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家三兄弟在這裏的,是老
二叫勞豹、老五叫勞狼、老麼叫勞狗。
勞狗這名字實在不好聽,他自己也不太喜歡,可是他老子既然給他起了這麼樣一個名字,他也只好認了。
他們的老子,是個很兇狠的人,總希望能替他的兒子們也取個很兇狠的名字,一種很兇猛的野獸的名字。
只可惜他知道的字並不多,生的兒子卻不少。除了一虎、一豹、熊、獅、狼之外,他再也想不出還有甚麼兇猛的野獸。
所以他只好把最小的這個麼兒取名叫狗因為狗至少還可以咬人。
勞狗的確會咬人,而且喜歡咬人。
他當然不是用他的嘴去咬,而是用一把類似鱷魚嘴巴的鉗子去咬!
鱷魚嘴上下都有一排鋒利的鋸齒,咬起人來,一定比狗咬的痛得多!
他總是隨身帶着這把會咬人的鉗子,他的鉗子並沒有得到真正名家傳授指點,卻很兇狠、很有勁。
就是真正的名家,跟他交手時,也常常會被他的鉗子咬得頭破血流。
因為他常常會莫名其妙的去跟人拼命。
現在他們一羣人都已到了平安客棧,亞馬就住在平安客棧裏。
平安就是幸福,旅途上的人,更希望能一路平安。
快快樂樂出門,平平安安回家。所以每個地方都幾乎有家平安客棧。
住在平安客棧的人,雖然未必個個都能平安,大家都還是喜歡討個吉利。
這家平安客棧不但是這裏最大的一家,而且是個聲譽卓著的老店。
勞狗一馬當先,帶着他那一羣十多個打手來到這裏的時候,正有個斯文的年輕人,揹負着雙手站在門口,悠閒地觀望街景。
勞狗等人氣勢洶洶而來,這年輕人趕緊閃身讓路來,免得招惹無謂的麻煩。
勞狗卻向他瞪眼道:有個叫亞馬的人,是不是住這裏?
這年輕人點頭道:下錯。
勞狗又道:他住在哪一間?
年輕人指指裏面的樓梯,道:從那裏上樓,左手邊一整排廂房的最後一間,他旁邊就是廁所
難得他會説得這麼詳細,勞狗等人立刻就擁了進去,這年輕人卻冷笑着喃喃自語道:依我看,這家平安客棧,只怕一點都不平安,進去的人若想再平平安安的出來,只怕很不容易
勞狗霍然回頭,盯着他,厲聲道:你嘴裏在嘀咕甚麼?
這年輕人神色不變,冷冷地打量他兩眼,道:我説我的,跟你有甚麼關係?
在這一帶地面上混的弟兄們,勞家兄弟很少有不認得的,這年輕人看來卻很陌生,顯然是從外地來的。
勞狗還在瞪着他,勞虎已一把將他拉開,道:咱們先對付了那個亞馬,再回來找這小子也不遲!
勞狗卻還是很不服氣,臨被拉走,還瞪了這人幾眼,道:你有種,就在這裏等着!
這年輕人揹着雙手,仰着臉,冷冷的笑,根本不望他一眼。
等他們全都進去之後,這年輕人居然真的在門口一張長板凳上,坐了下來,用一隻腳在地上打着拍子,哼起了小調子來:淡淡的三月天,杜鵑花開在山坡上
他一支小調還沒有哼完,已經聽到裏面傳出了慘呼聲,甚至連骨頭折斷的聲音都可以隱約聽得見。
這年輕人皺着眉,搖了搖頭,嘴裏正數着: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
連勞家三兄弟一起進去的,共有十二個人,現在果然已剩下六個還能用自己的兩條腿走出來。
勞狗雖然還能自己走出來,手腕卻似已折斷,用左手捧着右腕,痛得直冒冷汗。
這年輕人用眼角瞟着他,又在喃喃自語:看來這平安客棧,果然一點都不平安
勞狗只好裝着聽不見。
他們實在有夠倒黴
他們十二個人來勢洶洶,衝上了二樓,轉向左手,衝到最後一間,用力擂着門,大嚷着:亞馬開門!
門都差點被撞倒,卻沒有人來開門,隔壁房門卻開了,一個身穿黑衣的男人吼道:是誰在這裏大呼小叫的?
原來亞馬不住在最後一間,原來這個才是亞馬,勞狗三兄弟一揮手,十二個人就圍毆而上。
誰知這黑衣人武功遠比他們想像的強得多,才一出手就被人家像打狗一樣,打得爬不起來。
十二個人至少斷了二十六根肋骨,其他的骨頭不算!
幸好那黑衣人道:我從不殺不花錢的人,快滾!
他們相互攙扶着跌跌撞撞地逃出來,卻又遇上這個冷言冷語的年輕人。
勞狗一向喜歡亂咬人,這下子就算他還想咬人也沒法子咬了,這人所説的話,也只好裝作聽不見。
誰知這人卻並不放過他,忽然站了起來,一閃身就到了他的面前。
勞狗變色道:你想幹甚麼?
這年輕人冷冷一笑,忽然出手。
勞狗只好用還能動的一隻手反摑過去,忽然覺得肘上一麻,連這條手都垂了下去,不能動了。
後面有兩人撲上來要相救。
這人頭也不回,曲着肘往後一撞!
