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鬼,你別嚇唬人行不行?”胡玉鳳緩緩轉回身。
“哈哈哈哈。”怪人又是一陣大笑,“難道你還怕嚇嗎?”
怪人身高八尺,腰肌數圍,寬肩厚背,弓身在林中就象一隻大狗熊。
他象大狗熊,但比大狗熊更醜、更兇、更嚇人。
臉上長滿着痂子似的醬色膿包,沒有一根毛髮的禿頭上佈滿着紅紅綠綠的癩痢疤,一雙燈籠似的吊眼鼓在膿包堆中,閃着碧綠的冷光,一張闊嘴幾乎咧到耳邊,嘴裏露出兩排參差不齊的獠牙。
有人説,前年鵝風堡死去的醜女鬼禿皮花豹伍如珠是世上最醜的人,這句話在遇到怪人之後就不對了。
這怪人比伍如珠還要醜上十倍!
胡玉鳳瞧着怪人,心中泛起一種説不出的厭惡,眼中不覺閃過一道光亮。
怪人瞪着吊燈籠眼:“怎麼?你是不是覺得我越變越醜,越令人討厭了?”
胡玉鳳翹嘴投出一個嫵媚的笑:“哪裏話,我怎麼會呢?”
怪人聲音驟然變冷:“不會就好,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胡玉鳳臉上頓時佈滿嚴霜:“一切順利。”
“哼!”怪人沉哼一聲,“一定不能讓楚天琪的陰謀得逞,否則咱們永遠無法登上武林霸主的寶座。”
“你放心。”胡玉鳳嘴角泛起一抹陰殘的冷笑,“楚天琪只不過是老孃手心中捏着的一粒棋子。”
怪人陰沉沉地道:“你真能制服他?”
“至今為止,還沒人能逃得過老孃的手心。”
怪人瞳仁深處稜芒一閃而逝:“只要武林一亂,鵝風堡和楚天琪又在你掌握之中,老夫陰殘門將再一次是武林霸主的唯一至尊。”
胡玉鳳道:“你別忘了,無果崖還有一個楊玉,當年樂天行宮幾乎已控制了整個武林,結果就敗在楊玉一人手中。”
“哈哈哈哈。”怪人迸出一串長笑,“楊玉現在已今非昔比,根本不足為慮了。”
胡玉鳳秀目中閃爍着疑惑:“為什麼?”
怪人沉聲道:“楊玉為救宋豔紅的命,在製藥時已身中劇毒,武功漸失,現在恐怕連一名普通侍衞也打不過了。”
“真的?”
“三才秀士王秋華的消息絕不會錯。”
胡玉鳳身子微微一抖:“三才秀士已經出山了?”
怪人瞪着她道:“瞧你急的樣子,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麼要來見你嗎?”
胡玉鳳困惑地搖搖頭。
怪人眼中射出兩道炬電似的光芒:“我已經找到老祖師爺的武功秘笈了。”
胡玉鳳鳳眼圓睜:“是‘三蒼赤魔功’的秘笈?”
“不錯。”怪人點頭道:“這是邪魔功中的最高武功,可與金蛇郎君的‘銷魂十指令’一決高下。”
胡玉鳳默默無語。
怪人道:“我找到了邪魔秘笈,你不高興?”
胡玉鳳抿唇笑道:“你練成三蒼赤魔功後,武林中沒人是你的對手,也沒人會敢與你爭奪武林盟主之位,到那時陰殘門重振雄風,鷹飛萬里,我欣喜還來不及,怎會不高興呢?”
“很好。”怪人道:“我現在要開始閉關練功,在閉關期間不能與外人見面。”
“要多久的時間?”
“少則十五,多則一年半。”
“我該怎麼辦?”
“一切按原計劃進行,必要的時候我會給你指示。”
“我怎樣與你聯絡?”
