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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小丐洪小八

    洪小八大咧咧地往前一站:“來者五鬼將軍中何人?報上名來!”

    黃木蠟黃的臉上一片冷漠:“在下苗疆黃木將軍,閣下丐幫什麼人?”

    洪小八竹棍一啊:“你站穩了,本爺丐幫岳陽分舵主洪小八。”

    黃木發出一聲鄙夷不屑的冷笑:“洪小八?沒聽説過。”

    “媽的!”洪小八罵道。

    黃木手中峨嵋刺一抖:“用不着罵,你若敗在我手下就得讓我們走。”

    “我敗在你手下?白日做夢!”洪小八説話間,竹棍兜頭劈向黃木。

    黃木身形一躲,峨嵋刺刺向洪小八雙腿。

    “黑狗鑽襠?痴心妄想!”洪小八竹棍往下一壓。

    黃木反旋閃開。

    洪小八的竹棍落了空。

    黃木迅捷無比,迴旋側擊,一片星芒漫地灑向洪小八。

    “棒打鴛鴦散!棍捅馬蜂窩!”洪小八哇哇大叫着,撐着竹棍亂蹦亂跳。

    呂公良、張陽光和張陽晉唬起了臉。

    王小娟拍掌高聲叫好,她以為洪小八還在戲耍黃木。

    “看招!”黃木厲聲一喝,身背倒地旋轉,峨嵋刺如同一片尖刀絞向洪小八雙腿。

    為了速戰速決,黃木已使出了“地滾魔刺”的看家本領。

    不少中原武林成名劍客,都曾栽倒在這地滾魔刺之下!

    “嗤!”洪小八手中的竹棍短了一截。

    奇怪,峨嵋刺怎能削斷竹棍?

    殊不知,黃木這對峨嵋刺非一般兵刃,刺尖成倒鈎形狀,平而薄,兩側都有刃,因此也是兩把鋒利無比的短刀。

    短刀削竹棍,透上功力,如同快刀削羅卜!

    “嗤!”竹棍又被削去一截。

    “呀呀呀!”洪小八頓時手忙腳亂。

    王小娟此時才看出洪小八的困境,心中慌張,不覺“嗖”地拔出長劍:“小八哥別慌張,我來救你!”

    青風、藍天、綠果、紅焰,四人同時亮出兵刃跨前數步。

    青風高聲道:“洪分舵主已説好了單挑一,難道丐幫言而無信?”

    洪小八高聲嚷道:“別過來!這混帳不是本爺的對手,本爺在逗他……哎呀!”

    竹棍又短一截。

    王小娟揮着劍,跺着腳道:“用飛箭,快用飛箭!”

    青風等人暗自一笑:臭丫頭,哪有使暗器明裏叫嚷的?

    洪小八擠眉弄眼,怪聲喝叫,可打不出一個噴涕。

    沒有噴涕,就沒有飛箭。

    沒有飛箭,九死一生!

    竹棍剩下只有半截了,洪小八頭額汗如雨下。

    呂公良斜瞟了張陽光一眼。

    張陽光默默地點點頭。但,他已決定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決不出手,以免辱了丐幫的英名。

    王小娟揮起雙臂,跳起來叫道:“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保命要緊!”

    洪小八一聲厲嘯,半截竹棍在地上一點,一人如斷線鳶,飄然而退。

    黃木聽得王小娟之言早有準備,身如腹蛇從地上彈起。凌空一個翻身,雙腳跺在洪小八身上。

    洪小八“哎唷”一聲,仰面跌摔在地。

    王小娟揮劍想搶上,張陽晉左手出指如飛點住她三大穴位。

    呂公良舉起禿腕的左手,示意丐幫弟子不要妄動。

    憑黃木的身手,這個時候即使王小娟和丐幫弟子一齊搶上,也決救不了洪小八。

    呂公良此時若出手救洪小八,有九成的把握,但這位江湖千金難僱的殺手,從不做只有九成把握的事。

    只有張陽光有十分的把握救洪小八,然而他卻雙手低垂,紋絲未動。

    他認為還沒有到他必須出手的時候。

    黃木空中身子又是一個倒翻,手中峨嵋刺如同電光刺向洪小八。

    洪小八揮起雙手,欲作拼死一搏。

    堂堂丐幫岳陽分舵舵主,死也要死得轟轟烈烈!

