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蘭德爾不由精神一振,舉起圓鍬,滿懷希望地向那多孔的石灰岩上用力挖掘。
一個小時過去了,而在那過去一小時內的每一分鐘,他都沒有停止挖掘工作。
此刻,那點點汗珠已出現在他的額頭上,然後那些汗珠又匯成細流,沿着他的雙頰不停地向下滾落。他的手臂、胸部、肩頭、乃至脊椎都已開始疼痛了。
他不斷地氣喘吁吁,他停下來雙手扶在圓鍬的手把上,然後又掏出那方已擦得很髒的手帕,把額頭和眼睛上的汗擦掉。
蘭德爾一面站在那兒休息,一面暗想:天下每一個地方都有瘋子。在阿姆斯特丹“第二個次復活”工作的人當然可能會有,在羅馬的蒙蒂則應當算一個,在天堂或地獄的萊布朗自不必説,而他自己真可説是瘋子當中的瘋子。
如果他在奧克城的父親看到他時會説些什麼?惠勒和內奧米會説什麼?而最糟糕的還是安傑拉會説什麼?
他們一定異口同聲地説:他是個瘋子,要不然他便是魔鬼附體了。
然而他又不能置萊布朗所留下的線索於不顧——拿在手中被矛刺穿的那條魚,和刻在牆上被矛刺穿的那條魚。
在找到證據以後,他的第一個想法是和羅馬的古物珍藏處取得聯絡,然後把一切經過説明白而請求他們的援助。但轉而一想,只得作罷。他深恐那些人和阿姆斯特丹的那些人是串通勾結的。他們和他自己不同,他們也許根本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只要有利可圖就好了。想到這兒,蘭德爾第一次體會到為什麼萊布朗把教會和政府都看成他的敵人了。
於是,蘭德爾內心裏暫時的決定是,他要單獨一個人來幹,也就是按萊布朗生前所想那麼做的。
既然那刻在地下墓穴牆壁上被刺穿的魚請他來挖掘,他就繼續挖掘下去吧。
這時蘭德爾才發覺,這些石灰岩在潮濕的時候,是相當鬆軟的。然而自從蓋在坑道上的木樁有的斷裂,有的被人移走後,有一段時間,太陽光便可照在這塊牆上。而在那些石灰岩變得乾燥之後也就因而硬多了。當初萊布朗把證據放在這裏面的原因,可能是那堵牆還沒有變硬,沒想到情況會起了變化。而蘭德爾在開頭時所遭遇的那一部分如果便這麼硬,他也就不會有勇氣挖掘下去了。
現在,一個小時以後,他已在牆下方掘開了一個洞。這個洞除卻出產了一些碎石片外,其它仍然還一無結果。
而更使他沮喪的還是他仍然不敢肯定他要找的是什麼。萊布朗那小小的證據——自詹姆斯福音紙草第三號上所取下來的一小片紙草——會放在這兒嗎?如果這樣,他一定會把那個裝在某種容器裏面。可是到現在為止,除那些碎石片以外,他什麼也沒看到。
他舒展了一下筋骨,抓住圓鍬的木把,又開始挖掘起來。碎石片越來越多,而希望則似乎是愈來愈少。
當他繼續挖掘着,當一分一秒不停地溜走以後,他開始感到他的主要障礙倒不是時間不夠,而精力不濟。
一鏟子進去,一鏟子出來。
又是一鏟子進去,突地,咔嚓一聲,是一塊鵝卵石嗎?媽的,如果碰到一塊火崗石,一切全完了。他吃力地跪下去,想從孔洞中看看究竟碰到了什麼東西。看起來的確像一塊石頭,然而卻又不是。他開始蹲下把身子俯向前去,圓鍬也放在一旁,然後用手去挖那物體周圍的泥土。終於他從指尖上感覺到那是個圓形的物體,而且還是個人為的器具,或許是古代的瓶、罐之類。可是——也許不是。
他又把鐵鍬拿起來,在那物體周圍挖着。不管是什麼東西,先把它弄出來再説。
挖得差不多的時候,他用手搬動了一下,終於把它抱了出來。
