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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父子情

    胡玉鳳悄悄溜出後莊院門。

    她自信已甩脫了監視著她的陳青志,長吁口氣,一溜煙奔上後山坳。

    正是傍晚時分。

    夕陽殘光灑在山坳坪上,象灑上了一層細碎的金砂。

    陽光有些冷清。

    山風冽冽刺骨。

    胡玉鳳裹緊了披風,從懷中取出兩片樹葉兒湊到唇邊。

    一陣悅耳的樹葉樂曲隨風飄蕩,送到山坳各地。

    她悄立風中。

    良久。還不見王秋華出現。

    她蹙起秀眉,牙齒咬緊了下唇。

    雖然天鷲峰和英賢莊兩計成功,但武林並未出現預料的混亂。

    青玄子沒有大開殺戒,而是提出了設立生死擂來為無玄子報仇。

    生死擂雖然熱鬧,但要引起大混亂卻是機會甚少。

    這個又蠢又拙的青城派掌門!

    更有甚者是楚天琪。

    一句話將所有責任推得於乾淨淨,仍然置身於事外。

    鵝風堡不參予江湖紛爭,計劃何以能實現?

    她覺得自己有些小看了楚天琪。

    這條漢子,比她想象的要更難對付。

    放棄報仇,放棄一切,置身於江湖之外,這種拿得起放得下的漢子,世上能有幾個?

    最可惡的還是陳青志。

    楚天琪已經說放棄了,可陳青志還是死盯著她不放。

    是該到除卻陳青志的時候了。

    她再次吹響樹葉。

    山坳裡仍無反應。

    她噘起嘴,心中很不高興。

    王秋華已是第三次失約了。

    夕陽漸漸落入山谷。

    山坳裡和莊園中,已是暮靄沉沉。

    她收起樹葉,緩緩地轉回身。

    驀地,一抹淡影掠過空中。

    她臉上閃出異樣的光彩。

    王秋華飄身落在她身前三丈開外的地方。

    她禁不住一聲歡呼:“華哥!”

    王秋華卻厲聲道:“朋友,請出來吧。”

    胡玉鳳花容色變。難道還有人在暗中盯著自己?

    “好耳力!”一聲贊喝,陳青志從樹叢中躍身而出。

    “是你?”胡玉鳳有些沮喪。

    她沒想到,憑她這樣有心計的人,居然還是讓陳青志盯上了。

    陳青志這人,也是個不尋常的男人。

    陳青志沒理睬胡玉鳳,對王秋華道:“閣下是誰?”

    王秋華冷冷一笑:“你又是誰?”

    他這一句話,是明知故問的掩飾。

    陳青志大大方方地道:“在下鵝風堡管事陳青志。”

    “原來是你。”王秋華故意重重地冷哼了一聲。

    “請閣下賜教大名。”陳青志沉聲道。

    “陳管事到陰曹地府後就知道我是誰了。”王秋華說話間,背上長劍已拔在手中“你要殺我?”陳青志鎮定地問。

    “當然。”王秋華冷聲道:“我不會讓鳳姐有第二個男人。”

    王秋華吸取了上次殺呂天良時的教訓,唯恐萬一失手,也好給胡玉鳳留條退路。

    陳青志先是一怔,隨即道:“若我猜得不錯,閣下就是扮裝李冰心的人。”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王秋華眼中亮起光芒,“胡玉鳳是屬於我的,你去死吧!”

    一道快逾閃電的電芒射向了陳青志。

    陳青志喝聲:“好快的劍!”

    喝喊聲中,他身形微側,雙掌交錯一拍。

    一股沉重窒人的掌風,拍在王秋華的劍鋒上,王秋華只覺一股功力由劍鋒送到手臂,禁不住登登登連退數步。

    借物傳功,隔空擊穴,又是一位絕世的高手。

    陳青志沉聲道:“閣下既不肯賜教真名,就請閣下隨在下去莊中見莊主。”

    “不要!”胡玉鳳故作姿態道:“二位確實是誤會了,不要為了我而傷及你倆,快住手吧!”