    突然,鼻孔裏兩股熱流湧至,剎時,他雙目如電,精神大振。

    黃木武功不愧是五鬼將軍之首,在如此疾快的動作之中,仍看清了洪小八的這一表情變化。

    洪小八要使用飛箭了!

    他雙目牢牢地盯住了洪小八的雙手,他料定飛箭將從洪小八袖中射出。

    “噗!”兩支飛箭從洪小八鼻孔中射出,直飛向黃木臉面。

    太出乎意外了!

    黃木縱有地滾十八翻身手也避之不及。

    “叭!”兩條粉龍擊中黃木鼻樑,鼻涕飛濺,粘上眼皮、睫毛,矇住了眼睛,同時還有一股噁心的臭氣,令胃水翻騰。

    洪小八粉龍偷襲成功,手中半截竹根隨即點在黃木身上。

    黃木還未弄清對方的飛箭從何而來,這箭又為何糊粘粘的帶有臭氣,早己癱軟在地。

    洪小八彈身躍起,半截竹棍啊在黃木身上,神氣十足地嚷道:“我勝了!本爺勝了,區區黃臉鬼,何足道哉?”

    青風四人傻了眼。明明見黃木要贏了,怎麼會一下子讓洪小八點住了穴道?

    飛箭究竟是什麼厲害的暗器?

    被解開穴道的王小娟跑到洪小人身旁,舉臂高呼:“小八飛箭壓五鬼,丐幫神威震天下!”

    丐幫弟子一齊啊着竹棍,齊聲高呼:“小八飛箭壓五鬼,丐幫神威震天下!”

    喊聲驚天動地,氣勢咄咄逼人。

    小福王嚇得白了臉,雙腿直打哆嗦。

    青風低聲道:“小福王不用怕,還有咱們,棵準沒事。”

    青風向紅焰呶呶嘴。

    紅焰執着一對流星錘,跨步上前,大聲道:“別高興過早,鹿死誰手,尚難預料。我挑那老頭。”

    紅焰的手指着呂公良。

    他看呂公良年歲已大又禿着右手腕,料不是自己的對手。

    呂公良左手仗劍走入坪中。

    呂公良腳步未停,紅焰的流星錘已從空中飛擊而至。

    紅焰雖沒把呂公良放在眼裏,但吸取黃木剛才的教訓,連姓名也不曾問,便搶先出手。

    呂公良登地退後一步,穩住身子,眼光盯着空中飛來的流星錘,左手的劍仍低垂着。

    兩隻流星錘空中猛地一磕,迸發出無數的寒芒。

    洪小八一聲震耳的驚呼:“苗疆天芒遮雨!”

    空中數十件暗器雨點般罩向呂公良!

    呂公度騰身躍起撲向空中擊來的暗器,左手的長劍泛出一圈圈爛燦奪目的光華。

    “叮叮噹噹!”一陣急促的金鐵磕碰聲。

    由粒粒、團團、條條的火花組成的繁星般的光輝,在空中迸濺。

    “當!當!”流星錘索鏈被削斷。

    流星錘掙脱了索鏈的束縛,掠過空坪飛向上坡山溝。

    紅焰因為驟然的失重,往後一退,絆着石頭,跌倒在地。

    呂公良空中疾落而下,手中的劍尖抵住了紅焰的喉管。

    紅焰瞪着驚疑的眼睛望着呂公良,這一仗敗得實在是太慘。

    洪小八拍手大笑:“來人!將那紅面鬼拿下!”

    王小娟自告奮勇帶着四名丐幫弟子上前制住紅焰穴道,押回到洪小八身旁。

    連敗兩陣,苗疆五鬼將軍可從未吃過這種癟!

    未待青風説話,綠果躍身上前,揮動着手中的銅人爪,對張陽晉道:“斷臂的,我就挑你!”

