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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2-3)

    二

    女行長站在窗前心不在焉地觀看着街景。自從她得知市檢察院技術鑑定處出據了第二份鑑定結果後,她的心情惡劣到看到什麼東西都恨不得扔過去一顆炸彈的地步。這個消息是那天晚上何庭長告訴馬麗芃以後,馬麗芃過了兩天才告訴她的。當時她像受到電擊般渾身震顫,不用任何人給她解説,她也明白這份結論對這起案件審理的關鍵作用。她無心再幹其他事情,立即找來了驚恐不安的汪伯倫。

    她對王伯輪並沒有破口詈罵,只是把怒火變成極為陰冷的語氣問他:“你準備怎麼辦?”她快意地覺出這語氣在汪伯倫身上產生的效果。汪伯倫開始渾身顫抖,臉色立即變成黃紙。

    她已經反覆思考過了,完全靠在何庭長身上不行,雖然他可以利用自己的地位和權力對案件的審理進行干預、施加反面影響,但充其量不過就是一個“拖”招,拖過今天拖不過明天,遲早這事還得有個結果,這個結果她是躲不過去的,除非程鐵石突然死了。

    “你説咋辦我就咋辦。”汪伯倫做出無可奈何的可憐相。

    她把檢察院技術鑑定處第二次鑑定的結果説了一遍,看到汪伯倫的臉在日光燈下面冒出了冷汗。

    “你知道這叫什麼嗎?”

    汪伯倫搖了搖頭,像一隻呆笨的企鵝。

    “這叫釜底抽薪,”她惡狠狠地盯着汪伯倫,“我們就要倒大黴了,你還睡得着,你逍遙不了幾天了。”

    汪伯倫沮喪地垂下了頭,又偷偷抬起眼皮眼巴巴地瞅着這位令他不寒而慄的女行長,有氣無力地問:“行長,你説吧,你讓我咋辦我就咋辦。”他也知道,行長找他半夜三更到辦公室來,絕不會僅僅是為了罵他一頓出氣。

    行長看着面前這個萎萎縮縮的男人,看着他那窩囊樣子真恨不得狠狠給他幾巴掌,她真想不通自己當時為什麼會提拔這樣一個沒用的東西當科長。她卻忘了,以前汪伯倫給她送上一筆筆額外收入時,她對他的欣賞和滿意。

    “姓程的眼下就在海興住着,對案子盯得很緊,你知道他住哪嗎?”

    汪伯倫説:“我們找過他,沒找着。”

    “一幫笨蛋,”行長不屑地撇撇嘴,“人家就住在海東大旅社412房間,你看着辦吧。”這個消息是何庭長告訴她的。

    汪伯倫一下來了精神,從椅子上蹦起:“真的?只要知道他在哪兒我就有辦法,行長你可真有本事,我非要把他……”

    “你要怎麼辦別給我講,我也沒心聽,我只看結果,不管過程。你回去吧,我也得回家了,這件事真把我拖死了。”她及時打斷了汪伯倫的話,三言兩語打發了他。

    過了兩天,她又揪着馬麗芃到法院找到牛剛強,看到那份蓋着檢察院技術鑑定處紅印的鑑定書,她強忍着將這份鑑定書斯爛扯碎的衝動,硬着頭皮將鑑定報告逐字逐句地讀了兩遍。

    “我們認為這個鑑定報告不具備法律效力,不能作為證據。”按照事先商定的策略,馬麗芃首先發難。

    “請講講你們的理由。”牛剛強很冷靜,他是法官,決定權在他手裏,他當然沒有必要表示任何情緒化的東西。

    “這份鑑定報告超越了技術鑑定的範圍,他們只能鑑定印鑑真偽,不能鑑定真假印鑑用肉眼是否能夠辨別。”

    牛剛強微微一笑,問道:“你們説這兩枚印鑑用肉眼分辨不清真假,原告講用肉眼一看就知這枚印章是假的,你們雙方各執一詞,法庭總得做出判定對不對?你説技術鑑定部門的鑑定沒有法律效力,那你説誰的鑑定有法律效力,我們可以再找你們説的地方做進一步的鑑定。”

    馬麗芃語塞,行長插話:“如今社會風氣不好,有錢能使鬼推磨,肯花錢啥事辦不成?這個鑑定説不定是花錢買的。”

    牛剛強的臉拉長了,嚴肅地説:“你講話可要負責任,這份鑑定報告是由法庭出面委託檢察院做的,請你説明白,錢給誰了,沒證據亂講可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小許在旁邊也聽不過去,插嘴説:“誰也沒你們銀行有錢,是不是你們花錢僱鬼推磨的事經常幹,就以為別人都跟你們一樣?”

