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莊主雲清
“呼呼呼”自長安城北振威鏢局內傳出眾人拳勁破空聲和練武的吆喝聲,鏢局內練武場與大街僅有一牆之隔,故而街上的行人可對裏面的聲音聽得一清二楚。
練武的大多是一些二十多歲的青年,振威鏢局的總鏢頭白向天亦是江湖上的一個小門派三絕門的掌門,這些青年不但是三絕門的弟子,也是振威鏢局的鏢師、趟子手。
他們身旁有一名四旬中年人在從旁指點,這時遠遠奔來一人,到他身畔揖手恭聲道:“付鏢頭,總鏢頭請您到大廳去。”
那付鏢頭乃是振威鏢局的副總鏢頭,總鏢頭白向天的師弟付無忌,只見他點點頭,揮手示意眾人停下,方道:“我有事稍離片刻,你們自行練功,不要偷懶!”言罷,隨方才那人向鏢局大廳行去。
待付無忌消失在門口後,一干早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年輕人喧譁起來,散落着四下坐在練武場中,各自閒扯。
自鏢局門口通向大廳的那條青石路與練武場當中只隔着幾排白楊,稍盡目力便可看到總鏢頭白向天及付無忌一大羣鏢師步向門口。片刻簇擁着一人走了進去,遠遠看去,雖看不清那人面目,去可看清那是一名女子,一名十分年輕的女子。
這實在是一件很滑稽的情形,白向天容貌威武,卻神情興奮的亦步亦隨的跟在那名年輕女子身旁,那女子偶加詢問,白向天便忙不迭的恭聲回答。
“飛揚,你看她是什麼人,竟讓總鏢頭如此待她?”一年輕弟子憤憤不平地説:“架子倒不小!”
被他稱作“飛揚”的是他身畔同樣只有二十上下的年輕弟子,其實他本名楊飛,一干師兄弟叫得慣了,也來得順口一些。楊飛是付無忌的一個遠房侄子,八年前父母雙亡,便來投靠不知隔了多少輩,扯上一點親戚關係的叔叔付無忌,自那時便一直留在振威鏢局。
楊飛搖頭道:“你都不知道,我怎會清楚,等會小何出來你不如去問他!”小何就是剛才出來找付無忌的那人。
問話的那年輕弟子是楊飛的表兄,也就是付無忌的獨子付峻,兩人年紀相近,又有一些親戚關係,自然交情非淺,他低聲覆在楊飛耳邊道:“不如去偷偷瞧瞧。”
楊飛稍有猶豫道:“要是被發現了,只怕少不得又有一頓板子。”
付無峻拍拍胸脯保證道:“萬事有我擔着。”言罷便拉着楊飛趁着一干師兄弟在注意白向天等人時,從他們身後悄悄溜去,
繞了一個大圈,到了大廳的後面,這裏有一排窗户,付楊二人從窗户跑了進去,裏面便是緊鄰大廳的偏廳,透過窗格,可以十分容易的看到大廳內的情形。
經由三絕門三代苦心經營,振威鏢局已是長安城內數一數二的大鏢局,大廳之內呈放擺設頗為考究,不但廳內桌椅皆是上好的檀木所制,連廳四壁也全是難得一見的名家字畫。
白向天坐在主位,而那年輕女子恰好與付楊二人相背,坐在白向天的下位,楊飛雖瞧不到她的容貌,可光看她着了一件翠黃長衫的背影,心中便琢定她是個儀態萬千的大美人。
只聽白向天問道:“梅莊主遠道而來,光臨敝局,令寒舍蓬敝生輝,卻不知有何要事?”他有此一問,實在是這女子身份尊貴,着實想不出有何事要勞煩振威鏢局。
那梅莊主卻並未作答,只端起桌上的那由江西景德鎮出產的茶具泡製的龍進細細品茗,半響方才放下,右手不經意間向後輕輕一揮,楊付二人只覺胸口一麻,全身已是動彈不得,想呼喊卻也不能出聲,好半天才想到自己已被她稀裏糊塗的封了**道。
這時那梅莊主方才開口道:“前rì在敝莊附近發生一樁殺人命案,死者是被利劍所傷,七劍致命,劍劍命中心口要害。”
白向天臉sè微變道:“梅花山莊威名遠播,誰人敢在貴莊附近殺人,死者是否貴莊中人?”