    張陽晉右臂齊肩斷去,僅剩左臂,他陰沉着臉,拎劍走入荒坪。

    “請!”張陽晉左手一抬,劍鞘應聲飛出三丈之外,插立在他剛站身的地方,手中的劍在空中緩緩劃過一道弧線。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單從張陽晉這招亮相架勢,便知是位劍術大師。

    青風心中驟然吃驚,丐幫請來的這三人究竟是何人?

    “看爪!”綠果已搶先發動攻擊。

    綠果和黃木、紅焰一樣出手,便是家傳殺手絕招中的“神抓魔爪”三式。

    三聲金鐵交鳴之聲。

    左手仗劍的張陽晉,輕易地化解了綠果神抓魔爪三式,並不知怎的閃到了綠果的身後。

    “倒下!”張陽晉一聲沉喝,手中的劍刺中了綠果的背脊。

    綠果乖乖地仆倒在地上。

    他很幸運。

    張陽晉刺中他背脊的不是劍尖,而是劍柄。

    青風的青臉比夜空還要黑。

    他料定綠果會敗,但沒想到會敗得這麼快,這麼慘。

    沒想到,曾揚言要用武功打遍中原的苗疆五鬼將軍,居然如此不濟事。

    對方還有一位老者,看模樣也是一位劍術大師。

    該怎麼辦?

    是派藍天挑戰那老者,還是去闖打狗陣?

    他有些後悔了。

    剛才若是五人護着小福王硬闖打狗陣,情況也許比現在要好。

    他想的沒錯,但,為時已晚。

    正在他舉棋不定的時候,張陽光跨出一步:“你倆一齊來吧。”

    青風和藍天怔怔地看着張陽光。

    説好了一對一,對方居然主動提了一對二,是對方有絕對勝利的把握,還是老懵得過了頭?

    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倆一齊來。”張陽光再重複一遍。

    張陽光要同時對付苗疆二鬼將軍!

    洪小八、王小娟和丐幫的弟子都暗自抽了口冷氣。

    青風略一遲疑道:“閣下要同時對付我們兩人,行,但條件不變。”

    “當然。”張陽光道。

    “若我倆勝了你,就得讓我們五兄弟和小福王走。”青鳳擺出一副拼死一搏的神態。

    “哎,這豈不太……”洪小八高聲反對。

    “我答應。”張陽光截住洪小八的話。

    青風沉聲道:“洪分舵主還沒有同意。”

    “我當然不能同意羅,這吃虧的買賣……”洪小八話未説完,聲音突然頓住。

    呂公良送來了信號:“趕快答應。”

    洪小八轉個臉譜,咧嘴一笑道:“好,我答應。”

    青風正色道:“洪分舵主的話,是否算數?”

    洪小八拍胸道:“本爺一言九鼎,説的話比幫主還守信用,怎會不算?”

    “就這麼定了。”青風決心孤注一擲。

    “定妥了。”洪小八瞅着張陽光。

    青風豎起拇指:“一言既出。”

    洪小八伸出四個指頭:“駟馬難追。”

    青風指向夜空:“若有食言。”

    洪小八指着褲檔:“王八烏龜。”

    “好”青風向藍天呶呶嘴,齊步向前,“咱們青鳳、藍天二鬼將軍向前輩討教!”

    兩人同時躍起撲向張陽光,手中刀輪和鋼叉左右交叉夾擊。

    兩人使的是苗疆怪招,套的是陽陰八卦變式,刀輪為陰,鋼叉為陽,兩人合力其威力無比。

    張陽光一聲清嘯,揹負寶劍,彈躍空中。

    所有人的眼光都盯着空中,欲親眼目睹當今第一大劍客青虹神劍張陽光出手。

    三人一觸即分。

    沒有金鐵交鳴之聲。

    沒有慘號、呻吟之聲。

    只是在一片刀輪的寒芒和鋼叉的金光之中,閃過一抹宛如秋水般的流燦青芒。

    青芒一閃而逝,如同幻影。

    三人分別落地。

    張陽光卓立原處,揹負寶劍,雙手低垂,彷彿根本不曾動過。

    青風和藍天並肩而立,神情木然。

    剛才只覺眼前一花,一道冰涼的寒氣從臉面刮過,便不見了那老頭,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此時,月亮從雲層裏露出臉,將清輝灑在荒坪上。

    月光下,張陽光含笑而立。

    “呀!”青風和藍天同時舉起刀輪和鋼叉,發出一聲怪叫。

    誰敢如此藐視苗疆五鬼將軍?

