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午,朝倉提前來到公司財務處辦公室,副處長金子己經坐在辦公桌前,喝着公務員端來的劣等茶。其他人都還沒來。“朝倉君,星期六怎麼啦。處長對你沒能保待全勤的記錄,感到很遺憾呀。”
金子衝着朝倉説,看上去金子連家也沒回,是從情人那兒直接來公司的,平時潔白的襯衫領上結着一層塵土,喉結上面還留着一片沒刮過的鬍子。四十二、三歲膚色蒼白的金子,是個冷冰冰的傢伙。
“對不起,那天頭實在痛得厲害。”朝倉垂首説道,他身上還是那套平時上班穿的灰不溜秋的西裝。
“身體不好自然沒有關係,不過總得給公司打一個電話呵。”金子喋喋不休地嘮叨着。
“您説的是。當時熱度很高,動彈不了,於是就託常來公寓的洗衣店夥計打電話給公司,我以後一定注意。”
“是這樣!那,是洗衣店的把這事忘了,身體已經康復了?”金子露出關心部下的笑容。而眼睛仍是那種冷冰冰的神色。
“啊,託您的福,只是還有一點不適,讓您操心了,真過意不去。”朝倉再次深深垂首致禮,然後來到自己的辦公桌前。他從抽屜中取出那隻大號打火機,點燃一支香煙,又將打火機豎在桌子上。光潔度很高的打火機象一面反光鏡,只現出了背後的金子在辦公室最裏邊有隻大保險箱,保險箱前就放着金子與處長的辦公桌,與其他職員包括股長和主任級科員的辦公桌保持着相當的距離。
金子起身去了一趟更衣室,回來時手中拿着一根高爾夫球棒,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個高爾夫球,放在辦公桌前鋪着地毯的地板上,開始練習起擊球入穴的動作。
但朝倉發現,金子動作機械,全沒平日的機靈勁,似乎是在借打球排遣心中的煩躁。朝倉在煙灰缸裏掐滅煙蒂,這時處長的辦公桌上響起了電話鈴聲,那是台直線電話,不必經過公司總機就能與外界直接聯繫。
金子伏身一動不動地注意着腳下的小球,毫無反應。朝倉站起往處長的辦公桌走去,電話鈴不停地響着。
“早上好,這裏是東和油脂公司的財務處。”朝倉拿起話筒,聲音清脆地説。
“早上好,請金子先生接電話。”對方是個三十歲上下的婦女,好像是個妓女,用詞很得體。
“對不起,您是?”
“您只要説是晴海莊打來的電話,他就知道了。”
“是這樣嗎?”
“這樣行嗎?請您轉告他,要是他故意不接以後可要後悔的。”她發出輕柔的笑聲。
“請稍候,我去找找。”
朝倉用手語住話簡。低聲喚道:“副處長。”
“嗯……”金子板着臉轉過了身。
“是個沒報姓名的夫人打來的,一定要副處長接電話,説是隻要告訴您是晴海莊打來的就行了。”朝倉説道。
金子動作緩慢地將球捧靠在辦公桌上,從朝倉手中接過話簡。
“是你嗎?怎麼搞的,一大早就打來電話?”
金子含糊不清地打着電話,額頭上暴出了青筋,瞼頰上的肌肉不停地抽動着。他的眼睛一直偷覷着走回自己力公桌的朝倉。
“別説費話,這是有計劃的。”金子幾乎是咬着話簡在説話。
“你,稍等一下。”金子按住話筒,從一個很厚的皮夾中抽出一張一千元的鈔票。
向朝倉招了招手:“煙抽完了。請給我買一包,對不起。”
金子把鈔票搖得咋譁響,臉上擠出了個微笑。
“您要香煙,我有。”朝倉答道,想看看金子作何反應。
“不,我只抽“蓋魯貝索代”牌子的,對面的東歐航空大廈客廳小賣部有。要是沒這個牌子的,“威斯敏斯特”也行。”金子不耐煩地説道。
“是。也許要點時間。”朝倉接過了那張一千日元票面的鈔票。
“啊,不急。”
當朝倉一出辦公室來到長廊,金子快步走近房門,豎起耳朵傾聽朝倉的腳步聲。朝倉有意踏得很響地往電梯走去,離上班時間還有二十幾分鍾,鋪着人造大理石的走廊上十分靜寂,當然再過幾分鐘,這裏就將充灌雜亂無章的腳步聲,吵得人受不了。
朝倉來到電梯門口,往四下打量了一番,税下了皮鞋。他無聲地來到財務處辦公室隔壁的更衣室前。因為更衣室裏是放置辦公室人員個人物品的地方。所以一般情況下門是鎖着的。
朝倉從褲腳卷褶申取出一直帶在身上的那兩根鐵絲手法熟練地將它們捅進更衣室門鎖鑰匙孔,不會兒,門鎖打開了。他擰把手將門慢慢推開。屋內整齊地排列着鐵製衣帽箱,顯得冷清清的。屋左角拉着一道綠色的慢簾,是供女職員更衣用的隔間。朝倉階階地關上門,掀開慢簾,鑽了進去。這裏的牆壁是連着財務處辦公室的。
隔間裏放着一塊很大的穿衣鏡,鏡子邊的架子上擺着一些已經用舊了的化妝品小瓶子。朝倉把耳朵貼在與財務處辦公室相隔的牆壁上。牆壁很厚,在厚實的預製板上還貼了一層化學材料,所以在辦公室打電話的金子的聲音變得十分微弱。朝倉集申梢力靜聽着。
“清楚了。是K百貨商店房頂賣小松鼠的地方,那就12點半吧。那個男子的暗號是,上衣口袋中放一把摺疊尺,真羅嗦,這我知遁。趁部下沒來,快掛掉電話吧。”金子像患牙痛似的聲音掛斷了,接着是“咔嚓”放下話筒的聲音和金子罵孃的聲音。
朝倉立刻敏感地覺得這件事並非一般的男女私通。他溜出隔間。在門旁穿上皮鞋,把門打開一條細縫,看了看走廊,然後閃出更衣室用鐵絲把門鎖上。
大樓裏同時使用四架電梯,朝倉來到電梯門前時,正好一上一下的門都開了,下去的電梯間裏空無人,而上來的電梯裏則湧出了第一批身穿灰色或藍色服裝的男女職員。
朝倉乘電梯下到一樓,走出了大廈,迎面進入大門的人羣中夾雜着幾個辦公室的同事,他們都讓滿員的電車擠得精疲力盡,只想着快點在考勤卡上打上記時孔。對反方向而行的朝倉看也沒看一眼。
朝倉來到人行道上,見到臨街的商店已打開了百葉窗,他逆着人流穿過橫道線,走進了東歐骯空大廈。
大廳小賣部已經開始營業了。他買了三包“蓋魯貝索代”牌香煙,注意力讓擺在櫥台上的光學制品、半導體電子用具―這些東西是日本人引以為自誇的東西―吸引住了。邊上有張説明書。
“免税商品。通用美元西德馬克、日本元三種貨幣”朝倉瀏覽着櫥窗裏的陳列品眼光落在半導體助聽器和微型錄音機以及一隻微型擴音器上。現在有了三浦付的贖金錢包自然厚實,想要什麼馬上就能買到手,但他還是工於心計地離開這裏,寧肯到其它商店去尋覓這些東西。
他出了東歐航空大廈,邊走邊摘下掛在前襟的東和油脂公司的徽章沒走多少路,他看到有家名叫“光明電機”的電氣商店已經開門,門前廣告上寫着出售“名牌商品”之類的話,於是就走了進去。
“歡迎,歡迎!”朝倉大概是今天第一位顧客,夥計滿臉堆笑地説着連領班也迎了上來。
朝倉挑了一隻助聽器和一個只有“丈光明’牌香煙盒那麼大的微型兩用錄放機,據性能介紹書説,通常的聽力藉助這隻助聽器,能聽到一百米開外的暱暱細語聲。那隻錄放機可連續錄音一個小時這兩樣是同一家的產品,把助聽器與錄放機連起來,插上耳塞,就能邊聽邊錄音。
領班説是交個朋友,所以便宜三成出售。朝倉把包好的小紙盒放進上衣內袋,將徽章重新別好,回到了公司。
走進辦公室時,己過了九點,除了那個不過功點不露面的小泉,幾乎全都到了。
金子見到走過來的朝倉也許是當着眾人的緣故,毫不掩飾地沉着臉。
“對不起。遲到了,因為賣完了。”朝倉把三盒香煙平攤在手裏,放上找來的零錢,遞給了金子。
“真讓我為難,到上班的時間還沒來。”金子嘀咕了一句,示意朝倉坐回自己的位子。
朝倉坐下,同事們便紛紛打趣道:“怎麼,連你也生起病來了?”