梅莊主搖頭道:“死者敝莊已查清來歷,想必白總鏢頭聽過‘千里尋蹤’孫莫施,此人雖武功不高,卻知曉各種江湖秘事,善長追蹤之術,此次被殺想必是因泄密之故。”
白向天頗為不解,滿臉疑惑之sè的問道:“那此事與敝局有何干系?”
梅莊主在眾人毫不覺查之間封了付楊二人**道,足可見其武功高明,楊飛動彈不得,心中自是十分氣惱,可她嬌脆清甜,宛若銀鈴的聲音甫入耳,腦中便嗡的一聲,滿腔的怒意早已飛到九霄雲外,巴不得她多説得一刻,便可多聽一刻她聲音,便若黃鶯啼鳴,他從未聽過如此好聽的聲音,只盼能一生一世在這聽她的聲音。
又聽那梅莊主道:“孫莫施乃七劍穿心而死,我聽説貴派三大絕學之一的追魂劍法中有一式七劍追魂,造成死因與此極為相似。”
白向天臉sè剎時變得煞白,梅花山莊崛起江湖雖不過五十餘載,可赫赫威名已能與九大門派分庭抗禮,若是捲進這件殺人案中,別説這些年苦心經營的振威鏢局,便是父親傳下的三絕門亦將面臨滅頂之災。
梅莊主見白向天面現驚恐之sè,忙道:“白總鏢頭不必擔心,敝莊只是因孫莫施死在敝莊附近,方才查一下死因,別無他意。”
白向天臉sè仍頗為難看,一個門派若是在家門口有人被殺,無疑表示對此派極大的挑畔,絕非如她所説隨便查一下,若非如此也不會勞煩鼎鼎大名的梅花山莊莊主梅雲清的大駕光臨了,忙不迭解釋道:“其實敝派的追魂劍法並非十分高深,在梅莊主眼中只怕不值一曬,敝派jīng通此劍法只有老朽的師弟付無忌一人。”言罷指指付無忌又道:“便連老朽也是隻通皮毛,而付師弟這些rì子一直跟隨老朽在長安從未離開,孫莫施絕非他所殺。”
梅雲清秋波流轉,緩緩自振威鏢局在座眾人身上轉過,這才嫣然一笑道:“白總鏢頭多慮了,孫莫施絕非三絕門中人所殺。”
眾人只覺方才梅雲清那眼似要看清自己心腑,心中所思似無不被其所查,雖對着她的如花嬌靨,心中卻是不寒而慄,聞及梅雲清此言,方鬆了一口氣,白向天道:“梅莊主洞徹天機,敝派之冤曲便可不查自清了。”他這馬屁卻拍得有點過份了,着實不象一派之主的樣子,眾人聞之,不由面面相覷。
這時一名弟子手持一大紅貼子,恭恭敬敬地向白向天及梅雲清施禮後將貼子遞到白向天手中道:“南宮世家少主南宮博公子拜見總鏢頭。”
白向天又是一驚,平時難得熱鬧的振威鏢局今rì竟連來兩位貴客,南宮世家勢力雄崛江南,產業更是遍佈全國,其富可敵國,連朝廷中人見了都禮待三分,南宮博身為南宮世家未來的主人,好象犯不着千里迢迢從江南跑到長安拜見區區一個小小振威鏢局總鏢頭吧。
白向天片刻才回過神來,對那弟子道:“快請。”又覺不妥,又道:“還是我親自去迎。”言罷對梅雲清抱拳道:“梅莊主稍侯片刻,老朽先去迎接一位貴客。”
梅雲清起身揖手道:“白總鏢頭請便,南宮公子可是一位難得一見的貴客。”白向天連連快步向外行去,竟似生恐慢了一步,得罪南宮博一般,亦有幾人跟其迎去,此刻廳中便只有付無忌及梅雲清二人。
梅雲清微微轉身,佯作觀賞壁上的字畫,雙手輕拂,楊飛、付峻二人只覺身上一涼,**道已然解開,可一時仍不能動彈,楊飛已剛好看到她的容貌,不由得呆立當場。
