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褚剛大驚失色,急忙上前攙扶,崑崙奴兄弟見主人如此,也急忙跪地去扶,卻都被任天翔推開。就見他赤紅著雙眼對洪邪嘶聲道:你贏了,我懇求你放過我妹妹,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洪邪看看左右,故意問:他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到?
任天翔無奈抬起頭,大聲高呼:求洪少幫主放過我妹妹,求您了!
我還是聽不到。洪邪指指自己腳下,爬過來面對面對著我說,我喜歡聽別人的哀求,尤其是你的。
任天翔正要往前爬,小薇急忙上前阻攔:你傻啊,他耍你呢!你就算爬過去,他也未必會答應放過你妹妹
你走開!任天翔狠狠地將小薇推開,對想要阻攔的褚剛吼道:誰也別攔我,不然就不是我兄弟!
褚剛被任天翔的眼神嚇住,只得退到一旁。在洪勝幫眾人的鬨笑聲中,任天翔一步步爬行到洪邪面前,對著這個他最痛恨的混蛋大聲道:洪少幫主我求您,求您放過我妹妹,無論你有什麼條件我都可以答應。
好像很有誠意,不過你得證明一下。洪邪說著向一個手下揮揮手,那手下會意,笑著去廳中端出一盤吃剩的菜餚,擱到任天翔面前,笑道,將這盤好菜吃了,記住,要像狗一樣吃。
不要!小薇急忙撲到任天翔跟前,他們是在故意羞辱你,你千萬不要上當!
走開!任天翔再次推開小薇,正待低頭去吃那盤剩菜,卻見洪邪伸出腳在盤沿上一踩,盤子頓時翻倒,剩菜全翻倒在地。洪邪陰笑道:狗通常不用盤子,這才比較符合你的身份。
望著倒在地上的殘羹剩菜,任天翔猶豫起來。洪邪見狀轉身就走:原來你說的話只是放屁,我看我們也不用再耽誤時間了。
等等!見洪邪要走,任天翔忙道,我吃了,你就放過我妹妹?
洪邪悠然笑道:我洪邪在江湖上也算有頭有臉,當然說話算話。
那好,我吃!任天翔一低頭,閉上眼就去舔食地上的殘羹剩菜。洪勝幫眾人鬨堂大笑,紛紛出言譏諷。崑崙奴兄弟滿臉憤懣,想幫忙卻又不知如何著手,褚剛則暗自搖頭嘆息,小薇心痛得眼含熱淚,就連上官雲姝冰冷的眼眸中,也閃過一絲不忍。
洪邪在任天翔面前蹲了下來,對他嘿嘿笑道:我現在知道你最大的弱點了。就算要你將景德陶莊送給你妹妹做嫁妝,你肯定也會答應。既然我拿住了你最大的弱點,如果你是我,會就這樣放手嗎?
任天翔一愣,突然一躍而起,向洪邪撲去:你耍我!你從頭到尾都在耍我!洪邪輕輕一讓,順勢將他摔倒在地,得意地笑道:我就耍你,怎麼樣?只要你妹妹在我手裡,從今往後你就得對我言聽計從,你所有的東西,我都可以予取予奪。不過我洪邪仗義,不白要你的東西,我只要與你合夥經營陶玉和景德陶莊,而且要佔主要份子。
混蛋!任天翔翻身而起,還想向洪邪撲去,卻被洪邪的手下攔住。崑崙奴兄弟與褚剛早已忍耐多時,見狀一衝而上,將洪勝幫幾個手下打倒在地,並將喜堂中的陳設一通亂砸。洪邪卻不以為意地笑道:砸吧,這可是你妹妹的喜堂,她要知道你帶人砸了她的喜堂,不知會怎麼想?
