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耳朵出了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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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要麼是腦袋出了毛病。拼麪杖碾出來的聲音很小,我一直聽出它很小,可是聽着聽着終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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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了,頂不住了。矯麪杖發出了隆隆的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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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悶雷一樣的聲音,我的腦袋像熟透了的西瓜,在隆隆的響聲中慢慢裂開。一天夜裏,找爬下了小竹牀,光着腳丫穿過彎曲的廊子,去敲偏房的門。門上的銅環讓我拍得亂響,它一響,屋裏的拼麪杖不響了。我嚇了二少爺一跳,他捻熄了罩子燈。不過聽出是我,聽出我有急事,燈又亮起來,門也為我敞開了。我進門就跪倒在地,腦門子在磚地上使勁兒一叩,扣在那兒遲遲不動彈。二少爺間我有什麼事,間了好幾遍,我不知道如何開口,憋得渾身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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臉上有小蟲子在爬,我明白自己掉了眼淚。本來心裏是清清楚楚的,不知怎麼一下子就昏了頭!
我説:二少爺,您饒了他們吧!
二少爺説:耳朵,你胡説什麼呢?
我説:您想開點兒,燒了他們吧!
二少爺聽明白了,靜靜地看着我,冷笑了一聲。桌面上攤着碾好的磺粉,像搗碎的芥茉面子。他用小木勺把它們舀到一個瓶子裏,透明的瓶子一點兒一點兒裝滿了。他拿來一隻空瓶子,繼續一勺一勺往裏舀。他又冷笑了一聲。找疑心他會用裝了磺粉的瓶子朝我打過來,我扣着頭等着,沒等到,冷笑的聲音倒是越來越響,變成了一種奇怪的大笑。剛剛笑開,浮在夜氣裏的磺粉嗆了嗓子,他彎着腰咳起來了。
我爬起來給他捶背。他瘦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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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頭輕輕打下去,身子裏發出空空的聲音。他沒梳辮子,已經長到後脖梗下頭的黑頭髮胡亂蓬着,一股火柴藥糊的怪味兒。槍傷沒有好透,左胳膊肘以下墊着一塊竹板,纏着髒乎乎的藥布,用一根帶子吊在脖子上、二少爺冷笑的樣子很慘。
他説:你讓我饒了他們,他們是誰?他們幹什麼了,得讓我來饒他們?耳朵,告訴我,他們是誰?是熬銀耳湯的廚子,還是護院的家丁呀?把名字指出來J他像一隻貓,等着逮我這隻老鼠。我這時候才想到我是讓那咯螂咯哪的聲音弄昏了頭了!求他本沒有錯,可是話不該那個説法兒。好歹已經張了嘴,只能硬着頭皮把想講的話講出來。
他説:他們是誰?問你呢!
我説;求求您,饒了他們吧!讓鬼捉他們,讓雷擊他們!您寬寬心,饒了他們吧:二少爺,您要殺就殺我,您把我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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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角谷炸了吧!求您看在老爺的面兒上,給曹家留一個太平。二少爺,奴才求您了r我脆下來,蔣住他一條腿。
他説:他們是誰,你真不肯説麼?
我説:不是不肯説,少爺,我不敢。
他説:不説也罷。他們怎麼我了?
我説:他們害了您了,這您知道萬他説:噢裏那我憑什麼要饒他們呢?饒他們怎樣,不饒他們又怎樣?耳朵,你給我拿個主意吧!
他逮住我了,在耍我。我腦子裏亂七八糟,,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説什麼,覺着不論怎樣都荒唐,事情哪兒是我一個奴才能攔得了的!我見二少爺伸手拿起了措麪杖,連忙縮緊脖子,眼前一陣發黑。我不護腦袋,我準備讓他隨便打。可是他並不動手。他把橄麪杖插在我的胳膊縫裏,想把我從他腿上撬開。他撬不動,沒有發怒,反而很温和地笑了。我抬起頭來,正好看到他俯在八仙桌上的臉,不由百感交加。他臉上有汗,粘了許多藥粉的碎沫兒,一副勞累不堪的樣子。他這麼快就平靜下來,出乎我的意料,也讓我更加傷心了。
我呆頭呆腦地説:您饒他們!
