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喜堂內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時,任天翔卻已乘車離去。聽到身後喜慶的鼓樂和鞭炮聲響起,他終於怔怔地落下淚來,對面的褚剛見狀忙勸道:公子心情不好,老哥帶你去散散心,聽説長樂坊新來了一批舞姬,不僅個個都有閉月羞花之貌,更難得的是舞技超羣,名動京師。
任天翔意興闌珊地搖搖頭:我現在哪有那種心情?天琪的幸福就操在我手裏,除非我能儘快成為財雄勢大、權勢滔天的人物,讓洪邪有所顧忌,讓洪勝幫也不得不巴結,不然天琪的未來,恐怕
褚剛深以為然:不知公子想怎麼做?任天翔想了想,怔怔道:我要當官,而且要當有權有勢的官,讓洪勝幫再不敢對我有任何輕視。
褚剛一怔:公子怎麼突然想起要當官?這個只怕比賺到二十萬貫還要難一點。
豈止是難一點?簡直要難上千百倍。任天翔搖頭苦笑道,而且做官難免要鑽營苟且,看上司臉色行事,整天謹小慎微,不敢有絲毫差池,這些都有違我的天性。可是除了做官,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洪邪和洪勝幫對我有所顧忌,因而不敢欺負天琪。
褚剛遲疑道:生意上的事我還有點經驗,做官我就完全是門外漢。不知公子對做官的門道知道多少?任天翔苦笑道:雖然當年在義安堂時,我也見過不少官宦,但從沒卻跟他們打過什麼交道,所以對做官我也完全是一無所知。不過我雖不知,但我想有一個人肯定精通此道。
誰?褚剛忙問。李泌!,任天翔淡淡道,這小子七歲就得皇帝賞識,自由出入宮闈,九歲就與張九齡以友相稱,十七歲便人翰林。他不儀年紀輕輕就熟悉大唐王朝的官場和宮禁,而且還深受皇帝和不少文人重臣賞識,他要不知道如何當官,天底下就沒有人知道了。"
褚剛恍然醒悟道:公子是想向他請教?那咱們現在就去李府。,任天翔看了看尾隨在車後的上官雲姝,沉吟道:李泌現在是東宮屬官,東宮與楊家素來不睦,我義一直跟着個楊家的尾巴。要讓楊家知道我與李泌走得很近,那我恐怕就別想做什麼官了。
褚剛點頭道:要不我想法將上官姑娘調開?任天翔微微搖頭:上次戲弄了她一回,她已有了防備,只怕這回沒那麼容易。這樣.你去李府面見李泌,就説我請他到陸羽的茶樓飲茶,請他微服前來一敍。
諸剛忙令轉道去羽仙樓。馬車離去後,他立刻直奔李府。
羽仙樓茶仙陸羽聞名長安,它既沒有酒樓的喧囂嘈雜,也沒有青樓的繁華奢侈,只有淡淡的靜雅和濃郁的茶香。這與任天翔愛熱鬧的性情頗不相合.所以雖然聞名已久,卻還是第一次來.
任天翔與上官雲姝進得大門,立刻有茶博十迎上前招呼,任天翔環目四顧,但見樓中清雅肅靜,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茶香,令人心怡神寧。他滿意地點點頭,隨着茶博十來到二樓一間茶室,任天翔道:能否請你們老闆陸羽親自為我烹茶?
茶博士有些為難:陸老闆正在招呼一個重要的客人,恐怕
任天翔忙塞給他一疊銅板:務必請你們老闆親自來招呼,因為我也要款待一個重要的客人。我可以等半炷香時間,這總行了吧?
茶博士還在為難,卻已被任天翔推出門去。二人在茶室中坐定,任天翔端詳着神情冷若冰霜的上官雲姝,裝作無意地笑問:上官姑娘這姓氏有點少見,不知跟當年天后執掌朝政時的風雲人物、有巾幗宰相之稱的上官婉兒是否是一家人?