“不,大概是有人來相親吧!”他們見朝倉沒能保持全勤的記錄,現在又受到副處長的訓斥,不由得與他親近起來。
“老兄真是個戀愛癖。”朝倉輕鬆地答了一句,就打開了帳冊。
又開始了無聊的工作。朝倉他們幾個人處理的業務是為税務署和股東提供尾數決算,造帳本的是由那幾個正副處長的親信負責。
過了十一點半,小泉處長出現在辦公室,金子讓小泉就坐,然後就小聲地向小泉急切私語。
朝倉剋制住試試助聽器的念頭觀察着映在打火機殼上的小泉和金子。他想,如果能弄到不用引線的耳塞就好了。
小泉還是那副進辦公室時就帶着的倦容,以向他訴説着什麼的金子,起先是愛理不理地搭着腔,可過了一會就示意金子去會客室説話。會客室在辦公室另一邊隔壁。
朝倉心想如果使用助聽器,可以在走廊上偷聽到會客室裏的談話,可現在離開力公室,難免引起那幾個親信的疑心,他腋下不由得急出汗來。
20來分種後,小泉和金子回來了,小泉的臉上一副苦相。而金子則是臉色刷白。
牆上的揚聲器響起來了下班鈴聲,職員們全部站了起來,粕谷股長又去向那些不去餐廳的人徵訂飯館的飯菜了,朝倉對他説道:“身體還沒完全恢復,中飯不想吃了,要是出去散散步也許會舒服些,所以告辭了。”
“一個人過日子,夠可憐的,願你早日復原。”股長輕輕拍了拍朝倉的肩膀。
朝倉出了大廈。徑直往K百貨商店走去。這家商店在日本橋邊上,從公司走過去,只要三、四分鐘的時間,每逢星期五休息。今天是星期一,百貨商店不算太擠。朝倉沒乘自動扶梯或電梯,從樓梯走上在8層樓上的房頂商場。他又摘下了公司的徽章。在八樓上房頂的那段樓梯平台上,有幾個出售園藝工具、狗的鎖圈和飼料等物的拒台。
在房頂上有個混凝土建築的陽篷,是出售熱帶魚和小鳥的地方,朝倉轉了轉,玻璃缸裏遊動着一種名叫“內奧·代特拉”的熱帶觀賞魚,色彩斑翻。煞是好看。鳥籠裏關的是一種名叫“勞拉·加拿利阿”的德國產小鳥,啼聲碗轉,十分動聽。朝倉在這裏把助聽器連上錄音器一起放進了西裝右邊的口袋,將助聽器耳機塞進耳朵,打開助聽器開關,轉動着音量調節旋紐,被放大的聲音頓時震得鼓膜發痛,連開過百貨商店門前的車輪摩擦聲也聽得一清二楚。朝倉暫時關掉助聽器開關,做出在用耳塞收聽半導體收音機的樣子,走出了出售魚鳥的陽篷。
房頂上冷風捲着,沿着陽篷的牆壁,排着二十來只關着松鼠的籠子。
每隻籠子都養着五六隻黑白相間的小松鼠,小傢伙們瞪着調皮的圓眼隋,在鐵絲做的車輪上玩耍,有幾隻還用前爪捧起橡栗,象變戲法似地啃去橡栗的外殼。不少松鼠都無憂無慮地躺在麥秸編的草窩裏。
幾個牽着孩子的中年婦女,在松鼠籠前嘖噴讚歎松鼠可愛,遲遲不肯離去。詞養員大概是個勤工儉學的學生。正坐在一邊看着英語課本。朝倉仔細看了看,沒有發現前袋插着摺疊尺的男子。
與賣松鼠的地方隔着一條通道,是蓋着塑料薄膜的温室,用暖氣培育熱帶值物。温室有一人多高薄膜表面滿是塵土,內面布着一層水氣,模模糊糊可以看見温室裏的東西,而從松鼠籠這邊卻無法看清温室後面。温室周圍密密麻麻地擺着盆栽的小樹,那些培育得盤根錯節的松樹,侮株要價1000日元。
温室對面有個高台,圍着金屬欄網,是玩狗的地方,前面擺着幾排長椅,玩狗場的入口處是供小孩玩的木馬和滑梯,欄網的一邊是一排裝着玻璃的小狗餵養箱。房頂的盡頭,有個飲食服務亭,出售熱狗、牛奶、果汁等地高風寒,長椅上只有四五個人坐着。朝倉看見玩狗場中有七八條狗哀叫着亂蹦亂跳。
朝倉走到服務亭,要了三個熱狗和兩瓶牛奶。他看了看錶,是12點15分。只用了30秒鐘光景。熱狗就做好了。朝倉端着放在紙盤上的中飯剛想去長椅上坐坐,這時在前面一排長椅上站起了個豎着防雨風衣領子的高個子男人,他拉開風衣拉鍊,從褲子口袋中取出一把黃色的摺疊尺,放進西裝的前袋。
當那人轉過身時,朝倉看清了他的面容,約莫二十六七歲光景。看上去比自己年輕,而且容貌之俊美簡直讓人驚訝,身材纖細,充滿了青春的活力。而朝倉結實的身軀卻只能給人以力的感覺那個人掀開風衣前襟,讓插在前袋中的尺子醒目些,然後往温室的前方走去。
朝倉打開助聽器開關,坐到離温室最近的長倚上,各種各樣的聲音十分清晰地傳進耳朵。在他急急忙忙吞嚥熱狗和牛奶時,耳塞裏傳來了從陽篷方向走近松鼠籠的非常熟悉的腳步聲,正是金子。腳步聲在出傳松鼠的地方停住了。
“就是你想見我?究竟有什麼事?”
夾在各種雜音中朝倉聽到了金子虛張聲勢地先發制人的聲音,朝倉把手伸進口袋按下了錄放器的錄音鍵。
“有件東西您大概願意買下。”那個年青人平靜地説,他的聲音很脆。
“有東西要我買下。”金子嚷道。
“請安靜點,站着説話是不是累了點,去長倚上坐坐好吧?偶爾能悠閒的地看小狗,也是件好事啊。”那青年男子輕輕地笑了幾聲。
“我很忙。”金子一字一頓地説。
“我明白啦,既然如此,那就儘量説得簡短些,不過究竟是長是短,全看先生的態度羅。”
“你叫什麼名字?是恭子的面首嗎?”金子粗着嗓子説。
“我失禮了。您就叫我久保吧。”年輕人嘀咕着往擺在圍有欄網的跑狗場前面的長椅走去。
正在用助聽器偷聽這兩個人談話的朝倉,沿着温皇的塑料薄膜把身體移到不會讓他們看見的位置。
金子努着嘴,聳了聳肩,跟在那個自稱是“久保”的青年男子後面。金子瞪着比他高出半個頭的穿着防雨風衣的久保的背脊,眼中露出了簡直想殺了他的憎惡之情。
他們在最前排的長椅上生下。
“快點把貨色拿出來,你想賣什麼東西?”金子帶刺地説。
“讓我們先從您易於接受的東西看起吧,我在玩‘120’照相機的時候,沒想到拍了張十分清楚的照片。”久保唸叨着,從風雨衣裏面的西裝內袋中取出一隻大信封。
“我看……”金子一把搶過了信封。
“弄破了也沒關係,我留有底片。”久保滿不在乎地説着。
“畜生!”金子從信封中抽出幾張照片他一見到照片,臉頓時讓恥辱漲得一直紅到了耳根。這幾張照片拍的全是金子和一個女人在一起時的情形,那個女人是受僱於西銀座“露娜”酒吧的女掌櫃恭子,金子花了半年時間才搭上她,最近一個多月來。幾乎每隔3天就要在一起鬼混。照片上的兩個人都一絲不掛,而且做出種種不堪入目的醜態。
“原來恭子和閣下是串通好的啊,按理説她在那個時候是難以亮燈的。”金於的嘴唇打着哆嗦。
“還給你錄了音。順便説一聲,五樓的商場就有錄音機出售。”
“真是混帳。要賣的東西,就這個?很遺憾,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太順手了。你大概想用把照片賣給報社來訛詐我是吧?這對我可是無關痛癢的,規規矩矩的一流報社,不會登這種東西,再説鄙公司與同業界報紙的關係相當不一般,要是它們登了,鄙公司就會撤下廣告,所以無論哪家同業界報紙也不會貿然行事的。”
金子好象一下子重新掌握了主動權,他從上衣內袋中取出一隻四方形的信封:“喂,這個你拿去,你得把一切都忘了。裏面有20萬日元,順便把底片給我吧。”
金子態度更硬了。
“這可不好辦啊,我既不是拆白黨,也不是要飯的,即使您説過‘這個你拿去’。可我實在不敢領受。”久保咧着嘴説。
“別裝模作樣了,不要擔心,我不會去報告警察的。”金子冷笑道。
“先生,您誤會我了,真沒辦法,本以為可以不言自明的。好吧,那就實説了,我是鈴木光明先生的人。”久保淡淡地説道。
“什麼!你再説一遍!”
“社會上流傳鈴木先生專幹巧取豪奪之事,我可不這麼看,先生是一位具有正義感的人士,他最不能容忍那些一無所長、滿肚子只有私慾、在公司或股東的碗裏搶東西的經營者。”
“……”
金子啞口無言了。
當朝倉通過耳塞聽到這番話時,也倒吸了一口氣。
曾幾何時,那個作為戰後派常勝將軍的鈴木,為了獲得更大名聲,乘着時勢建立了證券公司,牟取了鉅額暴利。
鈴木與橫山春樹合夥霸佔了“S”百貨公司,事後卻未傷一根毫毛,在發生吞併“T”製糖公司事件時,鈴木又是個活躍分子。由於這一事件,加上因違反了證券法受到檢察廳的偵緝和受股票行情下跌的影響,他毫不猶豫地解散了證券公司,當起了東亞經濟研究所的所長。
雖然表面看鈴木是從經濟界的前台引退了,但實際上。聽説他的那家研究所仍擁有數千家公司作為基石,而聽從他的號令來決定取捨的投資家也有將近5000人。時至今日,一旦商業界發生吞併事件,眾目所指的仍是鈴木……
“我還把您的那本筆記本翻拍成連接照片,那上面記着您和財務處長共同策劃侵吞的公款金額,那是您在恭子房內睡覺的時候,從您的皮包中拿出來的。當然這也是不夠禮貌的。”久保像貓迫耗子似地嘲弄着金子,話卻講得十分客氣。
“啊!”金子終於忍受不住了,痛苦地哼出了聲。他像演戲似地抱住了腦袋。
“您一邊把公司推入困境,一邊與女人尋歡作樂,那些對此一無所知、心地善良的股東今後日子怎麼過?這事要是讓鈴木先生知道了,大概馬上就會採取行動。”久保感慨似地説道。
“剛才多有得罪,真對不起。既然這樣請你原諒!”金子雙手支膝,深深低下頭説。
“您知道就好啦。那樣做的話,我也就感到有點不好。”久保顯得通情達理地笑道:“本來嘛,我是必須把了解到的情況首先向鈴木先生報告,不過先生一旦出來主待正義,您的日子就難過啦!我實在不忍心見到這個結果,何必讓人受苦。”
“我,我明白了,這點錢就請笑納。真是不好意思,您把照片和錄音帶的事先告訴了鄙人,為了表示我的心意,您要多少?”金子卑躬屈膝地仰視着久保,嘴唇也有點發紫了。
“剛才我已告訴您了,我不是來敲竹槓的,所以,我是不會下流到説要多少錢之類話的。再説,您和恭子的照片放在我這兒也沒什麼用。不過嘛,我是個攝影師,若是對工作的報酬倒是樂意接受的。”
“您是攝影師啊,那您連同底片,給我開個報酬的數目。”金子獻着殷勤。
“多謝,我相弄輛‘勞塔斯·愛利特’牌的法國轎車開開。”久保低低地説道。
“要多少一輛,這種車子?”
