説起我曾經講過的那件事,即作家、女小説家引起性的慾望的那個問題。我已經七十歲,還是想講一講:那是在幾年之前,兩、三年前,我收到一個人寫給我一封信,信屬於這樣一種類型:“我想在1月23日星期一上午9時與你做愛。”我想:這肯定是個瘋子。後來也就把這件事情給忘了。可是1月23日星期一上午9時,有人撳門鈴。是誰?説:“是我。你把門開開。我給你寫過信……”我説:“你這是開玩笑?”他説:“你不願意?”我説:“那,我可不願意。”他什麼也沒有説。他就對着大門躺倒在地。一個上午就躺在那裏不動。我給幾位房客通電話,我們平時非常團結互助,他們知道我經常遇到麻煩事。他們來了,對那個年輕人説:“你知道,我們彼此對她都瞭解(原話如此),她是決不開門的。”那個年輕人,他説了一些很動聽的話,例如:諾,我反正接近過她了,很好很好。”下午到來之前,我未能走出家門。後來,他也就走了,也沒有説一聲再見。
我説:不是我,是別的什麼人寫《洛爾·瓦·斯泰因》,我不知道我會不會沒有什麼困難就接受它。還有《副領事》。還有《痛苦》。還有《大西洋人》。要麼是我停筆不寫,要麼是我寫里納爾迪①那樣的作品。誰知道?
①里納爾迪,法國當代小説家。
薩特,大多數時間我對他根本想也沒有去想過。若是想到他,我不得不説他與索爾仁尼琴近似。一個沒有古拉格羣島的國家的索爾仁尼琴。我看他是孤獨一個人住在他自己製造的沙漠上。這也是一種流放。我多麼熱望康拉德現在還在世。每天都有一位新的康拉德出現,那該是多麼幸福。
這幾年,以我來説,着迷的已不是普魯斯特,着迷的是穆齊爾②,主要是《沒有個性的人》,最後一卷。今天是9月20日,應該説,我會説的,我今年滿懷激情閲讀的作者是謝閣蘭③和穆齊爾。但是,今天,9月20日,多年來我讀過最美、最令人震驚的卻是馬蒂斯關於巴恩斯團體的舞蹈的書,《論藝術隨筆與談話》,詩人多米尼格·富爾瞳德編,埃爾曼版。目前我在讀勒南的《耶穌傳》,還有聖經。這期間我還讀讓·厄斯塔什《媽媽和妓女》中極好的對話。我的書是不是難懂,你想知道,是嗎?是,是難懂。不過也不難。《情人》很難懂。《大西洋人》,很難懂,又如此之美,是並不難的。寧可讓人不理解。其實,這些書,人們是不可能理解的。因為在書和讀者之間,涉及一種已被剝除的關係。有人在訴怨,有人在哭,那就一起訴怨一起哭吧。
②羅貝爾·穆齊爾(1880-1942),奧地利作家,他的《沒有個性的人》是一部未完成的鉅著;第一卷1930年出版,第二卷1933年發表,第三卷1943年由後人整理出版。
③謝閣蘭(1878-1919),法國作家,詩人,1908年來到中國,曾去西藏旅行,在中原地區進行考古,還去過東北,1919年出使南京意外死去(有説是自殺),留有小説、詩作等,他的作品越來越引起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