上官雲姝眼中閃過一絲異樣,連忙低頭避開任天翔的目光,端起茶杯掩飾。不過這沒有逃過任天翔的目光,他若有所思地自語:聽説上官婉兒當年是天下有名的女才子.深得天后信賴,天后的詔書大半出自她之手,其才幹無愧於巾幗宰相之稱。可惜後來依附韋皇后,禍亂宮闈,終引來殺身之禍,被當今聖上所殺,其生平和遭遇,令人不勝唏噓。
上官雲姝神情越發異樣,突然推杯而起道:這陸羽是何許人物?竟然這麼大的架子,待我去看看。説着起身出門,匆匆而去。
看來這冷美人跟上官婉兒果然有極深的淵源,任天翔心中暗忖,想當年上官婉兒被當今聖上當成韋后一黨予以誅殺,一代豪門上官世家也因此受到株連,從此家道中落。若這冷美人是出自上官家族,投靠楊家謀求重振家風,也算是合情合理。
任天翔正胡思亂想,突聽走廊另一頭傳來兵刃相擊聲,其中還夾雜着少女短促的嬌叱。任天翔心中一驚,急忙起身出門查看,就見走廊另一頭的一間茶室門外,上官雲姝鳳目含煞,正手執寶劍緊盯着一個異族打扮的少年。那少年脖子上繫着一方紅巾,嘴裏叼着一根草莖,臉上掛着懶洋洋的微笑,眼中卻閃爍着狼一樣的鋭光,正是安祿山身邊的契丹少年辛乙。
知道這少年的狠辣,任天翔怕上官雲姝吃虧,急忙過去擋在二人中間。一個清朗的聲音也適時傳來:阿乙,不可失禮。
聽到這熟悉的聲音,任天翔又是一驚,尋聲望去,就見茶室內兩個熟悉的人影相對跪坐,上首則是有茶仙之稱的少年陸羽,他正全神貫注地將沸水注入茶壺。
右首那人看到了他,喜道:是任兄弟,你也喜歡陸先生的茶?左首那青衫文士也欣然招呼道:今天還真是湊巧,不如就一同嚐嚐陸先生的茶藝。
任天翔十分意外,忙對二人拜道:馬兄、小川兄,你們怎麼會認識?原來這二人一個是小川流雲,一個居然是司馬瑜。
小川流雲興奮地道:沒想到陸先生的技藝如此神奇,竟能將尋常的茶葉點化成人間罕有的甘露,我定要向陸先生學習,將這茶道帶回日本。
司馬瑜則笑道:原來這位姑娘是兄弟的朋友,誤會誤會,阿乙,還不快向這位姑娘賠罪?辛乙依言收起短刀,對上官雲姝拱手一拜:阿乙方才多有冒犯,還望姑娘恕罪。
聽二人對話,任天翔便猜到方才定是上官雲妹上門強邀陸羽,為辛乙所阻,看二人這情形,顯然上官雲姝沒佔到便宜。任天翔忙示意她收起佩劍,然後對小川和司馬瑜拜道:小弟也是久仰茶仙之名,今日慕名而來,沒想到卻與兩位兄長在此巧遇。
司馬瑜呵呵笑道:誠邀不如偶遇,正好陸先生這道茶湯剛好烹好,就一起品嚐如何?
任天翔見安祿山身邊的隨從辛乙居然跟司馬瑜一路,而且還對他言聽計從,立刻就猜到司馬瑜與安祿山一定關係匪淺。想着讓褚剛去請了李泌,而李泌是東宮屬官,顯然跟安祿山不是一路,自然不便與司馬瑜相見。他正要推辭,但架不住小川也熱忱相邀,只得入座。
正好一壺新茶沏好,陸羽親自為眾人奉上香茗。眾人還在細細品茗,任天翔已將茶一飲而下,轉向司馬瑜和小川.好奇問:你們怎麼會認識?
小川流雲欣然道:小川在長安遇到幾個地痞刁難,是馬公子替小川解了圍,因而認識。今日馬公子又讓小川結識了茶仙陸先生,讓小川見識了雅緻無雙的茶道,小川實存感激不盡。我定要學會這荼道,將之帶回日本。
任天翔一聽這話,就知道司馬瑜定是在刻意結交小川,那騷擾小川的地痞,沒準就是受司馬瑜指使。他意昧深長地望向司馬瑜,笑道:大哥真有人緣,走到哪裏都能結交朋友。你身旁這位契丹武士,好像就是范陽節度使安將軍身邊的能人吧?
