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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殘月十三式

    天色已晚,林裏十分昏暗。

    曹剛的臉色也顯得格外陰沉,他悶聲不響的跟在蕭紅綾身後,眼看着就要走出樹林,突然喝了聲:等一等!

    蕭紅綾似乎嚇了一跳,撫胸回首,滿面驚惶的望着他,道:甚麼事?

    曹剛道:你説你方才留在那裏,只是為了要告訴我這件事?

    蕭紅綾道:是啊。

    曹剛道:是誰叫你留下來的?

    蕭紅綾道:當然是龍飄飄。

    曹剛道:江湖野馬亞馬呢?

    蕭紅綾道:在監工。

    曹剛道:監甚麼工?

    蕭紅綾道:我不是跟你説過他們在挖坑麼?小馬雖然受了傷,不能親自動手,但那種事只有他內行,沒有他監工怎麼行?

    曹剛冷笑一聲,道:那就怪了,這種事缺了亞馬不行,而我卻是個門外漢,沒有我照樣可以辦事,他為甚麼這麼好心,特意叫你留下來等我?

    蕭紅綾道:咦?你們不是早就約好要合作的麼?

    曹剛冷笑連連道:這種説詞只怕連三歲孩童都不會相信,你們想來騙我,就未免太幼稚了。

    蕭紅綾唉聲嘆氣道:曹大人,你也真奇怪,快刀陶鑄説的明明全是謊話,你居然深信不疑,而我們跟你説的句句實言,你反而一句都不肯相信,你這個人也未免太難伺候了。

    曹剛微微一怔!道:你怎麼知道陶鑄跟我説的全是謊話?

    蕭紅綾道:是龍飄飄告訴我的。

    曹剛道:龍飄飄又是怎麼知道的?

    蕭紅綾道:當然是猜的。

    曹剛面帶不屑道:我還以為她有甚麼根據,原來只不過是猜測之詞而已。

    蕭紅綾道:龍飄飄的猜測之詞就等於根據,不由人不信。

    曹剛冷笑道:那是你的看法,我跟你可不同,我寧願相信陶鑄,也不會相信龍飄飄。

    蕭紅綾笑笑道:那好,龍飄飄説陶鑄今晚絕對不會住在曹家老店,你相不相信?

    曹剛道:我當然不相信。

    蕭紅綾道:龍飄飄説方才你一定會派人跟蹤下去,我想那個人大約快回來了,陶鑄究竟有沒有騙你,少時即知分曉。

    曹剛冷笑不語,目光卻忍不住朝後面掃了一下。

    蕭紅綾忽又嘆了口氣,道:至於他説邵幫主在對岸等他,更是可笑之極,我真不明白曹大人怎麼會相信他這種鬼話?

    曹剛理直氣壯道:我為甚麼不能相信?萬劍幫邵幫主和快刀陶鑄的交情,武林中哪個不知道?

    蕭紅綾道:可是你為甚麼不想一想,邵幫主既然陪他遠道而來,哪有在對岸等他的道理?那豈不是完全失去了陪同他前來的意義!

    曹剛道:咦?莫非你們這些人耳朵都出了毛病,沒聽到陶鑄所説的話麼?

    蕭紅綾道:他説邵幫主曾與秦光鬥約法三章,所以不便過江,對不對?

    曹剛道:不錯。

    蕭紅綾道:如果真有其事,那麼隨同他趕來的那三、五百名屬下,至少也可以過來一部分,縱然幫不上大忙,替他助助威也是好的,可是卻一個也沒過來,你不感覺奇怪麼?

    曹剛道:那有甚麼奇怪?顯然是他們之間的約定,也包括萬劍幫所有的弟子在內。

    蕭紅綾道:那就不對了,果真如你所説的那樣,那麼三天之前替陶鑄傳信的那三個人,又怎麼可以進城呢?

    曹剛略加思索,道:我想那三個人一定是偷偷溜進來的。

    蕭紅綾立即道:可是萬劍幫的濟南分舵卻堂而皇之的設立在城裏,那又怎麼説?

    曹剛不再開口,但目光卻向身後的林中瞄去,似乎已有所發現。

    過了不久,果見一名大漢急急奔來,直奔到曹剛身旁,才眼瞟着蕭紅綾,附首曹剛耳邊,小小心心的嘀咕一陣,好像唯恐被蕭紅綾聽了去。

    蕭紅綾一瞧曹剛的神態,便已笑道:怎麼樣?龍飄飄沒有猜錯吧?

    曹剛哼了一聲,道:那姓龍的姑娘還説了些甚麼?

    蕭紅綾翻着眼睛想了想,道:她還説曹大人生性多疑,必定不肯相信我們的誠意不過沒有關係,她説好在掘寶的地點離此不遠,大人不妨先派人過去察看一番,等證實我們説的的確是實話之後,再過去主持大局也不遲。

    曹剛目光閃動道:這些話都是龍飄飄説的?

    蕭紅綾道:是啊。

    曹剛道:她真的説過叫我過去主持大局?

    蕭紅綾道:是啊。

    曹剛垂首鎖眉道:奇怪,那傢伙怎麼忽然乖巧起來?嗯,這其中一定有花樣。

    蕭紅綾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道:曹大人,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小了,你連派個人過去都不敢,你還怎麼跟秦光鬥爭奪這批寶藏?

    曹剛眼神一亮,道:我明白了,原來你們是怕秦老前輩。

    蕭紅綾道:那當然,如今我們這邊死的死,傷的傷,不找個有力的靠山怎麼行。

    曹剛沉吟着道:龍飄飄有沒有説為甚麼會找上我?按説秦老前輩的實力比我強大得多,找他合作,對你們豈不更加有利?

    蕭紅綾道:我本來也是這麼想,可是她的看法卻不同,她認為跟你曹大人合作,多少還能撈點油水,如果跟秦光鬥合作,最後不但啥都落不到,恐怕連性命都難保不瞞你曹大人説,直到現在,我還在懷疑她的看法是否正確?

    曹剛道:看來她的確比你聰明得多。

    蕭紅綾道:但願如此。

    曹剛笑了笑,突然大聲喝道:孫少卿有沒有跟來?

    遠處立刻有人應道:屬下在。

    只見一個年輕人大步跑上來,畢恭畢敬的站在曹剛面前,眼角卻在偷瞟着蕭紅綾,半張臉孔上還充滿了譏笑的味道。

    蕭紅綾忍不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同時內心對這個名叫孫少卿的年輕人,不禁產生了一股説不出的厭惡感。

    曹剛卻像對他十分器重,和顏悦色道:少卿,過去探採這些人究竟在搞甚麼鬼?