任天翔忙叫褚剛與崑崙奴住手,他知道砸掉喜堂只能洩一時之憤,根本於事無補。他感覺自己這一次是徹底敗了,一向足智多謀的他,在洪邪面前竟然是如此束手無策。
歡迎你三天後來喝喜酒,到時候咱們兄弟好好喝上一杯,商量一下如何合作的事。我信任你賺錢的能力,所以景德陶莊依舊由你來經營,不過你要定期向我報賬,盈利也要交由我來分配。洪邪示意手下將任天翔推出門去,卻還不忘叮囑,別到你妹妹那兒告狀,她現在信我勝過信你。你要做了任何讓我不愉快的事.將來我必定會加倍在你妹妹身上找回來。
任天翔失魂落魄地站在長街中央,神情從未有過的沮喪。小薇見狀上前小聲勸道:先回去吧,響們回去再慢慢想辦法。
任天翔對小薇的話充耳不聞。佇立良久,眼中突然閃過一絲冷厲,舊頭對褚剛喝道:咱們走!
褚剮忙問:去哪裡?
任天翔跳上馬車,從齒縫間擠出幾個字:通寶錢莊。
褚剛一愣:公子是要接受司馬瑜的那筆錢?任天翔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現在我已沒別的辦法,就算知道是陷阱我也只好往裡跳了。
褚剛遲疑道:可是,就算有錢也未必能讓洪邪放手啊?
我不要他放手。任天翔以微不可察的聲音冷冷道。我要他死!
褚剛一怔,正要動問,就聽任天翔徐徐道:二十萬貫足夠買洪邪項上人頭,就算天琪知道後惱我恨我,不認我這個哥哥,甚至殺我為姓洪的抵命,那也顧不得了。
褚剛不再多問,立刻跳上車轅驅車而去。
當馬車消失在長街盡頭,在離洪勝幫長安分舵不遠的一座茶樓雅室中,司馬瑜也端起茶杯輕輕小啜了一口。雅室的窗口正好對著喜堂的大門,方才任天翔與洪邪衝突那一幕,完全落在了他的眼中。
公子算無遺策,看來任天翔是真正地走投無路了。阿乙立在司馬瑜身後,見任天翔坐車離去,他也猜到了對方的目的地。不過他依舊有些不明自,自語道:就不知那紈絝拿到錢後會怎麼用?
他已經動了殺心,要除掉洪邪。司馬瑜嘆了口氣,想不到如此精明的一個人.也會有衝動急躁、不顧後果的時候。看來人都有死穴,任天翔的死穴就是他妹妹。控制了他妹妹,就等於完全控制了他。
阿乙笑問:公子有什麼打算?司馬瑜微微笑道:咱們花了這麼多錢,當然不能讓它打了水漂。現在長安城最好的殺手是誰?
阿乙想了想,沉吟道:最好的不好說.不過像快刀、馬蜂、蛇皮等人,都是長安城最頂尖的殺手。想辦法給任天翔推薦一個。司馬瑜淡淡道,這件事一定要在咱們的控制之中進行。
阿乙心領神會,嘴邊露出了他標誌性的微笑:公子放心,阿乙一定辦得妥妥當當。
儘快給我找個殺手,要成功率最高的。馬車之中,任天翔對褚剛小聲道.二-卜萬貫以內的價錢都可以答應,只要他能為我除掉洪邪。
褚剛遲疑道:兄弟你要想清楚,買兇殺人要花大錢不說,還會引起官府的注意。洪邪不是普通人物,他要有意外,官府定會窮追不捨。公子好不容易才在長安立足,如此一來恐怕
任天翔打斷了褚剛的話,沉聲道:現在我已顧不了那麼許多,我要洪邪儘快去死,不能再有任何耽擱。
褚剛嘆了口氣:好吧,我儘快去辦,你儘管放心好了。
這事不能讓上官雲姝知道。任犬翔看了看縱馬跟在車後的冷麵美人,低聲道,她是韓國夫人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和盯梢,要是韓國夫人得知我到處借錢又買兇殺人,恐怕不會再跟我合作。
褚剛遲疑道:這大美女寸步不離地跟著你,要支開她恐怕不容易。
任天翔對小薇招招手,小薇連忙驅馬緊趕兩步,來到車窗前。任天翔對小薇耳語了兩句,小薇心領神會,笑道:明白了,我這就去辦。
小薇獨自縱馬離去後,任天翔讓褚剛趕車在城中兜了個大圈,然後又回到原處。就見數百名乞丐在滾地龍周通的率領下,端著破碗,拄著打狗棒圍了上來。眾人讓過任天翔的馬車,擁到上官雲姝的馬前,熙熙攘攘地哀求乞討:行行好,給點錢吧!