    在她說話之間,陳青志和王秋華又攪到了一起。

    陳青志這次是搶先出手,而同出手就用上看家的獨門神掌。

    他已掂到了王秋華的份量,決定速戰速決,趕快擒住王秋華。

    一股如山似嶽的浩然掌勁,搶先將王秋華困住。

    王秋華只覺勁風塞鼻,呼吸困難,手中的劍像是被股磁力吸住似地直往下墜,怎麼也彈不起來,周圍全是黑沉沉的掌影。

    胡玉鳳看傻了眼,呆立著,不知所措。

    她站在三丈之外,逼來的掌風也使她幾乎無法站穩腳跟。

    她沒帶牛芒金針暗器,無法出手。

    她腰囊裡只有一包迷藥,根本就無濟於事。

    她眼珠溜溜一轉,開始考慮如何將山坳坪裡發生的事,向楚天琪解釋。

    “呀!”王秋華一聲尖嘯,右手的劍撤手落地,與此同時,左手解開了腰間金蛇軟劍的皮鞘暗釦。

    驀地,一抹耀眼的寒芒沖霄而起,劃破了沉重的掌風。

    厲叫的金刀削風之聲,令人心驚肉跳。

    陳青志沒帶刀,顯然他也沒料到對手會這麼扎手。

    肉掌畢竟不能與刀劍硬碰。

    陳青志托地後退數丈。

    王秋華騰空而起,左手軟劍如同出洞的毒蛇刺向陳青志右臂,右手往空中撒出一團毒藥粉。

    陳青志旋身躍起,一掌硬生生地將金蛇軟劍拍開,一掌拍向毒藥粉團。

    毒藥粉團在空中迸散,灑出一片紅色的灰霧。

    “陳管事當心,酥香散筋粉!”胡玉鳳高喊叫嚷著,彈身搶上風頭,將腰間的迷藥粉撒脫出手。

    她這是一著妙招。

    表面上看,她是在幫陳青志,發喊告警,撒藥相救。

    實際上,她是在幫王秋華,她撤出的是迷藥而不是解藥,如果陳青志撞上迷藥粉,也同樣地要栽倒在地。

    陳青志若逃不脫,心腹之患便已剷除。

    陳青志若逃脫了,她也有了為自己辯解的口實。

    陳青志閉住氣,雙掌猛拍,身形倒退,竟飛出十餘丈外,落入叢林中。

    胡玉鳳追至叢林旁。

    黑黝黝的叢林之中,哪裡還見陳青志的人影?

    胡玉鳳轉身走向王秋華。

    王秋華低垂著軟劍,默然地望著山峰谷間的最後一縷晚霞。

    “華哥。”她柔軟的手臂象蛇一樣纏上了他的肩頸。

    “別碰我!”他猛地撥開她的手,“我沒用,我真沒用……”

    “華哥,聽我說……”她溫柔地靠近他。

    “滾開!”他爆出一聲大喝,隨即抖開了手中的金蛇軟劍。

    山坳上漫開一片星芒,冷森耀目。

    寒風颯颯,吼聲震耳。

    沙土盡揚,枯枝敗葉在空中旋轉。

    似游龍,若驚鴻,恰如銀河瀉地,花雨繽紛。

    “好劍法!”胡玉鳳喝彩叫道。

    她是有意叫好,想讓他開心。

    她知道由於心浮氣躁,他這劍舞得並不見好,比以往差多了。

    “媽的!”王秋華恨恨地罵著,將金蛇軟劍投擲在地,雙手揪住了自己的頭髮,“你別取笑我,我知道我不行,我殺不了呂天良,殺不了無玄子,連個鵝風堡的管事也殺不了!”

    “華哥。”她聲音變得十分柔和,移步走過去。

    她明白,他現在需要的是安慰與開導。

    他蹲下身子,發狂地叫道:“我是個廢人,我沒用,真沒用!”

    她輕撫著他的肩頭道:“你用不著這樣,其實你是個有能力的男子漢,否則,我就不會一直都愛著你。”

    “可是我……”

    “你知道陳青志是誰嗎?他是獨門客李子陽的關門弟子。李子陽人稱神掌天尊,曾打遍九派十三幫無有對手,師傅當年曾與他交過手,還接不下他三掌,你殺不了陳青志,這也是極正常的事,你為什麼這樣悲觀失望?”