    孫少卿嘴裏連聲答應,腳下卻動也不動。

    曹剛眉頭微微皺動了一下,道:你還有甚麼意見?

    孫少卿又朝蕭紅綾掃了一眼,道:依屬下之見,大人只要將這位蕭姑娘牢牢看住,哪怕龍飄飄再神,也玩不出甚麼花樣。

    曹剛揮手道:你只管放心去吧,這個女人跑不掉的。

    孫少卿衝出幾步,忽又折回來,道:還有,大人最好待在這裏不要挪動,屬下總覺得這附近的氣氛有些不太對勁。

    曹剛聽得神情一緊,急忙前前後後,上上下下的察看了一陣,才道:好,我就在這裏等你,你也小心一點,那姓龍的姑娘詭計多端,千萬不要中了她的暗算。

    孫少卿傲然一笑,轉身而去,臨走還向蕭紅綾瞄了一眼。

    蕭紅綾搖頭嘆氣道:有甚麼樣的主子,就有甚麼樣的奴才,曹大人已經夠多疑的了,想不到這姓孫的比曹大人的疑心病還要重,我真服了你們。

    曹剛只笑了笑,突然大喝一聲:來人哪!

    只聽四下應聲雷動,每棵樹幹後面都有一名大漢現身。

    曹剛繼續道:替蕭姑娘準備個座位,你們好好在一旁伺候着,她是江湖野馬亞馬的女人,咱們可不能虧待了人家。

    話沒説完,一張軟凳已送到蕭紅綾的面前,同時幾名大漢也紛紛在她四周坐下,剛好把她圍在中間。

    曹剛也已靠在一張虎皮軟椅上,雖有幾名高手在旁保護,好像仍然不太放心,目光還在不停的四下搜索,一副生怕有人刺殺他的模樣。

    蕭紅綾卻神態安然的坐在那裏,索性連眼睛也閉了起來。

    林裏的光線愈來愈暗,曹剛的臉色也顯得陰險沉沉,而且眉目間已漸漸流露出焦急之色。

    而蕭紅綾仍然坐在那裏,動也沒動一下,遠遠望去就像睡着了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曹剛霍然站起,往前走了幾步,兩眼直視着林外的方向。

    蕭紅綾也不由睜開眼睛,隨着曹剛的視線望了過去。

    只見遠處一條身影疾奔而來,轉眼工夫已到了眾人眼前,正是剛剛被派去察看龍飄飄等人動向的孫少卿趕了回來。

    曹剛不待他開口,便已迫不及待問道:那邊的情況如何?

    孫少卿臉不紅,氣不喘,不慌不忙道:已經挖出了一塊石碑。

    曹剛一怔!道:甚麼石碑?

    孫少卿笑道:據説那就是寶藏的入口,上面沒有文字,只刻滿了圖案,那些圖案大概也只有亞馬才看得懂。

    曹剛皺眉道:你説那塊石碑只是寶藏的入口?

    孫少卿笑道:不錯。

    曹剛道:出口呢?

    孫少卿笑道:亞馬正在拿着一張地圖核對,直到屬下離開,好像還沒有對出來。

    曹剛忽然將嗓門壓低:道:依你看,這批人對咱們有幾分誠意?

    孫少卿也小聲道:這可難説得很,不過據屬下觀察,他們怕牆裏邊那個人倒好像不是假的大人不到,恐怕他們連那塊石碑都不敢揭開來。

    曹剛一面聽着一面點頭,最後又把眉頭緊皺起來,道:奇怪,像這麼重要的時刻,那姓秦的老怪怎會沒有露面?難道他手下那批人都死光了?

    孫少卿苦笑道:那是因為龍飄飄掩飾得法,她利用埋葬斷刀浪子葉紅和金三娘為理由,買下了那塊田,挖地埋人都在光天化日之下進行,旁邊不但沒有人守衞,而且還擺着兩具棺材,誰也不會想到他們是在掘寶。

    曹剛讚歎道:俏諸葛龍飄飄倒也是個厲害角色,她不僅騙過牆裏那批人,也同樣騙了我們,如非她急於找人撐腰,只怕直到現在我們還矇在鼓裏。

    孫少卿忙道:不過如今江湖野馬亞馬和龍飄飄已公開露面,恐怕就瞞不久了,依屬下之見,大人還是早些過去的好。

    曹剛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目光緩緩的環視了眾人一眼,大聲道:大家聽着,等一會兒萬一遇上了秦光鬥,千萬不可硬碰,你們只負責毀掉他下面那兩個人就行了,他本人自有我出手對付,至於其他的人格殺勿論!

    眾人齊聲答應,連坐在蕭紅綾身邊的那幾個人也站了起來,個個摩拳擦掌,四周登時充滿了緊張的氣氛。

    曹剛陡將手掌在孫少卿身上一搭,道:你小心替我把蕭紅綾看緊,萬一發現情況不對殺!

    孫少卿笑道:屬下遵命。

    曹剛這才將目光轉到蕭紅綾臉上,道:蕭姑娘休息夠了麼?

    蕭紅綾只好道:差不多了。

    曹剛道:那好,現在我們就過去,有勞姑娘在前面帶路吧。

    蕭紅綾道:我走在前面,大人放心麼?要不要封住我的穴道?或者把我綁起來?

    曹剛哈哈大笑,道:那倒不必,我再糊塗,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跟江湖野馬傷感情姑娘請吧!

    蕭紅綾不再多言,緩緩起身,輕移蓮步的往前走去,眾人遠遠跟隨在後,只有孫少卿距離她最近,目光也盯得她最緊,好像隨時都在提防着她跑掉。

    轉眼已至林邊,林外的景色已然在望。

    蕭紅綾忽然停住腳步,輕輕在自己頭上打了一下,道:哎喲,龍飄飄還有一件事叫我務必轉告曹大人,我險些忘了!

    曹剛也急忙收步,道:甚麼事?

    蕭紅綾道:他説快刀陶鑄其人機警無比,大人派去盯他梢的人,一定會被他反盯回來,説不定現在他就跟在我們後面。

    曹剛登時嚇了一跳,正想回頭看看,卻聽孫少卿大喊道:大人小心,這娘兒們要開溜。

    蕭紅綾立刻雙手插腰,直着嗓子嚷嚷道:放你孃的屁,我為甚麼要開溜?我看該溜的是你,我愈看你這傢伙愈有問題。

    孫少卿呆了呆,道:我有甚麼問題?

