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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蘭胡兒還是未到,加里對自己説,不要去想她來不來。他得記住戲法,這次的戲法與從前不一樣。驚險帶刺激,因為有她。

    除了不外傳,所羅門每次教新招,還要加里遵守兩條“訣竅”,説是若不照此執行,就會犯大錯。

    訣竅一:不在表演前説出魔術結果。

    訣竅二:不向觀眾表演同一套魔術。

    其實這第二條要求並不太嚴,要看場合。比如在台子上,大戲場裏,沒有人在後面看,距離也遠,就不妨反覆表演。原則是絕對不能讓人盯緊。

    “戲法沒有真的,真的玩命不叫戲法,叫玩命,比如那個張天師,他搞的那一套,就是拿徒弟性命當兒戲,賺的是人命錢。”聽到所羅門這麼説,加里心裏一驚:蘭胡兒天天有送命危險。所羅門安慰他,説這個人虐待孩子,將來要下地獄。

    他們見到過好多脊樑摔斷的小姑娘,慘到爬都爬不動,只能討飯,瘦骨伶仃,最後餓死道旁。

    所羅門臉沉下來,“專心,聽着。”

    加里誠心學藝,魔法與現實生活,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心要比手細。他這王子雖然外貌是個男兒,內心像一個女孩,性格太柔順。有時父王發脾氣,指責他:你是王子,怎麼沒有半點我的血性?

    萬事難全,所羅門要加里白天晚上手都不能閒着,練習一套套戲法,也要加里縫縫補補,手巧如裁縫。他所羅門是一國之王,不能做這些婆娘家的事。他教加里他會的所有語言,哪怕東歐南歐少見的語言,他自己只能説一點點,加里也一學就會。任何一所學校都比不上他所羅門單獨給加里辦的學校,任何一個教師,都比不上這位知識淵博的父王。

    所羅門經常晚上沒影了,加里不知道他到什麼地方去。走之前,所羅門總是從外面鎖上門。“不準偷懶!在黑地裏練戲法,閉着眼睛也能做準,才算及格。”

    加里對黑暗感到恐懼,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説。他能忍。忍住就好,這是長大成人唯一的辦法。這個世界上,他沒法相信任何人――每個人都是花言巧語,沒幾句實話。所羅門的話,哪怕撒謊,背後是什麼意思他都清楚。

    所羅門常常凌晨才回來。有一天例外,到第二天中午才回來,加里餓得把家裏僅有的一點麪包吃完了。所羅門累得進門就躺到牀上,對加里抱歉地説,女人太迷人,但女人不是好東西,女人是火坑。

    加里很想所羅門晚上出去時不要鎖門。可是所羅門王一次也不忘門上加鎖,不僅是防他出去,也防別人進來。

    租界沉沒時,所羅門想帶着加里飄流到世界別的城市,去一些更暖和更安全的地方,像墨西哥、秘魯。可是他沒有能夠走成。猶太人被日本人關進了上海郊區的集中營,他靠了俄國人這個身份作保護,但必須分外小心。為省錢,他們從小南門一個偏偏房裏搬出來,租了同街小客棧裏一個亭子間,他睡單人牀,加里天天用舊被子墊在地板上當牀,白天疊好,夜裏攤開。所羅門的牀底放兩人的行李,主要是那個無奇不有的百寶木箱。小客棧牆灰斑駁,沒啥客人,租金倒是便宜。

    那次偷錢包事件後,所羅門出門少了,即使出門,也不再上鎖,他知道加里不會跑掉。不過加里不習慣,要求鎖門。所羅門王看他真有點害怕,就讓他從裏面自己鎖。

    加里猛一抬頭,蘭胡兒推門走了進來。她一身紅白衣裳,濃黑的頭髮繫了根紅布帶,像從夢裏直接走出來,Sobeautiful!Sososobeautiful!加里心裏頓時平坦,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讚歎道:太美,美過了畫片!她聽了,沒有任何反應,故意的,還是無意的,他希望她是無意的。他就是喜歡她這麼不在意他的模樣。他只在乎自己的感覺,喜歡有她在眼前,只要在眼前就好。

    她嘴唇緊抿,神情陰冷,走近了,他才看清,那衣服是在紅衣上接了白布,兩個補丁,繡成兩朵花形。想是從前的舊衣,人長高了,沒錢買新衣,才用此方。不過不顯寒磣,反倒脱俗。

    他們開始排戲法。加里用大鋸子把蘭胡兒攔腰鋸開,鋸不動時又用刀割,紅色的血流出來,她的身體鋸成四塊。

    張天師在台下看,他進來好一會兒。實際上是他押着蘭胡兒來的,只不過沒有跟着她一塊進來,給自己一點面子。所羅門不準張天師上後台看。張天師試了好幾次都被所羅門攔了下來,他賭氣地説,“我就是餓死,也不會抄你所羅門王這種騙人的戲法。”

    “有志氣!”所羅門邊説邊走到張天師邊上,沒有坐下來,他的眼睛掃到台上兩個孩子,突然拿出導演的架勢指揮起來:

    “你們兩個人板着臉,氣氛不對。加里王子應當像好萊塢大明星加里-格蘭特,吻一下蘭胡兒,説‘永別了,我親愛的公主。’還要抹眼淚。這個節目才會讓人落淚。”

    加里一下子臉紅了,沒有想到父王這個奇怪主意,心裏急,一時不知該做什麼。蘭胡兒的頭在那兒想搖,但是被木箱固定住了,動彈不了,這一次她沒有對所羅門説不同意。她只是不滿地看着加里。

    台下張天師坐不住了,突然站起來大聲説:“絕對不行。”

    “為什麼不行?”