    王秋華似已平靜了許多,喟然一嘆,緩緩站起身來。

    胡玉鳳彎腰拎起金蛇軟劍,遞給他:“人若自暴自棄,再強幹的人也就完了,別忘了咱們的計劃,咱們的大事。”

    王秋華轉身將胡玉鳳摟在懷中。

    兩人緊緊地摟抱著,無言無語。

    山谷峰間的霞光消失了。

    暮靄籠罩著山拗,山峰、叢林漸次隱人迷濛之中。

    王秋華驀地推開胡玉鳳,喃喃地道:“我要殺掉那怪人,獨……霸武林,我能做得到,一定能……做到,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胡玉風俏麗的臉上掠過一絲陰影。

    王秋華眸子裡騰起一團火焰,火焰在眸子中散開,於是,他又恢復了原先的神采。

    他冷冷地對胡玉鳳道:“陳青志回去後一定會向楚天琪稟告,楚天琪可能會因此而對你起疑心,你要好自為之。”

    她默然地點點頭。

    他看著遠處的山峰:“門主已下令除卻陳青志,你說該怎麼辦?”

    她沉著臉道:“這件事交給我辦好了,我有辦法叫他死。”

    “很好。”他眼光中充滿了自信,“但我要讓他死在我的手中,這樣你也好開脫。”

    她瞧著他:“一切按原計劃辦吧。”

    “殺了陳青志,我看楚天琪還沉得住氣?”他眸子中閃著狼眼一樣的寒光。

    “你該回去了,別在楚天琪面前不好交待。”王秋華沉默片刻後道。

    “你還有什麼話要交待嗎?”胡玉鳳眸子在暮色中象星光閃亮。

    “沒有了,有事我自會與你聯絡。”王秋華話音剛落,身子一旋,已化清風飄下山坳。

    胡玉鳳眼中猝然湧上兩顆淚珠。

    她覺得王秋華已經變了,變成了一個陌生人。

    他已不是她心中所渴望的愛人。

    她不在乎他是不是被閹割了,但,她卻在乎他是不是還愛著自己。

    她執行這個計劃,一半是為了自己報仇,一半是為了王秋華。

    但是現在……

    夜幕迅速垂落,一個陰森可怖的黑夜即將降臨。

    她仍然在山拗上站立著,直到身影完全被黑暗所吞沒。

    後莊院閣樓涼亭。

    楚天琪正逗著呂懷玉在玩耍。

    “來呀,追我、快來追我。”楚天琪象個小孩似地叫喊著在涼亭外的草坪上打滾。

    “嘿嘿嘿嘿。”呂懷玉格格地笑著,揮著小手爬著追過去。

    楚天琪滾動的身子忽快忽慢,始終與呂懷玉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我一定要追上你。”呂懷玉漲紅著小臉,喘著粗氣,雙手在地上猛扒,一副要拼命的樣子。

    楚天琪猛然間想起了呂天良。呂懷玉雖然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但這股拼勁卻很象呂天良。

    他故意緩慢了滾動的身體。

    “哈,抓住了!”呂懷玉撲到楚天琪身子,小手在他脅下一陣亂搔。

    他覺得實在是對不起呂天良。

    “你為什麼不笑?”呂懷玉使勁地搔著他,“笑啊,快笑!”

    他咧開嘴笑了。

    他的笑聲中,充斥著一股說不出的落寞和淒涼。

    “我捉到你了,現在你教我練劍。”呂懷玉站起身,一本正經地道。

    楚天琪從地上站起,盯著他道:“練劍?你為什麼要練劍?”

    呂懷玉挺起了胸膛道:“我要練好劍,長大了當一個像爹爹那樣的英雄。”

    楚天琪抑鬱地皺起眉頭:“懷玉,你不應該要學劍。”

    呂懷玉瞪起晶亮亮的小眼:“為什麼?”

    楚天琪沉緩地說道:“玩火者,必自焚。弄刀劍者,必喪命於刀劍之下。”

    呂懷玉眨眨眼皮,滿臉是困惑。

    他聽不懂楚天琪的話。

    楚天琪伸手撫摸著他的頭髮,又道:“江湖險惡,我希望你能放棄練劍,做一個普通的人,與娘好好地過平靜安寧的生活。”

    呂懷玉似懂非懂地歪起頭,用心想了想,板起臉道:“不行,我要練劍,練好武功,做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楚天琪道:“這話誰告訴你的?”

