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天霹靂。四月底柳依依實習結束時,銀河證券的葉經理就同意接受她,催她把合同拿來簽了。當時她滿口答應,拖了這二十幾天,想試試有沒有更好的機會。這些天她在外面跑來跑去,看清了就業形勢多麼嚴峻,就帶了合同去找葉經理,誰知葉經理説,市場情況很不好,股指一路陰跌不抬頭,總部剛剛來了指令,今年不進人了。
只好回過頭再到人才市場去碰運氣。週末,苗小慧陪她去一個大型招聘會,沒有什麼好職位,卻是人山人海。她們一個台一個台地問過去,轉到中午,柳依依絕望了。正準備回去,忽然聽見有人喊自己,一看是省電視台的秦記者,帶着攝製組來做一個大型的節目。秦記者在銀河證券的中户室炒股,跟柳依依認識。秦記者説:“依依你陪同學來應聘?”柳依依説:“是我自己呢。”秦記者説:“銀河證券不是已經把你攬進去了嗎?”柳依依就把事情説了,説着説着,傷心了,幾乎哭了。秦記者嘆息説:“今年的形勢怎麼突然就緊了起來,我們做個綜合節目,幫你們呼籲呼籲。”
離開了秦記者,苗小慧説:“記者望着你眼睛裏閃閃閃的有點東西,也只有我才看得出來。”柳依依説:“別扯,人家快四十歲了,有老婆孩子了呢。”苗小慧説:“男人四十歲兼有了成熟與成功,大好時光呢。”柳依依説:“別扯,人家是個記者。”苗小慧説:“是個記者,也是個男人。”柳依依説:“別扯,我一個現成的博士後都沒做,我去做第三者?”又説到秦一星也算一個名記、主任,開着電視台的車來炒股。苗小慧説:“是個名記,難怪看他很精明的。”説到精明,柳依依記起有一回和葉經理坐他的車,葉經理坐在後排説:“以後別人問我是誰,我就説自己是看見過秦一星後腦勺的那個人。”秦記者馬上説:“以後別人問我是誰,我就説是被葉大威看到過後腦勺的那個人。”柳依依把這事給苗小慧講了,説:“看看人家的反應,隨口就出彩。讀了這四年書,怎麼沒見哪個教授説幾句機智點的話出來?”
這麼跑了幾天,柳依依感到極度沮喪,黴着臉回到學校。苗小慧説:“還有一個辦法,博士説過家屬可以想辦法留校,你要他去學校説。”柳依依説:“那怎麼可能?”苗小慧説:“博士這個人還可以,至少,前途是有保障的。幹得好真的不如嫁得好,你掙扎十年二十年還沒浮出來,嫁好了就一步到位了。”柳依依説:“太現實了,真的太現實了,現實得都有點恐怖了。”苗小慧説:“虧你學了這四年的市場經濟,市場就是現實,水銀瀉地,無孔不入,難道嫁人這事倒不是個孔?”柳依依心裏直跳説:“那……那,那愛,”笑一笑,“我都不敢説這個字,太奢侈了。那,那感情呢?”苗小慧非常乾脆地説:“有點好感就算了,還顧得了那麼多?”柳依依説:“那,那,那個有錢的人,你想想他,有多少經歷,你怕不怕?你相信他會為你立地成佛嗎?他要能成佛早就成佛了,輪不到你。”苗小慧嘿嘿兩聲:“我不去想那麼多,也不抱那個幻想。臭豆腐是臭的,你要吃它,就得認那個臭。博士有什麼東西在你這裏?”柳依依説:“有本書。”苗小慧説:“那就好了。你把書送過去,下面的節目你自己去表演了。”柳依依低頭説:“那太為難了。”苗小慧説:“這叫難?你沒見過一條縫撬開一扇大門的呢。紅軍不怕遠征難,你這點難還叫難?得有點紅軍精神。”柳依依還是搖頭説:“我怎麼也沒勇氣去敲那扇門。”苗小慧説:“有了。我這就拿了那本書去還給博士,進去了總得説幾句話吧?説話總得説到你吧?”
苗小慧去了。柳依依看着窗外,心裏算着她到了哪一步。砰的一聲,柳依依回頭看見苗小慧進來了,手裏還拿着那本書。柳依依説:“博士不在家?”她心裏一緊,又一鬆,不在也好,讓自己再仔細想想,彎轉得太急了。苗小慧把書狠狠往桌上一摔:“今天我碰見鬼了,你知道鬼是誰嗎?”柳依依不關心什麼鬼不鬼的,説:“他不在家也好。”又説:“什麼鬼不鬼的?”苗小慧説:“博士不在宿舍,我就算了。下樓時聽見一個很熟悉的聲音。”柳依依打斷她:“他回來了?”苗小慧説:“他是回來了,但那個聲音不是他的聲音。”柳依依心裏直跳説:“那是……是誰?”苗小慧説:“所以我説碰見鬼了。”柳依依説:“男鬼女鬼?”苗小慧説:“你説呢?”柳依依心裏忽然有了一種預感,不敢説出來,她説:“我想,那是,她是,是,”往伊帆的牀上望了一眼。苗小慧點頭説:“兩個人牽着手有説有笑走上來。”
柳依依呆了半天,有一種上當的感覺,忽地嘿的一笑説:“也好。願天下有情的都成了眷屬。等會兒她回來,我們一起向她表示祝賀。”苗小慧説:“你喜歡就喜歡,不要説他不陽光,臉像個勺似的,家還是農村的,人家還沒斷她就這樣説,就更不地道了。”她們開始設計,等伊帆回來,怎麼一唱一和含沙射影羞辱她。設計好了,柳依依突然沒了興趣,説:“算了,願她好,也願博士好。同學一場,別到最後把臉皮撕破了,以後大家還要見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