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江聚海行櫃坊前人潮擁擠,眾家櫃坊存錢有利息的消腮懵慌在長安傳開了,一連幾天,櫃坊前天天排起了長隊,運錢的牛車甚至堵塞了交通,無數從四面八方趕來的商人和普通民眾都爭相將錢存入這家櫃坊。這個盛況一直延續到昨天。京城著名的王寶記櫃坊終於頂不住擠兑銅錢的壓力,宣佈它也開始存錢計息。
王寶記開了頭,其餘觀望的各家櫃坊也紛紛跟進,紛紛實行新辦法。存錢給予一定利息,原本是存錢收費,現在卻反過來了,存錢倒貼,這樣一來,各家櫃坊的利潤將大幅降低。聚海行成了眾矢之敵。李慶安一早便來到了東市。他想親眼看一看銀錢的流通情況。
“大將軍,你説慶王真的會被派去安西嗎?”路上,他的親兵於勝有些擔憂地問道。
“不管誰去,其實對我們都一樣。”
李慶安見他滿臉擔憂,便問徽微笑道:“你不用擔心這麼多,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
“可是,親王前往安西,必然會奪大將軍的權,即使不能奪權。他們也會掣肘大將軍,這簡直就像飯裏放了沙子,存心讓我們吃不好。”
“你不耍管那沙子就行了,你要看到,原來朝廷只給我們一小碗飯。現在可給了一大盆,可以讓我們吃飽,其實放幾顆沙子也好,也免我們吃得太快,噎着了。”
一邊説,他們便來到了東市門口,老遠便看見聚海行門口車水馬龍。生意異常火爆。
李慶安見人潮擁擠,他點點頭笑道:“生意不錯嘛!”
“大將軍,我們要不要進去看看?”
“既然來了,當然要去,走後門進去。”
一行人從後門進了櫃坊,櫃坊佔地足有十幾畝,分地面兩層,地下一層,有夥計文書二十餘人,還有五十名護衞,另外,在後院還有鴿樓。專門有人養信鴿。
此刻櫃坊內正忙得不可開交。夥計們清點銅錢,裝錢入櫃,然後再送到地下倉庫,有負責存錢,有負責借錢,有專門記賬,有開具飛錢,掌櫃李雲峯裏外奔忙,眼睛熬得通紅,聲音都喊啞了。
“李掌櫃,大將軍來了。”
有人喊了一聲,李雲峯從前台跑了出來,連忙施禮道:“大將軍,今天怎麼來了?”
“我來了解一下情況。”
“好!大將軍請屋裏坐。”
李雲峯將李慶安請進房,給他倒了一杯茶,又去取了一本帳本回來。
“大將軍,東西兩市的櫃坊從開業至今,已經累計吸存了五十萬貫銅錢,放錢三萬貫,我們的地下庫房已經快放滿,準備轉移到熱海居錢庫。”
“地下庫房不是可以放百萬貫錢嗎?怎麼五十萬貫就滿了?”
“大將軍有所不知,這些只是存錢,另外還有銀錢兑換,那也是大頭。”
“那現在銀錢兑換情況如何?”李慶安最關心的還是銀錢,這關係到他安西的前途。
“銀錢兑換得很好,其實黑市中早就開始兑換金銀了,只不過現在把它公開化罷了,銀錢輕便易帶,非常受歡迎,官價是一比一百文。但我聽説黑市價已經兑到一百一十文了,這兩天略有下降,是一百零五文,我們的六千貫銀錢網送到後小第一天便被兑掉了三千貫,這就是這可是三十萬貫銅錢啊!”
“那金錢呢?有人兑嗎?”