司馬瑜淡淡笑道:兄弟在妹妹大婚的日子。還不忘到茶樓來見朋友,你不也一樣是交遊廣闊?
任天翔一怔,強笑道:大哥怎麼肯定我是來見朋友?
司馬瑜把玩着茶杯款款道:妹妹大婚,你這個做哥哥的卻跑到茶樓來喝茶,顯然是對這樁婚事心有不滿;你不去酒樓青樓,卻來茶樓,而且眼中流露出一絲憂慮和決斷交織的微光,顯然是有所擔憂,又有所企盼。綜合以上種種,我想你多半是為了見一個對你來説很重要的人。這個人能改變你的命運,你想得到他的幫助,不知我猜的對不對?
任天翔暗自驚佩司馬瑜眼光之毒、心思之密,不過他面上卻不動聲色地笑道:大哥若是真那麼自信,就根本不必問我對不對。
這麼説來我是猜對了。司馬瑜意味深長地道,兄弟有為難之事,何不告訴我和小川兄?大家都不是外人,也許我們能幫到你也説不定。
小川流雲也急忙問道:是啊!任兄弟有什麼難處,何不告訴小川?
任天翔忙道:二位多慮了,小弟並無為難之事。若有,我一定不忘找你們幫忙。小川見任天翔這樣説,也就不好再問。
司馬瑜輕輕嘆了口氣:兄弟既然不願説,我也就不再多問。如今我們這裏茶已烹好,就讓陸先生隨你去吧,我不想耽誤兄弟請客。
任天翔心知在司馬瑜面前,任何謊言都是多餘,也就不再推辭,將陸羽請到自己的茶室。
二人離去後,司馬瑜依舊與小川若無其事地品茗聊天,談論着東瀛風土人情,耳朵卻在聽着樓下的動靜。少時聽到茶博士迎客上樓的吆喝,司馬瑜便將目光卻望向辛乙。辛乙心領神會,閃到門旁,從門縫中往外望去,然後對司馬瑜小聲道:是個文質彬彬的年輕人,大概二十多歲,長得很秀氣,人我從沒見過,不過從他的神態步伐上看,温文儒雅中透着一絲官氣。
司馬瑜停杯皺眉,喃喃自語道:你追隨安將軍左右.大部分京官你都該見過,但你不認識他,這説明他很低調,而且不常在朝中行走.跟安將軍也沒有往來。説到這司馬瑜目光一亮,難道是他?
是誰?辛乙忍不住好奇問。
一個七歲就名動京師的天才。司馬瑜眼中閃爍着異樣的神采,肅然道,一個胸懷儒門博學,又兼有道門修為的曠世奇才。"
在走廊另一頭的茶室中,任天翔將李泌讓到房內,然後請陸羽煮水烹茶。褚剛知趣地退到門外,上官雲姝卻想在一旁坐下來。任天翔見狀笑着調侃道:上官姑娘非得逼我們脱衣服不成?
上官雲姝臉上一紅,恨恨瞪了任天翔一眼,悻悻地退到門外。房中頓時靜r下來,只聽到湯水沸騰的咕嚕聲響。任天翔與李泌都默不作聲,只靜靜欣賞着陸羽猶如繡花般精巧別緻的茶道。少時香營入杯,陸羽親手遞到二人面前,二人尚未品嚐,一股濃郁的茶香已由鼻端直沁心脾。
任天翔將聞香杯湊到鼻端深深一嗅,忍不住嘆道:不知為何同樣的茶葉,經陸先生之手烹製,便與旁人截然不同?
陸羽淡淡道:旁人烹茶是用手,而我是用心。
任天翔奇道:烹茶要如何用心?