二少爺説:我知道,我饒他們了。
我説:我對不住您,隨便您怎麼處置。
他説:你替我把這點兒磺渣碾碎了吧、耳朵,你不要再説話了。你再多説一個字就把常麪杖吃進去。碾輕點兒,別讓渣粉濺起來,一碾吧。
他把半升磺渣扣在桌面上,退到靠牆的椅子上去休息。他指點我,沒有別的話。我兩個掌心兒壓着措麪杖,聽到咯嘟咯哪的聲音從我手底下不停地流出來。我很賣勁兒,這聲音比往日聽到的還要快,還要重。我不知道住在上房和下房裏的人聽了會怎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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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己是一點兒恐怖也聽不出來了。我越幹越熟,二少爺不再吭聲,呆呆地靜靜地靠牆坐着。他的臉像浴佛節裏一個佛胎的臉,沒有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緊一個地方。
後來,二少爺睡着了。約摸三更的時候,我把磺粉舀進玻璃瓶,擦淨了桌面,打算悄悄離開。二少爺睡着叫了我一聲,我連忙停在門口。
他説:耳朵,別多嘴。
我説:哎口他説:我的事跟誰也沒關係,別替他們擔心。
我説:哎。
他説;我倒肯饒他們,單看他們肯不肯饒了自己!我顧不上別人的事,我自己的事就夠我操心了。耳朵,你要樂意,抽空兒過來幫幫我。記住,別多嘴!
我説:哎!
他説:你放心,我饒他們,也饒你。你個撤謊瞞人的小畜生,你的苦心我都看出來了,我饒你】你別多嘴,多嘴我就誰都饒不成了。你明白麼,耳朵?
我説:我都明白了,少爺l我口説明白,心裏頭並不明白。二少爺的臉讓頭髮掩着,看不清他的眼是睜是閉。他一副睡着的樣子,木呆呆的,可説出的話十分清醒。我還記着他在牛角谷用梳子拌炸藥的情景,眼下他做的是不是同一件事,我不明白。如果是同一件事,他要炸誰,一個出獄的人他到底要炸個誰,一個做了綠龜的男人究竟要炸個誰,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明白。可是我明白我得幫忙。我明白我不能多嘴。我還明白他這隻貓逮住了我這隻鼠,我跑不掉了。
回到小耳房,我琢磨要不要告發。告訴老爺沒有用,得告訴大少爺,只有大少爺能阻止可能發生的事情。我想到天明,最終決定閉嘴。
閉嘴比多嘴安全。
我守着咯嘟咯嘟的聲音。
守着它!
心裏踏實多了。
炳奶耳聾,聽不到偏房的動靜。可是她的鼻子很厲害,能聞出各種各樣的氣味兒。右角院那邊吃餃子,她在左角院能聞清人家擱的是什麼醋。一天早晨,炳奶跑到正院跟老爺説:二少爺整天煉仙丹呢,去個人看看吧,我掂量他把自己的膽汁兒擠出來拌藥面了,不是味兒I老爺吩咐大少爺去照看一下。大少爺去了,除了裝滿藥粉的瓶瓶罐罐,沒看出有什麼名堂。大少爺説:少擺弄這些髒東西,污了你的槍傷,哪天是個好呢?l二少爺説:傷遲早得好,我圖的是個痛快。大哥你晚上來角院看熱鬧吧,我和耳朵給你們變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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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法兒裏大少爺沉着臉走了。他對弟弟的愛好不感興趣。二少爺把我扯上,可我並不知道他的戲法是怎麼回事。我不知道二少爺晚上到底要幹什麼,心裏很緊張。那天是火柴場的假日,我縮在小耳房裏一天沒動地方,大氣不敢出地盯着角院裏的動靜。
天氣很好,陽光穿過藤蘿架射進廊亭,照在人的身上和棋盤上。二少爺和大路殺了一盤又一盤,午飯也端到石桌來吃了。
兩個人殺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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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興,還喝了酒,洋活説得高一聲低一聲,聽起來都是快活的意思,等倆人合着嗓子唱起洋歌,快活得都讓我有點兒害怕了。下午,五鈴兒陪着少奶奶進了廊亭。在石凳上鋪了皮墊兒,少奶奶在丈夫和洋人之間打橫坐下了。少奶奶還是老樣子,盯着棋盤,臉白白的像一朵大花,兩隻眼像花上的蝴蝶。她一直守到他們下完最後一盤棋。下棋的雙方酒勁兒沒退,一直很高興,只是下棋的作派與往日大大的不同了。好像是二少爺先開始的,大路打了一個愣,隨後跟上。他們每吃掉一個棋子就把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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力一丟,丟進離着好兒丈遠的水塘。丟一次笑一次。棋子兒一枚枚漂在荷葉中間,像一羣小魚兒。棋下完了,他們也累r,靜靜地在廊亭裏歇着口少奶奶的臉顯得更白,盯着空棋盤不肯抬頭.我走出耳房,用.平日撈雜物的網子撈棋子兒。二少爺看見了我,笑了笑,沒説話。大路也看見了我,見我胳膊太短,就興沖沖地跑過來幫忙。二少爺咕嚕了一句什麼,大路啊了一聲,把網子的竹把兒搶過去,臉、脖子和鼻子彤紅。
二少爺説:五鈴兒,進屋拿梳子去。
五鈴兒把梳頭盒子端來了。
二少爺披散着頭髮。
少奶奶深深地埋着頭。
二少爺説:玉楠,你給我梳吧?