    蕭紅綾道:你怎麼沒有問題?我問你,你一直從中挑撥是非,是何居心?這批寶藏落在秦光鬥手上,對你有甚麼好處?

    孫少卿急得滿臉通紅道:你,你胡扯甚麼?這批寶藏怎麼可能落在秦光鬥手上?

    蕭紅綾道:誰説不可能?你把我們跟曹大人挑翻,你説這批寶藏會落在誰手上?

    孫少卿被她堵得啞口無言,只有用眼睛狠狠的瞪着她。

    蕭紅綾得理不饒人的又道:所以我愈想愈不對,你一定是秦光鬥派在曹大人身邊卧底的,否則你不會為他如此賣命。

    孫少卿大聲喝道:你胡説,我是曹大人從京裏帶來的人,怎麼會跟那姓秦的老怪扯上關係?

    蕭紅綾道:那可難説得很,秦光鬥雖然身在濟南,但他在京裏還有影響力,而且還有一幫很有權勢的朋友,你一定是他的朋友推薦給曹大人的,對不對?

    孫少卿昂首哈哈大笑道:蕭紅綾,你血口噴人的手段實在高人一等,只可惜這次你是枉費心機了,因為曹大人對我的底細十分了解,你説甚麼也沒有用的。

    蕭紅綾冷笑一聲,道:你怎麼知道沒有用?曹大人是何等精明的人,他就算相信你,起碼也得想想當初推薦你的那個人是不是可靠?可不可能是秦光鬥那老傢伙的死黨?

    孫少卿忍不住回頭瞧了曹剛一眼,只見曹剛果然低着頭在想,而且耳朵還在不時的微微顫動。

    就在這時,林中然響起一聲暴喝,緊跟着就是一聲慘叫,顯然是後面有人遭了暗算。

    孫少卿神色大變,嗆地一聲,回手自肩上拔出了長劍。

    蕭紅綾立刻叫了起來,道:曹大人你看,這傢伙要殺我滅口了!

    孫少卿似已無暇與她爭辯,只對曹剛説了聲:屬下過去看看。

    他已循聲趕去,蕭紅綾輕哼一聲,道:分明是趁機開溜,還説過去看看,其實有甚麼好看的,我敢拿頂上人頭打賭,來的鐵定是快刀陶鑄無疑。

    話剛説完,又是一聲淒厲的慘叫,距離好像也比先前那聲近了不少。

    曹剛似乎根本就不把屬下的生死放在心上,只冷森森的盯着蕭紅綾,道:姑娘説得如此肯定,莫非是你們早就約好的?

    蕭紅綾道:他若是我們約他來的,龍飄飄就不會叫我警告你,你曹大人若要懷疑,還是去懷疑你那位姓孫的屬下吧,説不定當初就是那傢伙建議你派人跟蹤,才把陶鑄引了來。

    曹剛不講話了,兩道眉毛又已緊緊皺起。

    而就在這時,只聽孫少卿大喊道:快刀陶鑄,果然是你

    你字剛剛説出一半,聲音陡然中斷。

    陶鑄洪亮的聲音立刻傳了過來,道:年經人,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我這口刀快得很,你一動,我就切斷你的喉嚨。

    孫少卿吭也沒吭一聲,顯然已被陶鑄制住。

    陶鑄又道:説,你叫甚麼名字?

    孫少卿顫聲答道:在下晚輩孫少卿。

    陶鑄道:開封威遠鏢局的孫老鏢頭,是你甚麼人?

    孫少卿笑道:那是家嚴。

    陶鑄冷笑一聲,道:原來你就是孫家那個不肖子!

    孫少卿居然答道:是,是。

    蕭紅綾聽得不禁連連搖頭,連曹剛都忍不住嘆了口氣,好像對孫少卿的表現十分失望。

    只聽陶鑄又道:好吧,看在令尊分上,饒你一死,下次再被我發現你跟曹剛這羣敗類混在一起,我刀下絕不容情,滾!

    驚呼聲中,只見孫少卿自一棵樹後摔出,跌在地上半晌才爬起來,神態狼狽之極。

    同時陶鑄也從樹後竄出,身形微微一晃,又已撲進另外一棵樹後,無形中又將雙方的距離縮短了一丈有餘。

    曹剛終於沉不住氣了,回首沉喝了一聲:葛三星何在?

    他呼喚的分明是一個人,卻有三人同時應聲而出。

    那三人同樣矮胖的體型,同樣考究的穿着,連扛在肩上三把金光閃閃的掃刀也完全一樣。

    任何人都不難猜出這三人正是曹剛身旁永遠攻不破的九曲三星連環刀。

    蕭紅綾雙腳不由自主的朝後縮了縮,似乎對這三人十分厭惡。

    剛剛從地上爬起來的孫少卿,也急忙讓到一旁,好像唯恐擋住這三人的去路。

    曹剛卻倒背雙手,只將下巴往前一伸,道:替我把他做掉!

    那三人同時回首瞧了孫少卿一眼,同時皺起了眉頭,其中一人咳了咳,道:請問大人,你叫我們把哪一個做掉?

    曹剛瞪眼喝道:廢話,當然是那個姓陶的。

    話沒説完,三人已從三個不同的角度飛撲出去,動作敏捷之極的撲入了林可是這一去,就像石沉大海一般,再也沒有一點回聲,連快刀陶鑄也同時失去了蹤跡。

    曹剛臉上露出了不耐之色,目光也不停的在四下掃動。

    就在這時,忽然有個人自樹後走出來,笑嘻嘻道:曹大人,恭喜你!快刀陶鑄已經被你三名手下給嚇跑了。

    曹剛一見那人,臉色整個變了,駭然倒退兩步,道:孫不空,你是怎麼混過來的?

    原來那人正是神偷孫不空,此刻滿臉堆笑的湊上來,道:老朽就是這麼一步一步走過來的老朽身子輕,腳步聲音不大,所以才沒有被人發覺。

    站在三丈開外的孫少卿,猛地跌足嘆息道:屬下平常就跟大人説過,在任何情況下,都不能把葛氏弟兄派出去,如今那三人一走,大人身旁的最後一層防禦網也等於撤掉了,所以才會被人摸到身邊來

    曹剛截口喝道:住口

    孫不空立即道:請問曹大人,要不要老朽替你把這個討厭的傢伙也做掉?