    怪叫聲戛然中止。

    青風和藍天的青、藍臉成了紫色。

    他倆準備騰跳的雙腿被滑落的褲子纏住了腿踝。

    同時,他倆驚異地看到對方臉上的眉毛都不見了。

    那老頭的寶劍在刀輪和鋼叉陰陽八卦殺式的縫隙間,削去了他倆的眉毛,挑斷了他倆的褲腰紮帶!

    他倆驚呆了。

    忘記了驚叫。

    忘記了去扯褲子。

    洪小八、王小娟丐幫弟子也驚呆了。

    忘記了喝彩。

    忘記了去拿人。

    荒坪上一片沉寂。

    空氣、月光、人都凍結在一塊。

    良久,青風道:“請問前輩尊姓大名?”

    張陽光道:“青虹神劍張陽光。”

    青風悚然一驚:“可就是當年被稱為天下第一快劍的張大俠?”

    洪小八嚷道:“少見多怪,不是他老人家還是誰?”

    藍天指着呂公良道:“這一位前輩是誰?”

    洪小八搶着道:“無形劍客呂公良。省得你們再問,那一位是血宮魔劍張陽晉。”

    青風仰面嘆道:“苗疆五鬼將軍遇上三位劍術大師,豈能不敗?天意,此乃天意也。”

    “你們服也不服?”洪小八叫道。

    青風倒是爽快:“苗疆五鬼將軍自願認栽,聽憑丐幫發落。”

    苗疆五鬼將軍雖然名聲不好,卻也是守信之人,既然敗了,就得依約而行。

    洪小八一陣大笑,吩咐丐幫弟子將小福王拿下。

    小福王嚇得兩腳發軟,要人架住才能行走。

    青風扭頭對小福王道:“小福王,不是屬下無能,是對手太硬朗了。”

    小福王嘆口氣道:“聽天由命吧。”

    “聽天由命,説得好!”洪小八揮起半截竹棍,朝丐幫弟子下令,“班師回朝!”

    青風和藍天剛一邁步險些絆倒,原來他們滑落的褲子還沒有扯起。

    王小娟厲聲喝道:“還不快將褲子扯起,成何體統?”

    浩浩蕩蕩的乞丐大軍押着苗疆五鬼將軍和小福主走了。

    荒坪上,只剩下荒草,只剩下涼風還有那昏月。

    皇上答應召見楚天琪。

    時間是今夜三更。

    地點在御花園宦官總管金海法院宅。

    這是秘密召見,所以時間是夜裏,地點不在宮內。

    皇上很明智,這是個雙方都能接受的約會。

    皇上能如此爽快地答應召見楚天琪,是否有詐?

    這是個令人擔心的問題。

    楚天琪與凌雲花、胡玉鳳秘密來到御醫皇甫石英的住宅。

    窗簾遮得嚴實的內廳裏,端坐着皇甫石英的弟弟神醫段一指、巫若蘭夫婦。

    皇甫石英不在時,段一指夫婦便是這裏的主人。

    段一指年近七旬,雞胸獨眼,身高不足五尺,相貌奇醜,但他的醫術,除了哥哥皇甫石英之外,堪稱無下第一,連何仙姑對他也敬佩三分。

    巫若蘭五十出頭,滿頭青發,毫不出老,給人端莊高雅之感,感情豐富熾熱,保持着童心和一點稚氣。

    他倆曾救過楚天琪,與他關係特別好。

    賓客座上坐着天一禪師、雲玄道長、楊玉、呂天良、花布巾、洪一天、冷如灰、何仙姑和楚天琪、凌雲花,胡玉鳳等人。

    廳內空氣十分沉悶。

    楊玉責罵楚天琪的聲音,餘音還在廳內迴響。

    誰都覺得心沉甸甸的,怪不好受。

    “咳!咳!”段一指咳了咳道:“不是我段某倚老賣老。楊大俠,事情已鬧到這種地步,再責怪琪兒也是沒有用了,所謂是:英雄末……末什麼?”

