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幫岳陽分舵被毀,萬勝鏢局突然倒閉的消息,象旋風颳遍了整個武林。
人們感到震驚與惶恐。
武林罩上了一片陰雲。人們意識到,在武林中即將有重大的事情要發生。
而,這即將發生的事,誰也無法阻止,誰也無法避免。
西口岸,東去五十里,有座沙口小鎮。
鎮外,有一間農舍。
柴扉門,小院。
雞棚,豬圈,雜房,堂屋。
堂屋裏,一間小房。
院子裏,一對中年夫妻正忙着截豬菜。
小房裏,鍾老鵰和王小娟對面而坐。
鍾老鵰小心翼翼地從包袱中,取出小泥人像擱到桌上。
“這是洪小八給你的定親信物。”鍾老鵰指着小泥人像道。
“唷,真是漂亮極了!”王小娟拍手嚷道。
她,今年二十九歲,身材高挑,柳眉杏眼,頗有幾分姿色,只是心性高傲,説話有些混沌。就因為這個原因,當年她雖是青竹幫老二的女兒,卻高不攀、低不就地到這個年紀還未嫁出去。
鍾老怪道:“這是洪小八的本命像,像裏還有他的生辰八字呢。”
“太好了。”王小娟雙手捧起小泥像看了又看,“哎,真還有些象那個混小子。”
“你真願意嫁給他?”鍾老鵰擔心地問。
“我不願嫁給他,還會要你去提親?”王小娟抿抿嘴唇道:“那混小子只要不流鼻涕,收拾起來倒也是挺英俊的。”
“這個請姑娘放心,鍾某是神醫段一指的好友,待姑娘與洪小八成親之後,我帶你們去京城找段一指,保管一劑藥下去,洪小人下輩子也不會流鼻涕了,不過……”
王小絹翹唇笑道:“只要他流鼻涕的事能解決,還有什麼‘不過’的?”
鍾老鵰嘆口氣道:“那小子有點兒混,我是怕你日後降不住他,可就有得苦頭吃了。”
王小娟呵呵一笑:“這沒問題,我就喜歡那小子有點混,我曾經和他混過一次,他還不是本姑娘的對手,只要他肯嫁過來……”
“不是他嫁過來,是你嫁過去。”
“只要他肯把我嫁過去……”
“哎呀,不是他肯把你嫁過去,是你目己嫁過去。”
“不管是怎麼嫁過來,嫁過去,”王小娟神氣地晃着頭,“只要他敢娶我做老婆。我保準三天之內便將他治得服服貼貼,叫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要他跪着,他就不敢站着。”
鍾老鵰點頭道:“要是這樣,我就放心了,也了卻了我一樁心事。”
王小娟道:“咱們什麼時候可以成親?”
鍾老鵰想了想道:“待丐幫完成了一件大事之後。”
“什麼大事?”
“這個……哦,咱們回到幫堂再説吧。”
王小娟扭頭看看窗外:“春雨這鬼丫頭,叫她去打聽一下消息,怎麼還不回來?”
鍾老鵰站起身道:“我看咱們還是……”
此時,十二、三歲的小姑娘春雨,氣喘吁吁地從房外闖了進來。
“大事不好了!丐……幫出事了!”春雨神色驚慌。
“怎麼回事?”鍾老鵰唬起臉問。
“丐幫岳陽分舵被人燒了,五名護法乞丐被殺死在七星廟外。”春雨道。
“真有這回事?”王小娟抓住春雨雙肩。
“哎……唷!”春雨皺着眉。“大家都……這麼説,不會有錯。”
“這就怪了。”鍾老鵰凝眉道:“誰會有這麼大的膽子,敢燒丐幫岳陽分舵?”