    孫少卿一聽,臉都嚇白了,急忙躲進樹後,再也不敢開口。

    曹剛逼視着孫不空,冷笑道:看來你們早就設好圈套,準備在此地與我決一死戰?

    孫不空急忙收步,道:曹大人誤會了,老朽只是趕來催駕的,絕無與閣下交手的意思,否則我大可多帶些幫手來,何必一個人跑來拚老命?

    曹剛匆匆朝他身後瞄了一眼,道:此話當真?

    孫不空道:這還假得了麼?不瞞閣下説江湖野馬亞馬和龍飄飄已經快急瘋了,萬一秦光鬥那批人比你曹大人早一步趕到,其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蕭紅綾也急忙解下那條十丈柔情,雙手捧到曹剛面前,道:如果曹大人還不放心,不妨把我綁起來當作人質好了。

    曹剛機警的往旁邊一讓,喝了聲:閃開!

    揮掌便將蕭紅綾推了出去,誰知蕭紅綾的身子雖被推出,但她那條十丈柔情卻已將曹剛的雙腿緊緊纏住!

    只見她藉着身體衝出去之力,猛將紅綾往外一帶,曹剛在毫無防備的情形下,一時重心頓失,身不由己的栽倒在地上。

    距離他不遠的孫不空,忙不迭的趕了上來,嘴裏喊着:曹大人小心!

    手中的旱煙杆已先人而至!

    曹剛暴喝一聲,單掌在地上一撐,人已倒翻而起,同時另一支手掌已向孫不空全力擊了過去。

    就在他掌力完全用盡之際,陡見一道窈窕身影自枝頭疾衝而下,對準尚未站穩的曹剛背上就是一劍。

    曹剛慘呼一聲,飛身撲出,背上已多了一條長約尺許的傷口,鮮血也很快的湧了出來!

    但他身體剛剛着地,馬上又已一躍而起,面目猙獰的轉身回望,只見聶小眉正仗劍挺立在不遠之處,臉上還掛着一抹冷笑。

    曹剛似乎很想撲過去,不過從他的神態看來,好像已經力不從心了。

    這時隱在樹後的錦衣衞高手都已現身疾撲過來,可是手持青竹竿的神鷹幫主司徒蘭也陡然從樹上縱下,在孫不空的協助之下,便將七、八名高手擋住。

    同時一聲清嘯,屏兒與雪姑這雙表姊妹也撲入錦衣衞高手羣中,全力搏殺!

    司徒蘭驚道:咦?你們不是被蕭紅綾趕出去了麼?

    雪姑嘻嘻笑道:出去了就不會偷偷再溜回來麼?

    錦衣衞高手陸續被搏殺,慘叫一聲聲傳來,人也一個個倒下

    曹剛終於完全絕望,龐大的身軀已開始搖晃,終於漸漸的萎縮下去。

    聶小眉也終於鬆了口氣,誰知就在她稍一疏忽的一剎那,曹剛已然癱軟的身體,忽然一竄而起,左手抓住聶小眉的鋒刀,右手一拳搗出,結結實實的擊在聶小眉的胸口上。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把正在一旁暗自慶幸的蕭紅綾整個嚇傻了。

    聶小眉的身子已被擊得飛了出去,直撞上三丈開外的一棵樹幹,又被彈落在樹下。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柄短劍也釘在那棵樹幹上,如非聶小眉身子被彈回來,那柄短劍只怕早已貫穿了她的胸膛!

    曹剛這時已然變成了一個人,但仍威風凜凜的挺立在那裏,狠狠的凝視着爬起來,重又摔倒在地上的聶小眉。

    司徒蘭正在那棵老樹旁與錦衣衞眾人纏戰,陡然竹竿輕挑,將釘在樹幹上的短劍撥在聶小眉面前不遠的地方,叫道:快,再補他一劍!

    可是聶小眉身子雖已勉強撐起,腳下卻已無法挪動,好像連拾劍的力氣都沒有了。

    而就在這時,蕭紅綾陡然發出一聲嬌喝,那條十丈柔情已如靈蛇般將聶小眉捲起,直向曹剛飛去。

    只聽砰地一聲,兩人同時摔倒在地,兩個身子並排仰在那裏,再也不動一下。

    聶小眉胸前、嘴角,均已漸漸湧出鮮血

    而曹剛唯一沒有染到血跡的胸前,卻已多了一點東西!

    原來正是聶小眉一直藏在懷中的那柄匕首,這時已連根沒入了曹剛的胸膛。

    一代梟雄的錦衣衞統領曹剛,終於惡貫滿盈,撒手歸西!

    蕭紅綾第一個趕到聶小眉身旁,高聲大喊道:聶小眉,聶小眉!

    司徒蘭和孫不空也相繼趕來,也在一旁拼命叫喊,可是聶小眉卻動也不動,看上去連一點氣息都沒有了。

    大家都以為她死了,不禁相顧神傷不已

    蕭紅綾更是難過得眼淚都淌下來,淚珠一顆顆的落在聶小眉蒼白的臉上。

    誰知這時聶小眉忽然一口氣轉過來,睜開眼睛道:那傢伙死了沒有?

    三人被她嚇了一跳,又開心得同時笑了起來。

    蕭紅綾使勁的在曹剛身上踹了一腳,道:你看,已經死透了。

    聶小眉眼中開始有了神采,臉色也比較好看多了。

    孫不空笑呵呵的走過來,彎下身子就想找曹剛屍體上的那柄匕首。

    聶小眉連連擺手道:不必找了,那些東西本來就是為他準備的,乾脆送給他陪葬算了,反正我以後也用不着了。

    蕭紅綾聽她的語氣,不禁耽心道:你的傷勢怎麼樣?

    聶小眉慢慢坐了起來,道:你放心,我只是受了點內傷,死不了人的。

    説完,解開衣領,把護胸、護背、護肘通通拉了出來,那塊堅硬的護胸,竟然整個變了形。

    蕭紅綾呆了呆,道:難怪曹剛打你不死,原來你帶着這種東西

    聶小眉狠狠的將那兩塊東西往曹剛身上一扔,道:這些以後也沒用了,索性全部都送給他吧。

    可能是由於用力過猛,話一説完便開始咳嗽起來,同時鮮血也不停的自口中噴出。

    蕭紅綾急忙道:看情形我得先帶她去治療了,小馬那邊的事,就偏勞兩位了。

    錢盈潔走了過來,道:小眉姑娘的傷,交給我就行啦!