    見話不投機,馬麗芃趕忙打圓場:“我們行長不是那個意思,她是説……”

    牛剛強打斷了她:“啥意思我也能聽明白,別再解釋了,沒意思。這樣吧,鑑定書你們也看了,你們的意見我們也紀錄在案,這份鑑定書到底有沒有法律效力,我説了不算,得合議庭定。我們還有事,你們也很忙,就這樣吧。”

    下了逐客令,行長跟馬麗芃只好訕訕地告辭,臨出門,牛剛強又叫住她們:“你們不是要出差,要求延期開庭嗎?怎麼沒走?”

    行長説:“明天就走,等機票呢。”

    牛剛強説:“咱們當面定的,延期十天,到時候你們如果不出庭,我們只好依法辦事,缺席審判。”

    出得門來,行長滿肚是氣,臉色比這嚴冬的天氣還冷。馬麗芃給她寬心:“別聽牛剛強咋唬,借他個膽他也不敢缺席審判。”

    功夫沒少搭,錢沒少花,官司打的越來越被動,是她沒有料到的。她怎麼也想不通,憑她堂堂的財神爺,市長見了也要禮讓三分,在海興這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上,就鬥不過外地一家小公司。儘管一想起這件事她就心煩意亂,可她還得去想、不想不行。她反覆思量,該做的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就算把審判員牛剛強、庭長乃至院長都搞定了,法院瞪着眼判程鐵石敗訴,程鐵石肯定也不會服輸,肯定要上訴。即便再花功夫把省高法也搞定了,難保對方不到北京上告,甚至通過新聞媒介把這件事朝外捅,最終的結局依然很難預料。程鐵石這小子實在太可恨,想到這些,她真恨不得程鐵石死在她面前,而且死的模樣很難看、很慘才能解氣。

    三

    牛剛強對這個案子也認真思考過了,這個案子正常審理的阻力來自何庭長,他也耳聞何庭長同銀行的訴訟代理人馬麗芃打的火熱,但這些情況只能埋在心裏,不能講出來,講出來不但沒有任何作用,很可能還會招禍。事實也越來越清楚,本案決非銀行工作人員分辨不出真假印鑑而被騙子冒領那麼簡單,惡意串通的可能性極大。但這又是一件只能在心裏想而不能説出來的事,因為他沒有證據。他通過這個案子的審理悟出了一個道理:在這個世界上,隱藏在人們心裏的事,比説出來的做出來的多得多,而且更接近事情的本來面目。

    明知這樁案子何庭長有不乾不淨的問題,卻還得請示他,在法律規定的應迴避的範圍之內,不包括何庭長這種只可意會不能言傳的非正常關係。這種人人心裏明白,又無法證明無法説出口的事絲毫也損害不了何庭長。在何庭長這種人面前,法紀是弱者。牛剛強輕輕敲了何庭長辦公室的門,他想聽聽何庭長對此案審理過程中,取到的新證據有何高見。

    “請進。”

    聽到何庭長的召喚,牛剛強扭動門把推門進去。過去,他同何庭長的關係很正常,談話也很隨便,自從在程鐵石與銀行這樁案子上發生原則分歧後,牛剛強自己也感到何庭長變成了陌生的上司。跟他談論問題,尤其是研究手頭這樁案子,就像阿慶嫂與刁德一在“智鬥”。

    “何庭長,有時間嗎?銀行那樁案子有些新情況,我想給你彙報一下。”