“有300萬日元。大概差不多了。”久保回答得很快。
“這沒問題,不過現在身邊沒帶這麼多。”
“真遺憾,那明天就能備齊了吧?”
“無論如何也給您湊起來。請相信我。那麼筆記本的照片呢?”金子不安地嘶啞着聲音説。
“這個嘛,就算是一輛‘勞路斯·勞倫斯’牌的英國轎車吧。”
“大致上就一千萬日元,‘勞路斯’車是貴了點。”
“一千萬?”
“您不願意?”
“請,請您別急,聽我説,我不是不願意,一千萬是實在難以弄到。”金子幾乎要哭出聲來了。
“像您這樣身分的人。要拿出這點錢,還不是一句話,您只要籤張公司的空白支票就成了,與你以前所幹的並沒什麼差別。”
“我不是強迫您,真的,您不必勉強。那麼我只要把照片交給鈴木先生就算交差了。”久保雖然把話講得毫不留情,但口氣還是平緩沉着的。
“請等等!在沒和處長商量的情況下……不,不。我要去説服他,事情弄到這般地步。處長也是有責任的。”
“不錯。”
“無論如何請您等到明天,明天晚上,請您定個見面的時間。”金子餡媚地點着頭。
“這個算是孝敬您的車馬費。”金子把裝有20萬日元的信封塞給久保。
“可實在……”久保搖了搖頭。
“那麼明天晚上七點,在‘新日本飯店’的大廳會面吧。在下想忠告一聲,我並不懼怕警察。原因很簡單我不會失去什麼。再説,警察真的逮捕我,那我就只好交出有關您的材料,這一來您這裏的損失可就大了。”久保畜告金子道。
“這我懂,那您能把真實姓名告訴我嗎?”金子舔着嘴唇説。
“知道久保就夠了。”
那個年輕貌美的男子不耐煩地説道。將照片收起放進了內袋,十分優雅地對金子行了個禮,就往陽篷走去。朝倉知道他是要從陽篷那邊下樓去了,於是就關掉助聽器和錄放機的開關,將耳塞放進口袋。金子仍坐在長椅上,瞪着血紅渾濁的眼睛。盯住久保的背影。當久保在陽篷裏消失後,立刻起身跌跌撞撞地快步追去。朝倉見狀,也迅速行動起來,趕快往與陽篷相反的方向跑去。在房頂盡頭的飲食亭邊上,有個商店職員專用的出入口。
快到飲食亭那邊時,朝倉把手壓在長褲皮帶上,朝着出入口快步走去。兩個穿着工作服正在整理空酒箱的商店職員用責備的眼色看着朝倉,其中的一個站了起來。
“先生……”
“對不起,急着要用廁所,大概鬧肚子了。”朝倉皺着眉説。
“最近的廁所在七樓的電梯邊上。”那個職員表情緩了下來,和顏悦色地説。
朝倉説了聲謝謝,就從光線暗淡的樓梯跑到了八樓,推開一扇寫着職員專用的鐵門,走進了商場。
八樓有一角是畫廊。商場中主要出售手錶,照相機、金銀飾品等小件高價的物品。金子正在電梯邊湊在一個長臉男子耳邊細聲説着什麼,並朝電動扶梯那邊指指點點。那個長臉男子四十來歲,做出一副正在饒有興致地觀看照相機櫥窗的樣子。
朝倉往金子指的方向看去,正好瞥見穿着風雨衣的久保的身影。那個馬臉男子若無其事地離開了櫥窗,大步流星地朝電動扶梯走去。這時金子像精力耗盡似地靠在櫥窗上,手按眉心,閉起了雙眼。
朝倉在哪怕金子睜開眼睛也無法看見的座鐘櫃枱前停下,等待電梯上來。從樓梯或從電動扶梯走,都可能被金子發現。如果能迅速鑽進電梯,就安全多了。
稍等了一會。電梯上來了。八樓是最高一層,所以上到這兒又要往下降了。待電梯裏的顧客走盡,朝倉剛想一個箭步邁進去,恰恰就在同時,靠在照相機櫥窗上的金子也踉踉蹌蹌地朝電梯走來。
朝倉見此,只得仍退回到座鐘櫃枱的深處。
載着金子的電梯間關上了門,響亮地“嚓嚓”叫着下去了。朝倉別無選擇,只有從樓梯下去了,在樓梯上奔跑。很可能被保安人員誤認為是小偷,但他顧不上這些,從七樓開始就一個勁往下衝,一層樓梯僅跨三步就下完了弄得他好幾次差點滑倒。
到了一樓,他立刻發現了目標。久保就在打火機櫃台的邊上,那個受金子之託的馬臉男子與久保隔了十來個男女顧客。那個男子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風雨衣,很隨便地繫着腰帶,作為一個刑警,他的皮鞋未必太時髦了,這與刑警的職業是不相稱的,看來大概是那種掛着“興信所”、“調查事務所”等招牌的機構裏的私人偵探。
久保在打火機櫃台上挑選組合式汽體打火機,私人偵探模樣的男子,從久保這邊走開。在打火機櫃台對面的領帶櫃枱前問着蝶形領結的價格,一面從鏡子中監視着久保。出了電梯的金子,有意不去看那兩個人,走出了商店正門,看上去他好像已從打擊中清醒過來,走路的步子也顯得踏實多了。
久保拿出剛從金子手裏弄來的四方信封,抽出一張一萬元的鈔票,付了錢,把包裝好的汽體打火機很隨便地塞進風衣口袋,出了商店。朝倉看了看手錶,“勞倫克斯”淡綠色的指針已指在一點零五分了,要是再不直接趕回公司,午休的時間就要用完了。
朝倉心想,現在已是關鍵時刻,該比出勤考績統統見鬼去。久保朝着昊服橋方向走去,私人偵探在他後面10來米處。朝倉也拉開了這樣的距離跟在私人偵探的後面。
久保似乎已經覺察到被人盯了梢,所以他一次也沒有特意做出什麼回頭張望的樣子。在冬日温暖的陽光照射下,他微微整起天鵝絨般的雙眉。濃而長的捷毛深深地遮住了眸子,他和着那些過路婦女的步伐,不緊不慢地走着。
光明大廈是6層建築,矗立在東京都營電車吳服橋停靠站邊上。一樓全歸東亞經濟研究所使用。從“光明”的名字就可知道,這幢大廈是鈴木的產業。
久保走進了光明大廈,朝倉見此,立刻明白久保確實知道有人跟蹤。私人偵探緊跟着進了大廈。朝倉則有點犯難了,最後他還是決定進去,就此折回是毫無意義的。
一進大門,就是一個寬敞的會客廳,客廳左角。是去樓上的電梯和樓梯。地上鋪着磨舊了的絨毯,擺着二十多張沙發,坐着五十來個人,人人的眼睛都流露出沉溺在金錢鬼魅之中的狂熱。他們都可以得到五分鐘的時間見鈴木或研究所的首腦人吻。當然,這得付出一大筆交談費。這些人就是在坐着等候的空檔兒,也把皮包擱在膝蓋上計算利息或是翻閲股票業的報紙。
客廳的右角擺了一張長桌,坐着一位負責傳達的姑娘,進來的客人就在那裏登記姓名和付交談費。
朝倉見到久保根本沒去理睬那個姑娘,徑自走進了標着“N03”的房間。姑娘故意板着毫無表情的臉,聽任久保進人房間,眼睛卻盯着他的身影,眼中混雜着敵視和激情。
私人偵探依在電佛旁的牆上,從後袋中掏出報紙看了起來。朝倉看到角落上有張空沙發,就走過去坐了下來。
每當擴音蜂鳴器響起。那個姑娘就用小型麥克風招呼下一位的名字,並報出該去的房間號碼。她的聲音似乎有點急躁。她身材瘦削,可胸脯十分發達,一對大Rx房挺得似乎要將服裝的扣子頂開,看上去不像墊着襯物。眼珠微帶藍色,非常富有表情。
朝倉吸着煙,過了10分鐘左右,有意看了看手錶,起身走出大門,轉到後門去了。那個私人偵探仍站在老地方,用報紙遮住臉。橫在光明大廈後門的,是從外崛街通往中央大街方向的單行道。遁路兩旁排列着一些葱花形的計時停車器,下面停滿了汽車,一點空隙也沒有。不時有車緩緩開過,不一會兒又緩緩地回來。朝倉在一塊扁扁的舊式交通梭鏡背陰處站着,不露聲色地對光明大廈的後門進行觀察。後門掛着一塊牌子,上書“與本大樓有事聯繫的顧客請走正門”邊上有個通往大廈地下停車場的出入口。
不出所料,還沒過20分鐘,久保在後門口出現了,風衣的拉漣一直拉到胸前。不見跟蹤久保的私人偵探出來,朝倉心想那傢伙一定還在電梯邊上等着久保。臉上不由掠過一絲微笑。久保朝外崛街方向大步走去。朝倉沿着另一邊的人行道慢慢跟着。
這時,私人偵探也從後門出來了,他大概在電梯邊等得不耐煩了。朝倉用眼角看着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私人偵探在人行道邊上站着,一輛停在靠近中央大街的“伯布利克”轎車大聲按着喇叭,十分艱難地超過各種車輛,開到他的身邊,車子停下,那個開車的男子就讓到了副手席上。
朝倉發現那輛汽車掛着特種牌照,他記住了牌照號碼。私人偵探鑽進汽車,握住了方向盤。
久保到了外崛街,就住左轉彎,私人偵探見到“丁”字路口沒有警察,就不顧亮着紅燈,也往左拐,進了外倔街。
“伯布利克”沿街道的左邊緩緩開着。與久保保持十五米左右的距離。朝倉則離汽車十來米光景。走出不遠,右前方就可以看見東京車站了。
路上跑着不少出租汽車,幾乎全是空着開回車站的,此時如果久保坐上出租,朝倉未必能馬上就叫車跟上,那個私人偵探這會兒用汽車來跟蹤,大概也是擔心久保利用出租車吧。
可是那個久保好像背上長着眼睛似的,他乘“伯布利克”在八重洲路口遇上紅燈,前後左右被輕便小汽車和出租車堵得不剩15公分空隙的時候。突然穿過橫行道,往東京車站走去。
私人偵探急忙打開車門。可邊上頂着一輛出租汽車,門只能開半扇。左側的車門已與一輛汽車擠在了一起,急得那個坐在副手座上的男子破口大罵東京都道路管理部門。
朝倉在距離“伯布利克行”五六排汽車的地方,側身擠路對面,繼續跟蹤久保。久保穿過站裏的“大丸”百貨商店,夾進人流之中,往國營電氣列車的檢票口走去。
朝倉在自動售票機上買了一張車票,為了預防萬一,又買了張火車的月台票。
久保在站台上未作停留就又鑽出檢票口,橫穿車站。從北口出去了。朝倉全神貫注地盯住久保,不讓他消失在人海之中,毫不理會自己會把人給撞了。
那些讓朝倉撞得險些跌倒的男人們,剛想衝他發脾氣,可一見到他神色嚴峻的眼睛就都不吱聲了。大概他們都把朝倉當成了正在追蹤犯人的刑警。
久保走出車站,穿過北口廣場,進了與高大的新丸大廈為鄰的三友銀行。銀行大樓和新九大廈相比,不免有些矮小,其實這也是幢九層樓的建築。
朝倉眨了眨眼睛,讓眼神變得温和些,接着也朝銀行大樓走去,寬寬的走廊上安裝着排鋼門,正中的彩色玻璃大門上雕着“三友銀行”四個銀色大字。
“歡迎,歡迎!”朝倉剛推開銀行的大門,兩個穿制服的門口就恭恭敬敬地説。
大門裏就是銀行的領地,面積十分可觀。接待室也十分寬敞,置放着價格昂貴的沙發和扶手椅,還有一個出售小鳥和熱帶觀賞魚的小賣部,那些第二流的咖啡廳也就不過如此。
朝倉往接待室的沙發走去,同時環視着服務枱的一長溜窗口,久保正站在辦理出租保險箱的窗口與服務員説着什麼。朝倉在沙發上坐下。隨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畫報,攤在膝上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
服務員讓久保走進服務枱,把他帶進了通往出租保險箱存放處的那扇便門。朝倉點燃一支煙,接待室的一角有部不收費的電話,他就走過去往公司打電話。
“這兒是東和油脂公司。”這是接線小姐做作的女高音。
“我是財務處的朝倉,能給轉到辦公室嗎?”