撲上來的兩人也被打得倒在地上。
這人出手不停,又抓起了勞狗那隻本已被打斷的手腕,輕叱一聲:着!
只聽喀嚓一聲脆響,勞狗痛得滿頭大汗,斷了的手腕,卻已被接妥。
勞狗怔在那裏!忙了半天,看看自己的手腕,用力甩了甩,才看見這年輕人已飛快地用不同的手法,將其他人的斷掉骨頭,全都接上
勞狗生性魯莽,卻很豪爽,上前拍拍他的肩,道:我能不能請你喝杯酒?
這人回答得很乾脆,道:不能!
勞狗等人只能嘆氣,這年輕人沒有乘機打落水狗就已經不錯了,憑甚麼想要跟人家攀交情?
正當他們垂頭喪氣要走開時,這年輕人卻笑道:我能不能請你們全都來喝杯酒?
勞狗一怔!
他又道:咱們到五月花去,開個房間,大喝一頓!
五月花是個大酒家。
是武昌城裏曼蒙華、最高級的大酒家。
不見得是最高級的酒,但是保證賣得最貴。
不見得是最好吃的下酒菜,但同樣保證是價錢最貴。
這酒家賣的,不止是酒和菜,還有各式各樣的漂亮女人,提供酒客各式各樣的服務。
不見得是真的美女,但保證是最高貴的!
奇怪的是,這麼貴的地方,卻照樣有許多人要來這裏,來當冤大頭?
研究其原因,無他,只不過是抓住了人類愛騷包的心態而已。
凡是有資格在外面走跳的男人,如果要請客而不能在五月花請,就絕對稱不上是能夠站起的角色!
所以這五月花大酒家經常客滿。
據説三天前就得訂位,否則根本擠不進去。
而這個年輕人竟然捨得用一張五十兩的銀票,悄悄地塞到領班手裏。
所以這個領班,很快就設法替他騰出一間很寬敞的包廂來。
勞狗等人不止是受寵若驚,簡直是目瞪口呆,這是他們這一號人物,一輩子也別想享受一次的豪華招待!
這年輕人吩咐道:好酒、好菜儘量上,除了我之外,漂亮妞兒每人找兩個!
這領班知道今天來了大凱子,立刻領命而去,片刻工夫酒也來了,菜也來了,漂亮妞也來了。
果然是每人身邊兩個,個個是訓練有素,服侍男人的功夫一流,直讓這些粗漢子感覺到簡直是在當皇帝一樣。
一位漂亮妞兒忍不住向這年輕人調笑道:每人都有兩個,你怎麼一個都不要?
年輕人嘆道:以我的胃口,一次非得四個才能過癮,只可惜今天恰巧是齋戒日!
她咯咯笑道:滿桌子大魚、大肉,又吃、又喝的,還齋戒日?
他笑道:不是我的嘴巴齋戒,是他小弟弟齋戒。
她奇道:我從沒有聽説過小弟弟還有特別的齋戒日的。
這年輕人笑道:這你們就不懂了,男人的小弟弟,常常會為了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原因而齋戒的,例如
他突然眨眨眼大笑道:不行,這種秘密是絕對不能讓你們女人聽到的,否則咱們男人就別想再混啦!
勞狗那十二個大男人,亦不由得同聲哈哈大笑!
年輕人舉杯道:來,小弟敬各位一杯!
勞狗舉杯道:咱們被你請來又吃、又喝,到現在為止,連你的大名都不知道
這年輕人赫然大笑道:各位還是不要知道我名字的好。
勞狗道:為甚麼?
亞馬道:如果我告訴了你,你就會覺得,你們剛才捱打捱得太冤枉了!
勞狗瞪眼,打量了他半晌,突然用力一巴掌拍在自己額頭,失聲道:原來你就是亞馬!
勞狼亦道:我們早該想到的!
勞虎道:我們只問你亞馬住在哪一間?卻忘了問你怎麼會知道得那麼清楚的?
勞狗再道:你隔壁那個穿黑衣的傢伙又是誰?
亞馬道:他的名字,各位也不要知道的好。
勞狗又道:為甚麼?
亞馬道:你要是知道了,一定在回家的路上找間廟,去叩頭上香,感謝菩薩保佑,遇上了一個沒有胡亂殺人的殺手!
勞虎駭然道:殺手?你説他就是殺人黑豹?
勞狼亦道:我們早該想到的!
勞虎道:難怪他説他從不殺不花錢的人,還叫我們快滾!
這一頓,他們是吃得直呼過癮。
酒醉飯飽之餘,再去把領班找來:結賬啦!
這領班早就已經結算出來了,恭聲道:連酒帶菜,房間包廂費用,小姐坐枱費,小弟打賞費,一共兩百六十七兩銀子!
勞狗的眼睛又瞪得像龍眼,他們三兄弟在尊榮賭坊算是地位很高的打手級人物了,每人每月薪俸連小費加起來都不到五十兩銀子
亞馬卻連聲道:便宜便宜
伸手口袋中掏出一疊來,卻盡是房地契,竟沒有一張是銀票。
他嘆了一口氣,抽出取中的一張來,向這位領班揚了一揚道:你可知道,你們武昌城裏頭,最大的一家賭坊是哪一家?
那領班一眼看出,那正是武昌尊坊的房地契!