“金錢不是很好,一錢兑一貫,畢竟價格太高,普通人都兑銀錢,我們的一百貫金錢,至今只兑出去十五貫,大多是顯貴兑去賞玩,聽説不少店鋪還拒收金錢,只收銀錢。”
説到這,李雲峯命人取來一把銀錢,一一排列放在桌上笑道:“大將軍請看,這些銀錢各有不同。”
李慶安頓時有了興趣,連忙湊上前細看。從外表乍看,這些銀錢都差不多,都是一咋,模子鑄造出的開元通寶銀錢,可如果細看,便能現這些銀錢確實有所不同,正面都是一樣,開元通寶四個隸書字,但背面則不同。安西銀錢背面有安西監鑄四個小字,而朝廷則是星月等花紋,但就是朝廷的銀錢也有不同,有的非常規範。做工也非常漂亮,但也有幾枚錢明顯的肉薄量輕,做工粗糙。
“大將軍也現了吧!有人在鑄私錢,偷工減樣,這幾枚錢就是私人鑄造。很明顯成色不足,我懷疑裏面摻有白銅。”
李慶安拿起幾枚私鑄銀錢,果然手感不同,肉薄且偏重,銀的密度比銅輕。這樣的話確實可能摻有白銅。
沒想到這麼快就出假銀錢了,李慶安忽然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如果准許銀錢私鑄的話,肯定會有人趁機鑄造假幣,以前銅錢價值影響不大,可銀錢就不同了。一枚假銀幣可讓人損失慘重,從而影響到銀錢的信譽。最後使民眾不再相信銀錢。那時損失最慘重的還是安西。
看來必須要用最嚴酷的刑法來阻止人私鑄銀錢,可如果是權貴私鑄,刑法會有用嗎?那些王孫貴族手中都有大量金銀,他們為了讓金銀有價值。當然會私鑄成銀錢,可是在鑄造過程中,他們會老老實實的足銀鑄造嗎?或許有人會,但是絕大多數人都不會,必然是摻有別的金屬。以牟取暴利,就算安西不做假,但鑄造假安西錢也一樣輕而易舉,到時李鬼趕走李遣,他安西的銀錢誰還敢用。
那怎麼樣才讓人無法造假呢?李慶安忽然想起了後世的袁大頭。用指甲捏住,猛吹一下放耳朵邊聽,噹噹作響。這就是好銀元,這是銀子這種金屬的特性,幾乎無法造假,為什麼他一定要鑄造開元通寶錢,而不造能吹響的安西銀元呢?至於技術,他相信唐朝的工匠在重賞之下,一定能解決。
想到這,他立刻對李雲峯道:“銀錢就暫時不要兑換了,我要一封快信到安西。”
李雲峯不敢怠慢,立刻取來細筆和紗絹,李慶安略一沉吟,便寫了一封鴿信,摁上印章,卷好了放在紅色的細竹筒中,交給李雲峯道:“立刻派人送去熱海居,用鴿信送往安西。”
李雲峯立刻了,李慶安也心再尖東市,他叉叮囑了李雲峙,心叩便出了櫃坊。
他網一出櫃坊,便有一名中年男子迎了上來,“大將軍,我家東主有請!”
“你家東主是何人?”
男子向遠處一指,“我家東主就在那裏。”
李慶安順他手指方向望去。只見楊記櫃坊門口站着一個女人打扮得花枝招展,妖豔異常,卻不是楊花花是誰?
她見李慶安在看她,不由挺了挺高聳的胸脯,把她俏麗的臉龐揚了起來,她今天也是來視察櫃坊,卻正好看見了李慶安。李慶安笑了笑,便走上前道:“人生何處不相逢,夫人,我們又見面了。”
楊花花咬了一下嘴唇,這個李慶安居然若無其事的走到她面前,若無其事,難道過去的事情、過去的恩恩怨怨。真的就像風一樣吹過。不帶走一絲痕跡嗎?楊花花心中忽然有點悲傷。她寧可李慶安是怒容滿面走來,至少他心中還有自己的影子,可現在。他的眼光就彷彿在看一介。陌路人。
她掩藏住了自己內心的刨言,嬌聲笑道:“我想請李大將軍吃飯,不知是否有這個榮幸?”
“三夫人請我吃飯。應該是我李慶安的榮幸才對,客隨主便。”
楊花花指着百步外的一家酒肆,“那好,前面有家胡姬酒肆。我們就去那裏吃午飯吧!”
“夫人請!”
十幾名丫鬟和侍從簇擁着楊花花向酒肆走去,李慶安也翻身上馬,帶着二十幾名隨從來到了酒肆前,他翻身下馬,抬頭看了看旗幡,只見酒旗幡上寫着“那色波。三個字。
李慶安笑了,他知道,這是小史國的粟特人所開。
“歡迎客人光臨敞店!”