    司徒蘭道:走,我們還有更重的事要做。

    就在眾人離去不久,秦光鬥已率領着尤一峯、杜飛、金儷姬等高手出現在曹剛屍體前面。

    只見秦光鬥坐在那兩名大漢肩上,垂望着血液早已凝固的曹剛,不斷地搖着頭道:笨哪,像這種人,怎麼當得上錦衣衞的統領?

    身旁的金儷姬立刻接道:現在的錦衣衞,可比當年您老人家在的時候差遠了!

    秦光鬥道:可不是嘛,如果當年錦衣衞都是他們這種貨色,只怕直到現在還在看守神壇,哪裏還會受到當朝的賞識?

    金儷姬道:是啊,而且我發覺他們這批人,不但功夫不行,腦筋也差勁的不得了,頭頭已經死了,居然還有人留在這兒等機會,您説好笑不好笑?

    秦光鬥道:他們這批人所犯的最大錯誤,就是貪念太重,凡事不知量力而為,所以才會落得如此下場。

    金儷姬嘆了口氣,道:只可惜距離太遠,屬下的功力不夠,否則真想把他請下來。

    秦光鬥伸手道:我來。

    金儷姬足尖輕輕一撥,已將聶小眉遺留下來的短劍挑起來。

    短劍在空中打了個轉,劍柄剛好落在秦光鬥手中。

    秦光鬥短劍在手中一掂,頭也不回便打了出去。

    五丈開外忽然傳來一聲慘叫,只見一個人從一棵樹上,頭下腳上的栽了下來,只在地上掙動了兩下便已氣絕,那柄短劍剛好橫貫在那人的頸子上。

    那人看來年紀輕輕,長得一表人才,原來正是深受曹剛所器重的那個孫少卿。

    荒地上隆起的小土堆已完全陷了下去,剛好變成了一個可以埋葬兩口棺材的土坑。

    那兩口棺材仍然擺在坑外,十幾名工人正準備把棺材葬下去。

    秦光鬥坐在兩名大漢肩上,一馬當先的趕過來,遠遠便已大聲喝道:等一等,等一等!

    所有的工人都停下手,吃驚地望着他,誰也猜不透他坐在人家肩膀上,在玩甚麼把戲?

    秦光鬥匆匆掃視了眾人一眼,道:江湖野馬呢?

    其中一名類似工頭的人昂首答道:你找的是不是廟口街打混的小馬?

    秦光鬥道:不錯,正是他,他的人呢?

    那人道:走了。

    秦光鬥道:到哪裏去了?

    那人摸着腦袋,遲疑了半晌,才道:算了,反正説出來你也不會相信。

    秦光鬥忙道:你説,我絕對相信你。

    那人又遲疑了一陣,才朝坑裏指了指。

    秦光鬥道:你是説他已經下去了?

    那人道:對,跟他一起下去的有好幾個,我看這羣人都瘋了,萬一找不到出口怎麼得了

    秦光鬥淡淡道:你放心,他們自有辦法找得到出口。

    那人嘆口氣道:他們也是這麼説,可是人到地底下,還能不能回來,那就得看老天爺了,人的話是作不得準的。

    秦光鬥笑了笑,道:你們幾位是龍府的人,還是江老爺子的手下?

    那人搖頭道:都不是,我們只是小馬僱來替他埋棺材的,卻沒想到把他也埋在裏面。

    説到這裏,又長長的嘆了口氣,道:十二個人十兩銀子,價錢實在不錯,不過我總覺得這些錢賺得有點作孽。

    秦光鬥道:你們還想不想賺些不作孽的錢?

    那人一怔!道:怎麼賺?

    秦光鬥道:你們有沒有見到一塊石碑?

    那人呆了呆,道:你説的是不是蓋在洞口的那塊大石板?

    秦光鬥點點頭道:對,對,那塊石板現在在哪裏?

    那人回手一指,道:也跟着陷下去了,恐怕早就被壓碎了。

    秦光鬥道:不管是整的還是碎的,只要你們給我挖出來,我給你們二十兩。

    那人咕地吞了口唾沫,道:二十兩銀子?

    秦光鬥道:不錯,整整比小馬給你們的多了一倍,怎麼樣?

    沒等那人答話,站在身後的金儷姬已將一塊白花花的銀子拋在他腳下。

    那人拾起了銀子,也拾起了鐵鍬,毫不遲疑的轉身就跳進坑中。

    其他人也急忙抓起傢伙,一個個的跟下去,不一會工夫,第一塊碎碑便已飛出坑外。

    緊跟着第二塊、第三塊也接連着扔了上來。

    金儷姬等人也忙着將碎碑一塊塊的結合在一起,過了不久,大半塊石碑已排在秦光鬥面前。

    秦光鬥忽然大喝一聲:夠了!

    坑裏、坑外所有的動作登時靜止下來,每個人都不吭不響的抬頭望着他的臉。

    秦光鬥低着頭在那石碑上看了一陣,陡然朝日落的方向一指,道:走!

    身下那兩人一聽,扛着秦光鬥撒腿就跑。

    尤一峯、杜飛等人也緊隨在後面而去,只有金儷姬師徒三人,依然留在原處,六隻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緊盯着坑裏那個類似工頭模樣的人。

    那人也翻着眼睛,咧着嘴巴,呆望着金儷姬師徒三人,道:三位大娘還有甚麼事叫我們做的?

    那兩個年輕女弟子聽得狠狠的朝他呸了一口,金儷姬卻笑吟吟道:你們真的不是龍府和江家的手下?

    那人慘兮兮的道:如果我們是龍四爺和江老爺子的手下,我們還要來幹這種苦活麼?

    金儷姬又仔細朝那十二個人打量一眼,道:那好,你們不是那兩人手下,事情就好辦多了。

    説着,又從懷裏取出一錠銀子,道:你們想不想再多賺十兩?

    那人瞪着那錠銀子,連話都説不出來了,只拼命的點頭。

    金儷姬道:你知道這兩口棺材裏面裝的是甚麼人麼?

    那人搖頭道:我只知道一個是男的,一個是女的,男的要埋在左邊,女的埋在右邊,絕對不能埋錯。

    他旁邊忽然有個年輕人道:我知道這兩個人是誰。

    金儷姬用眼睛瞄着他,道:哦?你倒説説看?我看你有沒有搞錯?

    那年輕人道:女的是賭場裏的那個女老千金三娘,男的是姘頭,也是賭場裏的保鏢打手斷刀浪子葉紅!