楊飛剛才聽到她那悦耳的聲音,心中雖早已思及她的容貌如何美麗,可此時一見,只覺用盡天底下的言語都無法描繪,那美麗的臉龐雖只一眼,卻令他今生永遠無法忘懷,楊飛已明白自己為何一見其背影便yù見其容貌的那種**,他的心跳驟然加速,恨不能立馬跳過去,再看個仔細。
可恨那臉龐只是一閃而過,只聽那梅雲清悦耳動聽的聲音傳入耳中:“付鏢頭,我在此也無事,就此告辭了。”楊飛眼睛不由緊緊盯着付無忌送她出去,付無忌説些什麼楊飛也沒聽清。
好半天,廳中來了一些什麼人,説過一些什麼話,楊飛已聽不清,滿腦子只是梅雲清的如花嬌靨,美麗倩影,直至付無忌的一聲大喝:“你們兩個兔崽子給我滾出來。”
楊飛、付峻這才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只覺兩腿痠麻,原來二人已靠着窗格站了一個多時辰,而此刻廳中已只剩付無忌一人。
“你們兩個真有出息,躺在這偷聽談話,峻兒,你這個做表哥的怎麼教表弟的,一點長進也沒有。”付無忌面sè生寒,大聲喝叱道。
付峻早已見慣這等場面,故作委屈的叫了一聲“爹”,付無忌面sè已緩和許多,對楊飛道:“小飛以後不可跟峻兒學這些旁門左道,知道嗎?”
楊飛幼年喪父,付無忌便似他的嚴父,他自然唯唯應諾,付無忌這才道:“天sè不早了,你們去用晚膳吧。”二人沒想付無忌如此善與,竟捱罵都免了,心中大喜,向付無忌施了一禮,慌忙奔了出去。
※※※
皓月懸空,清風徐徐。
楊飛立於月下,望着那輪明月,不由嘆了口氣,明rì便是中秋,別人都是一家團聚,而自己仍是孤家寡人一個。
他輾轉反覆,難以入眠,心頭盡是梅雲清的嬌靨倩影,只得出來散心,卻不知為何,僅見一面的梅雲清成了他腦中揮之不去的麗影,人海茫茫,不知今生可再有與她相見之rì,不過他聽説梅花山莊離長安不過百里之遙,説不定什麼時候可以去找她。
思及此,楊飛不覺苦笑,自己不過江湖中的無名小卒,即便在振威鏢局也排不上號,人家壓根不記得自己,去見梅花山莊莊主不過是痴人説夢,越想心中越是難過,不由大叫一聲,對天仰首道:“梅小姐,梅小姐,雖然你不認得我,可你知道我多麼想念你,只要讓我看你一眼,便是讓我死也心甘情願的。”
“你在跟誰説話啊?”聲音清脆動聽,十分熟悉,楊飛頓覺剛在哪聽過,驀地想了起來,匆忙轉身,向出聲之處望去,原來正是他朝思暮想的梅雲清,不由嫩臉通紅,失聲道:“梅莊主。”
梅雲清已換上一身素衣,卻更加襯托出那極為優美的嬌軀,只見她立於一株古柳之上,夜風吹過,衣袂飄飄,宛若九天仙女下凡來,梅雲清見楊飛頗為眼生,滿臉驚詫的望着他問道:“你認識我麼,怎麼我以前從未見過你?”
楊飛瞧得痴了,只怕那顆心早不在自己身上,竟望了回答。
梅雲清素有江湖第一美人之稱,早已見慣男人此種目光,不過她是一派之主,別人雖有此意,卻也沒人如此大膽緊盯她而不回答,心中不覺微生惱怒,稍稍大聲道:“喂!”