亞馬將這張房地契塞到他手上,道:你先替我保管着,明天上燈時分,我會帶現銀來贖的
這領班目瞪口呆,亞馬補充了一句:你不敢作主,是不是?那麼趕快去找你們經理來!
其實他們經理早已在門口等着了,立時跨了進來,一副比職業性笑臉更假的笑臉道:我姓雷,我就是這裏的經理
亞馬打量着他,道:我知道,你是榮華富貴樓雷家,雷慶堂的長公子雷立銘。
雷立銘一怔!道:你倒打聽得很清楚
亞馬道:那也沒甚麼用這樣一張東西抵押一頓飯錢,你可放心得下?
雷立銘嘻嘻笑道:放心,當然放心
亞馬這才與勞狗等人揚長而去,臨出門還向雷立銘道:這種東西可千萬別把它弄丟了武林種馬加上雷景光,就不是你們父子惹得起的!
雷慶堂陰笑道:不錯武林種馬加上雷景光,絕對不是我們父子惹得起的,但是武林種馬加上雷慶堂,也就絕對不是雷景光惹得起的!
雷立銘道:甚麼?
雷慶堂手中擺着亞馬留下的那張抵押,微笑道:亞馬手上怎麼會有這東西的?
雷立銘道:孩兒不知。
雷慶堂道:當然是贏來的你想這東西值多少錢?
雷立銘道:孩兒不知。
雷慶堂再道:雷家的這一家尊榮賭坊,地段、面積、建築,每天的營業額,粗略估計,至少值得黃金三千兩!
雷立銘嚇了一跳,雷慶堂又道:你想,這麼值錢的東西,亞馬怎麼會為了一頓飯錢,押在你的手上?
雷立銘惶然道:孩兒不知
他的確惶然,因為父親問的問題,他已連續回答了三個不知。
以這個父親以往的個性脾氣!一定是大發雷霆,一番痛責,罵道無能、庸才、難堪大任等等
幸好這一次父親非但沒有責罵,反而誇道:你這次處理得非常適當,雷景光一定是在某地方得罪了這個亞馬,他才會用手段去整他你非但沒有得罪他,反而對他客客氣氣
雷立銘昨夜的確是對亞馬客客氣氣,雖然笑容有些虛偽。
雷立銘這次總算懂得父親的心意了,立時道:他説今晚上燈時分,他還會再來
雷慶堂道:你知道怎麼跟他談嗎?
雷立銘道:孩兒這就去着手準備三千兩黃金!
雷慶堂笑道:沒有一些甜頭,他豈肯答應?
雷立銘道:是,孩兒準備四千兩!
雷慶堂點點頭,又道:你能在上燈時刻之前籌到這麼多麼?
雷立銘傲然道:沒問題!
雷慶堂道:好,您立刻進行,這張東西先放在我這裏
平安客棧昨夜倒是很平安,亞馬一覺睡到太陽都曬到了屁股,這才伸着懶腰,打着哈欠,從牀上下來。
才一起牀,店小二就殷勤地捧來洗臉水,小心翼翼地道:您睡醒了?不再睡一會兒了?
亞馬一面洗一面道:不睡了
店小二道:您要是決定不睡了,可不可以請您下樓一趟,有位貴客等着要見您
亞馬笑道:有人要見我?你怎麼不來把我喊起來?
店小二神秘一笑道:我看這個人一定是有事求您,所以一大清早就來了,坐在樓下客廳裏等着,又不敢讓我把您吵醒
亞馬興趣大增,道:哦?是怎麼樣一個人?
店小二道:是個大胖子,卻還是不停的吃
亞馬道:原來是史胖子
果然是史胖子,賭王曹七太爺手下七大金剛之一,也是雷景光尊榮賭坊的負責人。
這史胖子果然不停的在吃,只看他桌上滿桌菜餚都已變成了空盤子,而他面前卻堆了大量雞骨、魚刺,就知道他今天又吸收了多少熱量了。
店小二趕前一步從樓上下來,奔到他的面前,道:亞馬公子來了
史胖子立刻站起來,一面迎向正在下樓的亞馬,一面用力地在自己衣襟上努力要擦乾淨自己那雙油膩的手。
亞馬公子早他伸手等着要握手:您一定還記得我
亞馬望着他那肥得像豬蹄的手,皺眉道:史老闆早,有何指教?
史胖子見他不肯伸手與自己相握,只得尷尬地又收了回來,道:曹七太爺吩咐我,來向亞馬公子遞上一份帖子
説着他由懷中取出一份大紅拜帖,雙手奉上。
誰知亞馬仍是不接,走到另一張乾淨的桌前坐下,等店小二端上茶來,喝了一口,才緩緩開口:帖子上怎麼説?
史胖子只好恭聲道:曹老爺子知道與亞馬公子之間有些誤會,才鬧成了這樣的僵局
亞馬冷冷地插口道:這誤會不正是你這史胖子去挑出來的麼?
史胖子立時汗流浹背,惶然道:您也知道,我們都是吃榮華富貴樓雷家的飯,所以曹老爺子希望能在驚動雷景光老爺之前,先跟您見過面,好好談一談
亞馬又喝了一口茶道:只是談一談麼?
史胖子道:當然是請客、吃飯
亞馬這才比較有興趣哦了一聲道:請吃飯?
