍出其不意地向張

    貴水軍殺來,宋軍倉促接戰,終因寡不敵眾,張貴身披數十槍不幸被俘。阿術親自

    勸降,張貴堅持不屈,英勇就義。從此,襄、樊又與外界隔絕,處境更為艱苦。

    襄、樊隔着漢水,宋軍在水中植木,聯以鐵索,中造浮橋,作為襄、樊兩城互

    相支援的交通要道。元軍久攻樊城不下,大將阿里海牙獻破襄陽之計,曰:襄陽

    之有樊城,猶齒之有唇也。宜先攻樊城,斷其聲援。樊城下,則襄陽可不攻而得。

    忽必烈深以為然,於是派軍攻斷浮橋,切斷襄、樊之間的交通,元軍又集中兵力連

    續猛攻樊。鹹淳九年正月,張弘範又向阿術建策,截江而出,斷絕襄陽和樊城間的

    聯絡,水陸夾攻樊城。樊城孤絕無援,被元軍攻破,都統範天順力戰不屈,自縊而

    死。統制牛富率領將士進行巷戰,渴飲血水,繼續戰鬥,殺死不少元兵,牛富身負

    重傷後赴火自盡。二月,元軍取攻襄陽,一炮中其譙樓,聲震如雷,城中洶洶,守

    將呂文煥向元軍投降,從此元軍得以長驅順江東下。攻到奉節縣時,婁錕立即投降,

    百般諂媚。

    襄、樊失守,南宋朝野震動。給事中陳宜中上書,説襄、樊之失,都是由於範

    文虎怯懦逃跑,應斬。賈似道不許,只降一官,知安慶府。監察御史陳文龍言:

    文虎失襄陽,還讓他知安慶府,是當罰而賞。賈似道將陳文龍貶官。當初襄、

    樊被圍,賈似道明面上假惺惺要親自率軍前往救援,暗中又指使其黨羽上書阻留,

    説自己出兵,顧襄未必能及淮,顧淮未必能及襄,不若居中以運天下為得。這

    時襄、樊失守,賈似道又説:臣始屢請行邊,先帝皆不之許,向使早聽臣出,當

    不至此爾。

    這時羣臣紛紛提出救亡之策,陳仲微上書説,襄、樊失守,君相當分受其責,

    如今在廷無謀國之臣,在邊無折衝之帥,只有君相幡然改悟,天下事尚可為。因

    而觸怒了賈似道,被貶出任江東提刑。張夢發給賈似道上書陳危急三策,也不被採

    納。襄、樊失守後出任京湖安撫制置使的汪立信,寫信給賈似道説:今天下之勢,

    十去八九,而乃酣歌深宮,嘯傲湖山,翫忽歲月,緩急倒施。為今之計,只有二策。

    其一將內郡的兵調出充實江上,可有兵七十餘萬人。沿江百里設屯,平時往來守禦,

    有事東西並起,戰守並用,互相應援,這是上策。其二和敵人講和以緩兵,二三年

    後邊防稍固,可戰可守,這是中策。二策如不能行,就只有等待亡國。賈似道看

    信後把信扔在地上,並大罵:瞎賊狂言敢爾!以後,又將汪立信罷官。置國家

    安危於不顧,文過飾非,依然歌舞昇平,過着荒淫無恥的糜爛生活。

    鹹淳十年七月,宋度宗死於嘉福殿,在位十年,死時三十五歲,葬永紹陵,諡

    曰端文明武景孝皇帝。謝太后召大臣商議立帝。眾以立楊妃長子、建國公趙昰當立,

    賈似道為能控制朝政,力主擁立全後的四歲幼子趙顯為皇帝,其理是,顯乃嫡子。

    顯遂即皇帝位,謝太后臨朝聽政,賈似道獨班起居。

    元軍攻下襄、樊後,忽必烈召阿術等還朝。阿術言宋兵虛弱,不如以前,現在

    不滅宋,時不再來。九月,忽必烈下詔,水陸並進,大舉滅宋。元兵二十萬,由左

    宰相伯顏統領,分兩道進軍。伯顏、阿術一路,由襄陽入漢水過長江,以降將呂文

    煥為先鋒。另一路由合答等率領,自東道取揚州,以降將劉整為先鋒。伯顏為首的

    元軍主力先取襄陽,抗元名將張世傑所在的郢州首當其衝。在郢州軍民的奮勇抗擊

    上,伯顏所統的元軍主力被阻擊在郢州城下,決定越過郢州,繼續南下。元軍到達

    長江邊的陽羅堡,南宋軍民在王達的率領下奮勇抵抗,元軍進攻多日仍未能攻佔,

    於是分兵從上游四十里的青山磯強渡,接着陽羅堡也被元軍攻佔,宋將王達、劉成

    以及八千將士英勇戰死。元軍渡江後,夏貴領戰船三百艘逃跑,鄂州都統程鵬飛投

    降。伯顏以四萬兵守鄂州,自率元軍主力東下,直奔臨安,一路之上,黃州、蘄州、

    江州、德安、六安等地宋軍紛紛投降,范文虎也在安慶降元。

    山中不知人間歲月,何來煩惱乎?這些天來,雪兒好神秘,總是把自己關在房

    子裏,不作聲不作氣的,也不知在忙着什麼。雲飛一個人練完功,回來時想去看看

    雪兒,又見她嚴謹小心地鎖門而出,終於忍不住跑上前去,問道:雪兒,你瞞着

    我作什麼啊?雪兒先是一驚,續扭囁道:你偷看人家做甚麼?

    雲飛雙手亂搖,急辯道:我哪有偷看啊!雪兒嫣然一笑,眨着眼睛道:

    再過兩天我就告訴你,現在保密!只見她痴望着天邊的豔霞,歡快地説道:

    哇,彩雲兒好漂亮,飛哥,咱們到宮外去賞霞吧!拉着雲飛便往外跑,雲飛瞧

    着雪兒,滿眼的謎團,女人心,海底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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