那是一種瓷罐,大約有八、九英寸高,周圍約一尺左右,上面用一種漆黑的東西封着,或許是柏油之類。蘭德爾想把那封頂弄破,但沒成功,於是他先把蓋上的泥土弄乾淨,然後才看到中央有一道黑帶子。顯然這個罐子是兩半貼在一起的。
蘭德爾又拿起圓鍬來,他把那瓷罐放在坑道的地上,以圓鍬的刃部向罐子中央猛劈,於是那罐子應聲分開,而且有一半還被震壞了。罐子中央沒有別的東西,只是一個破舊的小皮夾。
他把那個皮夾拾起來,小心翼翼地拿在手裏,把上面拉開以後,裏面竟是個絲質小袋子。再把那小袋子打開,才終於露出了裏面的東西。
像被催眠了一樣,他痴呆呆地注視着那一片硬硬的像是褐色的楓葉,然而卻是上面帶着阿拉米文字跡的紙草紙——也就是萊布朗那寶貴的偽造證據。
蘭德爾心想,果然給我找到了。這時他的本能告訴他應該趕快離開這兒,因為他已在這耽誤了個把鐘頭。然而他的記憶又提醒他第一部分的證據找到了,而第二部分的證據亦必和這藏在一起,那又為什麼不來個一勞永逸呢?
然而,就在他把那片紙草紙又放回到皮夾裏收好以後,拿起圓鍬,振作精神繼續挖掘的時候,他像是隱約間聽到有人説話的聲音。這兒哪會有人來呢?他心想我一定是累昏了頭,於是又繼續挖掘下去。
片刻之後,那聲音又清晰了些。他再度停止挖掘,抬頭傾聽。他並沒有昏頭,一點不錯,是人説話的聲音,而且説話的人還是個女的。
是什麼人呢?他一定得弄個清楚。可是要出去看看,這裏只有一個主要的出口,而本能告訴他那可能是不妥當的。而這坑道又高出他的頭上兩尺,想在別處看也辦不到。
那女人的聲音越來越清晰可聞,而且還夾雜着男人和孩子的聲音。蘭德爾心想不好,這很可能是衝着他來的。一急之下,他想起前面坑道中有掉下來的木樁。何不拖一根來墊腳。最低限度他得看看是怎麼回事。
蘭德爾很快地拖了一根長約3尺的木樁過來,下面放在挖出的石片上,因此他踏在木樁頂上的時候,正好可以露出一個頭來。於是看明瞭原委。
原來那3個人中,一個是借給他圓鍬的孩子——塞巴斯蒂安諾,一箇中年婦人,另外還有一名穿着警服的警察。三個人雖然離這兒還相當遠,但卻是朝他這個方向來的。
蘭德爾心念急轉,已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很可能,那女人便是塞巴斯蒂安諾的母親,她因圓鍬不見了,便向那孩子追問。而在塞巴斯蒂安諾從實説出來以後,她心想,一個陌生人而且又是外國人私自侵入政府的考古保留地去挖掘那還了得?於是便告訴了警察。那警察便跟着來看看,或許是來逮捕他的也説不定。
蘭德爾從木樁上跳下來以後,連忙把那個裝有紙草紙的皮夾裝在口袋裏,匆匆穿好上衣。不管他的猜想對不對,他反正不能再挖下去了。若是和警察見了面,總是個麻煩事。
他又攀登上那半截木樁,兩手在坑道上一撐跳了出來。由於那警察等3個人是朝坑道入口那邊走去的,所以他從這邊跑還來得及。
儘管蘭德爾已挖掘得精疲力盡,現在,他仍得拼命地跑着。他的目標是路旁邊的那個水果攤,因為他知道那出租汽車司機盧波可能還在那兒。
在他一路衝下斜坡之後,那個水果攤已然在望,而那個始終露着牙齒在笑的瘦小意大利人,果然在那兒正和水果攤老闆聊天。汽車則在旁邊停着。
“盧波!”蘭德爾老遠便大聲疾呼。
那出租汽車司機連忙轉過身子,笑着迎了上來。
“我要坐你的車子。”蘭德爾上氣不接下氣地説。
“到車站去嗎?”盧波説,而眼睛則奇怪地盯在狼狽不堪的蘭德爾身上。
“不是。”蘭德爾拉着他走到車子旁邊。“我要直接去羅馬。越快越好。我連燃料費和你回程的車資都付給你。你能開快一點嗎?”