史胖子道:曹老爺子已經在城裏那家開張的川菜館子美而廉訂了一桌酒席
美而廉?嗯,甚麼時候?
就是現在
還有哪些人?
只有曹老爺子,和我們七個作陪。
該不會是擺下了鴻門宴吧?
史胖子又汗流浹背,惶然道:我們所精的只是賭,並不擅長打架
亞馬冷笑道:就算是鴻門宴,我也要單刀赴會!
美而廉是蜀中一家很有名的菜館,主人姓彭,不但是個很和氣、很會照顧客人的生意人,也是個手藝非常好的廚師。
他的拿手菜是豆瓣活魚、醬爆肉、麻辣蹄筋、魚香茄子和魚香肉絲。
這些雖然都是很普通的家常菜,可是從他手裏燒出來,卻有化腐朽為神奇的本事。
尤其是一尾豆瓣活魚,又燙、又嫩、又鮮、又辣;可下酒、可下飯,真是叫人百吃不厭,真有人不惜趕一、兩個時辰的車,就為的要吃他這道菜。
後來彭老闆生了兒子,娶了媳婦,又抱了孫子。算算自己的家當,連玄孫子、灰孫子都已經吃不完,所以就退休了。
可是美而廉遠近馳名,老招牌仍在,跟他學手藝的徒子徒孫們,就用他的招牌,到各地去開店。
美而廉愈開愈多,每家店的生意都不壞。
武昌城裏的這一家,卻還是最近才開的,掌廚的大師傅,據説還是彭老闆的親傳,一尾豆瓣活魚燒出來,也是又燙又嫩,又鮮又辣!
所以這家店開張雖還不到半年,名氣就已經不小。
亞馬當然也知道這個地方,他本是個饕客,是個美食主義者,他一向要求食不厭精,膾不厭細!
亞馬第一天到武昌,就已慕名而來,在這家美而廉吃的晚飯。
除了一道非常名貴的豆瓣鯉魚外,他還點了一樣麻辣四件,一樣魚唇烘蛋,一樣回鍋醬爆肉,一碗榨菜肚片湯。
他吃得滿意極了,卻被辣得滿頭大汗。
他一高興,本來應該找個七錢銀子,就全部當作小費打賞了!
一個單獨來吃飯的客人,能夠給幾分錢銀子小費,已經很大方的了。
所以他今天剛走進大門,堂口上的麼師們,就已經遠遠的彎下了腰。
麼師是四川話,麼師的意思,就是店小二、夥計、堂倌。
這裏的麼師,據説都是貨真價實,道道地地的四川人,雖然聽不見格老子龜兒子先人闆闆這類川人常常掛在嘴邊的土話,可是每個人頭上都纏着白布,正是標準川人的標誌。
川人頭上喜纏白布,據説是為了紀念十月渡瀘的諸葛武侯。
七星燈滅,武侯歸天,川人都頭纏白布的,一般川人嘴裏的下江人也就是腳底下的人。
外鄉人總會吃一點虧的,吃一頓三十文錢的飯,也得多付十文。幸好這裏不是蜀境,今天也不是亞馬請客。
所以他走進美而廉大門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就愉快得很。
他心裏是不是真的愉快,就只有天知道啦。
主人有八個,曹七太爺和他手下的七大金剛。
客人卻只有亞馬一個人。
菜卻有一整桌,只看前面先上來的四冷盤和四熱炒,就可以看出這是一桌後貴的菜。
酒也是最好的貴州茅台!
亞馬微微一笑,道:曹七爺真是太客氣啦!
曹七太爺的確很客氣,對於一個快要死的人,客氣一點有甚麼關係?
來到這裏之前,邢雲飛已經跟他們把這件事,仔細地討論了很久。
曹七太爺道:這個邢雲飛,自稱是雷景光面前的紅人,行蹤詭密,可是他説的話,我倒很相信。
您相信他能對付亞馬?
我有把握。
您看見過他的功夫?
他不但功夫絕對沒有問題,而且身上還好像帶着一股子邪氣
甚麼邪氣?
我也説不上來,可是我每靠近他的時候,總覺得心裏發毛,總覺得他身上好像藏着條毒蛇,隨時都會鑽出來咬人一樣。
他到底準備如何下手?
他不肯説明白,只不過替我們在美而廉樓上,訂了個房間雅座。
為甚麼要選在美而廉?
他説話帶着川音,美而廉是家川菜館子,我想他在那裏一定還有幫手。
美而廉堂口上的麼師,一共有十二個人,樓下六個樓上六個。
曹七太爺曾經仔細觀察過他們,發現其中有七、八個人的腳步,都很輕健,顯然是練家子。
等到他們坐定之後一樓上的麼師又多了一個,正是那位自稱雷景光面前紅人的邢雲飛!
帖是派史胖子親自送去的。
您看他會不會來?
他一定會來。
為甚麼?
因為他天生是個膽大包天的人,對甚麼事都不在乎。
在樓上包廂的窗口,他們就已見到。
那個膽大包天的亞馬果然來了。
他從不拒絕別人的邀請,不管誰的邀請都一樣。
邢雲飛他們,準備甚麼時候下手?
等他們第一道主菜豆瓣鯉魚端上來的時候,只要我一動筷子夾魚頭,他們就動手!