    呂懷玉神氣地晃著頭:“我爹爹說的。”

    楚天琪臉轉向天空,目光有些飄忽,幽遠。

    “教我劍吧。”呂懷玉哀求著。

    楚天琪沒有回答,眼前幻現出百花山谷爆炸的深壑。

    “你言而無信。”呂懷玉噘起小嘴道:“你說過只要我抓到你,你就答應為我做任何事。”

    楚天琪沉緬在痛苦的幻想中,根本就沒聽到呂懷玉的話。

    “我不和你這種不講信用的小人玩了。”呂懷玉轉身說跑。

    “玉兒。”楚天琪猛然回頭。

    “你不是我爹爹,你不配叫我玉兒。”呂懷玉拼命狂奔。

    突然,呂懷玉足下一滑,身子跌倒在地,滾向石坡。

    石坡下是塊陡壁,高逾五丈。

    “當心!”楚天琪驚呼聲中,身形電射而出。

    “啊!”呂懷玉驚叫聲中,墜下陡壁。

    楚天琪閃身急落,頭朝下墜向壁底。

    當他頭離地只有幾寸時,雙腿一挺,身如風車葉似地一翻,輕若柳絮,悠然站立,雙手恰將呂懷玉接住。

    好險!

    他深深地吐了口氣。

    “放開我,”呂懷玉在他手臂中掙扎著,“我不要你抱我!”

    楚天琪目光盯著站在數丈外的楊紅玉。

    楊紅玉挺著大肚皮站在石坡壁下的青石道中央。

    “放開我!”呂懷玉大聲叫嚷著。

    楚天琪放下呂懷玉。

    “娘!”呂懷玉揮著雙臂奔向楊紅玉。

    楊紅玉蹲下身,張臂把呂懷玉摟在懷中。

    “娘,我要爹爹!我……要爹爹!”呂懷玉哭喊著。

    楚天琪蒼白的臉顯得更白。

    “吳媽。”楊紅玉呼喚道。

    “哎,來啦。”吳媽應聲從假石山壙旁跑了過來。

    “抱玉兒回房。”楊紅玉吩咐吳媽,復又對呂懷玉道:“玉兒,聽媽的話,跟吳媽回房去。”

    呂懷玉噘著嘴:“娘,你要帶我去見爹爹。”

    “嗯。”楊紅玉點點頭,“你先回房去。”

    吳媽抱起呂懷玉,急匆匆地離開了小閣樓禁院。

    楊紅玉緩緩站起身,兩人默然相望。

    良久,楊紅玉轉過身,抬起腳步。

    “紅玉。”楚天琪輕聲呼喚。

    楊紅玉扭回頭:“凌莊主,有事嗎?”

    楚天琪定住心神:“呂夫人,我有話想與你說,不知呂夫人肯不肯賞臉。”

    楊紅玉沉靜地道:“請凌莊主賜教。”

    “嗯,”楚天琪支吾了一下道:“這裡不是說話之處,請呂夫人隨我來。”

    楚天琪走向假石山洞。

    楊紅玉遲疑了一下,跟著走向假石山洞。

    轉過假石山洞底,楚天琪扭動一塊假石,眼前出現了一張石門。

    石門緩緩打開。

    李冰心在石門內躬身道:“莊主、少夫人。”

    楚天琪點著頭,走進石門內。

    楊紅玉的眉頭深深蹙起。

    石門內是一條不長的暗道。

    暗道底又是一張石門。

    胡空淨在石門內侍立。

    一共三道石門。

    三道石門內是一間密室。

    密室裡原有的如意獸、地毯、類似金鑾殿的臺階擺設和寶座椅都已撤除,只剩下了神臺壁上的觀音畫像和上香的香鼎爐。

    室內不似先前富麗豪華,但更顯優雅清靜。

    楚天琪走到神臺觀音畫像前,拱手燒上一柱香。

    楊紅玉目光在室內掃過,臉上透出幾分驚訝。

    她萬沒想到,這小閣樓地下還有這麼一間秘室。

    “請坐。”楚天琪擺擺手,先在室內的小桌旁坐下。

    楊紅玉移動腳步,在小桌旁與楚天琪對面坐下,一雙深沉的眼睛牢牢地盯著楚天琪。

    桌上放有茶壺、茶盅。

    楚天琪抓起茶壺,沏上一盅茶,遞給楊紅玉:“呂夫人,我已戒酒,請允許我以茶代酒敬你一盅。”

    楊紅玉伸手捂住茶盅,凌莊主,你帶我到這裡來,究竟想告訴我什麼?”