“沒問題,”盧波連忙把後車門打開。“你只要一閉眼我們就到了。先生,今天在這兒玩得痛快嗎?”
終於,他安全地回到了錦花大飯店的房間裏。
在經過服務枱時,他交待櫃枱服務員幫他定好最近一班開往巴黎的飛機票。然後又打了個電話給巴黎的奧伯特教授。結果,奧伯特教授不在,由他的秘書把蘭德爾今天大約在晚餐時往訪的約定記了下來。
現在,他已回到了房間裏。在辦理離開手續之前,他還有時間再打一個電話和洗個澡。
再打一個電話。
假定在皮夾中的那片紙草紙經奧伯特檢驗後是真的,那麼,那上面的阿拉米文要找誰檢查才好?在未經過這兩道手續之前,他還不敢肯定這片紙草紙究竟是萊布朗有機會從真正的原稿上取下來的,抑或是出於他的偽造。
然而,另一個電話要打給誰呢?
以他為人的厚道,他真要打電話給在阿姆斯特丹的惠勒或者是戴克哈德,要他們把傑弗里斯博士或奈特博士帶來檢驗一下。但轉而一想,這雖是簡單易行的辦法,但卻行不通,只得放棄了這種想法。
因為,除非惠勒和戴克哈德等人想自我毀滅或有被虐待狂,他們對萊布朗那造假的證據不曾感到興趣。不僅他們不足以信賴,就是傑弗里斯和奈特博士也靠不住,因為前者深盼《國際新約》全書的成功將他送上日內瓦世界基督教總會理事長的位置,而後者則因這本新聖經使他恢復了聽力,他絕不會相信詹姆斯福音是偽造的。所以,在“第二次復活”中蘭德爾實在找不到可靠的人,和那些人打交道的確太冒險了。
他想要找的,就是和他同樣多疑,而且也同樣客觀尋求事實真相的人。
這樣的人除他以外只有一位。
蘭德爾拿起電話要到了國際通話台。“我想打一個最緊急的找人電話到阿姆斯特丹去。我不知道電話號碼,地點在阿姆斯特丹一座教堂,我想找那兒的弗魯米牧師講話。”
“蘭德爾先生,請你把電話掛上,等我給你要通了以後再接過來。”
於是蘭德爾在掛上電話後,匆忙地整理好自己的東西,他特別小心謹慎地將那個小皮夾放進手提箱裏去。
電話鈴響了,他連忙抓起電話。
那是旅館的接線員。“先生,阿姆斯特丹的電話我們已經給你接通了,現在請講話。”
電話裏的聲音很清楚。
蘭德爾本能地壓低了聲音,對準通話器説:“是弗魯米牧師嗎?我是蘭德爾。我現在在羅馬。”
“是的,接線員的電話是從羅馬打來的。”這位荷蘭籍牧師的聲音仍像往常一樣的和善,而且非常注意。“你還沒把我忘記實在太好了,我以為你不理我了呢。”
“我並沒有把你忘記,你所談的那個問題我本來就相信,不過我得自己弄個水落石出。萊布朗我找到了。”
“真的?你會見了他沒有?”
“我們對面談了很久,他告訴我的比告訴普盧默的那些還要多。現在我不能細説,因為我等一下就要去搭飛機。我可以告訴你的就是我和萊布朗已談妥了交易。”
“他有沒有把東西拿給你呢?”
“可以説交給我了。這個等我們見了面再談。事實上他偽造的證據現在就在我這兒。”
弗魯米驚奇地吹了口氣。“太棒了!太棒了。是紙草紙上失落的那一部分嗎?”
