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在小圍場的廚房裏,布萊克洛克小姐正給米琪下指示。
“西紅柿三明治和沙丁魚三明治,還有你做得很好的那種烤餅,另外我要讓你做你的特色蛋糕。”
“您要這麼多東西,那是一次聚會了?”
“是邦納小姐的生日,有些人要來喝茶。”
“在她這個年紀,人們不過生日,最好還是忘掉。”
“可是她不想忘。有幾個人要給她送禮——所以開成一個小小的晚會,這會很好。”
“上次您也這麼説——結果看發生了什麼!”
布萊克洛克小姐忍住沒發作。
“得啦,這回不會有什麼事兒的。”
“你怎麼會知道這房子裏會發生什麼?我成天都在發抖,晚上我鎖上門,還要瞅瞅衣櫃裏,看有沒有人藏在裏面。”
“這樣肯定會使你感覺好些,也感到安全。”布萊克洛克:小姐冷冰冰地説道。
“您要我做的蛋糕,是那種——嗎?”米琪吐出一個音,在布萊克洛克小姐那聽慣英語的耳朵聽起來,像是德語裏的‘出汗’,要不就像是相互吐口水的貓兒。
“就是那種。油膩膩的那種。”
“不錯,是油膩膩的。可我什麼也沒有:沒法做這種蛋糕。我需要巧克力、很多奶油、糖和葡萄乾。”
“你可以用他們從美國給我們寄來的這一罐奶油。還有我們原準備留到聖誕節的葡萄乾,這兒有厚厚的一大片巧克力和一磅白糖。”
米琪的臉頓時綻開了光彩照人的笑容。
“那麼看在您的面子,我就做吧。”她欣喜若狂地大聲説道,“它會香嘖嘖的,入口就化:蛋糕上面我會澆上巧克力霜,我會好好做的,上面還要寫上良好的祝願。這些英國人做的蛋糕吃起來像沙子,他們根本,根本就沒有嘗過這樣的蛋糕。他們會説真可口,可口——”
她的臉上又罩上了陰影。
“帕特里克先生管它叫可口之死。我的蛋糕2我可不願意誰這樣叫它!”
“這實際上是在恭維你哩,”布萊克洛克小姐説,“他的意思是吃了這樣的蛋糕死都值得。”
米琪滿懷狐疑地望着她。
“可我不喜歡‘死’這個詞兒。他們可不會因為吃了我做的蛋糕就死,不會的,他們會感覺非常非常好……”
“我相信我們會的。”
布萊克洛克小姐轉身離開廚房,並因為談話的成功結局而鬆了一口氣。同米琪談話,結果誰也難料。
她在廚房外面碰見多拉?邦納。
“哦,利蒂,要不要我進去給米琪説説怎麼切三明治?”
“別去,”布萊克洛克小姐説,堅決把她的朋友帶到了過廳。“她現在情緒很好,我不想讓她受到打擾。”
“可我可以教她怎麼——”
“請什麼也不要教她,多拉。這些中歐人可不願意別人對他們指手畫腳,他們很討厭這個。”
多拉疑惑地望着她,然後忽然綻開微笑。
“埃德蒙?斯威騰漢姆剛才打來電話。他祝我生日快樂,還説下午要帶一罐蜂蜜來作為送我的禮物。真好心,不是嗎?我想象不出他怎麼會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好像人人都知道。你肯定一直在談論這事兒,多拉。”
“哦,我只是碰巧提到今天我滿五十九歲。”
“你是六十四歲。”布萊克洛克小姐眼裏亮着愉快的閃光,説道。
“可欣奇克利夫小姐説:‘您看不出是這年紀。您猜我的年紀是多少?’這個問題是很令人難堪的,因為欣奇克利夫小姐的模樣那麼古怪,她什麼樣的年紀都可能。她説要順便給我捎些(又鳥)蛋來。我跟她説我們的(又鳥)最近沒下多少蛋。”
“你這個生日咱們乾的很不賴哩,”布萊克洛克小姐説,“蜂蜜、(又鳥)蛋——還有朱莉婭弄來的一大盒巧克力——”
“我真不知道她打哪兒去弄到這種東西。”
“最好別問。她的辦法嚴格地説可能是違法的。”
“還有你送的可愛的胸針。”邦納小姐低下頭,自豪地望着別在胸前的一顆小小的鑽石樹葉胸針。
“你喜歡嗎?我很高興。我從來不喜歡珠寶。”
“我很喜歡。”
“很好。咱們去餵鴨吧。”
2“哈,”生日晚宴圍着飯廳的餐桌開始之際,帕特里克煞有介事地叫道,“我的面前擺的是什麼?可口之死。”
“噓,”布萊克洛克小姐道,“別讓米琪聽見,她十分反對你這樣叫她的蛋糕。”
“但是,它就是可口之死呀!這是邦納的生日蛋糕?”