上官雲姝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頓時亂了分寸,她急忙掏出一把零錢撒了出去,誰知卻引來更多的乞丐,將她的去路堵了個水洩不通。等她擺脫眾乞丐的糾纏,卻發現任天翔的馬車早已不見了蹤影。她正要追趕,卻見等在一旁的小薇迎上來,笑道:公子見上官姑娘如此慈悲,要打發那麼多乞丐,只好先走一步。他讓我留下來等上官姑娘,免得你一個人走失。
他往哪邊去了?上官雲姝忙問。
上官姑娘跟我來。小薇熱情地帶路,不過方向卻與任天翔離去的方向相反。上官雲姝雖然知道有古怪,但也只好跟著小薇追了上去。
擺脫上官雲姝這個眼線,任天翔令褚剛驅車直奔通寶錢莊。司馬瑜果然一紙值萬金,憑著他那張借條.任天翔順利地在通寶錢莊借到了二十萬貫鉅款。通寶錢莊將那張二十萬貫的借條,兌換成了四張飛錢,每張五萬貫。任天翔沒想到自己首創的飛錢之法,如此快地在商界流傳開來。現在商界的大宗交易,不少就是用這種飛錢來完成,也有人將這種可以在某個錢莊支取銀錢的憑據,形象地稱為錢票"。
有錢能使鬼推磨,憑著雄厚的資本,褚剛很快就聯絡上了長安地界信譽最好的殺手蛇皮。通過中介人的牽線搭橋,第二天黃昏,任天翔在一家偏僻的小酒館,見到了這個在黑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
隔著劣質的珠簾,可以看到內堂有個矇矓的黑影在自斟自飲。任天翔在中介人的指點下,在門外酒桌坐定,開口問:你就是蛇皮?怎麼證明?
一柄蛇形鏢從珠簾中飛了出來,奪一聲釘在任天翔面前。望著桌上猶在顫動的蛇形鏢,任天翔不以為意地冷笑:這種鏢誰都可以仿製,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你想如何證明?房裡傳出沙啞的喝問,聲音如蛇在沙面上簌簌而行。
我想看看你的臉。任天翔淡淡道,聽蛻蛇皮有張特別的臉,那是他獨一無二的名帖。
你可知看我的臉,需要花大價錢。房中人不屑冷笑。
我知道,至少一萬兩。任天翔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錢票,這是通寶錢莊五萬兩錢票,不知能否看清閣下的臉?