“正是。上面還有些阿拉米文。我馬上就帶到巴黎去,我在今天下午搭班機於5點鐘到達巴黎。我下機後直接去奧伯特教授的實驗室,我想請他把這紙草紙檢驗一下。”
“對我來説,奧伯特並不重要。”弗魯米説,“不過我可以瞭解他對你的重要性。當然啦,他會檢驗出那些紙草紙是真的。那個不成問題,而問題則在萊布朗寫在紙草紙上面的東西。”
“那也就是我打電話給你的原因,”蘭德爾説:“你知不知道我們有什麼可以信賴的人?”——他覺察到這是他第一次稱“我們”兩字——“他有足夠的能力告訴我們那些阿拉米文的真假。”
“蘭德爾先生,我以前早就告訴過你,”牧師打斷他的話説,“對於阿拉米文很少幾個人可以比得上我。尤其以目前這種微妙的情況來説,我看你只有信任我了。”
“我當然信得過您。”蘭德爾説着同時放下心來。“我剛才就在想您一定會幫忙的,現在還有一件事情。萊布朗説在他偽造的證據上還動了其他的手腳,就是在紙草紙上以古代秘方的隱形墨水寫了一句話,那隱形墨水別的人都無法將之顯現出來。”
弗魯米哈哈一笑。“這傢伙真是鬼聰明。他給你顯現字跡的方法了沒有?”
“沒有,”蘭德爾説:“你知道這一類的古傳秘方嗎?”
“不要緊,那個總會解決的。真要感謝你,你終於弄到我們一向懷疑的證據了。恭喜你,我們就可以把這個騙人的把戲拆穿了。我現在立刻就動身前往巴黎,在機場等你。你説5點鐘,是嗎?我會準時到那兒。你要知道,我們不能再耽擱時間了。你知不知道你那幾位發行人已經將宣佈日提前到本週禮拜五了?”
“我早知道了,”蘭德爾説,“只不過我不相信還會有什麼宣佈日而已,因為我這兒的東西在禮拜二就可把一切問題解決了。好了,我們5點鐘見面再談。”
直到班機在巴黎機場那被雨水沖洗得乾乾淨淨的跑道上降落以後,蘭德爾才算放下心來。
他在意大利所經歷的一切使人心煩又驚恐。現在那一切都拋在腦後了,因為他所乘的飛機已降落在法蘭西的土地上。法蘭西的含義便是自由,而他在最近多少天以來也是第一次感到自由自在,無憂無慮。
他拿起那一直放在身邊,寶貴的手提箱,隨着其他乘客魚貫地走下飛機。
幾分鐘後,他就會看到那忠實的盟友弗魯米,然後兩人一同到奧伯特教授的實驗室去。有了這項武器,他們的聯軍就可向那佔優勢的迷信大軍展開攻勢了。
蘭德爾急切地想趕快通過入境的各項手續,旅客雖然相當的多,但他相信也不會花太多的時間。
在排隊檢驗護照的時候,蘭德爾伸長了脖子到處搜索着看看有沒有弗魯米那高大的身影,但是等候的人太多了,人還沒有看到。
現在,他已走到那個櫃枱的前面,只見一個面帶厭倦之色的警察坐在那兒。蘭德爾暫時把手提箱放下,從西裝暗袋裏將綠色的美國護照取出來遞了過去。那警察將他的護照翻了一兩頁對照了一下他的面貌,又在他面前那一排紅色的神秘卡片中翻閲着,然後又看了他一次,才點了點頭把護照退還給他,同時舉手叫他到海關那邊去。這些做完以後,那警察竟站起來離開了,這一來立即引起那些排隊旅客的抗議。
蘭德爾一手提着皮箱,一手拿着報關物件的清單,向最近的一處海關櫃枱走去。而在他一面走的時候,仍然一面打量着人羣中有沒有弗魯米牧師。
當蘭德爾將那張報關單交給那位官員企圖早點完成這項手續的時候,那官員好像未加註意,卻和另一位同事正在談話。終於,那位官員轉過身來,接過報關單,抬起頭來看着他。“先生,你樓下沒有別的要報關的東西了嗎?”