    他在前面説着,後面還有另外一個年輕人用手比劃着,説到金三娘時,他就做出摸牌狀,説到斷刀浪子葉紅時,他就以掌做刀狀的砍了砍,兩人就像演雙簧似的,樣子十分滑稽。

    金儷姬那兩名女弟子都被逗得吃吃的笑起來,金儷姬卻神色鄭重道:不錯,這兩個人都是江湖上很有名的人物,也是小馬的好朋友,你們最好把棺材埋得深一點,墳也要堆得高一點,千萬不能被野狗扒出來,你們只要按照我的話做好,這十兩銀子就是你們的了。

    那人胸脯一拍,道:你放心,這種事我最內行,我保證把這座墳做得結結實實,不但叫狗扒不開,連人也扒不開,不管是從外邊扒,還是從裏邊扒,都扒不開,你看如何?

    金儷姬似笑非笑的望着他,道:你這個人好像還蠻聰明嘛!

    那人得意洋洋道:所以我才能做工頭。

    金儷姬笑了笑,抖手便將那錠銀子扔在他懷裏。

    十兩銀子分量雖然有限,但從金儷姬手中扔出,力道卻重得出奇,硬把那人砸了個筋斗,而且腦袋剛好碰在一塊石頭上,頭頂登時鼓起一個大包。

    那兩個年輕人急忙跑過去,一個替他搓揉,一個在一旁吹氣,看上去緊張的不得了。

    金儷姬瞧得似乎非常滿意,螓首輕輕一擺,帶領着兩名女弟子揚長而去,臨走還在那大半塊拼對起來的石碑上,踩了幾腳。

    那人立刻推開旁邊那兩個年輕人,撲到坑邊一看,不禁倒抽了口氣,道:我的媽呀,那老太婆真厲害,只看她隨便踩了幾腳,居然把那塊石碑踩得粉碎!

    其中一個年輕人哼了一聲,道:那老太婆武功雖然厲害,但腦筋可比老大差遠了。

    另外那個也接道:可不是嘛,不但人被老大騙得團團轉,而且還丟下三十兩銀子,看來今天夜裏咱們又有酒喝了。

    那似工頭的人抬手把綁在腦門上的一條布巾拉下來,額頭赫然露出個眼睛大小的疤痕,原來他竟是三眼小耗子,那兩個年輕人,當然是他那兩名兄弟了。

    小耗子先擦了把汗,又把雙手擦抹乾淨,然後才從懷裏把那三十兩銀子掏出來,道:來來來,意外之財,大家都有分,你們每個人分三兩,我們兄弟三個有三兩就夠了。

    站在他旁邊那個兄弟立即接道:對,留太多反而不好,萬一醉死可不是好玩的。

    另外一名兄弟忽然皺起眉頭,道:可是這些銀子是整的,怎麼破開來呢?

    突然一個土裏土氣的小夥子走上來,道:我有辦法。

    只見他抓過那塊較小的銀錠,隨手一揑,已被他揑下了一小塊,在手上掂了掂,道:嗯,三兩一錢五分,大概還不至於醉死。

    小耗子登時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縮到坑邊,手指着他,叫道:你

    那小夥子咧着嘴巴笑道:你不是龍府的人,我們是。

    另外一個人緊接着道:我們都是龍姑娘派來保護你的,你是江湖野馬亞馬的兄弟,我們絕對不能讓你出任何差錯。

    後面又有個人指着腳下,道:是啊,主意是我們龍姑娘出的,萬一出了差錯,我們怎麼對得起正在下面為濟南弟兄們拼命的馬大俠?

    亞馬左手高舉着火把,右臂緊拖着有傷在身的錢紅,拼命的往下衝。

    司徒蘭、孫不空依次跟隨在後。

    殿後的是何濤和龍飄飄。

    走在最後面的是曹老闆,他手上也舉着一支火把,邊走邊回顧。

    隧道很窄,眾人所經之處,相繼倒塌下來,洪水般的泥土石塊,就緊追在曹老闆身後,隨時都有被掩埋的可能。

    連一向最沉得住氣的龍飄飄,都已變了顏色,曹老闆卻像沒事人一樣,連催都不催前面一下。

    突然轟地一聲,一面石牆猶如巨閘般的自頭頂落下,順着斜坡直滑下來。

    曹老闆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身子便已被那石牆推得飛了起來,整個摔了出去,同時也把前面的龍飄飄撞得直撲在何濤背上,幸虧何濤生活在江浪上多年,下盤功夫極穩,才沒有被撲倒。

    緊接着又是一聲巨響,那面石牆陡然與四壁結合在一起,把緊追在後的泥土飛石,全部隔在牆外。

    後面排山倒海般的聲音登時靜止下來,眾人這才發覺腳下已經平穩,四周也變得十分寬敞。

    剛剛摔倒的曹老闆已一躍而起,不但吭也沒吭一聲,連手上的火把都沒有熄滅,表現得極為驃悍。

    走在最前面的亞馬和錢紅,反而同時癱軟在地上,火把也已丟在一旁,一副筋疲力盡的模樣。

    龍飄飄急忙趕上去,拾着火把,照着亞馬汗淋淋的臉孔,道:你覺得怎麼樣?

    亞馬朝身旁的錢紅比了比,喘了喘氣道:累啊,這傢伙比一條死牛還重,拖都拖不動。

    錢紅哼了一聲,道:老子如非被那姓曹的龜孫打傷,保證揹着你都比你跑得快。

    亞馬哈哈一笑,道:你不要吹了,還是好好休息一會吧,從現在開始,就看你的了。

    錢紅聽得神情一緊,立刻盤膝閉目,默默調息起來。

    亞馬也匆匆自地上爬起,在龍飄飄和曹老闆手中的火把照耀下,仔細的四下察看了一番。

    原來這時大家正在一間只有五丈方圓的圓形石屋中,石屋四壁皆為巨石所砌,地面也由同樣大小的石塊鋪設而成,牆壁與地面的石塊相互銜接,中間沒有一點縫隙。

    就連剛剛將隧道隔絕的那面石牆,也已完全結合在一起,看上去既完整、又堅固,宛如一個特大的圓桶一般。

    唯一讓人感到格格不入的,就是頭上那面高高的圓形石頂。

    遠遠望去,只見石頂上雕刻着三條似龍非龍,似蛇非蛇的東西,頭部都正對着石頂正中的一顆圓盤,雕工雖然不很精緻,卻顯得十分蒼勁有力,極可能是出自某位武林高手的刀下。

    亞馬看了半晌,才低下頭,垂着自己的脖子道:這是甚麼意思?怎麼刻了個三龍搶珠圖?

