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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遺失(二)

    範啓澤本來也是精於此道,乾脆也就着酒勁一氣擺動,晃進了人羣。

    面前晃過無數個人面,在閃爍的燈光下時隱時現,迷亂不已,範啓澤沉沒在這個有點痛苦的歡樂中,躲開那一場酒事。

    一張女人臉突然出現,緊盯着範啓澤,隨着他的轉動而始終浮現在眼前。與其這張臉漂亮,不如説有點妖魅,在彩妝下面讓範啓澤一時沒法判斷。好像很熟悉,卻怎麼也沒法想起來,範啓澤停下自己實際上早就變形了的舞步,傻站在舞池中間,直勾勾地看着那個女人。

    那是一雙迷人的眼睛,不過卻深得讓人沒法控制而掉落在裏面,説不上是一種幽怨還是什麼,甚至帶着一絲恨意,就在不遠的地方,和你對視。

    範啓澤尷尬地摸了摸腦袋,這樣對視實在是顯得過分失禮,可那女人卻不迴避,只是火辣辣地看着自己。

    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像是過了很久,到那女人後退幾步消失在人羣中,範啓澤才算回過神來,往包廂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跳舞讓酒精釋放得更加充分,還沒有回到包廂就快撐不住,眼皮重得不行,腳下的地毯像是越來越厚了,最後範啓澤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前面發了一會呆,便舒舒服服地躺倒在走廊上,頭頂的燈像太陽一樣照着,讓人舒服,不一會就睡着了。

    而下了班的林涵走出大樓的時候又看到了那個身影,那個沒了新郎的明敏,她正坐在花壇前面,換了一件小巧的衣服,這朵大麻花一下子成了小麻花,不過依然有着可人的油光外表,以及漂亮的線條。

    看到了林涵,明敏站起來,走上前來問道:“今天你又過來辦事麼?”

    “不,從今天開始,我是這裏的新員工了,為期兩個月。”林涵客氣地回答了問題,慢慢的往車場走去,然後又背對着明敏問了一句:“你還在等他?可能等不到了,他一早就出去了。”

    聽到林涵居然認識範啓澤,明敏十分奇怪,於是林涵解釋了一番,説自己現在理論上已經是範啓澤的下屬。

    “這樣的話,你能再送我回去嗎?”明敏有點不好意思地看着林涵,天色已經慢慢暗下來,看樣子真的沒法等到範啓澤了。

    林涵猶豫了一會,才答應下來,鑑於中午的失誤,林涵先上車穩住了長絨棉,然後再讓明敏上車。

    明敏見了長絨棉卻歡喜得不得了,一把抱住這頭巨犬,使勁撫摸着長絨棉厚實的皮毛。

    “這狗叫什麼,真好玩!”

    “長絨棉,我去新疆做事的時候撿到的,那時候正收棉花呢,就有了這名字。”

    明敏對這特別的名字也毫不客氣地誇獎一番,弄得林涵和長絨棉一齊“咕”了一聲,算作是得意。

    這姑娘和長絨棉還真投緣。明敏要請林涵吃飯,又將車引到了午餐的那個地方。林涵看了看這個中午剛過的飯店,心頭嘀咕着:“還真是快要結婚的主兒,口味驚人地相似啊。”

    明敏點了和中午差不多的菜,一邊卻還擔心着呆在車裏的長絨棉會不會餓。

    林涵看着這個小麻花,還真是個單純的主兒。明敏述説着和範啓澤在這裏相遇到成為男女朋友的過程,範啓澤是個風流倜儻的傢伙,自然把這個小姑娘迷倒,可是婚禮當天卻又逃脱,説自己還沒有準備好。

    什麼還沒有準備好,是還沒有玩夠吧,林涵往嘴裏塞着東西,心中暗想。

    頭頂上的燈光還在照耀着自己的臉龐,而且越來越燙,範啓澤像是睡了很久一樣,酒精的作用好像全然不見了,心想——難道睡走廊還有這般神奇的功效?

    眼睛一睜開,才發現照在自己臉上的不是那盞燈而是火辣辣的太陽,身下不是軟綿綿的地毯,而是厚厚的草叢。

    這裏是哪兒?範啓澤揉着脖子站起來看看四周,這是一片乾涸了的河牀,長滿了野草,初秋的露水已經將自己浸得透濕。空曠的河灘上不見一個人影,遠處鐵路橋孤寂地站立着,現在是早上6點,範啓澤自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包和手機都在,除了酒醉後那一段長達8小時的記憶遺失了以外,其他的範啓澤還都能想起來,特別是那個嫵媚的女孩。走了半天才算走到有人的地方,一打聽才知道這兒是城郊芨芨灘村,距離晚上喝酒的夜總會大概20公里。

    “是他媽的誰給我弄到這裏來了,真是莫名其妙。”他在心底暗暗地罵了一句,然後走到大路邊,範啓澤開始一個個地給昨晚的人打電話。

    “老李,昨天晚上我是不是喝大了?”