楊飛這才回過神來,連忙答道:“白rì便是在下躺在窗外偷看小姐的。”説罷,臉亦不覺更紅,畢竟偷窺別人是一件不光彩的事。
梅雲清這才明白楊飛那灼人的目光為何這般熟悉:“原來是你這雙賊眼。”
楊飛臉上發燙,雖在月光下看得不大真切,卻不禁垂下頭,囁嚅道:“對不起,要是小姐認為在下冒犯了小姐的話,在下甘受責罰。”
梅雲清“嗤”的一聲輕笑,她本是為白天那樁命案夜探振威鏢局,希望得到一些蛛絲馬跡,誰知碰到楊飛仰首對月長嘆,她雖貴為一莊之主,芳齡卻也只有二十二,一時竟忘了自己不宜露面,童xìng大發,駐足閒聊幾句,發現楊飛着實有趣,不覺隨口道:“你希望我怎麼責罰你呢?”
楊飛見她這一笑,嬌媚橫生,連她腳下的柳樹也似變得鮮豔美麗起來,心道:“要是罰我一輩子跟着你,那就再妙不過了。”話雖如此,卻口不由心道:“姑娘便是一刀殺了在下,在下也絕無半句怨言。”
梅雲清見他稱呼自己一會兒莊主,接着又是小姐,最後變成姑娘,語氣愈加親近,再説下去只怕連雲清都喊出來了,可他最後一句説得太也嚴重,偷窺別人雖然不對,卻也犯不着殺身之罪吧,心中頓起捉弄之意,面露微笑道:“你可不要後悔。”只見劍光一閃,楊飛尚未看清,只覺胸口一涼,梅雲清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古樸拙雅的寶劍,劍尖正指着自己心口要害,只須梅雲清玉手向前再進三分,自己便前後兩個窟窿,小命不全,咯屁着涼了。
楊飛素來膽小,心中早怕得要命,他可想不到梅雲清説幹就幹,但在心上人面前無論如何也不能太過孬種,死在她手下也算認命,反挺起胸膛,神情激昂,一副慷慨就義的模樣,大聲道:“梅姑娘,你可得記得在下的名字,我叫楊飛。”
“誰要殺你?”梅雲清沒想到楊飛當真不怕死,還道他看出自己的心意,還劍入鞘道:“我只不過試試你當真肯將命交給我,這次暫且將你的xìng命記下,下次再取,記住你這條命現在是我的。”説着亦不覺微笑起來。
“是,是。”楊飛連連應諾:“姑娘有何吩咐,在下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見梅雲清許久不答,這才吞吞吐吐道出自己早就想問的問題:“請問姑娘芳名?”
可又過了半響,梅雲清仍是不答,抬頭看時已是人影杳無,剛才一切象是一聲chūn夢,楊飛又看看自己胸口衣襟的那被梅雲清寶劍刺破的小洞,方確定剛才不是在作夢。
“有人來了。”梅雲清心念電轉,她雖與楊飛在此胡扯,靈覺卻可察知方圓十丈之內一舉一動,她此行隱密,自是不便露面,便展開輕功躍空而去,轉眼已是百丈之外,楊飛後來那兩句話自然沒有聽見。
楊飛畢恭畢敬的樣子,她早已見得多了,無非是看上自己的容貌和權勢,也不知道有多少豪門公子向她表示愛幕之意,至今卻仍沒有一個令她動心的男子,更何況梅花山莊莊規所限,莊主不得嫁人,只能招贅,天下又有多少男子願意入贅女家。
梅雲清心有所思,不知不覺走到一間名曰“如歸”的客棧,那正是她暫時居住之處,亦是梅花山莊下屬的一處產業所在,她剛行至門口,掌櫃已神情焦急地迎了上來,見到梅雲清方露出笑意道:“莊主,你終於回來了。”此刻客棧內已無旁人,是以他並不避忌。
“有事耽擱了一會,怎麼了,孫老?”梅雲清有些驚奇,這孫掌櫃行事一向穩重。
孫掌櫃忙道:“蘭姑娘等了您一個多時辰了。”
“喔”孫掌櫃所説的蘭姑娘是她的貼身婢女之一梅蘭,梅雲清早上派她出去打探情報,既然回來當然有十分重要的消息要稟報,梅雲清道:“我這就去見她。”
不待她説完,一名雙九年華的美豔少女自客棧樓上房中飄然躍下,宛若飛燕般落在梅雲清面前,恭聲道:“小姐,我們找到‘妙手空空’丁小全了。”此女自然是梅蘭了。
“妙手空空”丁小全乃神偷世家徐州丁家的弟子,武功雖是不高,可輕功卻是冠絕天下,其偷術更是天下無雙,據説連皇帝寵妃身上的肚兜也可信手牽來,不知光臨了多少武林世家的寶庫卻又奈何他不得,是一個令人極為頭痛的人物,梅雲清聽説前些時他和被殺的“千里尋蹤”孫莫施一起在梅花山莊附近出現,其後孫莫施被殺,梅雲清便派梅蘭前去查探他的下落。
聽到他的下落,梅雲清不覺微露喜sè道:“丁小全現在何方?”