少奶奶説:要辮子麼?
二少爺説:要吧,總該有個人樣兒了。
少奶奶説:頭髮還是短。
二少爺説:短就短,隨便你梳什麼。
少奶奶站到二少爺身後,大肚子差不多碰了他的脊樑。少奶奶梳得很用心,間疼不疼,緊不緊。二少爺説不疼,不緊,很好。梳着梳着就不説話了,整個院子只能聽到木梳刮過頭髮的聲音,還有線網在水塘裏撩水的聲音。大路不往廊亭那邊看,一眼也不看,專心地盯着水中的棋子兒,好像它們真的是些小魚兒,不小L,會跑掉。
少奶奶為二少爺梳了一條辮子。
辮子不長,可是很漂亮。
我無意中發現兩個人的眼裏含滿了淚水。五鈴兒遠遠地躲到廊子外邊。我也往遠處躲,想往那邊看,可是不敢往那邊看。
我把大路撈上來的棋子擺在耳房窗下的石階上,大路不滿意,湊過來按顏色把它們排成了兩隊。他長時間做着這件乏味的事,直到炳奶在角院門口叫起來。
炳奶説:小祖宗,讓你媳婦梳頭不怕站毀了她呀!玉楠我的小姑奶奶,屋去,快屋去!五鈴兒我擰死你,知道睜眼看着,不能替她梳麼}I少奶奶轉身淚晃晃地離去了。
二少爺一聲不吭地回了偏房。
晚_L.我幫着二少爺用個小漏斗往廊子的磚地上灑藥面。藥面灑得線一樣細,彎彎曲曲,一直鑽出廊亭上了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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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曹府看熱鬧的人到齊了,二少爺劃火柴點徽了這條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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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花飛舞着往前竄,噴出了不同的顏色,燃出廊亭的時候,好像整個假山都着了。二少爺孩子一樣,跟在火花後面往前跑,一直跟到假山底下。他只是跟着跑,並不出聲,吊着一條胳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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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在火光裏晃來晃去,讓人看了心裏很不是滋味兒。可是看熱鬧的人們大聲歡呼了。大少爺看得非常高興,臨走的時候囑咐我給偏房那隻水缸加滿水,一邊説小心火小心火,一邊説真好真好。火光亮着的時候,我看見了少奶奶的臉和大路的臉,還有很多別人的臉。火光一滅,這些臉都不見了。我拎着水桶往水缸里加水,拎了兩次我發現院子裏只剩了我一個人。
二少爺在屋裏説;耳朵,你進來。
我踩着濕鞋進去,站在門口。二少爺坐在椅子上,.臉紅撲撲的。他脱r罩衣,白布褂子像一件孝服,腰上纏了寬寬的藍布帶子。帶子在肚臍那裏打了一個很好看的花結,這在藍巾會自己人的眼裏是有着一番講究的。我當然早就想到他會是藍巾會里的一個頭日,可是我沒想到他在藍巾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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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殺之後還要披I}L這些沒用的東西。
他問我:好麼?
我説:好!
他説:我老想什麼時候在瓊嶺的石崖上灑滿藥粉,讓整個盆地跟着亮起來。這件事我今生是做不成f。
我説:少爺是強人,想做什麼就能做什麼。
他説:我是強人麼了我是最不中用的一個人了。耳朵,你幫我把這件坎肩兒裏的棉花抽出來。
坎肩攤在桌上,在領口撕開一道縫,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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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棉花。我把拾掇火盆的鐵勾子從那兒伸進去,一點兒一點兒向外掏。坎肩是洋布做的,雙層的面雙層的裏,很結實。我~一邊幹着這件莫名其妙的事,一邊琢磨二少爺想幹什麼。配好的藥面在院子裏燃盡了,地上窗台上堆滿了空玻璃瓶。二少爺撫摸那條受傷的胳膊,一副大功告成的樣子。他把我掏出的棉花抓過去,揉成團,用它們擦手,擦鼻子兩邊的地方,擦椅子把兒和燈罩。
鎮街上傳來嗡嗡的更鑼的聲音。
二少爺突然説:他們怎麼辦?