“請稍候。”
接線小姐柔聲説道,不一會兒,電話裏響起了同事的聲音。
“我是湯澤,有何貴幹?”
“對不起,身體還沒全好,午休時出去散步突然感到不對勁,就上醫院了,我等會兒馬上回來,請轉告兩位處長。”朝倉答道。
“你小子夠可憐的,不必擔心慢慢來吧,處長和副處長都不在辦公室,我們也正偷閒哩。”湯澤説道,還打着哈欠。
“兩位都不在,怎麼啦?”
“啊,具體原因不清楚,大概是開突急董事會議,副處長也列席參加了。”湯澤樂呵呵地説。
朝倉掛斷電活就出銀行,門衞機械地點頭説道“承蒙關照”。
看看手錶,已快二點了,朝倉一邊推測着公司開緊急會議的內容,一邊往東京橋走去。盯久保的梢,先到此為止,如果一意跟蹤下去,就會使久保進一步加深戒備之心,而且還有可能作出反擊。朝倉不願發生這類事。
對緊急童事會的議題,朝倉不必費心就能猜中:是關於久保向金子提出的要求,也許財務處的小泉處長和金子副處長還會威逼董事們同意由公司支付這筆錢。
久保亮出的證據,是小泉與金子共同侵吞錢款的記錄。但是這兩人同時又參與包括總經理在內的董事們的貪污活動,尤其是在違背職業道德上。他們是合穿一條褲子的。
説穿了,這些人全是一丘之貉。如果總經理等人對小泉的貪污行為稍有微詞,小泉這個傢伙大概就會用向鈴木抖出他們的老底的辦法來鎮住總經理這班人。何況私人偵探還會向他們報告無法排除久保與鈴木有一定的關係。
朝倉還想,小泉和金子很可能還會説久保手中的證據是有關和總經理等人共同策劃的不法行為、貪污數目的記錄,這徉,總經理和那些董事們就無法裝傻了。
路過京橋大街時,朝倉到雜貨鋪裏買了兩隻瓷碗,又在另一家店裏買了一支瞬間粘合劑和一根釣魚線。把這些東西揣進口袋,他回到了京橋二號街的新東洋工業大廈。作為新東洋工業公司的東和油脂公司,五樓到七樓的房間都是它的辦公室。
7樓的董事會議室窗口都放下了窗簾,朝倉乘電梯到了5樓。然後從樓梯走上房頂。
由於不是午休時間,房頂的高爾夫球練習場和其它活動場所都空無一人,他來到會議室的上方,將自制的碗形竊聽器吊下去,落在一個不易被人發現的角落裏。
起先聽到的是中央大街上來往的車輛馬達轟鳴聲和各種潮湧般的噪音。怎麼聽不見會議室的聲音?朝倉屏往呼吸,豎起了耳朵。耳塞裏傳來一聲長嘆:“我想,最好還是先看看反應再説,反正現在還無法肯定鈴木到底插不插手。”
這是總經理的聲音,他似乎在生氣,瓷碗起到了增幅器的作用。朝倉又按下了錄音鍵。
“我贊成。總經理真是高見。再説,給鈴木一嚇就完全屬服,那以後就連骨髓也要讓他吸乾了。”營業部主任不滿地説。
此後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電話鈴聲打破了寂靜。
“啊,是這樣……真的?請加把勁,這可沒有辦法。那麼,就監視她房間。是,晴海莊305號的牧恭子,那傢伙一定會同她見面。”
是金子在接電話,他焦躁不安地説着,接着又換上了謙卑的聲音:“對不起,總經理,是私人偵探所的石井來的電話,説是把久保盯丟了,現在仍沒發現蹤影。他還説在鈴木的光明大廈試探過久保的事,可那兒的人的嘴都很緊一無所獲。”
“不過,你剛才不是講讓他到那個女人住的地方去轉轉嗎?金子君,你可是在她手裏栽了個大跟頭啊。”監察處處長譏笑道,他是總經理的小叔子。
“您説的是,處長。好象您去年也讓新宿相好的面首敲去了一大筆贍養費吧!”金子回敬了一句。
“混蛋!這個,説到底是我個人和女人的事,不像你,把公司也捲了進去了!”監察處長怒吼起來。
“啊,別説啦。起內訌可不好,現在關鍵的問題,是絕對不能讓總公司察覺到。今後的事要真的讓他們知道了,你們可都得有掉腦袋的思想準備,就是老夫,也難説啊。”總經理痛苦地説道。他説的總公司,就是指新東洋工業公司。
會議室裏又變得鴉雀無聲了。
“那麼,讓我們把話題重新回到看看鈴木的反應上來吧,與其明天付給久保一半鈔票,倒不如今天晚上就給他來個下馬威,把底片與照片弄來,諸位覺得如何?當然,不用我們去幹,在這方面,可以僱幾個行家,雖然要冒點風險,可總比一開始就向鈴木低頭要……”五分鐘後,財務處長小泉開口了。
“誰知道這種行家?要可靠……”總經理問道。
“現在聯繫的這個私人偵探所裏,有幾個要錢不要命的傢伙,而那個石井所長,要是肯認真去做,幹起來還要漂亮。大概出一百萬日元,他們就將久保揍個半死。事成後,再給久保五百萬元光景的醫療費,我想就差不多了。”
“這樣……”
“當然用支票是危險的,因為它可以作為證據,我們可以在其它地方兑換五百萬現金。鈴木如果真的出面,到那時再相機行事,只要筆記簿的照片和底片到了我們手中,鈴木那邊就沒有任何可以搞垮我們的證據了。”小泉説。
“石井這人已為鄙公司服務多時了,總不至於背叛我們吧。”營業處處長表示贊成。
“是這徉,那小子的私人偵深所,就同我們自己開的差不多。”監察處長補充了句。
於是總經理宣佈進行表決,大部分董事同意動用石井這班人。
“那麼,要是不馬上通知石並,那個事務所總有電話吧,能時刻保待聯繫嗎?”總經理又問。
“是的。現在他們正在進行監視,所以……反正只要不發生特殊情況,他大概每隔兩個小時就用電話聯繫一次。像剛才那樣。”小泉進一步作了説明。
朝倉又偷聽了大半個小時,對會議內容已大致有數了。他關掉助聽器和錄放機的開關,拿下耳塞,割斷了連着瓷碗的魚線,把斷頭綁在柵欄的鐵桿根部,那個留在會議室外壁上的瓷碗,除非是特別好奇,一般人是不會去注意它的,即使引起人們的注意,他們也未必搞得清楚這是派啥用場的。
朝倉把公司的徽章別回前襟,下到五樓,走進了財務處辦公室,這時已是下午3點半了。他雙眉緊鎖,左手揉着額頭。辦公室盡頭的那兩張辦公桌,當然還是空的。
“怎麼樣,身體的情況?”粕谷般長擔心地問道。
“一般説來沒問題,但頭還是一陣陣疼痛,也查不清病因,剛才打了電話後就想馬上回來,可是醫生開的針藥打下去後,渾身出汗,連路也走不動。真對不起,今天想提前下班。”朝倉滿臉愁容地説。
“要是再加重就麻煩了,你就早點回家吧,好好睡上一覺。”
“謝謝。萬一身體不行。明天或許也得請假了。”朝倉垂着眼説。
“你就放心吧!”粕谷並無惡意地笑着説。
朝倉出了公司叫了輛出租車,現在還沒到交通高峯期,坐出租車回上目黑寓所,比乘電車快得多。
坐在行駛的出租汽車裏,朝倉想起了京子,她眼下肯定在赤堤的公寓等他,那就讓她等吧。今天晚上看來夠忙的。無法告訴她回去的準確時間。
朝倉繼續想着:從剛才久保在三友銀行租用保險箱來看。他不像是按鈴木的指示行動,除非是有意設下騙局。他故進三友銀行保險箱的肯定是金子筆記本的照片和底片或者是將它們轉移到三友銀行。如果久保是受鈴木派遣的,那他就該把那些東西還給鈴木,朝倉對自己的推理甚感滿意。
回到上目黑寓所,他換上了一件黑色西裝和黑色大衣,取出錄音帶,塞進褥子裏,又找了一頂黑色軟帽。在褲子口袋中放進自己心愛的何爾特自動手槍。打開桌子抽屜,從最底下翻出一份偽造的警察證件,放在了西裝內袋。出了公寓,在放射四號大街的一家商店裏買了卷微型錄音帶,乘上出租車前往在吳服橋的光明大廈,街上越來越擁擠了。
朝倉暗自祈禱道‘上帝保佑’但願鈴木的東亞經濟研究所下班時間在5點之後。