    牛剛強站在門口,何庭長坐在辦公桌後,正在閲讀其他人報上來的結案報告,用一支粗大的紅筆在報告上圈圈點點。牛剛強承認何庭長的業務水平很高,文字功夫也很好,經他審批過的結案報告用詞準確,文字簡潔流暢,如果他願做一個公正廉潔的法官,其業務能力在全省法院系統堪稱一流。反過來,像他這種人如果利用手中的權利和腦中的專業知識枉法徇私,能治的你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卻還抓不住他半點把柄。

    “小牛呀,坐,再沒時間也不能不研究案子,啥事你説。”

    待牛剛強坐定,何庭長倒杯水放到他面前,又回到辦公桌後把正審閲的結案報告歸整到一邊,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其實,牛剛強想説什麼他早已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不外乎對第二份技術鑑定報告的司法認定問題。

    “銀行那樁案子,原告程鐵石要求對印鑑做進一步的鑑定,主要是鑑定假印章用肉眼常規比對方法能不能分辨。應原告的要求,我們委託市檢察院技術鑑定處做了鑑定,這件事上次我已經給你彙報過了。”

    “嗯,有啥問題?”何庭長問牛剛強。

    “被告對這份報告提出異議,認為這份報告沒有法律效力。”

    “他們的理由呢?”

    “他們説技術鑑定只能鑑定印鑑的真偽,不能鑑定用肉眼是否能區別,還説這份鑑定是花錢買的。”

    何庭長不以為然地咧嘴笑笑:“胡扯八道,要真是花錢買的讓他們拿出證據來,誰花了錢,誰收了錢,收了多少,都要有證據,沒有證據要追究她的責任。”

    牛剛強知道他也就是説説做個姿態而已,也不以為然地笑笑:“這話我已經對他們説過了。現在的問題是,原告有異議,這份鑑定報告作為證據,法庭到底能不能予以認定。”

    “你們的意見呢?”何庭長把球踢給了牛剛強。

    “合議庭研究了一下,認為這份鑑定報告是法庭委託技術鑑定部門做的,其合法性應該是不容置疑的。”

    何庭長沉吟片刻,用商量的口氣説:“你看這樣行不行:不管怎麼説,民事訴訟的當事人權力都是對等的,一方對另一方提供的證據有異議,態度又很堅決,我們不要急於下結論,還是慎重一些好。説是用錢買的,肯定是胡攪蠻纏説氣話,無稽之談,我們不要理她。不過説技術鑑定部門鑑定印章用肉眼能不能區分真假超出了技術鑑定的範圍,也不是沒有一點道理,這個問題我拿不準。你們有沒有掌握一些明確的法規性的資料?”

    牛剛強搖搖頭説:“據我瞭解,還沒有哪個法律法規明確規定技術鑑定部門哪些技術鑑定能做,哪些技術鑑定不能做,至於像這個技術鑑定到底有沒有法律效力,法律法規更不可能什麼説法。”

    “拿不出明確的法規,對當事人我們就不好答覆,我們更不能擅自下結論。法院麼,就是要依法辦事,法律沒有明確規定的事,最好慎重一些。”

    牛剛強問:“那您的意見怎麼辦?”

    何庭長為難地抓抓禿頂,沉吟片刻,説:“這樣吧,給省高院打個報告,請示一下,省高院説怎麼辦咱們就怎麼辦。”

    牛剛強説:“這件事我專門打電話向省高院請示過,他們説他們也沒遇見過這種情況,讓我們自己定。”

    何庭長又撓撓頭,嘆了口氣:“那就難辦了,省高院都不敢定的事我們就更不敢定了。看來這事還不簡單,不行就打報告,通過省高院向最高人民法院請示。”

    “再過幾天就要開庭了,如果請示最高人民法院,恐怕到了審理期限也批不回來。”

    何庭長態度變的嚴肅起來,他從靠背椅上坐直,雙手擺弄着粗大的紅筆,兩眼透過鏡片盯着牛剛強:“這樁案子標底雖然不大,但牽涉到銀行,案子的性質同一般的經濟糾紛不同。市裏、省裏有關領導對這個案子都很重視,我們必須慎之又慎。我也是為你們好,如果這個案子判的不準,咱們都不好交待。我的意見就是上報,報到最高人民法院請示,最高人民法院沒有批示,案子先放下。”