現在主菜還沒有開始上,只上了四冷盤和四熱炒,曹七太爺的手卻已開始冒汗。他這輩子吃賭飯的賭字又和黑道脱不了關係,儘管他口口聲説是厭惡暴力他的周遭又和暴力絕對脱不了關係!
他雖然沒有殺過人,卻也不是沒見過別人殺人,只不過要用自己為餌來誘殺一個人,卻也令他特別緊張。
他拚命要平靜自己,他只希望這件事趕快結束,趕快讓亞馬這個人,永遠從地面上消失。
因為這件事絕對不能讓雷景光以外的任何人知道,所以一動手,就絕不能出一點差錯。
亞馬一直都顯得很愉快,好像從來未發覺這件事,有任何一點值得懷疑。
雖然亞馬一再聲明:白天從不喝酒,也吃得不多,話卻不少。
因為他只有利用不停的説話,轉移別人的注意力,別人才不會注意到他其實在望忌注視觀察。
宴無好宴,會無好會!
亞馬絕不相信他們師徒八個人,真的純粹只是為了要跟他好好談一談。
因為到現在為止,他們都在談着一些漫無邊際的話,不斷的勸酒、勸菜,一個字也不談真正的主題。
他們在等甚麼?
亞馬雖然留心觀察,也看不出這裏有甚麼地方不對,幾樣菜裏也絕對沒有毒!
因為曹七太爺自己也吃了不少。
唯一有點奇怪的地方是,這裏有幾個麼師特別乾淨。
他們上菜的時候,亞馬注意到他們連指甲縫裏都沒有一點油垢。
在飯館裏跑堂的,很少有這麼幹淨的人。
可是,他們如果真的有甚麼陰謀,也應該早想到這一點,把自己弄得髒一點。
難道是他們根本不在乎亞馬起疑了沒有?
難道他們早已把魚網收了口,隨時可以把他拿去活魚三吃?
亞馬甩甩頭,拚命要甩開這些不切實際的想法
可是他立刻又是眼睛一亮,在樓上走動的這幾個麼師裏面,其中有一個背影看起來好像很眼熟,好想在甚麼地方見過,但是亞馬又偏偏一直想不起來。
他很想看看這個人的臉,可是這個人只是在他們雅座包廂的門口晃了晃,就下樓去了。
這地方的堂倌麼師,我怎麼會認得?身材長得相像的人,世上本就有很多。
亞馬一直在替自己解釋,因為亞馬這次在尊榮賭坊大搞一場,並不是真的要整垮曹七師徒,他的目的只不過要找雷家的麻煩而已
美而廉遠近馳名的豆瓣鯉魚終於端上來了,用兩尺長的特大號盤子裝上來的。
熱氣騰騰,又香又辣,只聞味道就已經教人饞涎欲滴。
包廂裏一直有兩個麼師站在旁邊伺候,而端魚上來的那人已低着頭退下去。
曹七太爺伸出筷子,笑道:有沒有人喜歡吃魚頭?
他的口裏這樣問,其實筷子已經非常接近那魚的頭了,所以事實很明顯,他問這句話只不過是禮貌性的一問。
他二正是自己極想吃那魚類。
七大金剛都是他的弟子,自然是沒有人敢跟老爺子爭着吃的,亞馬亦笑道:除了您老人家之外,只有貓才喜歡吃魚頭。
曹七爺大笑道:我屬虎,虎本是貓的兄弟
伸的筷子果然朝那魚頭夾去。
就在這時候,桌子忽然被人一腳踢翻,亞馬的人已撲起,大喝一聲,道:魚玄璣在哪裏?
上菜的麼師剛退到門口,半轉過身,亞馬已撲了過去。
就在這同一剎那間,一直站在裏面伺候的兩個麼師也已出手。
他們三個打出來的都是暗器,兩個分別打出六點烏的寒星,打亞馬的腿和背。
他們出手時,才看出他們手上已戴了個鹿皮手套。
亞馬撲上前去的那人,也乘着轉身戴上了手套,只待亞馬撲至,他身形一閃,迴風拂柳式,竟抖手打出一片黑濛濛的毒砂!
本已退到角落去的曹七太爺臉色也變了,失聲而呼:暗器有毒!
他們雖然還沒有看出這就是蜀中唐門,威震天下的毒蒺藜和斷魂砂,卻知道手上戴着鹿皮手套的人,打出的暗器,一定是劇毒無比!
亞馬的身子凌空,想避開後面打來的十二枚毒蒺藜,已難如登天,何況前面還有千粒毒砂
就算在唐門暗器中,這斷魂砂也是最霸道、最可怕的一種。
這種毒砂比米粒還要小得多,雖然不能打遠,可是一發出來就是黑濛濛的一大片,只要對方在一丈之內,兩丈方圓間,休想躲得開。
只要挨着一粒,就必將腐爛入骨!
這次行動的每一個步驟,每一點細節,無疑都是經過極周密的計劃。
三個人出手的位置應該如何分配?應該出手打對方甚麼部位?才能讓亞馬絕對無法閃避?
他們都已經算得很準,只可惜有一點他們沒有算到,亞馬竟在最後那一瞬間,認出了他!
他突然從那眼神中,認出這個端菜上來的麼師,就是那天,他在車途上將魚玄璣劫走的年輕人!