陸羽用竹夾拈起一片茶葉,徐徐道:每片茶葉都千差萬別,就是同一株茶樹上採下的茶葉都有細微的不同。一壺用心烹製的香茗,需要精選每一片茶葉,然後經特殊的方法炒制,使之最大限度地保有本來的素質。水的選擇也有講究,隔年的雪水宜烹製今春的新茶,杭州虎跑泉的水則適用於大紅袍,井水最宜苦丁,山泉則適合龍井。水温也有講究,新茶須用將沸未沸之水,普洱則必須用三沸三騰之水沖泡,而且每一壺茶葉對水温的要求也略有不同,這其中火候的差別,唯有用心才能稍稍把握。
任天翔聽得目瞪口呆,喃喃嘆道:一壺茶也有這許多講究?御廚做膳,只怕也沒這麼用心。對面的李泌聞言笑道:御廚有各種食材和佐料可以變化,而烹茶只有最平淡無味的水和各種茶葉可供操持,若不用心就只是一杯解渴的濃茶,怎能烹出如此變化多端、香味多變的荼湯?所以陸先生以茶稱仙,實乃名副其實。
陸羽羞赧地笑道:李公子過獎了,陸羽不過是醉心茶道,沉溺其中不可自拔而已。説着他便起身告辭。
陸羽離開後,茶室中越發雅靜。李泌笑問:聽説今日是你妹妹出嫁的日子,你不去喝喜酒,為何卻邀我來喝茶?
任天翔知道在李泌這樣的聰明人面前,最好是以誠相待,所以他開門見山道:我想做官.想請李兄指點一條捷徑。
李泌似乎並無太大意外,只是問道:你想做什麼樣的官?
任天翔奇道:做官還分很多種?李泌頷首笑道:那是當然。
任天翔頓時來了興趣:那就請李兄説説,做官都有哪幾種?
李泌屈指數道:第一種稱為正官,雖然才幹有限,卻也兢兢業業誠實做事,憑着資歷和謹慎一步步往上爬,是為官場爬蟲,此乃大多數官員的也不在少數;第三種為能臣,有經天緯地之才,又有剛直不阿之性,若遇明君,必有一番大作為,本朝魏徵、房玄齡便是其中佼佼者;第四種為權宦,雖為才高八斗之士,卻不思為朝廷分憂,為百姓謀利,只知把持朝政,弄權誤國,本朝李林前、楊國忠之流,便是其中代表;第五種為閒官,雖有學識文采,卻一貫恃才傲物,不通人情世故,所以只能做個陪皇帝吟詩作賦、飲酒助興的閒人,當年在翰林院供職的李太白便是此類;第六種為弄臣,雖無才無德,卻知道如何討皇帝喜歡,因寵而貴。不知任公子想做哪種?
任天翔若有所思道:做正官升遷太慢,傲邪官不合我性情,做能臣我既沒那基礎又沒那才幹,做權宦倒不錯,可惜我沒有個漂亮的妹妹嫁給當今聖上,閒官要精通詩詞歌賦,只有李白、王維之流才能勝任【】,莫非我就只能做個弄臣?
李泌啞然笑道:弄臣也不是隨便什麼人就能做得的,你覺得自己有讓皇上喜愛的本領嗎?任天翔苦笑着搖搖頭,卻又心有不甘道:施東照這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公子,文不會詩詞歌賦,武不能上陣殺敵,卻也混了個御前帶刀侍衞.莫非我還不如他?李兄從小出入宮禁,熟悉官場各種關節,一定知道做官的捷徑,還請李兄為小弟指點迷津。
李泌意味深長地笑道:如果你是想讓太子舉薦,只怕要讓你失望了。不説聖上最忌諱太子在朝中安插自己的人.就算太子舉薦了你,你又有什麼才能讓當今聖上刮目相看的?我不懷疑你的才幹,不過你的才幹只適用於江湖,不適合廟堂。,説到這李泌略頓了頓,遲疑道,我知道你想做官的原因,如果你一定要試試,我可以指點你一條捷徑,不過我要先警告你,官場兇險遠勝江湖,尤其是對你這樣一個沒有任何官場背景和靠山的人來説。你一定要想清楚,為了幫助一個親人,值不值得拿自己的前途命運去冒險。
任天翔毅然點點頭:我早就已經想得很清楚,有些事不能拿值與不值來估算..所以還請李兄指點迷津。
李泌盯着任天翔的眼眸審視了片刻,無奈嘆道:看來你是打定主意了。好吧,我指點你一條路,你可聽過一個説法,叫做終南捷徑?