    牛剛強到這時候才徹底明白,何庭長的伏兵在這裏。這樣做,案子很可能無限期拖下去,他很不願意看到這個局面。所謂的請示只是前一次移送的翻版,目的都是為了拖而不判,最終達到不判而勝的目的。

    見牛剛強沉默不語,臉上卻明顯露出了不滿與牴觸,何庭長又放緩了語氣:“這是我個人意見,你要是不同意,咱們還可以上庭務會麼,庭務會定不下來還可以請示院長麼。我也是為了慎重一些,把案子判得更準一些,我想你也不願意在自己手上發生錯判吧?説到底用心都是好的,目標也是一致的。你回去再考慮考慮我的意見。”

    牛剛強怏怏地告別何庭長,胸口像堵了一團爛棉花,吐不出,吞不下,憋悶的難受。法庭委託司法機關技術鑑定部門做的鑑定結論,僅僅因為被告有異議,竟然還得向最高人民法院請示其合法性,説出去真是天下的大笑話。如果堅持自己跟合議庭的意見,肯定要上庭務會討論,何庭長如果阻撓,可能要上審判委員會……案子還未審,僅僅因為一件證據的認定就要折騰一圈,這哪裏還叫審案子,純粹是拿當事人開玩笑,拿法律當兒戲。他決心去找院長,他再次接受本案的時候就同院長有言在先,院長要支持他秉公執法。

    見了院長,院長照例又做出和藹長者的樣子,親熱地讓他坐在辦公桌旁的椅子上,而不是冰冷的沙發上。牛剛強端起茶杯,喝了兩口院長倒的熱茶,潤了潤燥澀的咽喉,便將事情原原本本地給院長講述了一遍。院長默默地聽着,牛剛強講完了,他只是若有所思地用指尖輕輕釦着桌面。半晌,他才問了一句:“你們庭長對這份鑑定報告沒有表示明確的反對吧?”

    牛剛強答:“那倒沒有。”

    院長説:“他的態度是説應該慎重一些,請示過上級法院之後再定,這本身並沒有什麼不對麼。”

    牛剛強無言以對,表面上看,這麼做是沒有什麼不對,但實際上卻將案子再一次拖了下去,使案子無法及時、依法、公正的判決。

    “這樣吧,我再跟你們庭長碰一下,如果不影響審期能請上級法院表個態當然更好,如果時間來不及,我們耐心地等等也不要緊,早判晚判,都比錯判好,你説呢?”

    牛剛強只好點點頭。

    牛剛強沮喪到了極點,回到辦公室,他坐在辦公桌前,點上一支煙狠狠吸着,藉此來平復自己滾動翻騰的心情。這到底算怎麼回事?法院這架機器到底出了啥毛病?如果説何庭長因為跟銀行有不明不白的關係,因而採取種種手段來干擾阻撓案子的正常審理,牛剛強還有辦法避開他設置的一塊塊絆腳石,雖然艱難卻終究會走到勝利的終點。可是院長也是這種態度,他牛剛強確實從心裏到四肢都產生了一種難言難忍的疲憊感。他相信院長絕不是那種可以被銀行收買的人,他有那個賊心也沒那個賊膽。可是,院長這種稍有爭議便上推下擋,不願承擔任何責任的好好主義卻成了何庭長那種人的好幫手。

    難怪老百姓罵法院:法院大樓高又高,裏面全是大草包。有了這樣的草包院長,還不得帶出一窩草包。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就是海興中級人民法院的真實寫照。

    小許開完庭,抱着案卷推門進來,見牛吳強苦着臉一個人坐着抽煙,就問;“昨晚是不是嫂子又沒讓你上牀?”