王小娟眸光如同利刃:“不管是誰,我一定要找出他,將他碎屍萬段……”
“算了吧。”鍾老鵰道:“丐幫天下第一大幫,眼線遍佈大江南北,高手如雲,還用得着你操心?咱們還是趕快國回幫堂吧。”
春雨急忙道:“鍾爺言之有理。小姐,咱們回去吧。”
“不。”王小娟翹起上唇,“我現在既已收下了洪小八的本命像,就已是丐幫的人了,丐幫的事我又怎能不管?這份心,我是操定了。”
“小娟,聽我説……”鍾老鵰道。
“鍾爺爺,我要做的事,沒人能阻攔我。”王小娟斬釘截鐵地打斷他的話。
鍾老鵰犯難了。他知道小娟姑娘的脾氣,可又擔心她的安危,又怕她不明究裏把事情鬧砸。
他想了想道:“小娟,我並不是一定要阻攔你,可你是個大姑娘……再説你與洪小八已經定了親,按規矩在拜堂成親之前,你是不能與洪小八見面的,萬—……”
“請你儘管放心,本姑娘絕不會有什麼為難之處。”王小娟説着,抿嘴一笑,轉入帳幃之後。
鍾老鵰不知所故,瞪圓了老花眼。
春雨丫頭嘿嘿傻笑。
須臾,帳幃挑開,一位少年公子翩翩而出。
鍾老鵰看呆了眼。這丫頭什麼時候,學會了這手絕妙的易容術?
王小娟揮動着手中的摺扇,哦吟道:“江南好,風景舊曾諳,日出江花紅勝火,春來江水綠如藍,能不憶江南!”
鍾老鵰禁不住拍手道:“妙哉,妙哉也!”
“這下您可放心了?”王小娟臉上綻出笑容,又扭頭對春雨道:“傻丫頭,還不趕快換裝與小姐去丐幫一遊。”
姑娘改容遊丐幫,可也算是天下一奇聞。
天下之大,當是無奇不有。
青竹山。
山如其名.山上山下盡是叢叢翠綠的青竹。
怪竹洞。
洞如其名,洞內、洞外長滿着參差不齊,色澤不一的怪竹。
洞口,兩扇包鐵皮的鉚釘大門。
門楣石壁上,三條石雕的怪蛇,圍盤着“青竹幫”三個擘窠大字。
青竹幫總舵堂就在這裏。
鍾老鵰頓步在竹林道上,豎起了雙耳,老鵰似的犀利目芒,緩緩從竹林中掃過。
整個竹林沒一絲兒響動,連一聲鳥鳴也沒有,就象是一座被封死了的墳墓。
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往日的青竹山不象這麼沉寂。
他感覺到了靜寂中隱藏着的冷森殺氣,不覺全身一抖。
丐幫岳陽分現遭人襲擊,難道這夥人又找上了青竹幫?
他身形一閃,掠入竹林,悄然潛行到怪竹林中。
撥開竹枝,凝目窺視。洞口前,兩名頭扎綠巾的幫丁侍立左右,洞內,燈火明亮。
一切正常,沒有異樣。
鍾老鵰沉思片刻,後退十餘步,從衣兜中摸出一包藥粉撒在草叢中。
俄頃。響起了沙沙沙沙的聲響。
無數條拇指粗,長尺許,通身碧綠有竹節斑紋的青蛇,昂首遊吞信到鍾老鵰身旁。
鍾老鵰在手掌上擦了一點藥粉,抖手拎住兩條蛇,塞入袖內。
這蛇,名曰青竹蛇,性猛烈,其毒性劇烈無比,青竹幫人用祖傳秘法豢養此蛇,作為護幫靈物和制敵的武器。
這也是青竹幫,為何要將總堂設在竹山林中的原因。
鍾老鵰立起身,解開背上雙鈎兵器的暗釦,踏步出林,走向怪竹洞幫堂大門。
他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江湖,知道有許多人毀幫喪命,都只為了一時大意,因此保持警覺,防患於未然,是很有必要的事。
這一次,他算是做對了。
“鍾爺,您老回來了。”門旁幫丁恭身問候。
鍾老鵰輕“嗯”一聲,走進門內。
幫堂裏,二十四支火把在熊熊燃燒。
火光照亮了正壁上的一幅青蛇神像畫,和端坐在畫下兩張靠椅中的青竹幫幫主黃青雲、兩面蛇王梁信生,及分立在靠椅兩旁的八名綠巾幫丁。
鍾老鵰拱起雙手:“黃幫主。”
黃青雲凝身未動,也沒答話。
鍾老鵰目光轉向梁信生:“二弟。”
梁信生嘴唇扯動了一下,眼皮一連幾眨。
鍾老鵰登地退後數步。
青竹幫果然出事了!黃青雲、梁信生和八名綠中幫丁都已被人制住了穴道。
來人能將二弟梁信生制住穴道,其武功深不可測,但不知是什麼人?
對方制住幫主和二弟,靜坐以待,此堂廳中必然已佈下陷阱。
對方目的何在?