房中靜默片刻,才聽蛇皮問:肯花五萬貫,你的目標必定不簡單。
所以看清閣下的臉後,我才敢以大事相托。任天翔毫不退讓。
房中再次靜默下來,就在任天翔感到有些不耐煩、正待再次相問時,突聽身旁有人淡淡道:你是極少數有幸看到我臉的僱主。
任天翔嚇了一跳,轉頭望去,才發現身旁不知何時多了箇中年漢子。那漢子看起來也沒什麼特別,只是非常安靜,當他坐在那裡時,就像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他臉上佈滿了令人噁心的紅斑和黑癬,像蛇皮一般五彩斑斕。任天翔知道這是他的標誌,沒有人偽造得來。
看清了?蛇皮轉頭望向任天翔,眼中閃爍著蛇一般的冷光。
任天翔點點頭,趕緊別開翻光。那是一-張能令人做噩夢的臉,誰也不願多看。他將錢票遞過去:這是五萬貫定金.事成後我再付另外一半。
公子出手真是豪闊,想必目標也不是尋常人。蛇皮並沒有去接錢票.顯然已猜到這錢不好賺。
是洪邪,洪勝幫少幫主洪邪。任天翔坦然相告,到現今這地步,他只能信任這個惡名昭著的殺手,信任手中的錢能改變妹妹的命運。
蛇皮輕輕吹了聲口哨:果然值這個價,算上得手後跑路的開銷,你給的價錢還算公道。你等我消息,一個月內保證辦妥。說著他就要去拿錢票,卻被任天翔收了回去,他對蛇皮正色道:三天.準確說是兩天,你最遲要在洪邪成婚之前幹掉他,晚_一點都不行。
蛇皮一愣,失口道:不可能!三天之內要得手,那是盲目冒險。
這麼一筆鉅款,值得很多人去冒險。任天翔揚了揚手中的錢票,神情傲然。他知道談判的技巧,所以在暗中對蛇皮施加壓力。
蛇皮咬著牙遲疑了良久,終緩緩道:將價錢翻一倍,預付十萬貫,我或許會冒這個險。
任天翔只想儘快除掉洪邪,只要不超過他的承受能力,價錢對他來說不是主要考慮。他毫不猶豫地又拿出一張錢票,一起遞到蛇皮面前:十萬貫,事成後再付另外一半。
蛇皮兩眼放光,緩緩接過錢票.輕輕吹了聲口哨:公子果然是做大事的人,這活兒我接了,你等我好消息吧。說完他像蛇一般,悄無聲息地滑入內堂,片刻間便不見了蹤影。
噼裡啪啦的鞭炮聲為繁華的長安城增添了幾分喜氣。洪勝幫少幫主洪邪與義安堂前任堂主任重遠的女兒任天琪的婚事,成為了長安城街頭巷尾的談資。當年義安堂與洪勝幫在長安城的衝突和火併.大部分長安人部還記憶猶新,沒想到這江湖上有名的冤家對頭,如今卻結成了姻親。
洪邪跨坐身披綵緞的高頭大馬,一早就率領聲勢浩大的迎親隊伍,出發去迎娶任小姐。豪華的排場和盛大的聲勢,引來不少路人圍觀。誰知迎親隊伍走出不到三個街口,就被一輛靈車堵住了去路,一千哭喪的人與迎親隊伍狹路相逢,喜事喪事湊到一起,讓人頓感晦氣。
混蛋!快讓他們滾開!洪邪見對方磨磨蹭蹭還不讓路,頓時怒不可遏.正要縱馬上前給他們一點教訓。突聽耳旁風聲響動,他本能地伸手一抄,人手的卻是一個小紙團。他暗自吃驚,要將如此一個小紙團打出破空之聲,那得要多大的腕力和內勁?他忙順著紙團飛來的方向望去,正好看到一個契丹少年叼著草根,慢慢轉身離去。
洪邪急忙展開紙團,就見那張揉成一團的紙條上,只有一個猩紅醒目的大字殺!