    牛吳強正心煩,沒搭理他。

    小許見他真的煩惱,就勸他:“牛哥,不是我説你,有些事別太認真,太鑽牛角尖,太認死理。你是誰?不就是個小小的審判員嗎?你還能讓太陽從西邊出來?算了,別人能混咱也能混,別人能過咱也能過,別人能活得瀟灑咱也能想法活的瀟灑就行了。案子該咋判,上面説了算,為這些事生氣勞神不值。”

    牛吳強説:“不是我愛生氣勞神,有些事確實讓人沒法平靜。銀行那樁案子,就因為被告是銀行,翻來覆去折騰,這不,又要折騰到最高人民法院去。”接着,便把何庭長跟院長要把鑑定報告報到最高人民法院請示的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小許聽罷晃着腦袋説:“官大嘴就大,咋説咋有理,他們不怕丟臉你怕啥?我要是最高人民法院,批覆就這麼寫:連這樣的事都定不了,院長下崗,法院解散。”

    牛吳強説:“這個案子爛到我手上算我倒黴,要是你你咋辦?”

    小許説:“要是我,我根本不辦,讓庭長直接辦。”説罷又笑了:“我這也不過是吹牛説大話,真要是我,上面説咋辦我就咋辦,我可不會像你那樣惹領導不高興。”

    “那你説就這樣報上去?”

    小許見牛剛強問的鄭重,也收起嬉笑説:“我覺着還是上一次庭務會好,到底咋辦按會上定的弄。你這樣報上去,萬一有啥毛病都是你的責任。會上定的,讓報咱就報,不讓報咱就不報,出啥問題也有庭裏頂着。”小許詭秘地笑笑,又説了一句:“再説了,上面就是希望我們多多請示,請示越多他們越有油水,聽説上面一個批覆庭的副庭長,幹了兩年就辭職不幹了,你説怎麼回事?他已經掙夠了,急流勇退。”

    牛剛強説:“過去沒看出來,你小子道道還挺多麼。”

    小許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幹咱們這行的尤其是這樣。到點了,吃飯去吧。”

    牛剛強邊收拾桌上的資料邊問:“今天你沒飯局了?太陽倒真從西邊出來了。”

    小許收拾好抽屜,鎖好資料櫃,邊穿大衣邊説:“牛哥,説真心話,一提飯局我都怕,你別以為我好吃好喝,那也是被逼無奈。當事人請你,你不去他就覺着你偏向對方,非得死乞白咧地把你拉到他那張飯桌上,他才心安,就好像官司打贏了似的。坐在那兒也難受,一個勁講案子,離了案子沒話説,上班是案子,下班還是案子,聽的人頭皮發麻,哪有心吃。今天也有飯局,我説我老婆有病硬給推了,你沒見那個老夥計的失望勁,我真不忍心,差點就跟他去了。”

    牛剛強逗他:“還是你人緣好,咋就沒人請我?”

    小許説:“牛哥,就這一點我佩服你,你説沒人請你我不信,你不去是真的。”

    “所以説麼,還是你願意去,你真不去誰還敢綁架你!”

    “那倒是,就怪我心慈面軟。”

    “行了吧,別得了便宜還賣乖,吃了人家的嘴軟,拿了人家的手短,大蓋帽,吃了原告吃被告,説的就是你。”

    小許委屈地説:“你自己説説,如今誰缺那一口?還不是被逼無奈,咱們中國人就這毛病,連如來佛都敢賄賂,別説咱這小小的審判員了。不過,沒有定盤星,哪敢上集市,我可不是那種人,吃了你的就得給你辦事?沒門,該咋地就咋地,決不出賣靈魂,想用一頓飯就收買我,那我也就太不值錢了。要是那樣,我早栽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哪能繼續在人民法官的隊伍裏面混。”

    兩人嘮着出了政法大樓,牛剛強騎着自行車回家,路上他還在捉摸小許的話。在報請的問題上,他作為審判長,要堅持合議庭的意見,即便最後確定真要報請,也得以庭務會議的名義報,他決不做那種違心又違例的傻事。庭務會要是定不下來,只好上審判委員會,不出法院的大門,這一圈轉下來至少得一個月的時間。看來,開庭的日子只好無限期推遲了,想到程鐵石,他的心裏不由湧上一層歉疚與無奈。

    “嗨,你這人騎車往哪走?眼瞎了?”

    他一門想這個案子,走了神,自行車騎到了路邊的地攤上,攤主憤怒地罵了起來。牛剛強怕對方纏住不放,説了聲:“對不起”匆匆狼狽逃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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