心念轉動之間,靠椅兩側畫像布簾後走出兩個蒙面人。”
蒙面人一男一女,黑、紅面巾,看不分廬山真貌,m但從其逼人的氣概,可知二人武功卓著,絕非等閒之輩。
急回首,洞口已橫立着四個蒙面漢。領頭的一個,目光精芒畢射,一望而知是個武林一等一的高手。
“你們是誰?”鍾老鵰厲聲唱問。
“你不必問。”男蒙面人的聲音又低又沉,聽起來有點怪異。
“你們想幹什麼?”鍾老鵰又問。
“想向閣下討一件東西。”女蒙面人的聲音又甜又脆,聽起來令人心蕩。
鍾老鵰困惑地問:“什麼東西?我有什麼你們想要的東西?”
男蒙面人沉聲道:“洪小八交給你的小泥人像。”
鍾老鵰心絃一震:“他們要那小泥人用幹什麼?”
急切之間,話衝口而出:“那是洪小八交給咱們小姐的定親信物,你們要它幹什麼?”
“這不干你的事。”男蒙面人道:“我們並不想幹涉小姐和洪小八的親事,你可以叫洪小八另送一件定親情物給你們小姐。”
“可是……”鍾老鵰想説明原委。
男蒙面人冷聲截住他的話:“只要你將小泥人像交出來、我們決不會為難貴幫。”
女蒙面人接口道:“如果閣下不肯交出小泥人像,青竹幫堂便會血流成河。”
鍾老鵰心陡地一涼。他很難相信這句充滿血腥的話,居然出自這紅紗巾女人之口。
他定了定心神道:“小泥人像雖是洪小八給小姐的定親信物,但為了本幫的安危,交給你們也沒有什麼不可,只是這小泥人像我已經……”
話音突然頓住,如果説出小泥人像已交給小娟,這夥人轉去追殺小娟,事情就麻煩了,他一時想不出主意,只好閉口不語。
男蒙面人逼前一步:“怎麼説?”
“小泥人像不在我身上,我已經弄……丟了,不信,你們可以搜我的身。”鍾老鵰一邊説着,一邊動手解衣釦,裝出要讓對方搜身的模樣。
實際上,他在暗中準備動手營救二弟和幫主。
他正待出手,驀地,梁信生漲紅了臉迸出一聲大喝:“快走!你不是他們的對手!”
梁信生及時衝開啞穴,向鍾老鵰發出了警告。
鍾老鵰與梁信生出生人死數十年,自然知道他告警的意義。與其大家一塊死,不如留一人報信,也好讓幫中兄弟和武林各幫朋友知道實情。
鍾老鵰托地躍起,雙袖一抖,兩條青竹蛇從袖內射出,如兩道綠色的電光射向男女蒙面人。
與此同時,鍾老鵰旋身轉體拔出背上雙鈎,直刺向橫立在洞口的四個蒙面漢。
男蒙面人劈手一掌將青竹蛇擊斃在足下,身如旋風颳離地面。
女蒙面人從袖口拎出一塊小手帕一揚,青竹蛇立即萎頓在地,身子如幽靈反旋飄起,掠向洞口。
“當!”鍾老鵰左鈎一虛晃,鈎在領頭蒙面漢的雙刀上一點,雙腿捲縮,身如星丸,從蒙面漢頭頂上空飛出洞外。
領頭蒙面漢的武功並不在鍾老鵰之下,只是一時大意,中了鍾老鵰的暗渡陳倉之計,不覺狂舞着雙刀哇哇大叫。
薑還是老的辣!