亞馬先是認出了他高瘦的身形,終於又認出他那雙鋭利的眼睛。
也就因此而救了他自己一命。
他搶先了一步,在對方還沒有開始發動攻擊之前,他就已撲了上去。
這青年翻身揚手,打出毒砂,只不過在驚慌之下,出手就慢了那麼一點點。
也只因慢了這一點點,亞馬已經竄到了他的脅下,拳頭已經打在他脅下的第一、二根肋骨之上。
骨頭碎裂的聲音剛響起,他的人也已被翻起,剛好迎上了後面打來的毒蒺藜。
十二枚毒蒺藜,已有一枚打在他身上。
他當然非常清楚這種暗器的厲害,恐懼已比毒性更早一步的堵住了咽喉,他連叫都叫不出來,只覺得全身的自律神經一下子全都失去控制。
眼淚、鼻涕、口水、大小便一起湧出。
等到亞馬將他拋出時,他整個人都已軟癱,卻偏偏還沒有死。
他甚至還能親見亞馬比閃電還快地飛身反撲,在另外那兩名麼師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之前,兩隻拳頭就已擊中了他們的面孔!
有骨頭碎裂的聲音,卻沒有慘叫呼號聲,因為那兩隻拳頭正是擊在口鼻之間,把所有的聲音全堵了回去。
這兩名背後偷襲者就面目全非,倒地而亡!
亞馬飛快伸手在他懷中摸出兩支瓷瓶,一紅一白,急抓起邢雲飛道:怎麼用?
邢雲飛在臨暈絕之前,拚了命説出一句:紅的內服。
□□□□□□
亞馬一伸手揑開他的牙關,將他的嘴揑得張了開來,將紅瓶裏的解藥全倒在他嘴裏去。
可惜他已沒有知覺,他已不會吞嚥了。
亞馬抓過一杯酒來,倒入他的口中,然後低下頭去,對着他的嘴一口氣吹了下來咕嘟一聲,終於連藥帶酒,全都灌入了他的腹中。
接着他再將邢雲飛的衣衫撕開,用一把匕首打入他肌肉中,把那枚毒蒺藜全都挖了出來。
連血帶肉
血肉都已發黑,粘成細絲
毒蒺藜上竟都是尖刺,真像是有毒的蒺藜草種子!
亞馬將白瓷瓶內的粉末撒在他身上淌着污血的傷口上。
亞馬又到另一名屍體身上,也找出了紅白兩隻瓷瓶,塞到曹七太爺手中。
這位在賭場與黑道之間打滾了一輩子的賭王,早巳嚇得渾身發抖。
他的七個徒弟更是嚇得連站都站不穩了。
亞馬道:趕緊去通知雷景光,説我在五月花等他!
曹七太爺非但趕緊去通知了雷景光,甚至還顧了馬車,親自把這個重傷的邢雲飛送了過去。
雷景光聽説了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不禁開口大罵道:混蛋,該死!
曹七太爺惶恐道:是是,老朽混蛋,老朽該死
雷景光道:我不是罵你,我是罵他,邢雲飛!甚麼人不好惹,偏去惹這個出了名難纏的武林種馬!
曹七太爺這才放下心來,呈上那兩瓶藥,道:亞馬説的,紅的內服,白的外敷
雷景光接過瓶子,轉頭就交給了他的管家雷皓,皺着眉頭道:這個亞馬,為甚麼不殺他反而要救他?
沒有人猜得出來,所以沒有人敢接腔。
曹七太爺道:亞馬還説,在五月花等您!
這下子雷景光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沉吟着道:五月花是雷慶堂的地盤,他約我到那裏去是甚麼意思?
曹七太爺道:大約是約您去談談那七家賭坊如何交割
雷景光怒道:他明明知道我與雷慶堂之間存有芥蒂!
雷剛是雷景光的獨子,個性最剛直,忍不住開口道:讓我帶幾個人去把他
雷景光又打斷他的話,怒道:我們當然不能任由那個亞馬,把我們玩弄在股掌之上,我先去探探情況,必要時也只好放下身段,暫時與雷慶堂聯手,先解決這個亞馬!
雷景光轉頭吩咐管家雷皓道:備車!
雷皓應聲是,轉身向外走出之前,暗中向雷剛示意。
雷剛會意,找了個機會也溜出來。
雷皓對他道:我會陪老爺子進去,為了以防萬一,少爺多帶一些人手在外面候着,如果我用力摔杯子,你們就衝進來!
雷剛立刻去調集他的人手。
物以類聚,雷剛的人手也全都是些與他一樣勇武肯拼命又不怕死的角色。
這些人聽説今天可能會須要大幹一場,禁不住磨拳擦掌,躍躍欲試,跟着雷剛出發去展開佈置了。
五月花是個大酒家,但是今天的客人卻似乎有些不對勁?好像都是些橫眉豎眼的黑道大哥級的人物,那鶯鶯燕燕,花花草草,也好像全都放假,不來上班啦。
亞馬已經到了,但他卻不肯踏入。
雷立銘迎到門口,道:亞馬公子請上座。
亞馬卻搖搖頭道:不,我還要等一個人。
雷立銘道:等誰?
亞馬用手一指,道:來了!
果然來了一輛馬車,管家雷皓親自駕車,把雷景光帶了來。
雷立銘一怔!道:景光伯?
雷景光駕子奇大,只是微微哼一聲,道:亞馬來了沒有?