掌櫃也是咋,粟特人,能説一口流利的漢語,他見楊花花和李慶安二人僕從眾多,氣勢不凡,便知道來了貴人,他連忙親自迎了出來。
“夫人,請二樓坐,二樓安靜雅緻,一定會讓夫人滿意。”
楊花花微微一笑,指着李慶安笑道:“你可知道他是誰嗎?他可是你們的安西之主。”
掌櫃眼睛一下子瞪圓了,結結巴巴道:“客人就是李大將軍?”
李慶安瞥了一眼楊花花,她居然説自己的安西之主,居心叵測啊!他便笑了笑,用突厥語道:“隨意一點,不要太熱情了。”
掌櫃一怔,立刻陪笑道:“是!是!大將軍。樓上請,夫人樓上請!”
隨從們都在樓下用餐,只有四名親兵跟隨上樓,在雅室門口一站,掩刀而立,不準任何人來打擾,李慶安走進房間,見屋裏佈置得十分清雅。他不由點點頭,坐了下來。
“夫人請坐!”
楊花花盈盈坐下,好奇地問道:“剛才你給他説什麼?我聽不懂。”
李慶安呵呵一笑道:“我給他説,這位是貌國夫人,天下第二美人。要好好伺候。”
“你扯謊!”
楊花花笑道:“你若真這樣説,他一定會多看我幾眼,可這個胡人至始至終沒看我一眼。你肯定不在説我。”
話雖這樣説,但楊花花聽李慶安稱她為天下第二美人,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她當然不是想當第一美人,而是李慶安把她排在楊玉環之後,她最不喜歡別人把她和楊玉環相比。
“怎麼。稱你第二美人不高興嗎?”李慶安看出了她眼中的一絲愠怒。
“沒有什麼高興不高興,我已經老了,青春不再,哪裏還敢“天下,二字。”
楊花花心情黯淡下來,儘管她保養得非常好,但她的眼角還是出現了幾條細細的皺紋,臉上也沒有了從前的光澤和彈性,顯得有些鬆弛和乾澀,為了掩蓋這種變化,從來都是素面朝天的她也塗起了脂粉。
她暗暗嘆了口氣,拎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了,強顏一笑道:“李將軍沒有現我的變化嗎?”
李慶安微微欠身,用外交辭令般的語氣笑道:“夫人比從前更漂亮了。”
“我不准你對我這樣説話!”
楊花花的臉上如凝了一層寒霜,她冷冷對李慶安道:“你我不是朋友就是仇人,不會有第三種可能。更不會有你這樣無聊的吹捧,如果你忘記了。我就提醒你。當年我想讓你做我的男人,你拒絕了,所以才會有你的牢獄之災,從前是這樣,將來也是這樣?”
李慶安打量着手中的酒杯,淡淡道:“為什麼説是讓我做你的男人,而不是説讓你做我的女人。我們的矛盾就在於此。”
“七郎。如果我現在願意做你的女人呢?”楊花花的聲音忽然有些顫抖起來。
“三夫人為什麼要為難自己呢?”
李慶安輕輕一嘆道:“你是琥國夫人,你的存在就是獨行特立,你不依附任何男人,只想做你喜歡做的事,無論是你的心計歹毒,還是你放蕩不羈,那都是你楊花花的個性,如果你做了我李慶安的女人,那你就不是楊花花了,同樣,我李慶安的本性是恩怨分明,你曾經增弓於我,我記恩至今:但你也曾經陷害於我,讓我困於牢獄,我也一樣記仇到現在。我因為記恩,所以我不會報復你,所以我會跟你來吃飯,但因為記仇,我也不可能再接受你,夫人,你明白嗎?”
楊花花凝視了李慶安半晌。眼中露出複雜的神情,她忽然嬌笑一聲。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悠悠道:“我不過是試探你,你以為我真會做你的女人嗎?你做夢吧!除非我藏一把刀。等你興致最濃時,我一刀把你宰了,讓你死在我楊花花的石榴裙下,李七郎,你知道嗎?這咋。夢我做過不止一次,我是多麼渴望這個夢能成為現實。”
李慶安眯着眼細細品了口酒,笑道:“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風流,能死在三夫人的石榴裙下,也是我李慶安的夢想,但願它成為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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