洪邪心知有異,急忙左右巡視,就見那輛拉著靈車的馬突然受驚,竟衝破幾名手下的阻攔,向自己疾馳駛來。依著他往日的驕橫,定是上前斃掉那匹瘋馬,踢翻靈車,再讓手下將那幫哭喪的混蛋弄殘幾個。不過有人示警在前,他已有警覺,急忙對左右喝道:攔住靈車,不要讓它靠近。說話的同時,他已掉轉馬頭向後疾退。
幾個手下一擁而上,不顧一切地攔住受驚的奔馬。就在這時,忽見靈車上的棺蓋突然碎裂,一個身裹壽袍、面罩黃紙的身影一衝而起,徑直向幾個攔路的漢子衝去。幾個洪勝幫的漢子能做洪邪的隨從,武功自也不弱,雖驚不亂,幾件兵刃紛紛向飛來的人影致命處招呼,卻見對方根本不躲不閃,徑直撲到迎面而來的幾件兵刃之上,頓時被紮了七八個透明窟窿。幾個人正自暗喜,卻發現中招的傢伙竟無一滴鮮血流出,定睛一看,才發現那是一具臉色蠟黃的屍體,早已沒有半分生氣。
幾乎同時,一道灰影緊跟在那具屍體之後倏然躥出,一柄蛇形劍分刺攔路者。幾個人暗叫糟糕,想要從屍體中拔出兵刃招架,但卻被屍體的滯澀延誤了一瞬,就這短短一瞬間,蛇形劍的劍鋒已從幾個人咽喉掠過,帶起了一片殷紅的血霧。灰衣人幾乎沒有停留,從血霧中一穿而過,如鬼魅般向已經逃出十餘丈的洪邪追去。
詐屍了!詐屍了!周圍看熱鬧的百姓不明所以,以為幾個洪勝幫弟子是死於飛出的屍體之手,紛紛驚惶大叫,四下奔逃,原本擁堵不堪的長街更加混亂。
洪邪打馬逃出數十丈,以為已經安全,這才驚魂稍定地回頭望去。就見熙熙攘攮的人群之中,一道灰影如遊蛇般在人流縫隙中穿梭,正飛快地接近自己。洪邪大驚失色,急忙打馬奔逃,但長街上人流太密集,奔馬雖然撞到無數人闖出一條血路,速度卻漸漸慢了下來。
司馬瑜淡淡道:瞭解下這個人,我對他很有興趣。
阿乙點頭笑道:我對他也很有興趣。
洪邪怎麼樣?司馬瑜低下頭,目光再次轉向棋枰。
我沒想到他如此窩囊,阿乙笑了起來,我已經提醒過他,可他依舊讓蛇皮追上,還被對手嚇得尿了褲子。要不是那個扶桑人出手,我只好出手救他一救。洪勝幫少幫主如此沒用,真不知它怎麼能雄霸半個江湖?
這說明洪勝幫有個了不起的幫主,一頭雄獅率領的一群綿羊,勝過一隻綿羊率領的一群雄獅。司馬瑜說著,輕輕在棋枰上落下一子。
阿乙先是有些不解,繼而似有所悟,徽微頷首道:公子的意思是說,洪勝幫是一頭雄獅率領著綿羊,而義安堂則足一隻綿羊率領著雄獅?所以最終雄獅率領的綿羊,勝過了綿羊率領的雄獅?
司馬瑜望向阿乙,突然問:你有沒有讀過書?
阿乙不好意思地搖搖頭:我們契丹人通常都不讀書。
幸虧你沒讀過書。司馬瑜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想不想讀書?
阿乙有些意外:我?行嗎?司馬瑜笑道:你能將刀法練到絕高境界,我想讀書識字對你來說,應該也不是難事。
阿乙遲疑道:先生願意教我?司馬瑜頷首笑道:我可以教你讀書識字,不過你不能告訴任何人,包括你大哥辛丑。
阿乙大喜過望,連忙拜倒在地:多謝先生教我,請受阿乙一拜!
司馬瑜淡淡道:你先退下吧,等我找到合適的書,就開始教你。
阿乙卻不就走,望望棋枰好奇地問:我見旁人下棋都是兩人對弈,為何先生始終是一個人下棋?
司馬瑜從棋枰上抬起頭來,望向虛空輕輕一嘆:因為,我在等一個值得較量的對手。
崇義坊一間不大不小的宅院中,任天翔正焦急地等待蛇皮的消息。聽到門外腳步聲響,就見褚剛抹著汗大步進來,看到他的表情,任天翔立刻就猜到了結果,但還是忍不住抱著一分希望問:怎樣?