    楚天琪沒回答她的話,卻抓起自己的茶盅,抖手將茶水灑在地上:“這盅茶,敬呂天良大俠。”

    楊紅玉眼中猝然滾出兩顆淚水。

    她雖然已早有心理準備,但仍然禁不住這一打擊。

    楚天琪長嘆一聲道:“天良弟已頂替我,在百花山谷被官軍炸死了。”

    楊紅玉捂住茶盅的手在顫抖:“我已經知……道了。”

    “你已經知道了?”楚天琪頗覺驚訝。

    呂天良扮裝楚天琪上百花山之事,除了呂公良、胡玉鳳、陳青志等人之外,應無人知曉。

    楊紅玉凝視著手背道:“如果呂天良沒去百花山,他一定會回莊來的。”

    楚天琪沉默了片刻道:“你們已經說好了?”

    “是的。”楊紅玉點頭道:“他說他了結此事之後,就回鵝風堡來陪我,永遠再也不離開我了。”

    “對不起。”楚天琪道:“當時的情況是這樣的……”

    “我不要聽。”楊紅玉情緒有些激動。

    “我一定要將真情告訴你。”楚天琪眼皮在抖動,顯然情緒也在激動之中。

    不管楊紅玉是否願意聽,楚天琪將呂天良到京城後所做的事,和他從胡玉鳳那裡得知的呂天良易容替自己上百花山接丁香公主,遭皇上誅殺的事,詳細地說了出來。

    室內的燭光彷彿被這悲壯的故事所感動,而不住地跳動。

    兩人的身影在跳動的燭光中搖曳。

    楊紅玉淚水潸潸而下,浸溼了衣襟。

    楚天琪道:“當時要不是我被藥酒迷倒,我決不會讓天良弟……”

    楊紅玉哽聲打斷他的話:“我沒有怪……你,我沒有理由要……怪你。”

    “你有理由怪我,所有死去的人都有理由怪我。”楚天琪沉靜地道:“若不是我勾結後金,陰謀造反,想當什麼皇帝,娘、天良、丁香公主、花布巾、洪一天爺爺和所有的人都不會死。”

    楊紅玉滾落淚水的眸子裡目光閃亮:“這都要怪那個南天秘宮,怪那個郡主娘娘。”話音頓了頓,又道:“娘也有責任。”

    “不要怪他們,這一切都是我的罪孽。”楚天琪沉聲道:“他們都已經死了,而且死得很慘,可我依然活著。”

    楊紅玉深深吸口氣道:“這也許就是人們常說的命運,捉弄人的命運。”

    楚天琪默默地望著她,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呂天良死了。

    丁香公主死了。

    而他和楊紅玉還活著。

    懷玉是他和楊紅玉的兒子,而呂天良卻是懷玉的“父親”。

    此刻,楊紅玉懷了呂天良的兒子,他決定為呂天良擔當起父親的責任。

    這不是捉弄人的命運麼?

    楊紅玉道:“你真打算退出江湖?”

    她深邃明亮的眸光中透著關心。

    楚天琪點點頭。

    楊紅玉挑起秀眉:“你不打算為丁香公主報仇?”

    楚天琪苦澀地道:“我想丁香公主也不會允許我這麼做,若是那樣,天下大亂,又不知要死多少人?”

    楊紅玉不無擔心地:“我總覺得,有人在暗中挑動鵝風堡介人武林紛爭之中。”

    楚天琪冷峻地道:“那是妄想。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讓鵝風堡再踏入江湖,我一定要讓鵝風堡過平靜安寧,與世無爭的生活。”

    楊紅玉凝視他片刻,籲口氣道:“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你真不恨我?”楚天琪問。

    楊紅玉緩緩地搖搖頭。

    恨與不恨、愛與不愛,又有何區別?

    她已決定向捉弄人的命運低頭。

    楚天琪瞧著她,半晌,輕聲問:“孩子多久出世?”

    楊紅玉臉上泛出一層緋紅:“大概還要一個多月。”

    楚天琪手指輕敲著桌面:“但願是個男孩,呂家就有香火了。”

    “男女倒無所謂。”楊紅玉感嘆地道:“只可惜孩子生出來就沒有爹。”

    “如果你不介意,”楚天琪道:“就讓我來做孩子他爹。”

    楊紅玉臉刷地通紅:“不行,這怎麼行?”