    “廢話,哪天你不喝大了。”

    “那是誰送我回去的?”

    “這個不清楚,昨天我也是喝得不行了,甲方那幫人簡直就是酒桶,我説……”

    範啓澤懶得聽下面的廢話,立即掛了電話,再打給其他人,也是個個表達不清楚,更多的説法是——小范你不是時常這樣就酒醉閃人了麼。

    是啊,酒醉閃人了,可是自己醉了以後怎麼跑來這個鬼地方,誰能給個解釋?在出租車上範啓澤拍碎了腦袋還是想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這麼一個大活人躺在走廊上,之後怎麼離開的難道就沒有人知道?

    打開自己的手包,讓人驚心的事情又發生了,裏面放着一件染了血的衣服,一件女人衣服。

    靠,範啓澤叫了聲不好,連忙將包合上,下車另打了一輛車,像是逃犯一樣跑往公司。

    辦公室裏面林涵已經就位了,開着電腦四下看着什麼,看到範啓澤回來,揮了揮手算是招呼。

    範啓澤跑到自己位子上,狠狠地坐下去,大聲吐着長氣。

    林涵鼻頭動了動,像是感覺到了什麼,看着範啓澤,説了一句讓他心驚肉跳的話:

    “你的身上怎麼有血腥味兒?”

    範啓澤像是觸了電一樣從座位上彈跳起來,慌亂地説道:“哪兒有,沒有的!我去下洗手間先,血腥味沒有,血腥瑪麗我倒是喝了幾杯。”

    説完連忙去洗手間把那件血衣丟進了垃圾桶,再抽上一堆衞生紙蓋在上面,慌亂中全然失了準頭,將衞生紙丟得滿地都是。

    收拾了一會,範啓澤掏出一根香煙,哆哆嗦嗦地點燃,大口吸進,當做安慰。

    背後寒意陡升,範啓澤連忙轉過頭去,卻只看到那塊巨大的穿衣鏡在面前,還有一個慌張得臉色蒼白的人。

    再猛吸一口,吐出的煙霧將自己的臉龐全然擋住,待那些煙霧淡了以後,昨晚那個嫵媚的女人換了一種妝容出現在自己面前,嘴上的口紅更加鮮豔了,亮閃閃的在未盡的煙氣中出現。

    那種顏色濃得如同油畫顏料一般,粘稠到慢慢往下留,那是紅的血!

    女人的臉像是結了一層白霜,在唇彩緩緩留下的瞬間多了一條鮮豔對比的線,那雙眼珠不再深邃,而是泛着死魚一樣灰白。

    就這一張臉,猛地出現一個驚劾的笑容,範啓澤甩掉香煙,奪路而逃,在走廊中留下打雷一樣的腳步聲。

    跑回辦公室,範啓澤將頭埋進了手中,那副女人的相貌一點點地清晰,又模糊,全身上下開始打着顫。

    “空調關了吧,太冷了。”

    範啓澤的表現讓林涵十分困惑,這屋裏並沒有開空調,又何來什麼冷不冷呢?而且他身上的血腥味兒很濃,是一種死亡的味道,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範啓澤繼續埋着頭試圖睡着,十點鐘開會的通知過來的時候,他才算緩過神來,表情痛苦地對着秘書説自己病了,需要請假。

    秘書看着他那副難看的臉色,像是忍受着十級以上的疼痛,連忙答應着退了出去。

    範啓澤擦了一把頭上的虛汗,隨即又叫上林涵出門,找了家僻靜的咖啡館就要進去,林涵聞到了那股焦味死都不願意進去,一下子蹲在了地上,怎麼拉都不動。

    “忘了你不喜歡咖啡了。”範啓澤對這個奇怪的傢伙有點拿不定主意了,不知道該不該把自己最擔心的事情説給他。

    兩人再找個茶館坐下,範啓澤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問林涵為什麼不喜歡咖啡。

    “呃,你聽過什麼叫蒸骨麼?”

    林涵並不願意説起這些東西,不過範啓澤特意搞這個排場,憑着自己的強悍的第六感已經大概能猜出他想知道點什麼,那就説吧,不過又得回想起自己不堪回首的事件。

    “蒸骨?和桑拿哪個厲害一點?”

    範啓澤不明白林涵想説什麼,自己最近老是去松骨。

    “祖上傳下一種驗屍方法:把一具屍骨洗淨,用細麻繩串好,按次序擺放到竹牀之上。然後挖出一個長五尺、寬三尺、深兩尺的地窖,裏面堆放柴炭,將地窖四壁燒紅,除去炭火,潑入好酒二升、酸醋五升,乘着地窖裏升起的熱氣,把屍骨抬放到地窖中,蓋上草墊,大約一個時辰以後,取出屍骨,放在明亮處,迎着太陽撐開一把紅油傘,進行屍骨的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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