五點剛過,朝倉再次來到光明大廈的東亞經濟研究所。
客廳的沙發上還有人坐着,那個負責傳達的姑娘反覆用小型話簡宣佈鈴木接見的時間已經結束,她的邊上放着一塊‘石川朱美’的名牌。
朝倉走出房子,把軟帽拉低,斜依在正門的大理石柱上。點着了香煙。
不一會兒從大樓裏湧出了下班的人流,朝倉用漫不經心的目光在人羣中搜尋東亞經濟研究所的朱美。
她20分鐘後才從大樓出來,黑色的工作西服已脱去,換上了一件法蘭西天鵝絨套裙,外面披着駱駝絨大衣,腳着高跟鞋。她打扮得相當時髦。使與她同時出來的同事們顯得十分寒礆。
朝倉緊緊跟在朱美的後面,只見她走到日本橋附近地鐵入口處就與同事們分手,向銀座方向走去。朝倉不由得暗暗罵了一聲,京橋就在日本橋和銀座之間,如再跟蹤下去,很有可能與同事相遇這可有點冒險了。
不過朱美在一家髮髻店前停住,撩開與髮髻店連在一起的豆糕鋪的藏青色暖簾鑽了進去。朝倉也走了過去。這是一家裝飾很漂亮的店鋪。鋪面也不算小。店名叫“助六”。來這種主要以女顧客為對象的地方,雖説生平還是第一次,可他毫不遲疑地跟了進去。店堂裏擺着三十來張貼着合成樹脂板的台子和一些竹椅。在座的幾乎全是女客。還有幾對情侶。朱美在一張靠牆的台子前就坐。
朝倉挑了一張在她對面的桌子前坐下,前面擋着一盆芭蕉,背後是道竹影屏風,台桌上放着裝辣醬的小罈子和醬油壺等物,菜單是用彩色紙印的。他看了看上面列出來的東西,有密豆甜餅、密豆涼粉、小豆糕、豆餡年糕,盡是些讓他感到噁心的名堂。勉強可以人口的只有油炸豆腐飯卷和蘇打水。朝倉向一身白色制服的女招待點了這兩樣東西,大概獨個男性來這兒是很少見的,她不由得用懷疑的目光膘了朝倉一眼。
朱美吸着一支白色過濾嘴香煙,無所事事的眼睛叮住飄散的青煙,看來不像在等人。
當朝倉要的東西送來時,朱美訂的東西也到了,他覷見是年糕
小豆湯和水果混合飲料。他很快地將飯卷吃掉,端着蘇打水來到朱美的桌前。
“對不起!”説着就在竹椅上坐了下來。
朱美一聲沒吭。“您是東亞經濟研究所的吧?”朝倉把蘇打水杯子放在桌上。
“你這是想幹什麼?希望你放尊重些。”朱美訓人似地説道。
“我是目黑區警察署的。”朝倉小聲説着,拿出了偽造的警察證件,翻到貼着自己照片的那一頁亮了亮,不慌不忙地放回口袋。
“你想指控我幹了什麼壞事?”朱美的神情非常冷竣。
“不,請放心,是想向您請教一個男子的事。”朝倉微笑着説。
“想問研究所的事嗎?對不起,我無可奉告。不過我倒有一個問題想請教一下。另一位警察先生上哪去了?你們警察可向來是兩個人集體行動的吧?”
“我們的事務您不必多費心。要説另一位,正在店門前面。”朝倉內心不免有點泄氣了,但他嘴上仍是煞有介事地説道。
“你想問些什麼?你説的那個男子是誰?”朱美的口氣軟了些。
“是個化名久保的人,真名還不清楚,二十七八歲,一個十分標緻的美男子。”
“櫻井先生。”朱美條件反射地喃喃自語了一聲,又慌忙閉住了嘴巴。
“叫櫻井什麼?這回可不會説不知道了,就你瞅着他的那副眼神也夠説明問題了。”朝倉嬉皮笑臉地説。
“請別大放肆了,我想刑警大概是不該説這種話的。”朱美的雙眸因憤怒而變成了紫色。
“對不起,請你原諒!那櫻井君的住址呢?”
“不知道。問我這個是為什麼?你有什麼權利。”
“這是我的工作,我看你還是説吧。大約兩個月前在五反田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肇事者把人壓死後逃走了,當時是深夜。櫻井君是唯一的目擊者。不過,櫻井君不知出於什麼原因向警察説了久保這個假名和一個假地址,就慌忙走開了。”
“三天以前,總算逮捕了個肇事嫌疑犯。可是那小子是汽車修理廠老闆。肇事車輛的傷痕已讓他自己修好了。因此目擊者的證言是必不可少的。我們發現櫻井君進出過光明大廈,所以才請您提供點情況。為了不發生誤解我告訴您吧,關於櫻井君不講出真名的事。在法律上是不負任何責任的,我們只是希望他能去對質一下,判明肇事者。再説,也得替死於交通事故者的遺孤想想。”朝倉結結巴巴地説。
“我對説大書的不感興趣。”朱美非常冷淡地回答。
“請別這樣,能把櫻井君的住址告訴我嗎?”朝倉真想揍她幾個嘴巴,但表面上仍一個勁地軟求。
“不知道,我己經説過啦!”
“櫻井君是東亞經濟研究所的職員嗎?”
“這不是翻翻花名冊就可知道的嗎?”朱美滿臉慶倦地説。
朝倉又提出了幾個問題,大概有五分鐘左右,朱美只説什麼也不知道,毫不松。
“我要回去了,您總不至於因此而逮捕我吧?”朱美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謝謝啦,您是完全自由的。”
朝倉也站起身,他轉到自已的台桌上取過飯菜發票,去自動出納機前付了錢,離開了這家甜食店。外面已是華燈初上。朝倉見到比他先走一步的朱美正要鑽進一輛出租汽車。正好後面又來了一輛,他招了招手,汽車停下了。他坐進汽車就把偽造的警察證件在司機眼前晃了晃:“對不起,請跟住前面那輛‘榮日公司’的出租汽車,最好別讓坐在車裏的那個女人發覺。”
朝倉吩咐道,斜靠在後排座椅上,讓身體伏低些。
“先生的工作可真辛苦啊。”中年司機衝着後鏡笑着説。
“拜託了,違反點交通規則也沒有關係。”朝倉輕聲説道。
朱美坐的那輛出租車過了神田、飯田橋後進了目白天街在高田本叮轉了個右彎,爬上雜司谷墓地附近的高地住宅區。十分走運,朝倉的出租車一路沒被交通警察找任何麻煩。
朱美在一幢快到墓地的五層鋼筋結構的公寓前下了車,出租車馬上開走了。朝倉讓司機把車停在離公寓一百來米處,給了他一千日元。
“辛苦了,找頭全歸你。”
“願您工作順利。”
司機客客氣氣地笑着説,開車走了。朝倉沿着凋零的樹木和公寓大樓投下的陰影走近那幢公寓。周圍的狗吠叫了起來。
公寓的名字叫“幹登世莊”房子與公路之間有塊供停車的場地,在停車處的另一頭有塊寫着住户姓名、房間號碼的告示牌,公寓每層五個單元套間,整幢房子沒有統一的大門,各個房間有道水泥走廊與樓梯相連,樓梯就分立在房子的左右兩端。
朱美在三樓c號房間的門前停下,迫不急待地按下了裝在門右側的通話器開關。
朝倉站在停車場上,打開了助聽器開關,可耳塞裏沒聽到櫻井房內的回答,門也役開。
“是我啊,開開門是來告訴你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朱美對着無人回話的通話器低聲説道。她見仍無人答話,就粗暴地敲起門來。但櫻井的房間仍無任何反應。倒是隔壁的B號房間裏探出了一個懷抱嬰兒的少婦,看了看朱美,疲倦的眼神中露出了憐憫。
“櫻井先生吧,他好像已有兩天沒在家了。”
“您知道他上哪去了嗎?”朱美問道。
“這,可不清楚。”少婦歪着腦袋想了想説,不時地蹭蹭嬰兒的臉。
“打擾您了。”朱美嘆了口氣,無精打采地拖着雙腿走下樓梯,少婦也進屋關上了房門。
朱美下樓後就往公路走去,朝倉關掉助聽器,取下耳塞,從停車場走了過去,平靜地説:“我們又見面了。”
朱美一聽到這聲音頓時僵立在原處,當朝倉走到她身邊時,
她像是要把滿腔怨恨都傾倒在朝倉身上似地罵道:“你這條狗畜生!”