任天翔點點頭:武后當政時,左僕射盧藏用中進士後故意隱居終南山修道,因此引起武后的注意,最終召入卓朝中授左僕射,可謂一步登天。
李泌笑着點點頭:終南捷徑的説法正是由此而來。不過我要説的是另一個隱士司馬承禎,他雖也在終南山隱居修道。雖也先後受武后、睿宗、當朝三朝皇帝徵召,卻堅不做官,結果贏得的名望和尊崇遠勝盧藏用。不僅得武后親降手敕、睿宗賞賜霞紋披。更在開元九年,得當朝皇帝親授法篆,成為道門第一人,開元十五年又為他在王屋山建陽台觀以供修煉,並遵照他的意願在五嶽各建真君祠一所,就連玉真公主也甘願拜他為師。其聲望不僅道門中無人能及,就是釋門、儒門中也沒人有這等尊崇。
任天翔在洛陽安國觀與司馬承禎有過一面之緣,沒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的老道,居然有如此高的聲望,他立刻明白了李泌提到他的目的,顯然是要他走司馬承禎這條路。
果然,就聽李泌繼續道:我聽説你將第一批陶玉命名為公主瓷,不僅大大提升了陶玉的身價,更巧妙地拍了玉真公主一個馬屁。如果你能通過她拜在司馬承禎門下,然後再由玉真公主舉薦劍朝中,定可事半功倍。當今聖上崇尚道學,但對道門學識卻是一知半解,你雖無學識才幹,不過憑你的聰明,只要學得一點道門皮毛,便可在聖上面前矇混過關。如今司馬承禎與玉真公主俱長住三屋山陽台觀,我相信以你之能,定知道該如何與他們結識,並贏得他們的信任和舉薦。
任天翔大喜過望,連忙拜道:多謝李兄指點迷津,小弟若能有所作為,定不忘李兄今日指點之恩。
李泌淡淡笑道:任公子不必記着我李泌,只須記住太子殿下即可。若任公子他日在聖上面前得寵,定不要忘了為太子殿下説話。
任天翔連忙答應道:我知道朝中山頭林立,各派勢力犬牙交錯。我雖然不得不與他人虛與委蛇,但心中卻只認殿下和李兄為朋友,請李兄放心。得到任天翔的保證,李泌欣然道:好!我會請殿下在暗中幫你,不過以後咱們要減少往來,以免讓人誤會。
任天翔明白其中利害,忙舉杯道:以後再有要事,我會令信得過的人傳話。今日一別,咱們便算足立下了一個君子協定。
二人都是聰明人,俱心照不宣。就見二人以茶代酒,毅然碰杯而幹。
回到臨時租住的別院,任天翔立刻時上官雲姝道:為了儘快賺到錢還給夫人,我要離開長安去一趟,請你將這件事轉告夫人,請她同意。
上官雲姝質問:你有什麼事需要離開長安?任天翔耐心解釋道:我要問洛陽的景德陶莊去看看,然後將第一批陶玉運到長安交給夫人。要是夫人不放心,可以讓你隨我同去。要是我不能自由行動,恐怕無法保證按時換上夫人的錢。
上官雲姝拿不定主意,只得道:我這就將你的話轉告,你等着。
上官雲姝離去後,褚剛忍不住問:你跟李泌李公子都談了些什麼?我看你此刻一掃先前的頹喪,完全像變了個人。任天翔點頭道:頹喪只會使人消沉,我不會讓這種消極的感情左右太久。現在我要振作起來,因為我要踏上一條充滿兇險,同時也充滿機會的終南捷徑。
褚剛聽得莫名其妙,正要動問,任天翔已笑道:你不必多問了,到時候你就會明白。現在你替我去準備一份厚禮,要小巧玲瓏又價值不菲,花銷不能少於一萬貫。一萬貫?褚剛嚇了一跳,給誰準備的禮物?