“沒別的,只有我手裏的這一件。我這次出門的時間很短,沒什麼好帶的。”他本來不喜歡為自己作這種緊緊張張的解釋,然而,不管在哪兒的海關人員,縱然你一點沒有不合規定之處,他們也足以令你感到像犯罪一樣似的。“這些都是隨身應用的東西。”他補充了一句,同時把手提箱舉高了些。
“你沒有超過125法郎的入境限制嗎?沒買什麼東西、接受的禮物或者在意大利得到的貴重物品高出那個數?”
“一切都和我報關表上所填的一樣,”蘭德爾説話的語氣中微帶點不耐煩的樣子。“我只有一些隨身應用之物。”
“再沒別的要報關了嗎?”那官員仍然堅持着。
“沒有了。”蘭德爾不耐煩的程度增加了。“你已經看到了我的報關表,而且我也説得很清楚。你是不是還要叫我發誓?”
“好,好,”那位海關官員説,接着站了起來。叫道:“莫里斯!”他走出了櫃枱等着另一位年輕的海關人員接替他,然後走到他的身旁,“先生請跟我來一下。”
蘭德爾糊里糊塗地跟着那位官員走出了出口,通過擁擠的人羣。這時蘭德爾又在搜索弗魯米的身影,想找他幫忙趕快結束這個故意的刁難,然而仍然沒有看到弗魯米。
那官員向蘭德爾招招手,他便趕緊跟上去,想到這種一再的耽擱,不由怒火中燒。突然間,他發現另一位官員也走過來把他夾在中間,原來那人就是一臉不耐煩,檢查他護照的那個警察。
“嗨,你們這是幹嘛?”蘭德爾抗議着。
“我們到樓下去,”那位海關人員若無其事地説,“這只是一種手續。”
“什麼手續?”
“例行的行李檢查。”
“為什麼不在這兒舉行?”
“那樣會妨礙交通,我們在行李處那兒另有特別的房問。”他當先帶路走向自動樓梯。“先生,請。”
蘭德爾不禁微感遲疑地瞪了那海關人員一眼,然後又打量了那尾隨在他後面的警察一下,心想還是不抗拒比較好。當他提着手提箱步上自動樓梯的時候,他已經預感到在意大利沒發生的事情,終於延遲在法蘭西發生了。
當他們越過那擁擠的機場大廈一樓大廳,朝向一間行李檢查室走去的時候,蘭德爾再度提出了抗議。“各位,我想你們一定弄錯了!”
那位官員沒有回答,徑自當先向一個門口站着便衣警衞的空房間走去。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兒來了嗎?”蘭德爾追問道。
“把你的箱子放在桌子上。”那位海關人員靜靜地説,“先生,你打開,接受檢查,”
蘭德爾放下手提箱後,又伸手到口袋裏去拿鑰匙。“我早就告訴你再也沒有別的好報關了。”他堅持着。
“請把它打開。”
當那個海關人員走近蘭德爾看着他打開箱子的時候,那位警察則向後退了一些。蘭德爾打開了箱子蓋。“東西都在這兒。你就自己去檢查吧。”
那位海關人員迅即走到桌子前面,極為熟練而內行地在箱子裏檢視着,他還用手不斷按壓箱子的內部,看看有無夾層或暗袋之類的裝置。他翻完了襯衫、短褲、睡衣之後,又看了幾個卷夾,而終於在最底下找出一樣東西。
那是萊布朗的灰色皮包夾。
“先生,這是什麼?”
“從羅馬帶來的廉價紀念品。”蘭德爾匆忙地而且想盡量裝作無所謂的樣子。“這個東西除了我之外對誰都沒有用。這裏面是一片聖經手稿的複製品。我喜歡收藏這一類的東西。”
那海關人員好像根本沒有聽他解釋。此刻早已將皮夾打開,從裏面把那片紙草紙拿出來。他凝視了蘭德爾一下説:“先生,我們曾接到了意大利政府的通知,説你非法從意大利境內攜走了他們的國寶,這根據意大利的法律,你要付很重的罰款。不過……”
蘭德爾一面注意地傾聽,一面感到有説不出的奇怪。意大利怎會有人知道他行李箱內裝的是什麼?