她狠狠瞪着朝倉,雙眼充滿着絕望的神色,冷不防地碎了一口唾沫。
朱美的唾液吐在了朝倉的臉上,他用大衣袖口輕輕擦着雙頰,翹起了嘴唇。突然,他右手一個短刺拳,擊在了朱美富有彈性的胸窩上。
朱美的臉頓時換上了一種噁心得想要把胃翻出來的樣子,嘴巴痛苦地張了張,還沒哼哼出來,人就昏昏沉沉地站立不穩了,手上的挎包掉在了地上。
朝倉將手臂迅速插進朱美的腋下,扶住她的身子。用腳尖挑起那個挎包,左手一把抓住這隻意大利“哥奇”公司生產的包。墓地的面積很大,朝倉把朱美扶進一條岔道後,就把她扛在肩上。往墓地深處走去。夏天這塊墓地也許是談情説愛者的好去處,而現在只有光禿禿的樹梢在寒風中左右搖晃。
朝倉在一塊四周長滿灌木和和圍着石欄杆的墓碑背後停下,把朱美放在一堆被風颳成的枯葉堆上,碩大的墓碑,刻着一位大正時代的名將的姓名。
朱美還沒甦醒過來,朝倉從口袋中掏出袖珍電簡,打開了朱美的挎包。裏面有一些女性的專用品和三千日元的現金,還有身份證、東京車站至四谷的國營電車月票。據身份證,她的住址是四谷谷葉叮。朝倉正要關上挎包的搭扣,突然發現裝着小鏡子的內側不那麼平整。這與“哥奇”公司的工藝是不配的,於是他很仔細地摸了摸,不出所料,鏡子後面還有一個暗袋。
朝倉從暗袋中掏出了一本“K”銀行的活期存摺,是用朱美的名義登記的。存摺上記的存款日期是從十個月之前開始的,每個月存三十萬日元,不過取得也很快,現在只留下大約20萬日元了。
朱美輕輕地哼哼着微微睜開了眼睛,朝倉用存摺在她臉上颳了幾下。朱美掙扎着想站起來,大衣下襬攤開了,襯裙鍁了上去,一直露到了大腿,在黑暗中看不清三角短褲的顏色,吊襪以上的部分則十分潔白朝倉心想大概連夜盲眼也看得見吧,他在朱美身旁單膝跪下,用左手按住她的胸部,使她起不了身,朝倉感到朱美沒戴胸罩。
“你想幹什麼!我向署長告你。”朱美想去咬朝倉的手。
“隨你的便,我不是警察,是個被開除的刑警。”朝倉嘻嘻笑道。
朱美的臉蒙上了一層恐懼的陰馨。
“別再裝正經了。你要不照實回答我的問題,我就宰了你。不信,就先在你的要緊處用刀捅捅如何?”
“別,別亂來!”
“你叫吧。大聲地叫吧。沒人會來。喂,櫻井是東亞經濟所的嗎?説!”朝倉問道,他解開朱美的大衣紐扣,把手伸進朱美的懷裏。輕輕地撫摸道。
“説不上是所裏的職員。”
“那麼。他怎麼能自由出入研究所呢?”
“他是所長的私生子,是聽人家説的”朱美答道。
“是這樣……”朝倉嘟哦了一聲。
“他來向所長要零用錢的。”
“我問你,你和櫻井是什麼關係?我總覺得你在他那兒碰了釘子。”
“他啊。玩了我一陣就把我丟開了,不過我也不死心,他總會回來的,我説的是實話,相信我。”朱美的身體顫抖起來。
“我深表同情,可剛才誰説過對説大書不感興趣的話來着。”朝倉冷笑着用存摺撫弄朱美的臉。
“那這筆錢是從哪兒弄來的?”朱美沒有回答。
“好吧,我就把它交給税務署,他們是樂意收下的。”
“我説,被他拋棄後大概是報應,所長看上了我了,錢是所長給的。”
“這是為了給櫻井報復?”
“不是的。”
“啊。這沒什麼,反正跟我毫無關係。”
朝倉冷冷地笑道,右手扔掉存析,伸進了朱美的襯裙。
當朝倉離開朱美的身子後,她仍躺在枯葉地上,小聲輟泣着。
“怎麼樣,忘掉我向你打聽櫻井的事,我碰到櫻井,也不會講起咱們的事和所長在照顧你的事,要是讓櫻升知道了這些。他就不會喜歡你啦。所以,你如還想討櫻井的歡心,在櫻井面前就絕口不要提到我。”朝倉對朱美小聲地威逼説,同時迅速地理了理身上的服裝。
朝倉從電話簿中查到。“睛海莊”地處黎明橋附近的晴海公園那裏有個住宅區,邊上是綜合運動場。
朝倉在住宅小區的外圍下了出租汽車,步行前往“晴海莊”公寓,填海而成的道路十分寬廣,住區規劃得相當整齊,令人有置身於外國大都市之感。
冷風吹過,帶來了微微夾雜着焦油和重油臭味的海潮氣息,道路兩旁種植着樹木。幾年前這一帶還很荒涼,只是一條塵埃漫天的小路,現在已很難看到當年的面貌了。
聽到“晴海莊”的名稱,朝倉本以為它是幢充滿灰漿泥上和劣價油漆味的低級公寓。到了它跟前一看,原來是幢10層接鋼筋結構的建築,是那種人們通常説的高級公寓。整幢建築物呈“T”字形,是為每個房間都有良好的採光性能而設計的。
現在是夜裏10點,“晴海莊”裏的住户大半已熄燈安睡了。朝倉只偷聽到金子的情婦牧恭子住305號房間。由於公寓不是單一的矩形構造,所以3樓究竟哪一間是305號,眼下還搞不清楚。在公寓附近,停着好幾輛汽車,朝倉沒有發現曾跟蹤過久保——櫻井的那輛私人偵探所的“伯布利克”牌小轎車。他想,私人使探所的那幾個人即使來這裏,也不會把車故意停在顯眼的地方。他壓了壓頭上的軟帽。遮住雙眼,從公寓的正門前走了過去,透過公寓正門客廳的玻璃門,裏面的情況一覽無餘。客廳左側是管理員室,安着茶色玻璃。客廳裏有三排沙發,現在有兩對男女正坐在那裏觀看放在屋角的公用彩色電視。電梯間在客廳的最裏面,客廳的左右兩側是樓梯和走廊。朝倉見罷,轉身走了進去,那幾個看電視的男女,朝倉都沒見到過,他們對進來的朝倉也未表示任何興趣。
朝倉從樓梯上了三樓,找到了305號房間,是在向西橫出的那一頭,門上掛着“牧恭子”的名牌。
走廊上空無一人,盡頭有一扇通向備用樓梯的鐵門,朝倉走過去拉開插銷,好像經常有人出人,門很靈活,門外是個樓梯休息平台,集團式公寓裏閃爍着的燈光,好似嵌在夜幕上的顆顆寶石。銀座的上空,讓霓虹燈照紅了半邊天空,活像是發生了火災。朝倉抓住樓梯鐵欄杆,把上身探出平台,順着公寓外牆,他看到恭子左鄰的306號房間窗口沒有亮出燈光,右鄰的307號窗子也是如此。
他回到走廊,關上鐵門。但沒有插上銷子,然後按常速來到306號房前。
門上的名牌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報箱上塞着一份晚報,他試探性地按了按門鈴,心中盤算着如果有人開門該如何應付。
可門鈴響了好幾次,仍不見有人回答,朝倉微微一笑,從褲腿卷褶中拿出了鐵絲,他不費吹灰之力就把306號房間的門鎖打開了。他戴上手套,悄悄推開了房門。
門道很窄,而且還放着鞋箱、傘架之類的東西,要是同時來上3個人。就轉不過身了。他記住電燈開關的位置後,立即關上電燈,屋內頓時一片漆黑。他摸到門鎖按鈕,將門鎖上,再將電燈打亮。門道里面是個八榻榻米大小的西式居室,與廚房之間隔着道布幢。居室裏扔着一條襯裙,台子上有隻煙灰缸,堆滿了留着口紅痕跡的煙蒂。布慢拉開着,廚房的水槽和地板上,亂七八糟地攤着骯髒的炊具和餐具。
居室的邊上有一間日本式房間,裏面胡亂地堆放着被子,到處是揉過的紙團,門道左邊是個浴室,丟着一些污穢的內褲之類的東西。
朝倉判斷起居室的牆壁與恭子的房間是相連的。他把通向陽台的法蘭西窗於打開了一條縫。留一個脱身之處。然後關掉電燈,晚風透過細縫吹來,窗簾隨之輕輕飄動。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牆邊,戴上助聽器耳塞,把助聽器按在牆上。
從隔壁恭子房間傳來一陣男人煩躁地來回踱步的聲音,沒人説話。過了一會,他聽到好像是打耳光的聲音。接着是女人小聲的吸泣。
“求求你,別打了。”女人哀求着,大概就是恭子。
“少羅嗦,那小子肯定要來這兒吧?你現在實説還不算遲。”是個中年男子的聲音,不會是櫻井,朝倉的腦海裏浮現出那個聽命於東和油脂的私人偵探所所長石井的馬臉。
“我可不願再等她開口了。不過,如能與這個女人那個一下的話。”説話的是一個青年男子流裏流氣的聲音。
“誰先上,用抓閹來定如何?要麼還是划拳爽快,怎麼樣?”石井的聲音,色迷迷的。
“划拳吧,喂,所長大人,開始羅。”那個小流氓勁頭十足地答道。
“你們算啦!我,又不是件東西。”恭子叫道。
“聽到了沒有?她説她不是件東西,明明是嫌我們白佔便宜,只要給錢怎樣都願意,卻還要説大話。”青年男子嘲笑着説。接着響起了一陣拉扯恭子衣服的聲音。
“你要幹什麼!”
“還不明白?這不就是你所樂意的,裝什麼正經。”青年男子説道。兩個人扭抱在了一起,重重地捧倒在沙發上。
“住手!我要喊啦!”
“叫叫看,我把你的牙拔掉。”青年男子説着呼吸聲越來越粗了。
“你別急,次序不是已用划拳定下來啦。”石井制止住那個青年男子,然後對恭子説:“喂,如果對這樣白佔你便宜不滿意,那就打電話給那小子,讓他儘早上這兒來。”
“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他現在究竟在哪兒呀,你讓這個臭小子滾開!”