    巫若蘭一旁道:“英雄末路,時勢所逼。”

    “這我還不知道,誰要你多嘴?”段一指挺起雞胸,“英雄未路,時勢所逼。這也不能怪琪兒,不管怎麼説,你總是他爹,可不能逼人太甚。”

    段一指明擺着是在袒護楚天琪。

    洪一天白鬍須一翹:“段一指,若説倚老賣老,還輪不着你。老夫説一句賣老的話,楊大俠罵得好,所謂是:子不教,父之過。依老夫看,楊大俠別説是罵,就是打也不算過份。”

    雲玄道長接口道:“賣國賊子別説是打,就是殺也不算過份。”

    雲玄道長城府頗深,有意用此話試探楚天琪放棄叛反的決心。

    楚天琪沉着臉、冷鐵似的臉上表情始終如一。

    凌雲花的臉色變得灰白,手指也在發抖。

    “咦!你怎麼能説這種話?”段一指瞪起獨眼嚷道:“臭道士!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呀!”

    “阿彌陀佛。”天一禪師道:“少林十八憎,就是看着楊大俠的面子才肯來京的。”

    冷如灰道:“呂公良、張陽光、張陽晉天山雙俠等武林前輩,也都是衝着楊大俠面子才來的。”

    洪一天歪起頭道:“琪兒要不是楊大俠的兒子,咱們三十萬名丐弟子,早就將這賣國叛賊碎屍萬段了。”

    眾人統一口徑,一致要迫使楚天琪再不能中途變卦。

    眼下雖談不上國家安危了,但仍關係着楚天琪和許多人的性命,不可有半點疏忽。

    “我説句公道話。”巫若蘭道:“琪兒雖然有錯,但他也是身不由己,這一切全是郡主娘娘在幕後操縱,琪兒從小在南天秘宮長大,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若真要論責任,恐怕還先要責怪楊大俠才是。”

    “言之有理!”段一指拍手嚷道:“楊玉,你説你當這為什也要讓郡主娘娘把琪兒劫走?為什麼要讓琪兒在南天秘宮呆上十八年?”

    楊玉的心一陣揪痛,蒼白的勝更顯憔悴,段一指的話像鋼針紮在他心上。

    誰説段一指的話沒有道理?

    誰説楊玉沒有責任?

    廳內出現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胡玉鳳的手肘在楚天琪背腰上輕輕抵了一下。

    楚天琪拱起雙手道:“楊大俠,我知錯了。”

    “混帳小子!”洪一天厲聲道:“你還不快叫爹?”

    “洪老前輩。”楚天琪沉聲道:“這是咱們的家務事,請洪老前輩不要過問。”

    “唷!”洪一天吹着鬍子,奪過花布巾手一的酒葫蘆,猛喝一口,“老子偏要管這檔子家務事,你什麼時候才肯認爹?”

    楚天琪目光定定地瞧着楊玉,緩聲道:“他和娘和好之日,便是我叫爹之時。”

    全廳一陣震動,空氣猛地凍結。

    洪一天驚呆了眼,手中的酒葫蘆頓在嘴邊,酒直往下流,也忘了喝。

    段一指神氣十足地擺擺頭,正欲説話,巫若蘭在他腿上狠捏了一把,低聲道:“這種事,你別插嘴。”

    段一指忍着痛,歪咧着嘴,將吐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凌雲花噙着淚水抓住了楚天琪的手。

    花布巾打破沉寂道:“大家不要忘了,我們是為何而來,我們還是商量如何應付皇上的這次召見吧。”

    冷如灰第一個發表意見:“皇上肯在御花園金總管家召見楚天琪,其中必然有詐。”

    “不錯。”何仙姑道:“皇上已知禁軍準備舉事,怎會肯涉險與楚天琪約會?”