雷立銘正在大奇,原來景光伯根本還不認識亞馬。
亞馬卻嬉皮笑臉,上前一步親切地挽住雷景光的手臂,道:老爺子真是貴人多忘事,不久前榮華富貴樓的雷老太夫人八旬大壽
雷景光道:那天我並沒有見過你
亞馬道:不是那天,是三月初四,我提前先離開。
雷景光一怔!那天他是在花叢後面打量着他,他怎麼會知道的?
亞馬道:只因為您手上這兩枚鐵膽,叮叮噹噹的作響,誰想聽不到都不可能!
亞馬拉着他往裏面走道:我還有幾件東西要完璧歸趙,走,到裏面談
雷立銘只好以主人身分,把他迎上二樓的貴賓房,然後吩咐開酒上菜。
雷景光卻不耐這些繁文耨節,冷哼道:你把我約到這裏,到底何事?
亞馬笑道:稍安毋躁。
他從口袋裏取出三張一百兩的銀票,往桌子上一放,向雷立銘道:昨夜忘了帶錢,真是抱歉
雷立銘卻一把將銀票抓起,再塞回他手中道:區區一頓飯錢,再要計較,卻是見外
他扯扯亞馬衣袖道:借一步路説話!
亞馬向雷景光道了句:對不起。果就起身與他走出這間貴賓包廂。
到了門外,雷立銘壓低了嗓門道:亞馬兄可知道這間尊榮賭坊,正是這位景光伯在經營的?
亞馬一笑:我如不知,豈會去將他的房地契與經營權都贏了來?
雷立銘又道:你可知道榮華富貴樓雷家的勢力有多大?你竟敢去惹他?
亞馬道:我不知道,可是我知道我這樣做,一定也有其他唾棄雷家的人在暗爽,例如你們雷慶堂這一邊
雷立銘嘆了口氣道:原來你早已知道了你可知道你昨夜放在我這裏的東西,值多少錢?
亞馬道:黃金三千兩,如果由我亞馬來經營,半年之內將會超過五千兩黃金!
雷立銘向他擠擠眼道:我已準備好四千兩黃金,你如肯把這東西讓給我,我將感激不盡!
誰知亞馬卻大大地嘆了口氣道: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雷立銘道:為甚麼?
亞馬道:你知不知道我把他武漢三鎮,總共七家尊榮賭坊全贏了過來?
雷立銘吃驚:怎麼可能?
亞馬從懷內掏出一隻布包,取出全部的文件來給他看,道:所以,閣下如想要跟我談生意,也只有談批發不談零售!
雷立銘簡直呆住了,亞馬道:你可知道,我為甚麼要把你那位景光伯約到你這來?
為甚麼?
就是要讓他知道,我手上的這幾張契約書,可真是搶手貨,連你們這一邊都聽到風聲了,連你們都有興趣高價搶購啦
啊?
你知道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你這邊得手的,他丟不起這個人,他為了要得回這些東西,甚至派了殺手,結果嘛,三個殺手被變成了兩個半屍體!
啊?
他知道我亞馬來硬的不行,只好老老實實出錢來買,他已經出到黃金五十萬兩,我還沒有答應!
對,你千萬不能答應!
亞馬拍拍他的肩道:不錯,我正是打算給他來個漫天要價看他如何就地還錢?
匆聽得雷景光已在裏面大吼道:亞馬,你到底在搞甚麼鬼?嘀嘀咕咕的談悄悄話!
亞馬向雷立銘眨眨眼,一面應聲道:馬上就來了!一面低聲向雷立銘道:進去後也不用再對他客氣,他再對您無理責罵,你就用力摔杯子,把你的人都叫進來!
雷立銘道:你已經看出我有人埋伏了?
亞馬隨手就指出了幾十個明的、暗的打手來,笑道:只有瞎子才看不出來!
雷立銘嘆道:這些本來是用來對付你的,有族中長老在座,我可不敢。
亞馬笑道:他一樣可以辯稱是要對付我呀!
雷立銘一想正好,卻又道:我並沒有跟他們約好用摔杯子作暗號呀!
亞馬道:你們約的是甚麼暗號?
雷立銘道:他們只聽我大吼一聲!
亞馬道:那你就一面摔杯子一面大吼!
亞馬回到包廂,眼睛往窗外一瞄,果見四周人影幢幢,似乎雷剛調集的人手已全部趕至。
雷景光正在擺架子生氣道:雷立銘你甚麼意思?亞馬把老夫約到這兒來談正事,你憑甚麼把他拉到外面去,有甚麼暗謀詭計不成?
雷立銘冷哼一聲正要反駁,亞馬卻提前插口道:我在跟他談生意,打算跟他合夥開賭場!
雷景光臉色大變,厲聲道:誰都知道賭場是我雷景光的,雷立銘你敢?
亞馬冷笑:我正打算叫他用一百萬兩黃金,在武漢三鎮一口氣開七家聯鎖經營的尊榮賭坊除非你肯把魚玄璣放出來!
雷景光怔了一下道:甚麼魚玄璣、肉玄璣,老夫從來沒聽説過!你是來攪局的麼?
雷立銘拿起一隻酒杯用力砸在地上,怒吼道:來來啦,把亞馬捉起來!