“你説什麼?”青年男子嚷道。
“不知道?”石井冷笑道。
“好啊,那就幹你喜歡的事吧,我們也樂意奉陪。我把你交給田宮啦,這位小夥子可有點與眾不同,用眼下時髦的話説,就是有點精神病。跟他玩上一場,你也許第二次還想學着來。”
“謝謝,監守的事就拜託您了。”
被稱作田宮的青年男子顯得十分激動。恭子的尼龍衫發出了撕裂的聲音。她剛要尖叫,嘴裏大概就讓他們給堵起來了,只能哼哼地發出喊聲。
“快給那小子打電話,不過,現在你大概説不出話來吧,那好,要是願意,就用手拍三下地板。”石井發出了虐待狂似的笑聲。
朝倉從耳塞裏聽到不斷拍擊地板的聲音,恭子馬上就屈從了。
“願意打電話啦。”
石井的聲音緩和了下來,接着又命令田宮。
“算啦。爬起來。”
“真要命……你把我當什麼人啦。”田宮狂叫道。
“閉嘴!你是在工作,你要是不想聽我的話,那我就讓你學會聽話。”石井的話中帶着明顯的威脅。
“明白羅。你是頭。為了女人引起內江,互相殘殺可實在沒勁。
“畜生,你可真夠狠的。”
好像田宮離開了恭子,可以清楚地聽到恢復了正常呼吸後急促的喘氣聲。
待恭子喘過氣來。石井又略帶討好地説:“喂,夫人,已打定主意把你的小寶貝叫來了吧?”
“知道啦,用電話就行了吧,我只能往記得起號碼來的地方打去試試。”恭子極不情願地説。
“是這樣,只是我們來這兒的事得保密,你在電話裏就説發生了重大事情,要他馬上來,要是説了其他的,就只好讓你嚐嚐這把剃刀的滋味了。”石井説。
過了一會,朝倉聽到取電話聽筒的聲音,然後是撥號碼,每接通一個電話,恭子就問:“對不起,久保在您那兒嗎?”
朝倉暗想,櫻井這小子大概連對恭子也沒説真實姓名。在打第
五個電話時,接電話的對方有了迴音,恭子説道:“是您嗎?快點來這兒,電話裏不能説嘛。”
她是按石井説的做了。
恭子一掛上電話,石井便發出了嘶啞的笑聲。
“幹得不賴啊,好在那傢伙到來之前,你給我老老實實地坐着。”
就在這時朝倉從助聽器裏聽到了電梯上來的聲音,電梯間的門開了。有人在走廊上走動,不會是櫻井,是女人的高跟鞋聲,還有一個人腳步很輕,好象是個少年。從兩人的腳步聲聽得出來,他們都喝醉了,走路七高八低的。腳步聲最後停在朝倉所在的房門前。
一陣鑰匙圈的碰撞聲。
朝倉趕緊行動,他從已經開了一條縫的窗子爬到陽台上。在外面將窗子關好。聽見正門的鎖被打開的聲音,他忙趴在陽台上。現在,今晚的事成功與否,全在那扇法蘭西窗上的窗簾了。窗簾上還留着一條很細的縫隙。
房門開了,屋內亮起了燈,一個三十七八歲身穿和服的女人,搜抱着一個一身高中生制服打扮的小個子青年,搖搖晃晃地走到起居室的沙發邊上,她的眼睛在酒精的作用下變成了紫色的,高中生臉色蒼白,渾身不停地打顫。
“別怕,我的孩子,姐姐來教你怎樣做個男人。”她抱着高中生倒在了沙發上。
朝倉伏低身子觀察着陽台。陽台一直延伸到與起居室相鄰的日本式房間那邊,日本式房間與陽台之間,擋着玻璃窗和拉門。呈“J”形的陽台邊緣,裝着水泥欄杆,有朝倉的腰那麼高,與鄰居305號房間的陽台,間隔兩米左右,跳過去是困難的,這裏離地面有10來米高,而且跳過去時還不能出聲,沒有相當的膽量和技巧,簡直不可能辦到。朝倉發現在兩個陽台之間稍低一點的牆璧上,橫着一條20公分寬的水泥支條。這下他心裏踏實了。
屋內那對男女已進入了高xdx潮。公寓的院子裏不見有人來往。於是他跨過陽台欄杆,伸腳踏在了水泥支條上。兩隻手緊緊貼住牆壁一點點地往305號房間的陽台挪過去,現在根本沒功夫去瞧下面是否有人經過了,緊張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左手終於抓到陽台欄了,一興奮,腳下差點打滑。他慢慢轉過身子,右手也抓到了欄杆,餘下的事當然就簡單多了,一眨眼的功夫,他翻進了305號的陽台。
朝倉的頭上是日本式房間的玻璃窗,拉門也關上了。室內沒有亮燈。再過去一點,是一扇法蘭西式窗户,看來305號和306號是同格局,朝倉匍匐着爬到日本式房間與西式房間的隔壁處,透過窗簾上掀起的一點縫隙,可以看清大半間居室的情況。
恭子的衣眼被撕得幾乎全沒了,她坐在沙發上,兩手交又抱住前胸,眼中閃着憎惡的目光,像一隻發怒的母貓似地盯住手握長刀在房門邊靜立着的石井。
恭子有二十五六歲光景,身軀豐滿。皮膚上被抓起好幾條血道,這大概是田宮的業績。她頭髮零亂。給口水搞得骯髒不堪。那個田宮,腦門狹小。搭位下幾絡長髮,膚色蠟黃,是個讓人感到有些病態的人。他站在恭子身後,左手鬆松地掐住恭子的脖子,右手拿着一把刀刃已經拉出來的歐式剃刀。他動不動就用剃刀背在恭子背上刮幾下,引得恭子的身體一陣接一陣地痙攣。以此來取樂。恭子一想叫喚,田宮的左手就用勁掐住她的喉頭。從正門那個方向望過來,恭子坐着的地方正好是個死角。
石井和田宮都一聲不出地等着櫻井。
十幾分鍾後一陣腳步聲從樓梯那邊傳來,這個人沒乘電梯上樓,接着是打開門鎖的聲音。站在門後的石井,舔了舔乾燥的嘴唇。門靜靜地開了,高個子櫻井走了進來。
“別動,要是想胡來,這傢伙可要穿過你的前胸。”
石井手中的長刀頂在了櫻井的背上,用腳一踢,把門關上了。
“你……”恭子想站起來。
“安靜點!”田宮把恭子按在沙發上,把剃刀的快口貼住她的喉頭。
“跟蹤我的,就是你們吧。”櫻井開口了,英俊的臉上毫無懼色。
朝倉在正門打開時就按下了錄放機的錄音鍵。
“別傻站在這兒,你是嚇癱了吧。”
石井把櫻井逼進起居室的正中央,自己轉到櫻井面前,不客氣地笑了笑,威脅道:“怎麼樣,混小子,該洗手不幹了。金子先生吩咐,這個女的就歸你了。要是愛惜自己的性命,胃口就不能太大。明白嗎?”
“對不起。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櫻井微笑着説。
“少廢話!膠捲和錄音帶放在哪兒?”
“你們就自己搜吧,不過,即使找遍這間屋子,也是白費勁。”
“我呢,是想盡可能温和地把事情了結。可那位朋友有個毛病,一天不見血,晚上就睡不安寧……這裏備了五百萬日元,如果你交出底片和錄音帶,就可以給你,拿去之後就把一切都忘了,這筆買賣你並不吃虧。”石井粘粘乎乎地説。他用腳把一隻皮包勾到扶手椅的邊上,顯了顯裏面的鈔票。
“我們約定的可不是500萬。”櫻井冷冷地説。
“我清楚了,真沒法子,我沒想到閣下是這樣的不知好歹,那就讓你留下個永久的紀念吧。先在你這張漂亮的臉蛋上畫點花如何?”石井伸手掐住櫻井的喉結,舉刀往他臉上割去。
櫻井面對揮動着刀子的石井。反應之快連在屋外偷覷的朝倉也不由得暗暗發出由衷的驚歎。櫻井一把抓住石井待刀的右手,同時身體往下一沉,乘勢抬腿,用膝蓋猛頂石井的下部,正擊中了石井的辜丸。石井鬆開刀子。雙手抱住小腹,摔倒在地上,劇烈的疼痛使他嘴唇發紫。他伸出了舌頭,像大熱天的狗似的喘着粗氣。好像他還咬了自己的舌頭,舌頭上暴出了一申血泡。
現在刀子到了櫻井手裏。
“放下傢伙,再不放下,我就割斷這個女人的脖子。”
在沙發邊上按住恭子的田宮衝着櫻井嚷道,一邊往恭子的喉頭比了比剃刀,可他不斷抽搐着的臉上已完全是一副失敗者的樣子了。
“你想這樣幹,就試試看吧,這個女人是死是活,跟找有什麼關係?”櫻井無所謂地説。
“您,您……”恭子的聲音已完全走調了。
“你還算個人嗎?”走投無路的田宮這會兒倒想起高談人道主義了。
“救救我……”
“你背叛了我,把我騙到這裏,竟還好意思説這種話。”櫻井回答恭子説。
“畜生。”
田宮放開恭子,揮動着剃刀向櫻井衝去。櫻井一揚手。飛出一道銀光,刀子插進了田宮的右肩。田宮本想向後躲避,剛好碰在沙發上,整個人順着沙發轉了半圈捧倒在地板上,已刺穿了鎖骨間肌肉的刀子,就着田宮倒地之勢直扎進起居室的硬木板上。像是被人釘在地板上的田宮,被打擊震住了,連哼也哼不出來,只見他臉色越來越白,額頭和鼻子下面滲出了豆大的汗珠,傻乎乎地張着嘴巴,不停地淌着口水。不過傷口上出血並不多,看來沒有刺中大血管。
這時恭子已嚇得暈過去了。石井團着身子咳着湧上來的血水。櫻井從田宮發僵的手中擰下剃刀,合上刀刃放到裝飾架上,然後用腳尖墊在石井的下巴底下,將石井的臉撥正。
“替我轉告你的主子,在跟我打交道之前。要三思而行。如果把今天晚上的事告訴鈴木先生,他不捧腹大笑才怪呢!”石井不出聲地哼了哼。
“你今天帶來的五百萬,我就照數收下了,不過。這只是已經講好的定金,剩下的款子在明後兩天之內交來,你就把這話傳過去聽明白了嗎?”