怪人沒有回答,鼓突的兩眼死死地盯着胡玉鳳的胸脯。
胡玉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哈哈!”怪人猛地張臂,將胡玉鳳抱在懷中。
“不……不要……”胡玉鳳掙扎着,但水蛇一般扭動的腰肢,卻無法掙脱出怪人的雙臂。
怪人將胡玉鳳按倒在潮濕的林地上,象剝筍似地剝去了她的衣裙。
他粗糙的大手,按在她白嫩的膚肌上:“你不要忘了,咱們是夫妻,你是我的老婆。”
她柔若無骨的雙手,挽住他脖子:“雖然我也很想要你,但我們不能這樣做。”
他臉上的濃包貼到了她的嘴上:“為什麼?”
她擺動着嘴唇,柔聲道:“你忘了嗎?練三蒼赤魔功的人,是不能接近女色的。”
他似乎怔了怔,隨即哈哈大笑着,從她身上爬起來:“説得有理。若不是你提醒我,差點誤了大事。”
胡玉鳳暗自長吁一口氣,嬌聲道:“來日方長,待你當上武林盟主之後,開心的日子還多着呢。”
怪人點點頭:“你好好幹,我不會虧待你的,以後就由三才秀士王秋華與你聯絡。”
胡玉鳳霍地從地上躍起,兩眼閃爍出耀亮的光輝。
怪人盯着她,陰惻惻地道:“不過,你別高興過早,為了防止意外,我已將他給閹了。
在對女人方面,他和我一樣都已是個廢物。”
胡玉鳳驚呆了。
華哥被閹了?
好陰殘、毒狠的手段!
怪人何時成了廢物?
難道是自己下的慢性毒物在他身上起了作用?
“哈哈哈哈。”怪人仰面大笑。
狂風驟起,樹枝搖曳,落葉紛飛。
笑聲還在林中迴響。怪人已不見了蹤跡。
胡玉鳳在林中赤身呆立着。
半晌,她彎腰拾起地上沾滿了泥土的紅紗衣裙,眼中充滿了淚水。
片刻,她滿身污泥從林中走出。
此時,她眼中已沒有了淚水,有的只是冷酷而兇殘的仇恨。
要報仇,路只一條,沒有選擇。
凌天雄的馬車被秘密地接到南王府後宮院由。
翠綠假山,八角涼亭,九曲欄杆,小橋流水,優雅恬靜,富麗豪華的花庭。
只有權勢顯赫的顯官府門,才擁有這樣的花庭。
這是權力與金錢的象徵。了
自從南王府小王爺楚天琪幫萬歲爺剪除叛臣,當上京城十萬禁軍統領之後,南王府便權傾朝野,顯赫一時,就連左臣右相也都望塵莫及。
這後宮花庭剛剛經過改建,一草一木都顯示出南王府的權勢和高貴。
天上神仙府,人間宰相家。
按理説,南王府無論是誰,該都滿足了。
然而,人卻有野心。
野心與權力是一對孿兒,當這一對孿生兒結合時,便產生了怪胎。
這怪胎,就是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端坐在後宮院的廳房大師椅中。
她,今年七十八歲,高個,長臉,面目清地,精神抖擻,一雙閃爍着異光的眼睛説明她不是個一般人物。
此刻,她板着冷冰的臉,那肅穆的神態,給人一種不怒而威之感。
餘龍和葉清風垂手站在太師椅前。
“放肆!”郡主娘娘低聲喝道:“你倆跟隨琪兒這麼多年了,居然還敢欺騙我。”
餘龍發青着臉,不敢出聲。
葉清風躬身道:“奴才不敢。”
“哼!”郡主娘娘扁着缺牙的嘴唇道:“我叫你倆去找幾個鄉下的紅花姑娘,來待候琪兒的客人,你們卻弄來幾個妓女,你以為人家是沒出道的小孩?”
葉清風低聲辯解道:“奴才這樣做,是不想給南王府增添麻煩。”
“還敢強詞奪理?”郡主娘娘手在太師椅把上一拍,“給我掌嘴!”