任天翔意味深長地笑道:給我的師父,元丹丘。
褚剛心中雖然十分不解,但他知道任天翔常有些天馬行空的行動,剛開始讓人摸不着頭腦,不過最終總會讓人拍案叫絕。他已經對任天翔產生了盲目的信任,所以也沒有多問,立刻出門去準備。當他帶着一塊價值萬貫的玉佩回來時,上官雲姝也正好帶回了韓國夫人的話。
你可以離開長安。上官雲姝正向任天翔轉述,夫人不怕你逃債。如果你逃了,你妹妹妹夫一家日子恐怕就不好過了。
任天翔知道現在韓國夫人對錢的重視,已經超過死去多年的兒子,她已經被自己那二十萬貫錢給勾住,肯定會答應自己這些不算過分的要求。見褚剛也已經準備好厚禮,他笑道:好!咱們連夜就走,去洛陽!
我也要去!小薇正送茶水進來,聽任天翔要去洛陽,搶着道。
好!咱們一起走!任天翔大度地擺擺手,大家都去準備一下,爭取明天就在洛陽與焦猛他們喝酒!
當天夜裏,兩人兩騎護着一輛舒適豪華的馬車離開了長安。任天翔與小微坐車,褚剛與上官雲姝騎馬,一行人連夜趕路,直奔東都洛陽。
第二天中午,任天翔便來到了洛陽景德陶莊,顧不得休息,他立刻查看陶莊的賬目.發現陶莊雖然沒有剛開始時的暴利,卻也進入_穩定盈利期,一月下來也有一兩幹冕的收益。如果景德鎮鄖邊新窯能儘快投產,陶玉的產量會增加數倍,收益也會倍增。
任天翔讓焦猛準備一批陶玉運往長安,讓陶玉打入長安的市場。交代了一些細節後,便在洛陽最大的酒樓牡丹僂設宴為眾人慶賀,同時也以地主的身份,熱情款待上官雲姝和小薇。
小薇早得到任天翔的暗中指點,席間故意拉着上官雲姝喝酒.焦猛等人也向上官雲姝輪番敬酒。上官雲姝雖然武功不弱,但終究江湖經驗有限,很快就着了道,不知不覺就喝得迷迷糊糊,被小薇鎖進一間廂房也不自知。
擺平了上官雲姝這個尾巴,任天翔立刻帶着褚剛去往安國觀。
南於景德陶莊長期免費供應安閏觀的用瓷,陶莊老闆的任天翔親自上門拜訪,安國觀觀主元丹丘出於禮節,自然得親自一見。
任公子怎麼突然想起來看貧道?元丹丘笑問,他以前曾與任天翔同桌喝過酒,二人也算是熟人。
任天翔拱手笑道:晚輩今日前來,是為向道長賠罪。
賠罪?元丹丘有些奇隆,任公子何罪之有?
任天翔坦然道:以前與道長相交,晚輩一直不敢以真名示人,只因為那時晚輩身份是朝廷欽犯,不想讓道長為難。現如今晚輩已洗去污名,所以特來向道長賠罪。元丹丘有些詫異:不知你真名是
晚輩任天翔。任天翔?義安堂任重遠的兒子?
原來道長還記得弟子!任天翔又驚又喜,急忙恭敬一拜,弟子任天翔,拜見師父!元丹丘急忙擺手:當年貧道生活潦倒,幸得任堂主收留,在府上教了公子幾天劍法。不過公子根本無心學武,貧道也就胡亂混口飯吃,根本沒教公子什麼有用的東西,不敢以師父自居。
任天翔知道他是擔心自己欽犯的身份牽連到他,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他忙笑道:師父不用擔心,弟子已經洗脱罪名,才敢與師父相認。俗話説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弟子當年少不更事,沒少捉弄師父,還望師父恕罪。
元丹丘見現在的任天翔,與當年那個頑劣的惡少簡直判若兩人,讓人摸不着頭腦。他也是機靈善變之人,立刻哈哈一笑:過去的事,貧道早已忘得差不多了,公子不必記在心上。
過去的事可以忘記,但前不久的事弟子卻無法忘記。任天翔説着拿出一方錦盒,恭敬地遞到元丹丘面前,前不久弟子多有得罪,所以特備薄禮上門請罪,望師父笑納。