梅蘭神sè有些失望道:“他已經死了,現在長安城外西南方不遠的一座破廟內。”
梅雲清不加思索道:“你帶我去。”又對孫掌櫃道:“你小心jǐng覺,今晚可能有人來這查探。”
孫掌櫃連連應道:“是,是。”
城外的破廟十分偏僻,幸好梅蘭記xìng頗佳,雖在深夜,毫不費力的帶着梅雲清來到此地。這破廟果真非常破舊,不僅四壁滿是殘磚破瓦,連門也沒有,就像一個大洞,更奇的是在這三更半夜,這絕不刻有人的地方,竟然有燈光,裏面的人還有好幾個,想必也是找丁小全的人。
梅雲清低聲對梅蘭吩咐道:“你先在外面等着,我進去瞧瞧。”
梅蘭有些擔心的道:“小姐,你一個人…”
梅雲清微笑道:“不礙事的。”
廟內共有五人,有三個梅雲清居然認得,其中兩個正是振威鏢局的總鏢頭白向天和師弟付無忌,還有一位錦衣玉冠的公子,腰間懸着一柄古sè古香的長劍,乃是白天匆匆一瞥的南宮博,另有一人卻不認得,一身仵作打扮,正伏在地上仔細檢查最後一人:已經死去的“妙手空空”丁小全。
梅雲清尚未進廟,南宮博已轉身來向她揖手道:“梅莊主的消息也靈通之極,這麼快趕到了。”他朗目星眉,本是一個難得一見的美男子,家世又好,武功又高,平時身邊自然少不了漂亮女子,白天匆匆一窺並未看清梅雲清的容貌,此時一見,一時竟不捨不得將目光移開。
梅雲清也禁不住打量着南宮博,他們同是武林後起之秀的佼佼者,二人在江湖合稱“南龍北鳳”,今rì相見,自然少不了估量對方一番,直到白向天打了一個哈哈道:“梅莊主也來了。”
梅雲清這才掩示一下失態道:“聽説‘妙手空空’丁小全命喪此地,不知是也不是。”
白向天陪笑道:“地上的屍體便是丁小全,南宮公子請了一位衙門的仵作驗屍。”
這時那仵作方起身向南宮博畢恭畢敬道:“此人大約在三個時辰前被殺,心口處有七處劍痕,除此之外,身上別無傷痕,又無中毒跡象,很顯然此人是命喪劍下。”
南宮博向丁小全胸口看了一眼,只説了一句:“七劍追魂。”
白向天身體一顫,差點立足不穩,幸而付無忌扶住他,慌忙連連辯解道:“此人絕非敝派所殺,他是三個時辰之前死的,而那時老朽和師弟都在鏢局內,梅莊主尚在敝局。”
梅雲清見白向天亦是武林成名人物,好歹也是一派掌門,怎想得他如此膽小,心中不禁暗暗好笑,亦幫他證明道:“此言本莊主可以作證。”
南宮博微微一笑道:“在下也未説是三絕門所為,只是稍作推測,其實這式七劍追魂在下也略知一二。”言罷,也未見他拔劍,只聞一聲劍鳴,劍光一閃,南宮博已然還劍入鞘,而他面前的一根木椽上已現出七個小洞,洞口極小極深,似已穿透,七個小洞緊連一起,若非細看,絕難看出乃七劍所致,與丁小全胸口的傷痕一般無二,那份功力及jīng純付無忌自忖再練上十載仍自嘆弗如。
梅雲清讚道:“南宮公子號稱‘十全公子’果真名不虛傳。”
南宮博自詡琴棋書畫無一不jīng,更自稱jīng通天下武功,聞得美人讚許,心中自是十分得意,口中自謙道:“梅姑娘謬讚了。”口中雖出此言,臉上卻不覺卻現得意之sè。
梅雲清瞧在眼中,對他觀感卻是大降,扯開話題道:“丁小全雖非三絕門所殺,只不知白總鏢頭以前可曾見過他?”