“不錯,”邦納小姐説,“我正在享受最精彩的生日。”
她的臉頰激動得緋紅。在此之前,伊斯特布魯克上校向她鞠了恭,送上一盒糖果,還説道:“給甜心兒的糖果。”自此之後,她便一直是這個樣兒。
布萊克洛克小姐朝朱莉婭皺了皺眉頭,朱莉婭慌忙掉過頭去。
解決了桌上的佳看之後,大家又來了一輪餅乾。宴畢,這才從各自的座位上起身。
“我覺得有一點兒不舒服,”朱莉姬説,“是因為那蛋糕。
我記得上次也是這樣。”
“那才值得哩。”帕特里克道。
“這些外國佬對糕點自然是很在行的,”欣奇克利夫小姐説,“他們只是不會做純粹的煮布丁。”
大家出於尊敬,都沒有發表意見,儘管帕特里克有句話就掛在嘴邊,想問問是不是真的有人願意吃純粹的煮布丁。
“又新找了個園丁?”大家回到客廳後欣奇克利夫小姐問布萊克洛克小姐。
“沒有,怎麼啦?”
“我看見有個男的在(又鳥)棚周圍探頭探腦地四處張望。樣子很神氣,像是個軍人。”
“哦,那個呀,”朱莉婭説,“那是咱們的偵探。”
伊斯特布魯克太大扔下自己的手提包。
“偵探?”她喊道,“可——可——為什麼呢?”
“我不知道,”朱莉婭説,“他四處走動,盯着這所房子。
我猜想他是在保護利蒂姨媽。”
“胡説八道,”布萊克洛克小姐道,“我能保護自己,謝謝。”
“不過那事兒肯定已經過去了,”伊斯特布魯克太大叫道,“但是我還是想問問您,他們幹嗎停止了詢問?”
“警方不滿意,”她丈夫回答道,“就是這個意思。”
“可他們不滿意什麼呢?”
伊斯特布魯克上校搖了搖頭,那神態彷彿他要是願意是大有可説的。討厭上校的埃德蒙?斯威騰漢姆説:“實情是我們大家都受到了懷疑。”
“但有什麼可懷疑的呢?”伊斯特布魯克太太又問。
“別介意,小貓咪”她丈夫道。
“有目的地閒逛,”埃德蒙説,“目的是將兇犯當場抓住。”
“噢,別,請別這樣説,斯威騰漢姆先生。”多拉?邦納哭了起來,“我相信這兒沒有誰可能會想殺害親愛的,親愛的利蒂。”
大家一時陷入了窘境。埃德蒙的臉變得通紅,他小聲説道:“只是開個玩笑。”菲利帕提高嗓門,一字一句建議還是聽六點的新聞,結果大家一個個爭先恐後表示同意。
帕特里克低聲對朱莉姬説:“我們這兒需要哈蒙太太。
她肯定會扯着嗓門兒清脆地説:‘可我想有人還在尋找向布萊克洛克小姐下手的好機會!”’“我很高興她和那個馬普爾小姐沒有來,”朱莉婭説,“那個老太婆可是那種喜歡到處窺探的角色。我想她那腦子裏鬼得很。地道的維多利亞式的角色。”
聽着新聞,大家很容易便把話題轉到了原子戰爭的恐怖之處。伊斯特布魯克上校説真正威脅文明的毫無疑問是俄國人,而埃德蒙卻稱自己有幾個迷人的俄國朋友——大家對他的這個聲明反應冷淡。
客人們再次謝過女主人,晚會便告結束。
“過得愉快嗎,邦尼?”送走最後一位客人後,布萊克洛克小姐問道。
“啊,是的。可我的頭疼得厲害。我想是因為激動吧。”
“是蛋糕,”帕特里克説,“我覺得肝不太舒服。一上午您都在啃巧克力。”
“我想去躺下,”邦納小姐説,“我要吃兩片阿斯匹林,然後儘量好好睡一覺。”
“這計劃非常奸。”布萊克洛克小姐道。
邦納小姐上了樓。
“要我為您關鴨子嗎,利蒂姨媽?”
布萊克洛克小姐嚴肅地看着帕特里克。
“如果你保證閂好那道門的話。”
“我會的。我發誓我會的。”
“來一杯雪利酒,利蒂姨媽,”朱莉姬説,“就像我以前的hushi説的:‘它會使你的胃平靜下來。’話雖令人反感,可用在這會兒卻恰當得出奇。”
“好哇,我敢説這可能是件好事兒。事實是現在人們都不習慣油膩的東西了。啊,邦尼,你可真嚇了我一跳,怎麼啦?”
“我找不到我的阿斯匹林。”邦納小姐悶悶不樂地説。
“那麼,拿點我的吧,在我的牀頭。”
“我的梳妝枱上也有一瓶。”菲利帕説。
“謝謝——非常感謝。要是我找不到的話——可我明明記得是放在什麼地方的,一瓶新買的。我到底把它放哪兒去了?”
“卧室裏有一大堆,”朱莉婭不耐煩地説道,“家裏多的是阿斯匹林。”
“我自己這麼粗心大意,亂放東西,真讓我心煩。”邦納小姐説,然後又回到樓上。
“可憐的老邦尼,”朱莉姬扶了扶自己的眼鏡,説道,“您認為我們應該給她喝雪利酒嗎?”
