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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萎屬於正常

    離開盧克索向東,不久就進入了浩瀚的沙漠。這個沙漠叫東部沙漠,又名阿拉伯沙摸。

    穿行沙漠對我來説早已不是第一次,但剛剛還在古代遺蹟中感嘆.人類文明的恢宏久遠,沒幾步卻跨進了杳無人煙的荒原,這種對比經驗卻從未有過。連個過渡也不給,使得幾天來沉浸於歷史文化中的眼神不知往何處擱置,一時顯得十分慌張。

    一切都停止了。沒有了古代和現代,沒有了文明和野蠻,沒有了考察和推斷,只剩下一種驚訝:原來人類只活動在這麼狹小的空間,原來我們的歷史只是遊絲一縷,在赤地荒日的夾縫中飄蕩。

    眼前的非洲沙漠,積沙並不厚。一切高凸之處其實都是堅石,只不過上面敷了一層沙罷了。但是這些堅石從外面看完全沒有稜角,與沙同色,與泥同狀,累累團團地起伏着,只在頂部呈現出淡淡的黑褐色,使每一個起伏在色調上顯得更加立體,一波波地湧向遠處。

    遠處,除了地平線,什麼也沒有。

    偶爾會出現一布呀舒跡:在寸草不生的沙礫中突然生出一棵樹,亭亭如蓋,碧綠無瑕,連一片葉子也沒有枯黃。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地母.單?獨為它埋設了一條細長的營養管道?但是光有營養也沒有用,因為它還必須面對日夜的蒸發和剝奪,抗擊駭人的孤獨和寂寞。

    由此聯想,人類的一些文明發樣地也許正像這些樹,在千百萬個不可能中掙扎出了一個小可能。從樹葉叢中看,似乎很成氣候;從整體環境看,始終岌岌可危,誰也無法保證它們的存活年限。

    有人為各大文明的終於枯萎疑惑不解,其實,真正值得疑惑的是它們中的某一個異數何以能夠持續,而枯萎則屬於正常。

    正這麼想着,眼前的景象變了,一看手錶已過下午四時,黃昏開始來到。沙地漸漸蒙上了黯青色,而沙山上的陽光卻變得越來越明亮。沒過多久,色彩又變,一部分山頭變成爐火色,一部分山頭變成胭脂色,色塊在往頂部縮小,耀眼的成分已經消失,只剩下晚妝般的豔麗。車隊終於駛出了沙地丘陵,眼前平漠千頃。暮色已重,遠處的層巒疊嶂全都朦朧在一種青紫色的煙霞中。

    時天地間已經沒有任何雜色,只有同一種色調在變換着光影濃淡,這種一致性使暮色都變得宏偉無比。

    誰料,幹頃平漠只讓我們看了一會,車隊躥進了沙漠谷地,兩邊危巖高聳,峭拔猙獰,猛一看,就像是走進了烤焦了的黃山和廬山。天火收取了綠草青松、爆布流雲,只剩下赤露的筋骨在這兒堆積。

    像要安慰什麼,西天還留下一抹柔豔的淡彩,在山岩背脊上撫摸,而沙漠的明月,已朗朗在天。

    我想,這一切都與人類文明沒有什麼關係,但它無可置疑的壯美,而且萬古不息。人類所做的,只是悄悄地找了一個適合自己居住的小環境而已,須知幾步之外,便是茫茫沙漠。

    文明太不容易,真應該好如雀鄉惜。

    一九九九年十月十七日,埃及東部古爾代蓋(Hm砂lada),夜宿巧ckAll班tro。扁良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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