    “這事也有些怪。”凌雲花道:“皇上為什麼不下旨,在太和殿或養身殿召見琪兒,偏偏要在金總管家?”

    “這並不奇怪。”雲玄道長道:“皇上要讓楚天琪有一種安全感,同時也不願讓大臣們知道他曾秘密召見過楚天琪,所以才會選在金總管家。”

    “此話有理。”天一禪師道:“金總管是段夫人巫若蘭的哥哥,老衲看皇上還是有幾分誠意。”

    “什麼誠意不誠意?”洪一天道:“皇上是害怕咱丐幫跟着禁軍舉事,奪了這小子的金鑾殿,所以他才讓丐幫的一名代表隨琪兒一同進見。”

    “京城局勢混動,禁軍若真舉事,誰勝誰負,尚難預料,皇上不能不答應召見楚天琪。”段一指低聲請示了巫若蘭幾句,又道:“這是琪兒脱身的最好機會。”

    凌雲花擔心地問:“皇上會不會在金總管家埋伏下刀斧手,向琪兒下手?”

    “不會,絕對不會。”雲玄道長道:“皇上要殺琪兒,就不會要琪兒帶丐幫代表同去進見,眼下三十萬乞丐聚集京城,他敢殺琪兒,決不敢殺丐幫代表。”

    何仙姑道:“這麼説來,皇上是有誠意避免這場殺戮了?”

    “哎!”段一指嚷道:“千萬不要相信那狗皇帝,哎唷!夫人,你捏我幹什麼?”

    “為什麼不能相信皇上?”冷如發問道。

    “不能相信就是不能相信。”段一指道:“你們要是相信皇上,那就準得完蛋。”

    “依段神醫的意思,琪兒今夜是不能去見皇上了?”凌雲花問。

    “那倒不是。”段一指支吾着道:“總而言之一句話,皇上是相信不得的。俗話道:伴君如伴虎,像咱哥哥皇甫石英伺候了皇上一輩子,到頭來……哎唷!”

    巫若蘭瞪眼瞧着段一指,示意他不要多嘴,自己抿了抿嘴唇道:“我哥哥金海浩與楊玉大俠和琪兒關係甚好,若皇上在家中伏兵,他一定會給咱們送信的,我看不必多慮。”

    楚天琪凝重地道:“不管皇上召見是否有詐,我一定要去,若接不出丁香公主,我絕不離開京城。”

    他神情肅穆,每一字都像鐵釘釘入木柱中那般堅定。

    廳內的每一個人都為他真摯的情感和決心所感動。

    只有一個人例外。

    那人就是胡玉鳳。

    她臉上浮着一絲不易為人覺察的冷笑,眼光卻瞟着呂天良。

    呂天良仍是楊玉模樣的打扮,坐在楊玉身旁,自始至終沒説一句話。

    以他的裝束和身份,他覺得不便説話,於是便靜靜地聽。

    她也沒説話。

    她的心思,並不在今夜楚天琪去會皇上會有什麼結果這個問題上,她在考慮有什麼辦法能除去對面座上的呂天良這個心腹之患。

    “皇上會答應楚天琪的請求嗎?”何仙姑鄭重其事地提出了大家關注的至關重要的問題。

    皇上能答應楚天演的請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一場災難便能避免,丐幫兄弟退出京城,散歸各分舵便算了事。

    皇上若不答應楚天琪的請求,楚天琪勢必要孤注一擲,那時丐幫將怎麼辦?

    “我看會答應。”雲玄道長道:“否則,他就不必要召見楚天琪和丐幫代表了。”

    “老衲也這麼想。”天一禪師接着道。

    “應該會這樣。”冷如灰道。

    “有我三十萬丐幫兄弟,他敢不答應?”洪一天撩起鬍鬚道。

    沒有人敢説皇上會不答應楚天琪的請求。因為以後的事,誰也不知該怎麼做。

    誰的心裏也沒有個底。

    花布巾心裏也空洞洞的沒有個底。

    楊玉開口説話了:“我以為,皇上肯定會答應琪兒的請求。”

    “為什麼?”凌雲花發問。

    “因為皇上沒有琪兒造反的證據。”楊玉伸手從懷中掏出藏有密協書的蠟丸,“密協書在這這裏,李靈琪等人已將赤哈主爺送出了邊關,皇上沒有證據,僅憑途聽道説之言,怎能定琪兒叛反之罪?”