我説:誰?
他説:他們。
我臉紅一廠。
貓又跑出來捉老鼠了。
二少爺追問:你老實回話,他們怎麼辦?
我説:只有一個辦法。説錯了少爺你別怪罪。
他説:什麼辦法?
我説:跑。
他説:往哪兒跑?
我説:越遠越好!
他説:怎麼跑呢?
我説:不知道。
二少爺皺着眉頭笑了。
我感覺他又一次捉住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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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不痛快。
我脱曰問他:二少爺,他們憑什麼用冷槍打你呢?
二少爺説:我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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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從獄裏出來。
我又大着膽r問:你是叛徒麼?
他臉上的肉疤哆嗦了一下。
他反問我:你説呢?你説我是不是?
我説:不是。
他説:這話你該跟打槍的人説去。
我説:榆鎮的人也信外邊胡説,都瞎眼了。
他説:讓人家説去吧,我本來就是不中用的人麼。我要做出常人做不來的事,倒沒有人信了。他們只信我是鑽狗洞子的人。我是洋人眼裏的中國人,是滿人眼裏的漢人,在自己人的眼裏我連個止經人也算不上了!我跟他們沒話説,我有話找聽得懂的人説去,找鄭長松説去。我有自己的事急着辦,他們肯留我一條命我就知足了。走着瞧吧I走着瞧吧!輕點兒掏,別勾出洞來。
我把坎肩掏癟了。二少爺情緒激動,從牀底下拖出一口罈子,撕去蠟紙,露出了拌勻的炸藥面兒,像炒熟了的芝麻糊餬口他命我撐着坎肩,他用小勺把炸藥灌進去,癟了的地方重新鼓起來,我終於明白他想幹什麼了。可是我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説,他讓我怎麼幹我就怎麼幹,我努着把力氣要幹好,幹得讓他滿意。幾少爺用勺子刮罈子底兒,活像貪吃的孩子刮碗。他忘廠我,也忘了他自己,他整個人掉在這件無底洞Jp一樣的預謀裏廠。
我鼻子發酸,眼睛熱辣辣的。
我説:他們真是瞎了狗眼了。
二少爺不説話。
我説:二少爺,您做事要當心。
二少爺笑了笑。
我又説:二少爺,老天爺保佑您了r他説:耳朵,回去睡吧,再見!
他把裝滿炸藥的坎肩穿在身上,人一下子胖了,魁梧了口他的眼睛是紅的,臉上佈滿了親切的笑容,已經忘了人世間的一切痛苦和不幸。我突然想起了鄭玉松那張棗紅臉,血突突跳着熱起來,恨不能跟上隨便什麼人闖到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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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上去,幹些殺人越貨的勾當】我沒有想辦法阻止二少爺,説不清是圖什麼。我可能希望他幹出驚天動地的事,徹底洗刷了自己。也可能希望他的走給別人也給他自己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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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寧。我沒想耍什麼滑頭,他是貓,我是老鼠,他有他的事情要做,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我覺着我是成全廠他了。二少爺穿上坎肩那一刻,他在我心目中成了英雄,他留在我眼裏和心裏的種種不堪的事情都煙消雲散了。他站在燃燒的火盆上,是普天之下無可比擬的人。
左角院中別的生靈算得了什麼呢?】幾天之後的一個晚上,二少爺去禪房看望禁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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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他從耳房門前走過,意味深長地看我一眼,一個字也沒有説。他吊着的胳膊放下了,一身樸素的布衣顯得很飽滿,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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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即明白了將要發生的事情口我鑽回小耳房,躺在牀上等着。夾道里有運石料的壯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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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來往往,他們嚓嚓的腳步聲一直響到後半夜。我沒有等到二少爺回院的聲音,他混在從後花園折回來的壯士羣裏溜走了。他躲過廠家丁和所有的人。我等他等到天明,終於入了夢鄉口我可以大大地鬆一口氣了。
我夢見有人分開了熱乎乎的兩條腿:活像一隻大白鳥張開了翅膀。
這人是個女人。
不是五鈴兒。
曹光漢從此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