褚剛搖搖頭:蛇皮失手了,小川流雲在最關頭救了洪邪。真不知扶桑都什麼人?公子誠心待他,沒想到他竟然壞了公子大事。
任天翔搖頭嘆道:"不怪他。他不知道是我要殺洪邪,就算知道恐怕也未必會袖手不管,畢竟洪邪對他有恩,生死關頭他出手相救符合他的為人-
不過公子也不必失望,見任天翔憂心忡忡,褚剛忙開解道,洪邪雖然沒死,卻也受了重傷,婚期肯定得後延,咱們還可另外想辦法。
任天翔黯然搖頭道:我知道天琪的脾氣,只要洪邪還有一口氣.她就一定會如期舉行大禮。憑她的聰明一定能猜到是我所為,所以她知道只有儘快與洪邪成親,才能絕了我殺洪邪的想法。,,褚剛聞言急道:要不我去走一趟,將蛇皮沒做完的事做完?"
任天翔有些心動,但很快就搖頭否決。褚剛雖然說得輕鬆,但這一去肯定是九死一生。雖然他不忍見妹妹落入火坑,卻也不能讓兄弟白白送死。
他在房中踱了兩個來回,最後仰天長嘆:我做了能做的一切,若還不能改變,那這就是命中註定。天琪三哥已經盡力,卻依然無力迴天啊。說到最後,不由怔怔地落下淚來。
褚剛忙勸道:兄弟也不必過於悲觀,任小姐待洪邪情深意重,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會有所感動,也.許她能感化洪邪這混蛋也說不定。
任天翔苦笑著搖搖頭:人什麼都可改變,唯本性最難改變。洪邪若能變好,除非狗能改掉吃屎的本性。說到這任天翔一聲長嘆。現在木已成舟.我只好向洪邪投降。
見褚剛有些不解,任天翔苦笑道:咱們還剩多少錢?
褚剛忙道:從司馬公子那裡借來的二十萬貫,一半付給了蛇皮。現在蛇皮已經跑路,只怕再追不回來了。如今咱們剩下十萬貫。
任天翔黯然道:我就這麼個妹妹,她要出嫁我這當哥的自然不能吝嗇。你拿出一半作為賀禮,咱們去向她和我的妹夫祝賀。
褚剛十分意外,失聲問:公子你你沒事吧?
你擔心我受不了這打擊.心智糊塗了?任天翔苦笑道,你放心,我現在非常清醒。我知道只要我還沒有倒下去,洪邪就不敢太欺辱我妹妹。我必須保持清醒,儘快掌握財富和權力,才有保護天琪的實力。
褚剛見任天翔眼底雖然蘊滿痛苦,眼神卻異常清亮堅定,他放下心來,點頭答應道:好,我這就去準備,咱們儘快就出發。
洪邪遇刺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義安堂。任天琪聽說洪邪身負重傷,迎親的隊伍也已經打道回府,立刻摘下鳳冠,提著裙襬大步奔出。母親蕭倩玉追在她身後急問:女兒你要去哪裡?
去洪勝幫!任天琪頭也不回,直奔自己的坐騎,一定是三哥乾的好事,我要不立刻嫁給邪哥,他還會對他不利。
翻身跨上駿馬,任天琪打馬疾奔而出。義安堂眾人急忙追在她:身後,浩浩蕩蕩直奔洪勝幫長安分舵。剛來到洪勝幫分舵大門,就見洪勝幫眾人手執兵刃迎了出來,雙方曾經火併過多次,突見義安堂大隊人馬趕到,自然劍拔弩張,小心戒備。
不等坐騎停穩,任天琪翻身落地,對領頭的洪勝幫弟子喝問:邪哥在哪裡?他傷勢怎樣?少幫主還死不了。那小頭目眼中充滿了敵意,小過少幫主幾個兄弟死的死傷的傷,這筆血債要記到你們頭上。
任天琪顧不得理會那頭目,提著裙襬直奔大門,幾個洪勝幫弟子想要阻攔,但終究不敢對奮不顧身往裡硬闖的任天琪動手,畢竟她是少幫主的未婚妻,在不知道少幫主心思的時候,他們也小敢輕易冒犯。
不過對於義安堂其餘眾人,他們卻毫不客氣,將之全部擋在大門外。任天琪嫌緊窄的裙襬礙事,撕開裙襬側面開叉,一路小跑直奔後堂。
見後堂一間廂房中有丫環進出,她立刻推門闖了進去,將榻上正在呻吟的洪邪嚇丫一跳。待看清是她,洪邪忍不住罵道:老子差點死在了你哥手裡,你還來做什麼?