    眾人默然點頭。

    “皇上不能定琪兒的罪,自然就會答應他的請求,力求迅速平息此事,以免引起更大的混亂。”楊玉喘了口氣,繼續道:“不過,我想皇上一定不會放過南王府郡主娘娘和福王。”

    “何以見得?”雲玄道長問。

    花布巾搶口答道:“大內總管高永祥剛派人送來消息,皇上已查獲了六王府和南王府的密謀叛反書和旗幟、號服設計圖,並有舉報證人。對這種謀反之罪,皇上是絕不會寬容的。”

    “這是她罪有應得。”冷如灰冷聲道。

    “惡有惡報。當年她助兒子楊凌風殘害武林,使兒子喪命在武林大會上,後又借用南天秘宮搶走曾孫兒,炸燬鵝風堡,陷害孫兒楊玉,現在又慫恿琪兒勾結後金,陰謀叛反,若遭懲罰,這是報應。”何仙姑歷來對郡主娘娘成見甚深一口氣道出她的罪孽。

    楚天琪和凌雲花的臉上佈滿冰屑,不知是內疚、心愧,還是惶恐、震驚。

    楊玉低沉着聲音道:“若我猜得不錯,皇上將會要琪兒和丐幫去攻打福王府,擒拿福王和郡主娘娘將功折罪。”

    楚天琪臉上的肌肉一陣痙攣,顫聲道:“我該去不去攻打福王府?”

    楊玉平靜地道:“該去,也必須去。這是你贖罪和脱身的唯一出路。”

    楚天琪咬緊了牙關,牙齒在唇內格格直響。

    攻打福王府,擒拿郡主娘娘,對他來説,可不是個簡單的決定!

    花布巾道:“這事你也不必為難,若皇上真提出此條件,你答應就是,具體的事由咱丐幫去辦。”

    楚天琪沒吭聲,也沒點頭,他還在猶豫。

    “不知丐幫派誰與琪兒一同去見皇上?”凌雲花問道。

    她不願讓琪兒為難,先岔開此話題,一切待見過皇上再説。

    洪一天胸捕一拍:“咱孫兒洪小八。”

    “洪小八?”凌雲花失口尖叫,“他怎麼行?”

    花布巾沉聲道:“你放心,咱們反覆考慮過了,他是對付皇上的最好人選。”

    凌雲花見花布巾這麼説,也不好再説什麼。

    花布巾從衣袖中摸出一張地圖,展開到桌面上:“這是金海浩給我的家宅平面圖,今夜為了以防萬一……”

    花布巾佈置一番之後,眾人都一致點頭,老叫花子的佈置可謂是萬無一失。

    “琪兒,你記住,在皇上面前説話一定要理直氣壯,因為他根本沒你叛反的證據。”楊玉最後囑咐楚天琪,將手中的蠟丸遞給呂天良。

    呂天良接過錯丸,取出密協書,點燃火燭,將密協書湊到火苗上。

    廳內騰起一團紅藍色的火焰。

    火焰竄跳着,由高到矮。

    密協書化成了點點灰白色的埃塵,在空中飄蕩。

    火光照亮了眾人嚴肅冷峻的臉。

    楊玉終於毀滅了能指控兒子叛反罪行的唯一罪證。

    各人的感受,各自不同,但表情全都一致,莊嚴肅穆。

    火光映着呂天良的臉。

    那是一張楊玉模樣的臉。

    胡玉鳳瞧着呂天良的臉和映在臉上的火光,秀眉睫地一挑,眼中掠過一抹火焰。

    一個罪惡的陰謀已在她胸中醖釀成熟。

    她找到了除卻呂天良的好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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