白向天忙道:“從未見過。”
梅雲清卻看到白向天説出此話時付無忌臉上現出一絲古怪的神sè,情知決非如此,便道:“此間事已了,各位告辭了。”言罷一揖手,行了出來消失在夜空之中。
眾人想不道她説走就走,南宮博呆了半晌方回過神來道:“白總鏢頭,叨擾了半天,真是不好意思。”
白向天道:“哪裏哪裏,南宮公子,若無別的事,老朽和敝師弟先行告退了。”
南宮博作了一個手勢道:“請!”
梅雲清並未遠離,而是藏身在離破廟裏許的一片樹林之中,見白向天付無忌二人出來對身畔的梅蘭道:“你先回客棧,我還事要辦。”梅蘭應了一聲,悄聲離去。
梅雲清見破廟之中燈光閃動,南宮博和那仵作這才步了出來,仵作手中持了一盞氣死風燈,他們與白向天及付無忌有裏許之遙,梅雲清為防他察覺,散去全身氣息,竟連心跳也無,直到南宮博遠遠離去,方才回城。
回到城中,梅雲清卻並未回客棧,反是去了振威鏢局,她心想白向天回鏢局後必定會另行商議,自己去一看究竟,到底振威鏢局是否與這幾樁殺人案有關。
時至初更,天際忽然滿是烏雲,遮住那輪明月,四下昏暗,梅雲清身上的那身素衣也不是那麼顯眼,梅雲清今晚還是首次如此偷偷摸摸,自然覺得既新鮮又刺激。
可事實卻令她大失所望,振威鏢局早已死氣沉沉,沒有半點燈火,白向天和付無忌自然不會昏天黑地地商議,顯然早已入睡。
“唉!”一聲長嘆,充滿失望無奈,梅雲清正yù離去,聞得這聲嘆息,不由止步,向那人望去。
※※※
楊飛見梅支清悄然離去,心中大是失望,卻只聞得身後有人道:“你方才在和誰説話?”
問話之人正是他的表兄付峻,楊飛今晚的行為大異往常,楊飛怎能説是梅雲清來過,只得嘆了一口氣道:“明天便是中秋節,我有些想我娘。”
付峻同他一起長大,見他説話心不在焉,怎會不知他在撒謊,笑道:“你不要騙我,去年又不見你這樣,只怕又在想着那位梅莊主,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想是一回事,吃不吃得到又是一回事,不過那梅莊主長得可真俏,比玉霜可不知強了多少,連我都想吃吃。”
楊飛忙道:“哪有此事,你別瞎猜。”
付峻道:“好了,好了,別死不承認,從白天到現在你都有些痴痴呆呆的,喜歡就是喜歡,有什麼大不了的,不過那梅莊主跟你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今生你還是別想了,天涯何處無芳草,何需獨爭一支梅,女人嘛天下多的是,改天我找個女人讓你嚐鮮。”
楊飛半信半疑道:“難道你嘗過?”他一向跟付峻混在一起,除白玉霜外,也未見付峻與其它女子來往,而白玉霜生xìng矜持,在成親之前,最多讓付峻佔佔手腳便宜。
付峻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雖然沒親自去嘗,卻也見過,長安城裏多的是青樓jì院,花幾兩銀子便可玩一次。”
楊飛少年心xìng,對這種事頗為嚮往,聽着不覺砰然心動,可畢竟有些不好意思,反問道:“你不怕玉霜姐知道麼?”