“奴才遵命。”葉清風揚手自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接着換手又扇了一個耳光。
郡主娘娘陰沉着瞼,沒有叫停。
廳房裏響起了清脆的耳光聲,一巴掌緊接一巴掌。
葉清風嘴裏淌出了鮮血,削瘦的臉腮漸漸凸起。
郡主娘娘還沒叫停,顯然已動了真氣。
“郡主娘娘!”餘龍“撲通”跪倒在地,“請您老人家饒了葉侍衞吧。這一次全是奴才的主意,奴才甘願受罰。”
餘龍揚起蒲扇似的巨掌,往臉腮上猛扇。
“好啦。”郡主娘娘抬起左手,“這一次就暫且饒過你們。”
“謝郡主娘娘。”餘龍和葉清風同聲致謝。
郡主娘娘餘怒未息,按在椅把上的五指微微顫抖着:“如果我連你們二個都不能相信,我還能相信誰呢?”
“請郡主娘娘息怒。”餘龍被郡主娘娘的話所感動,頓首道:“奴才馬上去替郡主娘娘辦妥此事。”
“算啦。”都主娘娘道:“葉侍衞説的也有道理,這件事我交給其它人去辦好了,你們出去吧。”
“是。”餘龍和葉清風躬身退出。
轉過廳房走廊。
餘龍輕聲問:“你痛不痛?”
葉清風低着頭若有所思,居然沒聽見餘龍的問話。
“喂!”餘龍用手肘撞撞葉清風的肩臂,“你怎麼啦?”
葉清風目光掃過四周,低聲道:“你來,我有話與你説。”
餘龍摸摸頭,咕嚕着道:“還有什麼……話好説?”
兩人跨過走廊,閃身到假石山後。
葉清風附在餘龍耳旁説了一番話。
餘龍瞪着眼,一個勁地搖着頭:“這怎麼行?不……無論如何不行!”
葉清風變形的臉顯得有些可怖:“你當不當我是好朋友?”
餘龍道:“那還用問?”
“你當我是好朋友,就得幫我這個忙。”
葉清風從懷中掏出一封封好了口的信,塞到餘龍手中,“答應我,將這封信親手交到楚統領手中。”
“可是,我們還不知道究竟有沒有這回事?”
“如果沒有這回事,算是給楚統領的警告,如果有這回事,咱們兄弟就救了楚統領一命。”
“這裏怎麼辦”
“我來對付。”
“你對付得了?”
“盡力而為。”
“再沒有其它解決的辦法了?”
“我仔細想過了,這是唯一的辦法。”
餘龍嘆口氣,將手中的信塞人懷中:“只好這麼辦了。我什麼時候走?”
“今夜。”
“……”
片刻之後,餘龍和葉清風從假石山後走出,踏上林蔭青石道。
三尺寬許的青石道。
道旁,不時可見荷葉飄浮的噴水池壙,隨風搖曳的青松翠柳,奇花異蕊繽紛爭豔的花圃草地。
迎面走來兩名南王府的府丁,府丁身後跟着凌天雄。
餘龍和葉清風趕緊退到道旁,垂手侍立。
凌天雄自從過繼凌雲花為兒子之後,也與郡主娘娘拉上了親戚關係,和楚天琪一樣稱郡主娘娘為曾祖母、經常到南王府來拜見郡主娘娘。
凌天雄既是郡主娘娘的曾孫兒,他在南王府的地位自就與楚天琪一樣。
所以,餘龍和葉清風見到凌天雄便讓道,以示尊敬。
凌天雄腳步頓在青石道上。
餘龍和葉清風忙拱手施禮:“餘龍、葉清風見過凌莊主!”
“嗯。”凌天雄眼光盯着葉清風浮腫的臉,嘴唇扁了扁,想説什麼但未説出口。
葉清風躬身道:“郡主娘娘正在廳房內等候凌莊主。”
凌天雄嘴唇又動了動,眉頭陡地一皺,終於抵住嘴唇,從餘力和葉清風身旁大踏步走過。
葉清風臉上陰雲密佈,雙眉鎖得緊緊的。
凌天雄走進廳房。
“孩兒叩見曾祖母。”凌天雄屈膝向郡主娘娘叩禮。
“雄兒,快起來。”郡主娘娘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謝曾祖母。”凌天雄起身,在一旁靠椅中坐下。
小童沏上香茶後,郡主娘娘揮手示意身旁的人退下。
兩名小童,四名丫環躬身退出房外。
房內,只剩下了那主娘娘和凌天雄兩人。
凌天雄道:“不知曾祖母召孩兒前來有何吩咐?”