亞馬也拿起一隻酒杯,用力砸在窗户上砰地一聲,玻璃粉碎,同樣大吼道:來人啦,把雷立銘捉起來!
剎時間,房門撞碎,數十條彪形大漢手持兇器衝了進來,大吼道:誰是亞馬?亞馬在哪裏?
剎時間,樓下大門亦被撞碎,雷剛領了數十名人手直街上樓,見人就打,一面大吼道:誰敢對我家老頭子無理?
雷立銘一見是雷剛,厲吼道:雷剛,你想造反?你明知道這家店是我的!
雷剛一向個性剛直,咆哮道:是你的店就可以聯合外人,欺侮我老爸?
亞馬卻站在中間,打開嗓門大叫:哎呀,不得了啦,打死人啦,又殺人又放火啦!
果然在一場混亂的打鬥中,有幾盞油燈被打翻,窗簾、桌巾開始燃燒起來。
亞馬卻左一竄,怒打雷立銘的打手,右一竄猛打雷剛的人馬。
正在打得熱鬧之際,亞馬卻抽空溜之大吉啦!
華燈初上,夜色已臨。
雷景光的馬車卻像發了瘋似的趕了回來,才到大門口,就從車上跳下一個年輕人來,緊急大叫着:快,趕快多調人手去救老爺子!五月花裏面,已經打成一團啦!
大家都知道老爺子與一個叫亞馬的有約,地點就在五月花。
而五月花是雷慶堂的地盤,他們與景光老爺子早就面合心不和了。
準是那個混賬的雷慶堂欺侮老爺子人單勢孤,終於拉下面子要下毒手啦!
於是這景光大爺府上的管家、護院、男丁、雜役,個個義憤填膺,抄起傢伙就往外衝
那年輕人又大叫道:還有,趕快派幾個人保護邢少爺!
果然也有幾個平日與邢雲飛較好的莊丁也拿了兵器,趕往後院去。
乘着人們一陣忙亂,亞馬正中下懷,立刻隱入暗中,跟蹤那幾名往後院去的莊丁。
他的目的,只不過是要他們為自己領路而已。
邢雲飛住在後院的另外一進,小小的偏院,有數十莖修竹,五、六株古松。
滿院竹篁松針,三進五間的古老建築,在月色下倒也清靜典雅。
亞馬隱在暗處,前後打量了一番,倒也不急着下手。
奇怪的是,除了剛剛進去保護的那幾名莊丁之外,外面竟然又鬼鬼祟祟地潛入三名身着黑衣的高手。
説他們是高手,只因亞馬從他們的腳步聲中聽得出來,這三人中的任何一個,都絕對比屋子裏的全部加起來都要高得多!
雷景光府中居然藏有這樣的好手?難怪這雷景光能在族中隱隱然有霸氣
可是為甚麼要這麼鬼鬼祟祟地分由三個方向,潛行接近,難道是發現了可疑,在仔細要搜尋自己麼?
幸好自己耳朵還算靈光,否則要是被他們搜了出來,豈不丟人丟到家了
亞馬藏好身形,靜靜等候着,只要他們找不到人,就會離去。
反正他不是來行刺邢雲飛,要殺他,在美而廉又何必救他?
他之所以要救他,只不過因為他是唯一有可能找到魚玄璣的線索而已!
果然不用等多久,這三人就已越過了亞馬的藏身之處,往邢雲飛的小屋會合而去。
可是奇怪,亞馬心中突然起了不祥之感。
不是自己的不祥,是別人的不祥!
別人?是跟自己有關的人嗎?是誰呢?
突然間,他長身暴起,同時大喝道:邢雲飛小心!
原來那三人不是來搜尋亞馬,而是來刺殺邢雲飛的。
就在亞馬暴喝聲中,那幾聖壯丁也已警覺出手!
只這一出手,雙方武功與反應就已分出了高下,接二連三的幾聲慘叫聲中,亞馬已經撲身而至,一拳擊向其中一名,已經突破莊丁保護而對邢雲飛出手的黑衣人!
圍魏救趙,亞馬攻的是他的左太陽穴,那是人身必死的大穴,有的人能夠練功練得太陽穴高高鼓起,那表示他的內功已經練得有相當的分量了。
但是無論他內功有多高,還是不敢直接以自己的太陽穴,去與敵人拳頭去硬碰的!
所以這名刺客只有回身翻掌靈蛇出洞反抓他的拳頭,另一手上的雞爪鐮,仍是去勢如電,直啄躺在牀上的邢雲飛心口!
這一招是拚着自己受傷,也要殺人滅口的狠招,亞馬氣憤之極,他擊出的拳頭突地一扭,就以極怪異的角度,閃開了他的太陽穴,而結結實實地擊在他的面門上!
這一拳力道之大,不只將他面門之骨全部擊碎,竟也將這人擊得向後飛了出去,砰然撞在牆上,然後滑倒地上,再也動彈不了!
另二人忽然一怔!竟然不約而同地,同時要往亞馬這裏衝過來。
亞馬只是怒目而視,這二人竟不由自主地驚得呆住。
亞馬道:我最不恥這種要殺害毫無反抗之力的人!
其中一人正要開口,亞馬已經怒喝一聲:還不快滾!
這二人已經嚇破了膽,立刻調頭要走。
亞馬又道:等等!
這二人的腳,就像被釘子釘住了似的,亞馬道:把這個傢伙也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