付峻眨眨眼睛,輕聲道:“我們偷偷的去,偷偷的回,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説我不説她怎會知道?”説着又故作老氣橫秋的拍拍楊飛肩頭道:“明天中秋節,不用練功,養好jīng神,我們明天就去,走睡覺去也。”
楊飛立時興奮起來,乖乖地跟着付峻回房睡覺。
這次卻是立刻睡着,楊飛做了一個美夢,夢見自己功成名就,成為天下第一高手,還和貌若天仙的梅雲清拜堂成親,洞房之時帶着些微的醉意掀開新娘的蓋頭紅巾,仔細一瞧竟是白玉霜,不由嚇了一跳,立時驚醒過來。
摸了一把額頭的冷汗,方知是夢,白玉霜是付峻的未婚妻,自己和付峻平時雖拿白玉霜玩笑開得不少,可卻不能真拿她有何非份之想,瞧瞧跟自己同房睡在另一張牀的付峻睡得又香又甜,方鬆了口氣,又躺了下來。
這回梅雲清的嬌靨倩影紛至沓來,楊飛説什麼再也無法入眠,看着窗外透入的月光,心中一動,起身穿衣悄悄走了出去。
看着梅雲清曾經俏立過的那株古柳,仿若她人仍在上面,楊飛看着人不覺痴了。
不知過了多久,月兒亦悄悄的藏入烏雲之中,楊飛只聞“你怎麼還在這裏?”頓覺眼前一花,梅雲清又來到那株柳樹之上,立在一根麼指粗的柳枝之上,清風拂動,柳枝飛舞,她的人也隨之飄蕩,仿若翩翩起舞。
楊飛只道自己在作夢,右手在自己大腿上**一擰,差點痛得叫出聲,方知一切非假。
梅雲清瞧着差點嬌笑出聲,想起此來所為之事,芳心一動,登時有了主意,也未見她嬌軀晃動,已到了楊飛面前,微笑道:“你可否幫我辦一件事。”
楊飛嗅着她的處子幽香,看着她的如花嬌靨,聽着她的如籟天音,骨頭已然酥了一半,忙不迭點頭道:“別説一件,便是一百件,一萬件,在下也會去給姑娘辦得妥妥當當。”
這句話雖説得慷慨激昂,卻是情意綿綿,梅雲清聽得俏臉一紅,柔聲道:“那你跟我走吧。”
楊飛吃了一驚道:“現在?”
梅雲清道:“當然是現在,要不然這麼晚我還乾巴巴的跑來幹什麼?怎麼你剛才還説得那麼好聽,現在就反悔了?”
楊飛忙不迭點頭道:“當然不會,我現在就跟姑娘去。”
※※※
楊飛跟着梅雲清來到牆邊,望着那扇緊閉的大鐵門,忙道:“我去弄鑰匙開門。”這裏的牆有丈餘高,自小和付峻為了翻牆而出費了不少腦筋。
梅雲清匆忙之下拉住他左手低聲道:“別去。”
楊飛只覺梅雲清那柔若無骨的玉手捏在手裏,細膩柔滑,説不出的受用,一時竟忘了問為何。
梅雲清也甚覺羞澀,這麼和一個男子肌膚相親甚是不妥,微微**抽了回來,往楊飛腰帶一提,施展輕功,登時越過那高達丈餘的圍牆,輕輕巧巧的立在街心。
楊飛對梅雲清更是佩服,跟着梅雲清一路行去。
楊飛畢恭畢敬的跟在梅雲清身後,一聲不吭,此時已是二更,空闊的街道兩旁偶爾可見燈火,其中一些來自那些青樓jì院,楊飛忽然思起方才付峻所言,看了梅雲清一眼,想想在裏面所做之事,心不覺砰砰跳動起來。
過了半刻功夫,二人來到城牆處,右邊不遠處正是西城門,此刻城門當然早已緊閉,只有城樓有幾個打瞌睡的官兵,此時正值明朝盛世,一切歌舞昇平,長安雖是西陲重地,守城也只是做做樣子而已。
長安曾為數朝古都,軍事重地,城牆築得高大寬厚,梅雲清瞧着那高達十丈的城牆,心中犯愁,自己一個人攀上去,自是輕而易舉,可再加上一個大男人,就絕非自己所能為之了,連試也不能一試,免得又被這小子佔了便宜,不覺問楊飛道:“你的輕功如何?”心中自然知道問也是白問,看楊飛連武功都未入門,哪還談什麼輕功?