    楚天琪深沉地道:“你別誤會。我說做孩子他爹,並非是那意思,我只是想盡自己的一份責任。”

    “這辦不到。”楊紅玉斷然拒絕。

    “為什麼?”楚天琪定定地瞧著她,“呂天良不也是做了咱們孩子的爹?”

    “這是絕然不同的兩碼事。”楊紅玉沉聲道:“當年是你不願當孩子的爹,而現在天良是無法當孩子的爹。”

    “可是……”

    “你不用說了,我是不會答應的。”

    “認個乾兒子,也不行嗎?”

    “你為什麼一定要這麼做?”

    “因為我感到內疚,我欠天良的,實在欠得太多,這一輩子無法還清!”

    室內出現了沉寂。

    靜得可以聽到燭光的竄跳聲。

    兩人的心在同時跳蕩,互相感應,不覺呼吸頓時急促。

    燭光在閃跳,拉起一圈圈光環。

    氣氛變得十分微妙。

    “吱!”一聲輕微的響動。

    觀音像後的暗門悄然打開。

    這一聲細響,在兩人的耳朵裡不啻是一聲霹靂。

    楚天琪眼前出現了丁香公主自廢武功,為自己打通生死玄關的情景,耳旁響著她倒地時的巨響。

    他不覺雙手抓住了桌沿。

    楊紅玉眼前出現了在沖霄塔裡和楚天琪交合的情景,耳旁響著暴風雨的狂嘯和聲聲驚雷。

    她不禁霍地站起,失聲驚叫:“天良!”

    楚天琪跳了起來,向她伸出手:“你怎麼啦?”

    她搖搖頭:“沒……事。”

    楚天琪道:“我本來想等你分娩以後,再將實情告訴你可沒想到今天……”

    她截住他的話:“今天你若不告訴我,或許我也會問你,你放心,我能承受得了,沒有事的。”

    “你多保重。”楚天琪說完話,舉掌輕輕一擊。

    暗門裡走進來了陳青志和李靈琪。

    “少夫人。”陳青志和李靈琪同時向楊紅玉施禮問候。

    楚天琪道:“李靈琪,你送呂夫人出去。”

    “是。”李靈琪轉身向楊紅玉,“少夫人請。”

    楊紅玉移步走向暗門,在門口她扭回頭道:“孩子出世之後,請莊主給兒子取個名字。”

    “一定,一定。”楚天琪臉上露出一絲少見的微笑。

    楊紅玉走進暗門。

    楚天琪凝視著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陳青志走到楚天琪身旁:“莊主,你都告訴她了?”

    楚天琪點點頭。

    陳青志道:“這個時候告訴她,恐怕會影響她的身子。”

    楚天琪道:“我知道,但沒法子,實際上她已經知道了。”

    陳青志道:“但願她沒事。”

    “她不會有事的,我相信她。”楚天琪道:“外面的情況怎樣?”

    “稟莊主,青城派、黃山派、崆峒派一面派人查尋天鷲峰的兇手,一面廣發帖子告諭武林,一個月後在洪城青石門設生死擂。”

    “他們真要設擂?”

    “看來誰也無法勸阻他們了,除非能在一個月內,找出假冒李冰心四人,火燒英賢莊,殺死無玄子、黃長明、邱世機、賈士力等人的兇手。”

    “不管形勢如何發展,除了查尋假冒李冰心四人和天鷲峰殺王小娟的兇手之外,無論任何事都不要插手。”

    “是。”

    “胡玉鳳可能還會找你,你要小心。”

    “莊主,我有一計……”陳青志嘴貼到楚天琪耳旁。

    楚天琪聽完話後,沉著臉道:“要不要派人幫你?”

    陳青志道:“不用,我和那小子交過手,這次保證將他帶來見莊主。”

    “你認為他是假冒李冰心的人?”

    “極有可能。因為在下已證實,他就是陰殘門的三才秀士王秋華。”

    “嗯。”楚天琪搓搓手,“這麼說來,胡玉鳳也可能是陰殘門的人?”

    “很有可能,但也可能只是王秋華的情人。”

    楚天琪沉吟著道:“此事不同一般,你一定要小心謹慎。”

    陳青志沉聲道:“莊主是不相信在下?”

    “不是。”楚大琪道:“我只是覺得事情比你想象的要困難。”

    “請莊主放心。”陳青志充滿信心道:“只要胡玉鳳真是王秋華同夥,她再來找我,我就一定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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