任天琪急忙撲到榻前:你你傷勢怎樣?
還死不了,要不是我命大,小命都要報銷了。洪邪想起蛇皮那蛇信般無孔不入的劍鋒,心有餘悸地打了個寒戰,恨恨道,任天翔,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任天琪忙道:邪哥你千萬不要責怪我三哥,他、他這也是為我好。他對你有偏見,所以才出此下策。你也知道是任天翔所為?洪邪一把將少女推開,我差點死在你哥手裡,你還有臉來見我?
任天琪雙目蘊淚,急忙表白:我也是剛才猜到,所以匆忙趕來。我可以不要你迎娶,不坐花轎,不請賓朋,但必須馬上與你舉行大禮,昭告天下我們已結為夫妻,只有這樣我哥才會停止他瘋狂的行動。
你願現在就與我拜堂成親?洪邪有些將信將疑。
難道你還不明白,我的心早已經屬於你,誰也無法阻止。任天琪顧不得羞怯,含淚道,雖然我知道.母親和舅舅讓我嫁給你,是出於他們的利益考慮。但與你相識以來,我就漸漸喜歡上了你。
洪邪遲疑道:你喜歡我什麼?
我喜歡你邪惡的微笑,我喜歡你的放蕩不羈,我還喜歡你拙劣的表演,就是說謊都頗有創意。任天琪苦澀一笑,我知道你不是個好男人,對我說過的謊言比真話還多。可是我偏偏就喜歡上了你這樣一個十足的混蛋,既然你願意為我放棄以前的生活,不管是真是假,我都要冒險一試。也許,這就是前生的孽緣。
洪邪怔怔地望著任天琪,突然掙扎著翻身下床,挽起任天琪道:好!咱們現在就去拜堂!
紅燭高照,燈火通明,本巳凌亂的喜堂又充滿了喜氣。義安堂眾人已被請了進來,與早來的賓客濟濟一堂,將喜堂擠了個滿滿當當。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在眾人的鼓掌聲中,頭上還纏著繃帶的新郎官,正要與風冠凌亂、喜服破裂的新娘子交拜,突聽門外傳來迎賓司儀的長聲高喊:長安任天翔攜友二人,奉上五萬兩錢票為賀
迎賓司儀唱聲未落,喜堂中眾人已紛紛回頭.洪勝幫眾人更是群情激奮,紛紛拔出了兵刃。眾人正待一湧而出,就聽後方傳來一個不怒自威的聲音:來的都是客,有請!聲音不大,卻蓋過了大堂中的嘈雜,清清楚楚地傳到每一個人耳中。洪勝幫眾人頓時聞聲而動,不約而同地往兩旁讓開.將任天翔、褚剛、上官雲姝三人讓了進來。
任天翔原本只想帶褚剛前來,卻無法擺脫上官雲姝,只得將她一同帶來。他無視洪勝幫眾人眼中的敵意,徑直來到喜堂中央,目光落到方才發話的老者身上,就見對方高踞男方長輩之位,正以欣賞的目光打量著自己。老者雖年近花甲,兩鬢已染風霜,但依舊如雄獅般不怒自威。
任天翔立刻就猜到,這一定就是洪景,也只能是洪勝幫幫主洪景。他不亢不卑地拱手一拜:晚輩任天翔,見過洪幫主。
洪景頷首笑道:賢侄不必多禮。你父親生前是我最敬重的對手.沒想到在他過世後,我們兩家競成了姻親。
任天翔微微笑道:也許這就是常言所說的世事難料吧。說完他轉向任天琪與洪邪:小妹,妹夫,請允許三哥為你們祝福。
任天翔,你、你究竟想幹什麼?任天琪喝問。即便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妹,她也沒猜透任天翔的心思。
聽任天琪直呼自己的名字,任天翔心中刺痛,不過臉上卻笑容依舊,他從袖中掏出一個信封,雙手捧著上前兩步。雖然明知對方不會武功,但在任天翔如此從容坦然的神情面前,洪邪本能地後退了兩步,色厲內荏地喝問:站住!你究竟想幹什麼?