都主娘娘清咳了兩聲道:“赤哈王爺説他已經不能夠再等,十天之內若還不能將事情辦妥,他就要走了。”
凌天雄蒼白的臉上一片冷漠:“恕孩兒無能,迄今還未找到那蠟丸。”
郡主娘娘搖搖頭,柔聲道:“這不能怪你,是曾祖母沒能安排妥當。”
凌天雄頗感內疚,歉意地道:“曾祖母,實在對不起,孩兒一定盡力……”
郡主娘娘截口道:“這不要緊,我已經答應赤哈王爺,十天之內將蠟丸交給他。”
“十天之內?”凌天雄幾乎從靠椅中跳起來。
這應該説是不可能的事!
郡主娘娘面含微笑,一副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神氣。
凌天雄想了想道:“孩兒該怎麼做?”
“什麼也不要做。”
“什麼也不做?”
“你只須等待。”
凌天雄怔住了,呆呆地望着郡主娘娘。
郡主娘娘笑笑,將凌天雄喚到身旁,低聲説了一陣子話。
凌天雄靜靜地聽完郡主娘娘的話,半晌,才道:“娘會那麼做嗎?”
郡主娘娘肯定地點點頭:“她一定會。”
“那呂天良……”
郡主娘娘堵口道:“他更會。”
凌天雄默然地點點頭。
郡主娘娘盯着他道:“我叫你回鵝毛堡,還有一個原因,已經有人開始懷疑你了。”
“誰?”
“洪九公和雲玄道長。”
“原來是他們。”凌天雄並不在意。
“還有葉清風。”
“哦!”凌天雄吃驚不小。“您剛才就為此事罰他?”
“那倒不是,不過此人須要留意才是。”
“我看不會,葉清風是個可靠的人。”
“不是曾祖母教訓你,你這人有兩個弱點。”
郡主娘娘頓了頓道:“這是兩個能置你於死地的弱點。”
“請曾祖母教誨。”
“你太容易相信人。須知人心險惡,所謂是,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人除了自己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
凌天雄故意問:“難道曾祖母也可以不相信?”
郡主娘娘定定地看着他:“當你拿定了主見的時候,也無須相信曾祖母。”
凌天雄雙眉微蹙,凝眸沉思。
郡主娘娘又道:“第二,你太心慈手軟。”
凌天雄猛地抬起頭:“曾祖母,我……”
“你自以為自己心狠手辣,鐵石心腸、是個鐵掙硬漢對不對?”郡主娘娘緩聲道:“其實不然,你心太軟。我曾叫你不要殺十大門派的人,是怕暴露你的身份,引起武林門派與鵝風堡的抗爭而誤了大事,但你卻連姚萬應夫婦和姚阿毛也不肯殺,這是心慈手軟的表現。婦人之仁,何以成大事?有道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要幹轟轟烈烈的大事,決不能心慈手軟。”
凌天雄道:“孩兒明白了。”
他心中暗想:想不到曾祖母對自己的一舉一動,居然瞭如指掌。
郡主娘娘緩了口氣道:“赤哈王爺雖然刁蠻、驕橫,極難服侍,但我還應付得了,你就只管回鵝風堡,準備啓程吧。”
凌天雄想了想道:“十大門派似乎已有警覺,赤哈王爺三人可萬萬不能落在他們手中。”
郡主娘娘道:“我已傳令禁軍四大將軍四羅漢,秘密前來紫雲山莊護送赤哈玉爺,他們三日之後即可到達,你儘管放心。”
凌天雄微微點頭,似已放心。
其實,他心中對郡主娘娘這種越俎代皰的行為,頗為不滿。
郡主娘娘並沒有注意到凌天雄蒼白臉上的表情,低聲道:“我還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你要特別當心一個人。”
“誰?”
“胡玉鳳。”
凌天雄驚訝地:“她不是您老人家派來鵝風堡,暗中幫助我的人麼?難道她在説謊?”