“我想沒給就好了,”布萊克洛克小姐説,“今天她太激動了,這實際上對她沒有好處。恐怕明天她會更糟。不過,我還是覺得她今天過得很開心:““她可喜歡了。”
菲利帕説。
“咱們給米琪一杯雪利酒吧,”朱莉婭建議,“嗨,帕爾,”聽見他進門她喊道,“叫米琪來。”
米琪被叫進來,朱莉婭給她倒了一杯雪利酒。
“這杯敬世界上最棒的廚師。”帕特里克説。
米琪感到很滿足——但是又覺得應該表示一下抗議。
“可不是這麼回事兒。我實際上不是廚師。在我的國家,我可是幹腦力活兒的。”
“那是對你的浪費,”帕特里克説,“腦力活兒怎麼能與可口之死的主理相提並論?”
“噢——我跟你説過我不喜歡——”
“我才不在乎你喜歡什麼呢,我的姑娘,”帕特里克説,“這是我給它取的名字。
讓我們為可口之死乾杯,為地獄極其折磨乾杯。”
3“菲利帕,我親愛的,我想跟你談談。”
“哦,布萊克洛克小姐?”
菲利帕略微吃驚地拾起頭來。
“你在為什麼事兒擔心,對吧?”
“擔心?”
“我注意到你最近看起來很擔心,沒出什麼事兒吧?”
“啊,沒有,布萊克洛克小姐。幹嗎非得有事?”
“呢——我納悶。我想也許你和帕特里克——”
“帕特里克?”菲利帕真的吃驚了。
“這麼説,並不是這麼回事兒了。如果我説錯了,請你原諒。可你們兩人時常在一塊兒,儘管帕特里克是我的表弟,我認為他不是那種可以成為一個令人滿意的丈夫的人。
無論如何,在未來的一段時間內不是。”
菲利帕的臉僵硬得毫無表情。
“我不會再嫁人了。”她説。
“啊,別,有一天你會的,我親愛的孩子,你還年輕。不過咱們用不着討論這個。
有沒有別的麻煩?你沒有為——比如錢的事兒擔心吧?”
“沒有,我沒事兒。”
“我知道你有時候為孩子的教育着急,所以我才想跟你説點事兒。今天下午我開車去米爾切斯特見我的律師貝丁菲爾德先生。最近事情還沒有完全定下來,我想要重新立個遺囑——以防出現某些不測。除了結邦尼的遺產外,其他的都歸你,菲利帕。”
“可我不要——真的不要……啊,我寧願不要……不過這究竟是為什麼呢?為什麼給我呢?”
“也許是,”布萊克洛克小姐用一種奇特的聲音説,“因為再沒有別的人。”
“可還有帕特里克和朱莉婭呢。”
“不錯,是還有帕特里克和朱莉姬。”布萊克洛克小姐話音裏的那種奇怪的調兒依然如故。
“他們可是您的親戚呀。”
“很遠房的親戚。他們沒有權利對我提要求。”
“可我——我也沒有——我不知道您是怎麼想的……噢,我不要。”
她那凝視着她的目光裏與其説是感激,不如説是敵意。
她的舉止幾乎有些驚恐不安。
“我知道自己在於什麼,菲利帕。我喜歡上了你——還有那個男孩……我要是現在死的話,你得不到多少——但幾周以後,情況可能就不一樣了。”
她的目光緊緊盯住菲利帕的眼睛。
“可您不會死2”菲利帕抗議道。
“如果我採取適當的措施,是不會。”
“措施?”
“對,好好想想……別再擔憂了。”
她突然走出了房間。菲利帕聽見她在過廳裏跟朱莉婭説話。
過了一會兒,朱莉婭走進了客廳。
她的目光裏透着堅毅的閃光。
“你的牌玩得很好,不是嗎,菲利帕?我看你就是暗中來事的那種人中的一個……一匹黑馬。”
“這麼説你聽見——”
“是的,我聽見了。我寧願覺得自已是有意偷聽的。”
“你這是什麼意思?”
“咱們的利蒂可不是傻瓜……不過,不管怎麼説,你幹得挺不賴,菲利帕。坐得穩穩當當,不是嗎?”
“噢,朱莉婭——我並不是有意——我從來就沒想“沒有嗎?當然你是有意的。你對什麼都不滿,難道不是嗎?缺錢得很。可你給我記住這一點——要是誰幹掉了利蒂姨媽。你就是頭號嫌疑犯。”
“可我不會的。當——如果我還能等待的時候就把她幹掉,那才是白痴——”
“這麼説你知道那個叫什麼的老太婆在蘇格蘭快斷氣了?我還一直納悶……菲利帕,現在我開始相信你的確是匹十分厲害的黑馬。”
“我可不想礙你和帕特里克的事兒。”
“不想嗎,我親愛的?那我可真抱歉——但我不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