鍾老鵰幾個跳躍,已搶入洞外怪竹林中。
身還未落地,腦後風聲呼嘯,男女蒙面人已一前一後追到。
鍾老鵰心中大駭,男女蒙面人的武功已大大超出他的預料,若不是二弟剛才告警,自己貿然出手救人,此刻肯定已和二弟一樣,是對方的階下囚了。
他抿唇發出一聲尖厲刺耳的唿哨。
“嗖嗖嗖!”草叢中青竹蛇如同集密的利箭射向空中。
“退後!”男蒙面人發出警告,雙掌倏然齊拍。
女蒙面人空中急翻身,抖袖撒出一團白粉。
一陣“嘶嘶”的嚇人的鳴叫。
一股濃濃的惡臭血腥氣息。
怪竹林逐漸平靜下來。
凌天雄緩緩摘下蒙面巾,凝視着地面默然無聲。
地上蜷縮着近百條死去的青竹蛇,碧綠的蛇身已變成了烏黑色,還散發着噁心的臭氣。
更令人心悸的是兩具蒙面漢的屍體,臉部和裸露的膚肌都呈烏黑色,而且已開始潰爛消化為血水,其死相之慘,非常人所忍見。
胡玉鳳貼近凌天雄柔聲道:“莊主,人已經逃走了,也就算了。沒想到那老賊。居然會用青竹蛇來做擋箭牌,真是大意失荊州。”
凌天雄咬緊了嘴唇,蒼白的臉十分難看。
甜玉鳳扭扭腰肢,柔若無骨的手臂象蛇一樣滑上凌天雄的肩膀:“你是為這兩個死去的手下傷心?人都會死,死是必經之路,只是或遲或早而已,他們能為莊主而死,實是他們的榮幸。”
凌天雄抬手撥開她搭上肩膀的手,沉聲道:“你剛才使的是唐門秘門絕毒‘化屍蝕骨粉’?”
“好眼力。”胡玉鳳點頭道:“想不到莊主對施毒也是如此精通,等一會,這兩具屍體就會化為一灘血水,變有形為無形了。”
凌天雄眸子裏閃爍着冷芒:“誰讓你使用這種絕滅人性的毒物?”
“哎呀,”胡玉鳳嬌滴滴地道:“我要不使用此毒粉.剛才我早就讓青竹蛇咬死了,難道你願意我給青竹蛇咬死嗎?”
凌天雄一時語塞,無言答對。
胡玉鳳一雙亮亮的燃燒着火焰的眸子盯着他:“如果你真願我死,只要你一句話,我將毫不猶豫地將劍插入自己的心臟。”
她説着,抖手從腰間拔出一柄短劍,對準了自己的胸膛。
凌天雄定定地望着她。
這女人真肯無緣無故地為自己而死?
她是瘋了,還是存心在捉弄自己?
“怎麼樣?”她笑容可掬,彷彿是在玩遊戲,“你開口呀,開口呀。”
他陰沉着臉。他當然不能開這個口。
“不開口?”她橫波淺笑道:“不開口就是默認對不對?我要為你而死。”
她雙手猛然握住劍柄,將短劍插向自己的心臟!
“不要!”他倏地抓住她的手腕,奪下短劍。
她是認真的,輕薄的紅紗罩衣內,可清晰地見到從左乳胸罩裏滲出的鮮血。
她微翹上唇,輕抿淺笑道:“謝謝你關心我。”
他困惑地問:“你為什麼要這樣?”
她用充滿着真摯和狂熱的口氣道:“我要讓你相信,我願意也能夠為你而死。”
他全身陡地一顫。
他已相信她的話,但同時又感到了一種悄然逼近的危險。
“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胡玉鳳温柔地同道。
她知道凌天雄已經相信了自己,一個男人只要相信了她,就將必定會成為她的奴隸。對這一點,她是深信不疑。
剛才這一幕,只不過是她一場精心的表演。她瞭解凌天雄的個性和武功,他決不會讓一個女子當着他的面為他而將劍鋒插入自己的心臟,她的表演只是有驚無險。
她成功了。但,這只是她計劃的開始。
要完成這個計劃,對她來説,則是任重而道遠。
凌天雄沉聲對她道:“我要去找鍾老鵰,從今天起你不用再跟着我。”
他的態度並未出胡玉風所料,或者説是正在她所料之中。
於是,她抿抿嘴唇道:“你想趕走我或是避開我,這都辦不到。”
凌天雄對她的話似乎感到有些吃驚,怔怔地看着她。
胡玉風揚起秀眉:“我不僅是你娘和郡主娘娘派來幫你的,而且也是真心願為你獻身的女人,因此你不能拒絕我的幫助,實際上你也少不了我的幫助,因為你有許多事需要我替你去做,許多罪名需要我替你去頂,不要忘了楚天琪還在京城等候着你的消息呢。”
她的亮的眸子看着他,話語中充滿了陰謀與詭秘。
他聽出了她話中的弦外之音,不得不承認自已確實無法拒絕她的幫助,但他仍感到一絲莫名的恐懼和不安。
她靠近他身旁,取回短劍插入腰囊,蹙眉道:“據鍾老鵰剛才所言和表現,他一定已將小泥人像交給王小娟了。”
“王小娟是誰?”