    龍飄飄沉吟着道:那三條龍,也許是影射當年月光城堡主麾下那三名弟子。

    曹老闆立刻接道:那麼中間那顆圓盤,指的想必就是這批寶藏了?

    大家一聽寶藏兩字,精神全都來了,每個人抬頭望着那顆圓盤,連正在調息的錢紅也忍不住睜開了眼睛。

    亞馬卻忽然嘆了口氣,道:只可惜上面的光線太暗,找不到鑰匙孔,不知應該從哪裏着手?

    龍飄飄道:如果能將火把插到距離屋頂較近的石壁上就好了,但不知哪位有這份功力?

    曹老闆道:上去也許不難,但想貼在壁上,把火把插進石頭裏,恐怕就不太容易了。

    亞馬聽得連連點頭,目光卻悄悄的朝站在身後的孫不空瞟了過去。

    孫不空急忙擺手道:不要看我,我也不行。

    亞馬笑道:孫老誤會了,我只是想問問你,司徒幫主不知能不能辦得到?

    孫不空遲疑了一下,道:這個嘛我也搞不清楚,你還是直接問問她本人吧?

    司徒蘭不等他開口,便已淡淡一笑,道:恐怕我也沒有這份功力,不過如果有何大哥幫忙的話,我倒可以勉強一試。

    何濤登時嚇了一跳,道:幫主説的可是在下?

    司徒蘭道:沒錯,正是閣下。

    何濤呆了呆,道:我能幫你甚麼忙?這又不是在水裏。

    司徒蘭笑了笑,道:你的飛刀帶來沒有?

    何濤怔怔的望着她,道:帶來了,可是在這種地方,飛刀有甚麼用?

    司徒蘭將手上的青竹竿往前一伸,道:那就有勞何大哥,找兩支沒有用過的火把,將把手部位削得跟這根竹竿一般粗細,每支削個五、六寸長就可了。

    何濤鬆了口氣,道:原來你只是叫我辦這點小事,沒問題,看我的!

    説完,從背上取出兩支備用火把,但見刀光連閃,木屑紛飛,片刻間便已完成,削得果然與司徒蘭手上的那青竹竿同樣粗細。

    司徒蘭過來看了看,道了聲:好極了!

    只見她將一支銜在口中,又在曹老闆的火把上就燃,腰身陡然一撐,已如脱弦箭般的竄了上去。

    就在她身形已達屋頂,剛一下墜之際,陡然嬌喝一聲,已將青竹竿借力插進了石壁。

    緊接着身子匆匆在壁上一站,青竹竿已然拔起,那支火把也在那一剎間插入被青竹竿穿破的那個小洞裏。

    同時她停也沒停,已將另一支火把點燃,雙足猛地在壁上一蹬,整個人又如巨鷹般的平飛出去,身子凌空一卷,已到對面的牆壁,只聽噗地一聲輕響,青竹竿又已插進了堅硬的石壁中。

    拔竹竿、插火把,剎那之間又已完成,人也輕飄飄地落在眾人面前,不但臉不紅,氣不喘,着地時更是一點聲音都沒有。

    每個人瞧得都傻住了,過了許久,龍飄飄才鼓掌道:幫主端的好身手,實在令人佩服。

    亞馬緊跟着嘆了口氣,道:我也很想拍拍手,可惜我的手受了傷,才教別人着了先鞭。

    司徒蘭笑笑道:你看插的地方還可以吧?

    亞馬道:當然可以,不高不低,恰到好處。

    龍飄飄忙道:你現在能不能找出鑰匙孔在甚麼地方?

    亞馬抬着頭,沉吟着道:龍姑娘,你看屋頂那塊圓盤上的花紋,是不是曾經在哪裏見過?

    龍飄飄立即道:是啊,這跟我描在薄紙上的那三支殘月環的圖樣,倒有幾分相似。

    曹老闆亦叫道:豈止相似,依我着,簡直完全一樣。

    亞馬道:所以我認為那六個鑰匙孔,極可能按照那塊圖形,隱藏在圓盤的上面。

    龍飄飄緩緩的點着頭,道:嗯,不但可能,而且也很合理。

    司徒蘭忽然道:我方才匆匆朝那塊石盤上面掃了一眼,那上面的確不太一樣,好像完全是金屬打成的,而且真的還有幾個孔。

    亞馬道:那就對了。

    司徒蘭急忙道:不過那些孔寬得很,一點都不像鑰匙孔。

    亞馬想了想,道:你有沒有注意到那塊圓盤與屋頂之間的距離?

    司徒蘭道:大概總有個一尺左右吧。

    亞馬道:你確定只有一尺?

    司徒蘭道:我想應該錯不了。

    亞馬點着頭,緩緩的走到錢紅面前,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拍,道:錢兄,現在該輪到你幫我的忙了。

    錢紅抬眼望着他,怔怔道:我能幫你甚麼忙?

    亞馬沒有回答,只向龍飄飄打了個眼色。

    龍飄飄立刻走上來,將六支殘月環整整齊齊的排列在他面前。

    錢紅瞧了瞧那六支殘月環,又瞧瞧亞馬,道:你想叫我幫你把這六支東西,打到那面圓盤上面的洞穴中?

    亞馬笑笑道:那不是洞穴,那是鑰匙孔。

    錢紅霍然站起來,抓起一支殘月環,比了比,道:你説,先從哪個方向打起?

    亞馬急忙攔住他,道:慢點,慢點,剛剛司徒幫主的話你應該聽到了,上面只有一尺寬,你的殘月環至少要在下面旋轉三圈,才能打得進去,而且打進去的時候,殘月環的弦面一定要朝裏,方向絕對不能錯。

    錢紅聽得嘴巴都合不起來了,愣了很久,才道:馬大俠,不瞞你説,你叫我把殘月環在外面繞三圈,對我説來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裏還有辦法控制方向?

    亞馬皺起眉頭,回望着龍飄飄,道:龍姑娘,你看我們大概還有多少時間?