任天翔從容不迫地將信封舉到洪邪面前:三哥來得匆忙,沒來得及準備賀禮。這五萬貫錢票是我給天琪的嫁妝,望妹夫笑納。
洪邪頓時愣在當場。任天琪見狀,連忙出面解圍,開口道:只要三哥不再為難我丈夫,小妹願接受你的祝福。說著接過了錢票。
任天翔突然感到胸中有種揪心的疼痛,令他幾乎無法站立。但他強令自己堅持,深吸一口氣後,從容不迫地對洪邪笑道:除了賀禮和祝福,我還想與妹夫喝三杯酒。
褚剛立刻捧著酒盤來到任天翔身旁。任天翔端起兩杯酒,一杯遞給洪邪,然後道:這第一杯酒,我要請洪少幫主原諒,往日我有得罪之處,今天就在這裡公開向少幫主賠罪。無論你要如何報仇,我都甘願領受。不過我希望在喝了這杯酒後,過往恩怨一筆勾銷。說完舉杯一飲而盡,然後負手站在洪邪面前,一副任由處置的模樣。洪邪雖然恨得牙癢癢,但眾目睽睽之下,也不能讓人笑話自己小氣,只得將酒一飲而盡:好!過往恩怨,一筆勾銷。
任天翔端起第二杯酒,舉杯道:這第二杯酒,我要向洪少幫主保證。從今往後你就是我妹夫,我會盡我所能幫你助你。你對我妹妹有一分好,我會以十分來報答。說完任天翔依舊將酒一飲而盡。
洪邪強笑道:你是天琪的三哥,也就是我洪邪的三哥,我不會跟你客氣。說著也將酒一飲而盡。
任天翔端起最後一杯酒,對洪邪正色道:這第三杯酒,我要給少幫主一個警告。如果我妹妹在洪家受了半點委屈,我必以十倍來報復。如果你敢欺負我妹妹,我就殺了你。任天翔說得輕描淡寫,但那冰涼陰鷙的眼神,卻讓洪邪激靈靈打了個寒戰。雖然他也是一個心狠手辣的角色,但剛剛死裡逃生,驚魂未定,面對任天翔赤裸裸的威脅,他竟然不敢頂撞,在任天翔冰冷目光地注視下,不由自主地將第三杯酒默默喝盡。
任天翔見洪邪三杯酒喝過,便抱拳對眾人剛團一拜:"今日舍妹大婚.多謝諸位親朋好友捧場,親眼見證了洪少幫主對舍妹的承諾。請大家在為他們祝福的同時,也監督我任天翔對他們的保證,我若不能做到,便如這酒杯!說著任天翔將酒杯狠狠摔到地上,在眾人驚歎的目光中,傲然離去。
洪景見任天翔手無縛雞之力,僅有兩名隨從,卻敢在洪勝幫的地盤傲然來去,逼兒子當著眾多賓朋的面喝酒立誓,其膽色和氣勢.竟將堂堂洪勝幫少幫主徹底比了下去。他不禁暗自搖頭,暗歎:任重遠虎父無犬子,九泉之下也可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