“不過意大利政府所關切的事,並不就是法國政府所關切的,”他以流利的英語繼續説,“我們所關切的是你在行李箱內隱藏有重大價值的東西。先生,這種行為依法要受到處罰的……”
“我什麼也沒有隱藏!”蘭德爾氣得大叫,“我不需要報關,因為沒有值得報關的東西!”
“意大利政府則有不同的看法。”這位稽查員鎮靜地説。
“不同的看法?再沒有別的看法了,對於這片紙草紙他們又知道些什麼?我是唯一知道的人。告訴你,這皮夾裏的那片紙草紙若以金錢來説毫無價值,它是仿製的,偽造的,想冒充原稿而已。這東西除了對我以外,對別的任何人都沒有用。在它本身説起來,一毛錢也沒有要。”
那位官員聳了聳肩。“那隻好等着看了,先生。對於這方面有很多的專家,而我們已經和一位接上了頭,要他研究後提供一些意見。在沒有經過鑑定以前,先生,我們只有對你這件東西予以沒收。”
説完以後,他拿着那個小皮夾徑自向室外走去。
“等一等!你拿着那個到哪兒去?”蘭德爾問。
那官員在門口半轉着身子。“這是我們的事,你管不着。”
對於他這蠻不講理的行為,蘭德爾那內心中上升的怒火已到了無法控制的境地。把這個揭穿偽造的寶貴證據落到那些笨蛋官僚手裏,那怎麼成?
“不行!”他厲聲説,然後一下子衝上去抓住那官員的手臂將他扭轉過來。“他媽的,不行,你不能把這個拿走!”他伸手去奪那個皮夾,那官員想把他架開,但蘭德爾早用下臂向他的喉嚨擊去,同時用手把皮夾奪回來。
那官員被他一擊而弄得昏頭轉向,退了兩步以後才氣得大叫:“快過來幾個人收拾他!”
一時之間,那房間內的警察和外面的兩個便衣便一齊上來將他圍住,一陣拳腳交加終於把他放倒在地上。蘭德爾只覺得疼痛難忍,模糊間他聽到那官員説:“他不行了。他不會再有什麼麻煩。”
這時有兩個人過來將他從地板上架起。他朦朧地睜開眼睛,只見那官員早已拿着他的皮夾,跨進室外的走道。
蘭德爾的眼睛跟着他看去,只見遠處又一個人影映入他的眼簾,那是一個穿着黑色袈裟的高大身形,他不禁喜出望外,心想牧師終於來了。
“弗魯米!”蘭德爾大叫,“弗魯米,我在這兒!”
可是那位荷蘭籍的牧師好像沒有注意到他的喊叫,而那位拿走他皮夾的官員卻正和他面對面地談着話。他只見弗魯米一會兒點頭,一會兒傾聽,然後又點了點頭,而終於又和那個官員一道走開了。
“請等一下。快放開我,我必須要見到他。”蘭德爾拼命地喊叫掙扎着。“弗魯米正在等我。是我請他來的。”
“是嗎?”那位警察好笑地説,“我才不信呢。因為他是我們請來的。”
蘭德爾大為不解地瞪着那位警察,“我不懂你在説些什麼。我必須要去見他。”在他想極力掙開的時候只覺手腕一陣被金屬割裂的疼痛。這時他才知道被手銬扣住了。
“請放開,我一定要去見他。”他央求着。
那官員同意地點了點頭。
“蘭德爾先生,明天你會見到他的。不過,現在你已因私帶貴重物品入境被捕。還有,你也因毆打官員犯了妨害公務罪,因此我們必須把你關起來。”
“可是我那張紙草紙。”蘭德爾抗議説。
“那張紙草紙的價值和你的未來都將在明天的法庭上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