“她沒説謊。”郡主娘娘道:“她是我派來幫你的人。”
“她不可靠?”
郡主娘娘沉吟片刻道:“她很能幹,精於心計和媚術,是個難得的人才,但我懷疑她投靠咱們是另有目的。”
“可有證據?”
“沒有。我查不到她的底細,只是猜測。”
“她心太狠,手段過辣,但對咱們還是十分忠心。”
“你不覺得火燒丐幫岳陽分舵七星廟和血劫青竹幫怪竹洞幫堂,這兩件事都有些奇怪嗎?”
“我看……”
郡主娘娘揮手堵住凌天雄的話:“她一定有她的目的,或許……”她閃亮的眸光盯住了他的臉,“她已識破你真貌,發狂地愛上了你。”
“這是不可能的事!”他叫嚷出聲。
“不可能的事,往往是最容易發生的事。”郡主娘娘沉緩地説道:“注意,不要輕易相信她。她是我一生中見到過的最瘋狂、最危險的女人。”
凌天雄身子微微一抖。
此時,廳門外傳來府丁的聲音:“稟郡主娘娘,胡玉鳳在後宮花庭候見。”
説曹操,曹操到!
郡主娘娘深沉地看了凌天雄一眼,朗聲道:“傳她進見。”
安徽。鳳陽鎮。
“自從出了朱皇帝,十年倒有九年荒。”這是鳳陽花鼓詞中的一句。
也許因為這一句花鼓詞,使鳳陽鎮成為名揚四海的著名小鎮。
小鎮上有兩大特產。
花鼓與乞丐。
近日來,鎮上花鼓場子增添了數座。
鎮上乞丐更是人數猛增。
踏入小鎮,鎮頭,鎮尾,鎮街每一個鋪面屋檐下,都是乞丐。
鎮外東南方。五十里外荒郊,有座太子廟。
這是座石廟,僻處荒山,年代久遠,廟中神位早已破落。
廟雖破舊,但牢固的石牆和橫樑,仍然屹立無恙。
廟分三殿,殿內一塊大坪,十分寬敞,足以容納千餘人。
中原第一大幫,丐家總舵就設在這裏。
這裏雖是丐幫總舵,平日卻很少有人,除了幾個留在總舵打掃庭院的弟子外,見不到任何人。
冷清,閒散,找不到人,這是丐幫總舵的三大特色。
一旦幫中有什麼大事、需要召開丐幫大會的時侯,情況就不同了。
乞丐象溪水般從四面八方匯向鳳陽,然後潮水般湧向總舵。
太子廟頓時人滿為患。
五十里地內外,全是挾着打狗棍,捧着神仙缽的乞丐。
這些乞丐,只要將打狗棍在地上墩一墩,大喝一聲,天地都會為之震動。
這時,太子廟五十里地面,全都佈滿了乞丐。
還不到丐幫換選幫主的時候,氣氛也不象換選幫主大會時那樣歡愉、熱鬧。
一張張陰沉沉的板得象冷鐵似的臉。
一雙雙警惕地注視着周圍動靜的眼睛。
氣氛沉悶而緊張。
呂天良意識到丐幫出事了,而且是出了大事。
兩名丐幫弟於執着幫主竹令牌,替呂天良開道。
呂天良抱着姚阿毛走在後面。
他耳旁響着姚阿毛在途中對他説的話:“請將我懷中的小泥人像送到鵝風堡去,你若不答應我,我死不瞑目。”
姚阿毛與鵝風堡有什麼關係?
這小泥人像與鵝風堡又有什麼關係?