楊飛滿臉錯愕,反問道:“姑娘要出城麼?”
梅雲清點頭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越過城牆?”
楊飛不由撓頭道:“不如等明早城門開了再出城吧。”
梅雲清橫了她一眼道:“明早出城我現在找你幹什麼?”看了城牆半響,實在想不出什麼妙計將楊飛弄出城外,正yù放棄之時,卻聽楊飛道:“姑娘,你看這裏不知誰遺下一根繩索,剛好到牆頭。”其實這繩索正是他和付峻所留,以備不時之需。
梅雲清聞言瞧去,見楊飛果真負了一串繩索行來,芳心大喜,心想必是有人藉此索從此處出城,他們的運氣實在太好了。
梅雲清挽起繩索,乃牛筋所制,試了試覺得頗為結實,提在手中對楊飛道:“我先上去,再把繩索放下來,你再攀着繩索我將你拉上來。”言罷也不待楊飛應允,微一提氣徑自提着繩索騰身而起。
光線雖暗,楊飛卻瞧得甚是清楚,只見梅雲清眨眼已到三丈許高處,雙足在壁上一點,又攀上三丈,興許是氣力不足,餘下四五丈又停了三次方到牆頭。
梅雲清那嬌媚的聲音傳入耳中:“接住了。”淡淡的月光下,楊飛接到繩索,上前緊緊攀住,一股拉力傳來,帶着楊飛一步步攀了上去。
這麼拉頗為費力,饒是梅雲清武功卓絕,內力jīng純,卻也累得額頭微見汗珠,待得楊飛好不容易攀到面前不由鬆了一口氣,只聞楊飛一聲驚呼,繩索已自手中滑了出去,楊飛人亦應聲向下墜去,大急之下顧不得男女之嫌,身形一動,已翻出牆頭將楊飛拉住,玉足在壁上輕點,已然回到了牆頭。
楊飛剛才在鬼門關走了一遭,驚魂甫定,只覺梅雲清玲瓏浮凸的嬌軀緊緊貼在自己身上,那種感覺早已讓他魂兒立時飄上雲端。
梅雲清俏臉通紅,她剛才情急之下方有此舉,以至與同齡男子有了今生第一次如此親密接觸,芳心劇顫之下,慌忙放開楊飛,這才感到雙手奇痛無比,再一瞧一雙玉手已滿是鮮血,心知必是剛才那繩索劃過所致,默默自囊中取出一瓶止血藥粉敷在手中,取出一方絲巾緊緊縛住。
楊飛大感歉意,自己方才見有人相救,自然緊緊抱住,又見梅雲清治傷,更感罪孽深重,悄悄上前,低聲道:“梅姑娘,我來幫你。”説着便yù幫她,梅雲清雙手盡是劃痕,痛得厲害,也就由得他幫忙。
楊飛見方才光滑如玉的雙手此刻滿是血痕,大是心痛,當真比割了自己的雙手還要痛惜,包紮好後,不由有些擔心地道:“不會留下傷口吧。”要真是如此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女人天生愛美,更何況梅雲清這麼一個大美人,此乃她最最擔心之事,哼了一聲大聲道:“都是你,要不是你……”説到後來竟泣不成聲。
楊飛聞得美人責罰,心中卻是大樂,眼見她淚珠一滴滴落在地上,yù待安慰卻又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輕輕撫在梅雲清肩頭柔聲附和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梅玉清半晌才回過神,卻覺自己正依慰在楊飛懷中,芳心大驚,**一掌推去,這一掌卻滿含真力,楊飛凌空飛起,這城牆寬不過丈半,楊飛已飛出城牆,直直向下墜去。
楊飛心道這下自己真的完蛋了,梅雲清正在惱恨自己,決計不肯再出手相救,直到快墜到地面之時只覺腰帶一緊,梅雲清冷冷的俏立自己身畔,那一付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冷淡神情令楊飛心中不由一寒。
楊飛吶吶道:“梅莊主,多謝!”
梅雲清冷冷道:“走吧。”言罷帶着楊飛徑自向那破廟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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