“王小娟就是與洪小八定親的那位青竹幫小姐。”
“不知王小娟現在何處?”
“如果我猜得不錯,王小娟此刻一定在丐幫岳陽分舵。”
凌天雄扁了扁嘴唇:“為什麼?”
胡玉鳳抖抖衣袖道:“王小娟未與鍾老鵰一同回幫堂,她一定是聽到丐幫岳陽分舵被燒的消息,趕到岳陽城去了。”
凌天雄心裏很佩服胡玉鳳的精明,嘴裏卻道:“你就這麼肯定?”
胡玉鳳點着頭:“當然。因為我是女人,最懂女人的心。”
凌天雄不再多言:“咱們立即再去岳陽,一定要趕在鍾老鵰之前找到王小娟。”
“好吧。”胡王鳳道:“莊主先行一步,這裏的事留給我來處理。”
凌天雄目芒一閃:“不行。”
她瞪着迷人的明眸:“到現在,你還不相信我?”
“我不允許你再胡亂殺人。”
“打蛇不死,後患無窮。”
“丐幫分舵濫殺無辜,我已警告過你了。”凌天雄聲音變得冷峻,“你若再犯,我決不會饒你。”
胡玉鳳針鋒相對:“我也已告誡過你,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你放走姚萬應,彭雪娥和姚阿毛,若泄露消息讓丐幫搶先得到小泥人像,後果則不堪設想。”
凌天雄肅容道:“你大開殺戒,若引起各派與鵝風堡對立,武林大亂,後果也將是不堪設想,難道我娘和郡主娘娘沒向你交待過?”
胡玉鳳低下頭:“我知道了。其實,我這樣做都是為了莊主……”
她説話的語調和神態,象是在認罪,懺悔,又象是在解説,分辨,娓娓動聽,楚楚憐人。
凌天雄語氣變得柔和:“答應我,不要再隨意殺人。”
她象個聽話的小孩,輕嗯一聲,點點低下的頭:“我答應你。”——
凌天雄身形一晃,已越過怪竹林,朝鐘老鵰消失的竹林山坡逝去。
胡玉鳳眯着眼,瞧着地上一堆堆蜷縮的青竹蛇和兩具正在消化成血水的屍體,綻出一絲陰殘的冷笑,發出一聲會心的呻吟。
她轉身走出林外,走向垂手等候在林道上的領頭蒙面漢。
她在領頭蒙面漢面前站定,低聲道:“將青竹幫堂裏的人全都殺了。”
“鳳嫂……”
她沒容許他繼續説下去:“事情幹完之後,將手下支開,我在前面竹林中等你。”
領頭蒙面漢怔怔地看着胡玉鳳,眼裏閃爍着貪婪的光。
“去吧。”胡玉鳳揮揮手,舉手之間,紅衫撩起,露出片凝脂般的酥胸。
“是。”領頭蒙面漢象饞貓一樣舔舔嘴唇,吞下一泡口水。
胡玉鳳扭轉腰身,飄然消逝在林道間。
領頭蒙面漢刷地拔出腰間的雙刀,對立在遠處的數名蒙面漢嚷道:“隨我來!”
色膽包天,此話不假。
領頭蒙面漢因迷戀胡玉鳳的妖豔美色、而忘卻了對冷麪莊主凌天雄的恐懼。
蒙面漢闖入怪石洞青竹幫幫堂。
兩聲慘號,兩道飛濺的血柱。
守在洞口的兩名青竹幫幫丁,已橫身在血泊之中。
領頭蒙面漢走到神台前站定,冷冷的目光掃過黃青雲和梁信生的臉:“在下是奉命行事,二人到了陰曹地府,可不要怪在下刀劍無情。”
黃青雲臉上露出一絲絕望與惶恐。
梁俊生面含微笑,彷彿未把生死放在心上。
領頭蒙面漢手中雙刀輕輕一磕:“不過,你們儘可放心,我刀法很好,會讓你們死得很痛快,絕無痛苦。”
一聲輕喝,雙刃寒芒驟起、劈向呆立在神台靠椅兩側的八名綠巾幫丁。
沒有抗拒,沒有驚叫。
只是連續的幾聲“卡嚓”聲響,人頭應手而飛。
領頭蒙面漢仍立在原地,雙刀外垂,彷彿不曾動過。
八顆綠巾幫丁的人頭滾落在領頭蒙面漢的足下,鮮血卻濺了黃青雲和梁信生一身,領頭蒙面漢身上滴血未沾。
“鼕鼕冬!”八名綠巾幫丁的無頭屍身砰然倒地。
黃青雲瞪直了眼。
梁信生眼中閃過一道光亮。
領頭蒙面漢冷聲道:“該輪到你們了。”
“慢!”梁信生突然開口道:“若老夫猜得不錯,你當是當年南天秘宮的第五號殺手,雙刀追魂手丁義,對不對?”