    龍飄飄道:如果點着四支火把,最多也超不過兩個時辰。

    亞馬把手臂往錢紅肩上一搭,道:錢兄,你不要心急,現在不妨先練習一下,我想有個把時辰應該差不多了。

    錢紅聽得叫起來,道:一個多時辰?你在開甚麼玩笑?你就算給我一年的時間,我也練不到那種火候,何況我身上還帶着傷。

    亞馬道:你這點傷勢對施放暗器毫無影響,而且控制殘月環的方向,也並不如想像的那麼困難,你何不先試試再説?

    錢紅搖搖頭,道:不必了,我有多少斤兩?自己知道得比誰都清楚,何必白白浪費力氣?

    亞馬臉孔馬上拉了下來,道:怎麼?你連試都不肯試一下?

    錢紅道:並不是不肯,而是根本就沒有這個必要。

    亞馬好像已不願跟他羅嗦,氣呼呼的走到牆邊,身子一蹲,便已睡在地上,而且還翹起二郎腿,拼命的衝着錢紅搖晃。

    龍飄飄、何濤和曹老闆一見亞馬睡倒,也同時躺了下去,一副與他共同進退的樣子。

    只有司徒蘭和孫不空依然站在那裏,嘴裏雖然沒説甚麼,神色中卻不免對錢紅有些責怪的味道。

    錢紅呆望了眾人半晌,才道:你你們這是幹甚麼?

    亞馬道:等死啊!

    龍飄飄緊接道:反正我們也只有兩個時辰了,到時候每個人都難逃一死,何苦再站在那裏受罪?我勸你們三位也躺下算了,躺着等死可比站着舒服多了

    錢紅愣愣道:為甚麼兩個時辰以後,非死不可?

    龍飄飄道:空氣用光了,人又出不去,不死行麼?

    錢紅變色道:你的意思是説,到時候大家都會被悶死?

    龍飄飄嘆了口氣,道:一點都不錯。

    亞馬也唉聲嘆氣道:你知道嗎?被悶死的滋味可不是好受的,據説死相都慘得不得了。

    何濤也忽然道:不錯,前幾年我們有一條船翻覆在江底,其中有幾名弟兄就是被活活悶死在艙中,不但屍體整個發紫,而且每個人的胸口都被自己抓破,死相之慘,實在令人慘不忍睹,直到如今想起來,還讓人難過。

    説完,也長長的嘆了口氣。

    曹老闆卻在那裏搖晃着二郎腿道:那倒沒關係,好在錢兄有先見之明,早就把胸前包紮起來,抓都抓不破,我想他的死相一定會比我們好看得多。

    亞馬立即接道:可是他至少也應該為司徒幫主想一想,人家年紀輕輕的,陪我們悶死在這裏倒也罷了,結果胸口還要被抓得一塌糊塗,像話麼?

    龍飄飄急忙咳了咳,道:司徒幫主女中豪傑,她想必不會把死後的事放在心上,我想她耽心的,一定是神鷹幫上下五萬名弟子今後的出路。

    亞馬冷笑着道:如果她死在這裏,那五萬人還有甚麼出路可言?樹倒猢玀散,她這一死,神鷹幫覆幫的命運已定,天下第一大幫也從此在江湖上除名!

    錢紅聽得幾乎哭出來,道:你們為甚麼一定要逼我?你們每個人的武功都比我強,何不自己試試看?為甚麼非把這副重擔放在我肩上不可?

    亞馬翻身坐起來,道:這是甚麼話?我們每個人都有專責,誰的責任都不比你輕。就以龍姑娘來説,她負責這次行動的全盤策劃,從尋找我們進來的入口,一直到將來寶藏分到大家手上,通通都是她的事,你認為她的責任比你輕麼?

    錢紅垂着頭,吭也沒吭一聲。

    亞馬繼續道:司徒幫主和孫老武功最強,進來時的斷後,出去時的衝殺,都得靠他們兩位,你行麼?

    錢紅依然甚麼話都沒有説,甚至連頭部沒抬一下。

    亞馬又道:孫大哥在我們之中體能最好,這次我們所有的用具都背在他一個人身上,而且萬一有人體力不支,也非得靠他幫忙不可,據我估計,將來被他揹出去的可能是你,你相不相信?

    錢紅抬頭着了何濤一眼,居然爭也沒有爭辯一聲,就把頭又垂了下去。

    亞馬笑了笑,又道:還有曹小五,他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人精,一旦遇到兇險,大家完全絕望的時候,所有的目光一定會通通落在他臉上,到那個時候,你就知道他所遭受的壓力,遠比你現在這點負擔,沉重得太多了。

    錢紅一驚!道:你是説就算我們進去,後面還會有兇險?

    亞馬道:那當然,你以為想獲得這批寶藏,是那麼容易的事麼?

    龍飄飄也在一旁搭腔道:就算掘口井,也難免會碰到一些意外,何況是深入地下幾十來丈尋寶。

    曹老闆也緊接道:更何況這是當年巧手賽魯班製造出來的機關,就算他不想置人於死地,起碼也要讓人頭痛一番,否則怎麼能顯出他的手段,你説是不是?

    錢紅又把嘴巴緊閉起來,隻眼睛眨也不眨的凝視着亞馬。

    亞馬用袖管在鼻子上擦了擦,道:至於我該負甚麼責任,我不説你也一定明白,如果我現在突然把脖子一縮,來個萬事不知,一副管他奶奶嫁給誰的樣子,你們會放過我嗎?

    曹老闆立刻道:那怎麼行?我第一個就不答應。

    龍飄飄接道:我也不答應,大家都是冒着生命的危險進來的,到這個時候,怎麼可以開玩笑!

    一直默默站在一邊的司徒蘭急忙道:馬大俠,咱們能不能想個辦法把那六支殘月環直接送進洞去?

    亞馬搖頭道:恐怕不行,當初公孫停老前輩安排用殘月環做鑰匙,一定有他的道理,如果由於送進洞裏的力道不對而出了毛病,咱們這幾個人就真要活埋在這裏了。

    孫不空也咳了咳,道:讓何老弟試試如何?他善用飛刀,腕力一定錯不了。

    何濤忙道:我不行,我的飛刀只能直來直往,一點彎都不會轉。

    亞馬長嘆一聲,道:何兄當然不行,使用殘月環並不全靠腕力,重要的是一股巧勁,就跟迴旋鏢的道理一樣,江湖上精通此道的人並不太多,能有錢兄這種火候的更是寥寥可數,如果連他都沒有把握當初咱們就不該進來。

    龍飄飄道:照你這麼説,即使咱們還能出去,想在外面找一個替補錢兄的人,恐怕也不簡單。

    亞馬道:可不是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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