“明白了。”石並含糊不清地答道,血已經止住了,可爛豬肝般顏色的舌頭腫得嚇人。
櫻井抽出腳尖,俯身在歪斜着腦袋的石井身上仔細搜查了一遍,沒有抄到其它武器,他從石並西裝下襬內側的暗袋中找到石井的身份證,打開看了看,説道:“是中央秘密私人偵探所的所長吧?今夜讓你賠了老本,真有點過意不去。日後,我弄幾件容易賺錢的活兒給你乾乾。”
他將身份證放回原處。
“我太大意了,下一次。就不會讓你得手了。”石並往地板上吐了一口血水。
‘沒禮貌的傢伙,所以你水遠也成不了氣候。”
櫻井對着石井的肋間又是幾腳,踢得石並咳出的苦水中混着綠色的膽汁。櫻井放開石井,又朝田宮那邊抓。滿頭冷汗的田宮,呼吸短促,瞳孔己失去了焦點。櫻井掏出一塊手帕,包住插在田宮肩頭的刀柄,用力一拔,刀尖脱開了地板,但插進肩頭裏的刀子大概讓肌肉給夾住了,沒有拔出來。櫻井扳起田宮的上身,左手不停地輕輕打着田宮的雙頰,田宮的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這樣弄了一會兒,田宮的眼睛總算有點活動了,他張嘴剛想發出驚叫,櫻井已將團起的手帕塞了進去。
“喂,乘警察沒來就離開這兒吧,你們的事,我不會對警察説起。當然,給警察講這些,對我也沒什麼好處。”櫻井臉上閃過了帶有自嚼的笑意。
“……”
田宮雙手握着刀柄。眼睛緊閉,顯出極端痛苦的樣子,想把刀子拔出來,但痛得他直嚷嚷,只得鬆開了手。
“這個得讓醫生來幹。你做這行買賣,大概總結識了幾個江湖郎中吧?現在勉強弄出來,是要出血不止的。”櫻井將田宮拖起,又抓起石井的前襟,讓他也站起來,兩人踉蹌着互相扶住才站穩了身子。
櫻井拿下披在自己大衣上的絹圍巾,攤在田宮肩上,把刀柄遮住。
“您二位從備用樓梯下去,你們大概不希望讓人看到這副樣子,夫人們見到二位的尊容是會受到驚嚇的,剛才説過,這包鈔票就作為定金收下了。實在感謝,收據就不必給了吧。”
櫻井嘮叨着,輕輕踢了踢石井放在扶手邊上的錢包。
石井和田宮一步一哼地相互攙扶着離開了屋子。櫻井走到門旁,從門縫中看着兩人走進備用樓梯的鐵門,這才站到暈倒在大沙發上的恭子面前。他冷冷地望着幾乎近於全裸的恭子,點着一支煙,深深地吸了一口。
渾身抓傷和血痕累累的恭子,白哲的皮膚上,青筋鱗鱗,看上去怪惹人愛憐的。
櫻井把香煙頭在煙灰缸裏仔細按滅,眼中的寒光消失了,他跪在沙發邊搖晃着恭子,見到恭子仍沒醒過來,就朝她臉上輕輕擊了幾掌。
恭子慢慢地睜開眼睛,看了看四周,落下了淚珠,肩頭抽動,開始嗚咽起來,她雙手掩面,翻身伏在沙發上,用嘴咬住沙發罩,儘量不哭出聲來。
這時的櫻井,活像個向母親討饒的嬌兒,臉貼住恭子的裸背,用近乎哭泣的聲音説道:“剛才的事,你生氣了?”
他邊説邊用雙唇吻着恭子的脖子。
“……”恭子大聲抽泣起來。
“別生氣好嗎?剛才我那樣説是沒有辦法,對不起,我是一心一意願為你赴湯蹈火的,可這要是讓那個傢伙摸了底,為了逼我交出那個東西。他們就會拿你開刀,而我用那樣的話穩住了他們,你不是沒有吃什麼苦頭嗎?”
櫻井不停地吻住恭子的鬢角和耳根。激動地喃喃説道。朝倉偷聽到這些話,心中不免好笑。這傢伙的演技實在高明。
“真的!”恭子突然止住了哭泣。朝倉心想,她不是也在演戲吧。
“當然是真的,你要是還不相信,我……”櫻井像使性子似地説,並做出想站起來的樣子。
“等等……”恭子着急地仰起身子,雙手圈住櫻井的頭頸,把他的頭拉過來。
“是真的啊我真幸福。剛才聽你那樣説,我巴不得馬上去死。”她夢吃似地硬嚥着説。把櫻井那張漂亮的臉蛋蹭得滿是淚水。
“別,別再説了。”櫻井把臉埋進了恭子的前胸。
趴在陽台暗處的朝倉關掉了助聽器,轉身向306號一側爬去。他跨過欄杆。跟過來時一樣娜向306號的陽台。這次不僅擔心摔下去,更怕櫻井聽到響動。他緊張得出了一身冷汗。當雙手抓到306號的陽台時,他把汗淋淋的臉貼在冰涼的欄杆上,讓呼吸平靜下來。夜間室外温度降到將近零度。汗水馬上幹了。
306號起居室已關了燈,朝倉看了看,裏面不像有人,日本式房間裏傳來了那個中年婦人與高中生的哼嘖。他摸了摸起居室的窗户,沒有插鐵銷,於是悄悄拉開窗子,鑽進了凌亂的起居室。趴在地上慢慢地爬到房門的通道。
門上是自動圓形鎖,在屋內只要轉動把手就可打開門。朝倉戴着薄手套,小心翼翼地扭動把手,不料門鎖的彈贊仍發出了聲響。日本式房間裏的呻吟聲好像停了,朝倉冷笑着,心想,要是讓你們覺察到什麼,就只好讓你們靜靜地躺一宿了,可那聲音又響了起來,他鬆開握起的拳頭,無聲地打開了房門。
走廊上靜悄悄地不見人影,備用樓梯的門開着一條縫,大概石田兩人就是從這兒下樓的。朝倉徑直走到走廊盡頭,關上那扇鐵門,然後乘上電梯到了一樓客廳。
走出哨海莊,朝倉在黎明橋邊上叫了一輛出租汽車。
“去飯田橋。”
朝倉説了目的地,就閉目養起神來,現在巳快十點了。這是一輛舊式的國產“王子”牌僑車,磨損得相當厲害,轉向系統的後部構件突出在朝倉的座位下面,汽缸震動聲很響,排氣管發出越野車所特有的像氣球漏氣時的尖叫聲。出租車途經日比谷、大手叮、九段下,最後到達飯田橋。
朝倉下車後又叫了輛出租車到雜司谷墓地附近。面臨住宅區的商店己關門打佯了。他步行來到墓地邊上的千登世莊,櫻井的秘密據點就在這幢公寓的三樓。
公寓裏傳來隱隱約約的嬰兒啼哭聲。公寓的正面看不見窗户,只見一排排的鐵門,所以從正面無法判斷櫻井的房內究竟有沒有開着燈。
朝倉沿着房子左端的樓梯上了三樓。這幢公寓沒有統一的出入口或正門,從伸出在外的走廊就可進入朝各家住户的房間。櫻井的房間是3樓5號,朝倉把助聽器貼在門上聽了聽,裏面沒有響動,於是就從腿褲卷褶中取出了扁頭鐵絲。要把鐵絲塞進門球上的鎖孔,得彎側着上身,他無意地抬了抬頭,突然臉部的肌肉猛地抽緊了。
原來在門的上端貼着一條透明膠帶紙,另一端連着門框,只要有人進門,就得揭起膠帶紙,這是櫻井外出時採取的防範措施。如果是貼在門裏,進屋後可以將它照舊貼好,但貼在門外,就無法可想了。
朝倉放好鐵絲,下樓轉到公寓的背後,那裏砌着幾個小花壇。
公寓背面朝南,所以,二樓以上每個套間都裝着一個外凸的窗子,公寓背後找不到備用樓梯,但他仍不死心,又回到正面。沿着樓梯上了房頂。
房頂圍着鐵柵欄,電視天線林立房頂的左半側是用來晾曬衣服的地方,拉着好幾道鋼繩子。
朝倉從中選了幾根,試了試強度,找出一根最牢的,打了一串結頭。他找到與櫻井房間窗口垂直的地方,把繩子繞在鐵柵欄的支柱上,放下兩個繩頭,於是抓住繩子往下滑。
要穩住一百多斤的身軀,他兩臂的肌肉已繃緊到了極點,幾乎連襯衣的袖口都要撐破了,繩子也緊得幾乎馬上就要斷了。好不容易腳尖移到了窗框上,他左手鬆開繩子,拉了拉窗子,工於心計的櫻井插上了銷子,朝倉只得用那兩根鐵絲伸進去撥開空隙插銷。抓住繩子的右手已完全麻木了。
窗子總算打開了,他爬進室內,拎住繩頭,把繩子拉下來,然後關上窗子。
室內幾乎沒有一點光亮。這個房間是櫻井的卧室,放着一張牀,他躺了下去,使勁地甩着右手臂,背部的肌肉也痛得厲害。躺了十分鐘,背上的不適消除了,右骨也活動自如了。他團起繩子扔到牀下。
朝倉又到旁邊的屋子看了看,是間起居室兼廚房,左邊是去正門通道的房門。
他心裏清楚,櫻井是不會把要緊的東西留在這兒的,但他還是打開筆型袖珍電簡,對這兩個房間作了檢查。不出所料,除了簡單的傢俱和衣服外,只有少得可憐的飲具。
他在門後蹲下,靜等櫻井到來。黑暗將他團團圍住,他估計這個時候,銀行已停營業了,因此,櫻井是會將那包錢帶回家來的。
過了零點,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聲音在門前停住。過了一會,響起了鑰匙插進鎖孔的聲音。
朝倉拔出柯爾特自動手槍站了起來,屏住呼吸貼在牆上。
門開了,櫻井左手提着皮包。右手玩着鑰匙走了進來。朝倉猛地用槍柄往櫻井頭部擊去。毫無準備的櫻井倉促之間想用一個側滾翻避開襲擊,但朝倉出手比他的反應快了一步,一聲悶響,槍柄重重地落在櫻井的脖子根部。他雙膝着地,躺下不動了。朝倉又用槍柄在他的頭部擊了幾下,讓他完全失去了知覺,短時間醒不過來。然後關上房門,開亮電燈,打開皮包看了看。跟自己的推測完全一樣,裏面的錢一張也沒少。他料定自己將這錢拿走後,他是不會去向警察哭鼻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