領頭蒙面漢退後一步,默然片刻,抬手摘下蒙面罩:“不錯,我就是雙刀追魂手丁義。
現在你知道也無妨,反正你馬上就要變成一具無頭屍體了。”
“果然是你。”梁信生道:“如此説來,這些蒙面漢都是京都大內侍衞了?”
“那倒不是。”丁義搖搖頭道:“他們和我一樣都是禁軍侍衞。”
梁信生皺起眉道:“你什麼時侯當上了禁軍侍衞?”
丁義道:“我早已歸順在楚統領手下了。”
梁信生目光一連幾閃:“是楚天琪派你們來毀我青竹幫堂的?”
丁義陰沉下臉:“兩面蛇王,你未免問得太多了。”
“你要殺我?”
“那還用説。”
“你要是這樣殺我,我死不瞑目,死後變成厲鬼也饒不了你。”
“你想怎樣?”
“解開我的穴道,讓我與你放手一搏。”
“哈哈哈哈,”丁義放聲大笑,“你以為你會是我的對手嗎?”
梁信生扁嘴道:“我看你功夫也強不到哪裏去。”
丁義目透兇光:“你敢小看我?”
“你剛才就連我大哥一鈎也擋不住。”梁信生故意翹起白鬍須。
“剛才我是一時大意。”他説的確是事實。
“還在説大話,雙刀追魂,我看是徒有虛名。”有意激怒對方。
“老匹夫!”丁義果然被激怒。
“如果你敢與我交手,十招之內老夫定可取你性命。”
“哼!如果不能呢?”
“老夫讓你遲凌處死。”
丁義目光掃過四周。
幫堂石洞無有退路,只要將洞口封死,梁信生縱有通無本領也插翅難飛。
“好!”丁義沉聲道:“我歸順楚統領後,好久沒做過這種殺手買賣了,今天我要用南天秘宮殺手的規矩來殺你,我要讓你死得口服心服。但,你會死得很痛苦,非常的痛苦,我要先剝你的皮,抽你的腳筋,然後再……”
梁信生叫道:“別光説不動手。解開我的穴道,放馬過來!”
“別急,我會的。”丁義舉起左手向身後的侍衞發令,“封住洞口,關上大門。”
“是”。
包鐵皮的榆木大門在絞盤聲中徐徐關上。
六名摘下了頭巾的侍衞,橫刀立在門前。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南天秘宮的殺手都曾經過嚴格的訓練,從不做無把握的買賣。
丁義有把握取勝。
他和梁信生交過手,也知道對方的功底。他確信自己能在三十招之內將對方制服。
他並沒有過高地估計自己。實際上,他只須二十招便能擊敗梁信生。
丁義沒有過高地估計自己,梁信生也沒有。他知道自己不是丁義的對手,二十招之內必會見敗。
既然如此,何不圖個痛快?橫豎是一刀,又何必受此凌辱之苦?
凡事必有其道理。梁信生之所以這樣做,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武功是實力,心計也是實力,實力的依靠是武功的高低和應變的機靈。
丁義相信自己的武功卻忘卻了後者,因此、此局註定他要失敗。
丁義上前解開梁信生的穴道,然後退至洞廳中央:“來吧!今日讓你見識見識南天秘宮的武功。”
梁信生坐着沒動,手伸向擱在椅旁的長劍。
丁義鋭利的眼光盯着他的手腕,以防偷襲。
梁信生抓起了劍,連同劍鞘一同抓起。
丁義心念急閃,他抓劍鞘幹什麼?
連鞘劍猛地敲在黃青雲坐的靠椅上。“嘩啦!”一聲響亮,黃青雲和梁信生坐的靠椅倏地往後倒下,倒向神台中央裂出的暗洞口。
“呀!”丁義一聲怪叫,雙刀脱手飛出。
當!當!雙刀擊在石壁上,濺起兩朵耀目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