這是他一路上一直在思索的問題。
“呂少俠請!”太子廟前的丐幫弟子,將呂天良引進廟門。
前殿內,三十六名乞丐,三十六根打狗棍結成了打狗陣式,戒備森嚴,殺氣騰騰。
打狗棍撒開一條通道。
呂玉良抱着姚阿毛從通道走過,進入內殿坪。
坪內,擠擠攘攘地坐躺着數百名乞丐,有的在捉蝨子,有的在地上畫着圈兒,但誰都沒叫嚷,一片寂靜。
數百名乞丐聚集在一起不吵不鬧,真是稀有的怪事。
呂天良更覺心沉甸甸的。
“幫主在內堂等候呂少俠多時,請進。”
守護在總舵幫堂內殿門前的乞丐,向呂天良拱起了雙手。
呂天良踏步進入丐幫總舵幫堂。
剎時,他楞住了。
他沒想到丐幫總舵幫堂上,除了幫主洪九公之外,老叫花花布巾和乞丐王洪一天也在座。
另外,還有幾位客人。
雲玄道長、鍾老鵰、大湖英賢莊莊主賈古方、江湖義士一刀斬冷如灰和救世觀音何仙姑……
呂天良顧不得向洪九公等人見禮,徑直奔到何仙姑身旁道:“請您看看這小孩是否還有救?”
何仙姑是有名的草藥神醫,名聲與京都名醫皇甫石英名齊天下,她不僅認識呂天良,而且還是楊玉的好友,故此也不推諉,捲袖便抄起姚阿毛的手腕。
救人性命,自是最要緊的事,在座的都是俠義之士,所以都耐心地注目等待。
良久,何仙姑鬆開五指,輕噓口氣道:“我佛慈悲,這小孩命不該絕,他心臟長在右邊。否則,這一掌早已將他心臟震碎,豈能有活命之理?”
滿堂人都驚愕不已。
這小孩的心臟長在右胸?
是誰這麼狠毒,對小孩也下如此毒手?
“是誰幹的?”冷如灰忍不住斥喝出聲。
呂天良沉聲道:“大內侍衞丁義。”
丁義?!眾人再次感到震驚不已。
鍾老鵰從坐椅中跳了起來:“這個狗雜種!他已經不是大內侍衞了,是禁軍侍衞。”
“禁軍侍衞?”呂天良全身陡地一顫。
何仙姑道:“這些事等會再説吧,請問洪幫主總舵幫堂可有千年人蔘?”
洪九公搖搖頭:“沒有”
“這就麻煩了。”何仙姑凝眉道:“小孩傷勢甚重,又昏迷多天,胸中淤血過多,若無千年人蔘作藥引,恐怕我的藥方不會有效。”
花布巾舉起手中的酒葫蘆,咕嚕嚕地喝了一大口酒:“何仙姑,還有沒有其它的辦法救這小孩?”
何仙姑想了想道:“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給他開胸放血,但這種手術除了皇甫石英兄弟之外,誰也沒有做過,我是毫無把握。”
“這麼説來,沒有千年人蔘就救不了這小孩?”花布巾晃着酒葫蘆又問。
“是的。”何仙姑點點頭。
“好,我給你千年人蔘。”花布巾説着將手中的酒葫蘆往洪一天手中一塞。
洪一天接過酒葫蘆,將葫嘴往唇邊一湊,仰起了脖子。
“想偷我的酒喝?”花布巾左手搶向酒葫蘆,右手卻在洪一天腰間一抓,抓出個小紅布囊扔向呂天良,“千年人蔘來了!”
“偷我人蔘?”洪一天左手一掌拍出,右手中的酒葫蘆“嗖”地飛出。
兩掌拍實,一聲悶響,花布巾和洪一天坐椅矮下數寸。
酒葫蘆滴溜溜地轉個圓弧,將小紅布囊攬往往回飛去。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花布巾朝着酒葫蘆遙拍一掌。
酒葫蘆挽着小紅布囊折向飛往呂天良。
“掛羊肉賣狗肉,自欺欺人!”洪一天對拍一掌。
兩股勁風裹着酒葫蘆和小紅布囊,陀螺般在空中打着旋兒。
四面窗頁都颯颯作響,眾人被勁風迫得衣袂飄舉。
“別鬧了!”賈古方和冷如灰雙雙躍起。
“不要過去!”雲玄道長髮出一聲警告。
話音未了,“撲通”兩聲,賈古方和冷如灰已被氣浪掀倒在堂壁下。
花布中和洪一天仍不肯罷手,酒葫蘆和小紅布囊還在空中旋轉。
呂天良道了聲:“老前輩得罪了。”身子陡地拔空而起。
“轟!”一聲巨響,四壁震動,屋樑搖曳。
花布巾和洪一天身子同時往後一仰。
呂天良卓立堂中,左手捏着酒葫蘆,右手握着小布囊。
“好功力!”洪九公拍掌高聲喝彩。
花布巾和洪一天相視片刻,喟然嘆道:“老了,咱們不行了。”
雲玄道長拎着白鬍須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趕舊人。”
呂天良將手中小紅布囊遞給何仙姑,抱起酒葫蘆道:“二位老前輩承讓了。”
洪一天一掌拍向花布巾:“還我人蔘來!”