元丹丘知道任天翔是指當初在夢香樓鬥詩的事,擺手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説着順手接過錦盒,信手打開一看,但見錦盒中是一塊晶瑩剔透的玉佩,在紅綢映襯下煥發着瑩瑩微光。元丹丘也是見多識廣的人物,立馬看出這玉佩玉質絕美,雕工精湛,至少能值一萬貫。
一個從未跟自己認真學過劍法的弟子,突然送來如此一份大禮,就是白痴也知道肯定不是為了往日的師徒情分。元丹丘掂量着玉佩意味深長地問:你今日突然送來這樣一份大禮,恐怕不只是為了當年的師徒情分吧?任天翔忙賠笑道:師父多心了,我是誠心來向師父賠罪。當然,有件小事師父若能幫忙,弟子自然感激不盡。
元丹丘釋然一笑:我就是説嘛,如此厚禮,必有所求。説説看,是什麼事?如果為師能幫得卜忙,一定不會推辭。
任天翔喜道:多謝師父!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就是弟子久仰道門名宿司馬承禎大名,一直想向他請教道學。聽説師父正是他的弟子,我想求師父將我推薦到他的門下,向他學習道門絕學。
元丹丘意味深長地笑道:你想學道不來求教為師,卻要為師將你薦劍我師父門下,只怕不單是為了學道吧?見任天翔笑而不答,元丹丘已猜到八九分,但看在手中這塊價值萬貫的玉佩份上,他也沒有點破,捋須沉吟道。
師尊早已不冉收徒,你這個徒孫只怕他連見一面的興趣都沒有。不過我可以將你推薦給玉真公主,只要你能討得她喜歡,師尊那裏就沒多大問題。
任天翔大喜過望,連忙拜謝:多謝師父指點,還請師父修書一封,讓我儘快拜見這位名聞天下的公主師伯。元丹丘不再推辭,立刻讓道童準備筆墨,不多會兒一封給玉真公主的推薦信就擬好。元丹丘將信交給任天翔,叮囑道:你這師伯出身皇家,有的是金銀玉器,身邊更不乏才子名士,要討她的喜歡只怕不易,你好自為之吧。另外我還給師父也寫了封推薦信,你要有機會見到他,可以將信給他看。
任天翔連忙謝過元丹丘,仔細將兩封推薦信揣人懷中,然後起身告辭。離開安圍觀後,褚剛忍不住問:公子打算給玉真公主準備多貴重的禮物?
任天翔想了想,道:咱們回景德陶莊,拿上幾套最新款的瓷器,立刻動身去王屋山。褚剛奇道:公子給元丹丘的禮物不下一萬貫,給玉真公主卻強是幾件瓷器,這行嗎?
任天翔笑道:我這公主師伯出身皇家,什麼奇珍異寶沒見過?咱們拿得出手的東西她都不稀罕,既然如此不如就拿上咱們陶莊特有的瓷器,雖不值幾個錢,卻也還算獨特。褚剛恍然醒悟。二人立刻趕回陶莊,精心挑選了幾套最新款的瓷器,用精美的禮品盒包好,然後連夜趕往王屋山。
王屋山正好處在長安與洛陽之間,離大唐的東西兩京都不算太遠,它也因之成為東西兩京的貴族們最重要的修行問道之地。第二天一早,任天翔與褚剛便趕到了山下,但見山勢不高,卻顯得幽深神秘。二人循着上山小路徐徐而行,就見山中道觀林立,或富麗堂皇,或清雅別緻,卻不知司馬承禎的陽台觀在哪裏。
聽前方山路上傳來隱約的鈴鐺聲,任天翔喜道:追上去問問,這裏肯定有人知道陽台觀。
二人加快步伐,誰知鈴鐺聲始終在二人前面,縹縹緲緲隱隱約約,但卻怎麼也追不上。褚剛好勝心頓起,對任天翔道:公子在這裏等我,待我追上去問明方向,再回來找你。話音未落,他已發足向鈴鐺聲傳來的方向追去,就見他如一隻大鳥,在山道上幾個起伏,便消失在鬱鬱葱葱的叢林深處。
任天翔怕與褚剛走散,便牽着馬順着山道緩緩而行。山路崎嶇,馬匹行走艱難,任天翔只得在一個山坳中停下來,靜待褚剛問明道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