“哎!”何仙姑嚷道:“二位前輩真還要鬧,讓我們看笑話?”
洪一天收住掌道:“不是我要鬧,是他欺人太甚。”
何仙姑道:“乞丐王用一支千年人蔘救一條性命,也捨不得?”
“我不是這個意思。”洪一天道:“他腰間就有一支千年人蔘,為什麼偏偏要我的?若他沒有那支人蔘,我早就將這支人蔘獻出來了,我這支人蔘是留給洪小八孫兒的。”
何仙姑抿唇一笑:“花前輩。這就是你的不是了。”
花布巾咕嚕着道:“怎麼是我……的不是?我這支人蔘送給洪小八那小子不就成了。”
“不成!”洪一天道:“到時候誰知道你會不會認帳?”
“我倒有個辦法。”雲直道長道:“請花布巾將身上的人蔘分一半給洪一天,這條性命就算是你二人救的,如何?”
“好主意!”洪九公拍手贊成。
“臭道士!”花布巾瞪眼道:“誰叫你出這餿主意?”
洪一天道:“不分人蔘也行,就將這酒葫蘆送給我吧。”
“這法子也好。”洪九公急聲響應。
“不行,不行。”花布巾連聲反對。
雲玄道長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該怎麼辦?總不能讓後輩們笑話咱們吧?”
花布巾爽朗地笑笑:“還能怎麼辦?分人蔘吧。”
花布巾從腰囊中摸出—支人蔘、一分為二,遞一半給洪一天。
洪九公吩咐手下取來筆墨紙張,交給何仙姑。
何仙姑開了三道藥方,連同千年人蔘交給等候在身前的丐幫弟子:“整支人蔘作藥引,共三九二十七劑藥,每天一劑,早中晚三次煎服,一個月後,這小孩便能下地了。”
“謝何仙姑。”呂天良向何仙姑施禮致謝。
“救死扶傷乃本道姑應盡之職責,呂少俠不必客氣。”何仙姑弓身還禮。
洪九公吩咐丐幫弟子:“將受傷小孩送到後殿房小心護理,不得有誤。”
丐幫弟子應聲,抱着姚阿毛退出內殿外。
呂天良拱手環場向洪九公、花布巾、洪一天眾人—一施禮,然後在冷如灰身旁的空椅上坐下。
呂天良尚未開口説話,雲玄道長眯眼瞧着他道:“呂少俠三年不見,風采更勝當年。”
洪九公接着道:“小子好功力!想是楊玉已將六合煉氣大法傳授給你了,但不知他是否也將銷魂一指令神功傳授給你?”
冷如發一旁道:“楊大俠可好?”
賈古方問道:“不知楊大俠為何要封閉無果崖,與塵世斷然隔絕?”
洪一天道:“有人説楊玉在無果崖中煉藥已經中毒,是否真有其事?”
何仙姑道:“宋豔紅服你送去的藥後,病情如何?”
鍾老鵰道:“呂少俠在—路上,可曾遇到與丁義一起的一個蒙面人?”
一連串的問題,象連珠箭似地射向呂天良。
呂天良被問傻了眼。
他尚不知洪九公為何請他至此,這一連串問題卻把他問了個暈頭轉向。
“住口!”花布巾站起身來,“你們這個問法,呂少俠如何回答?呂少俠,我先問你,這受傷的小孩是誰?”
呂天良道:“姚阿毛。”
“姚阿毛!”滿堂的人除了花布巾之外,全都從坐椅中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