    “説不行就是不行,蘭胡兒是我的徒弟,江湖人賣藝不賣身,不準做有失人倫道德的事!”

    “真是鄉巴佬!”所羅門很不高興。“接個吻算什麼人倫道德。吻一下就‘賣身’了?你們中國人偽君子太多!噁心的孔夫子規矩!”

    張天師吼起來:“你敢罵中國人?!”

    所羅門自知失言,趕忙説:“我只是説加里這小子。我像他這麼大時,天天就想親姑娘的嘴。他呢?不敢做,心裏想得發慌!”

    加里感覺周身一下子紅得像蘭胡兒的衣服。他裝着什麼也沒聽見。這事做不得,他看到蘭胡兒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把他的心思看穿了似的。

    幸好,張天師這麼一冒火,所羅門也不堅持了。兩人繼續表演下去。此後,兩人再也沒有提起這件事。

    休息時加里跟着蘭胡兒。蘭胡兒不理他,打了個倒立在牆上。她的長頭髮披垂下來,眼睛卻盯着加里。這無疑給了加里鼓勵,他蹲下來,問:“嗨,能告訴我,你到底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石頭爆,海上漂,空中掉。”

    “這人怎麼説話一串串?”加里心裏咕噥,嘴上卻説:“你説實的,我相信你。”

    “相信嘰喳子圓圈事,臭王子你呢?你從哪裏來?”

    加里説不出來了,這問題把他問住。

    蘭胡兒劈頭蓋臉扔過話來:“像你這樣釘子錘子破殼雞蛋磚頭爛領帶的,還來打聽密斯本人的由來!”她一心想把胸中的火發出來。“你這個假王子能有啥好東西,跟我一樣是流浪兒罷了,涮水洗碗格拉拉,打不下來的金銅鎖沒鑰匙的貨!”

    加里只説了一句:“誰稀罕知道呢?”

    兩人沒能説得下去,就被所羅門叫過去又開練。不過心裏都明白了彼此都是身世不明的人。

    這個問題,蘭胡兒想過。張天師有一年在地攤上演出時,報蘭胡兒“十一歲神功女俠”。兩年過去了,張天師報她十二歲。

    蘭胡兒着急地把張天師拉到邊上,“不對呀,前年十一,今年應該十三!”

    “你不懂,女孩年紀小,看的人多。”

    “人都會長大。”

    “你最好不要給我長大。”張天師生氣了,眉毛都豎起來:“不吃飯就不長大,你少吃點,就長得慢。”

    蘭胡兒那一天悶悶不樂,拒不吃飯,張天師毫不在乎。蘭胡兒一看這局面,不僅快速吃了,還把燕飛飛碗裏剩下的菜湯搶過來吃。燕飛飛被蘭胡兒的動作嚇哭了。張天師罵蘭胡兒不爭氣,“叫你不長大,是為你好。”

    為這次搶飯吃,她被罰跳雙手對叉繞花繩,一旦絆住就從頭來起,得跳一千次。跳到七百個,她絆住了,一想又要從頭跳到千,忍不住説師父太狠心,從不一碗水端平,對燕飛飛就不如此罰。還説從她八歲時,張天師就要她翻天庭,讓大崗小山站在她肚皮上。

    張天師説:“咱們走江湖,就是吃皮肉苦,我經常在自己手臂上割一刀,鮮血淋淋,就專為了賣膏藥,我得真刀真割,你跳跳繩算什麼?重頭跳一千,不準停!”

    蘭胡兒只能繼續跳。燕飛飛在一旁看着,卻沒吭聲。這次跳到九百多,眼看到可以到一千,又絆住了。蘭胡兒累得倒在地上,爬不起來。

    突然她哭起來,向張天師求饒。

    張天師走開了,沒有饒她,也沒有要她繼續。

    這之後,蘭胡兒不再關心自己的年齡,嘴上不問,心裏也不管。師父的話有道理,燕飛飛像姐姐,小山像弟弟,把大崗當作大哥,還有最知心朋友獵狗珂賽特。這就像是一家子,一家人在一個屋檐下什麼都能容下。

    呼呼好風吹身,從空中冒出一個加里!好個討厭的加里,敢和她吵架。一個外人,一個乳毛仍臭的外人,對她如此態度!雖然加里表面上總是讓着她。

    “説話甜滿缸,煩忒人!圈圈嘎希多丟人現眼的活兒。”她嘰嘰咕咕地説。

    加里並沒有生氣,拿着雪亮的鋸子,蘭胡兒有點意外,她低聲説:

    “嗨,你多大?”

    “父王説我已經十七歲,要我準備繼承王位。”

    “那麼我們相差五歲?”蘭胡兒奇怪了,看到張天師在下面打瞌睡,她從木箱裏坐起來。“根根兒不像,想比我大五歲,佔我上風?你再吹大氣泡也不過是個小孩子!”

    加里想起,所羅門有一次告訴他,他生在河面化冰時,鯉魚都在水裏遊。蘭胡兒問,河面結冰,是什麼地方?他説忘了問。

    蘭胡兒笑了,口氣緩和多了:“我可能生在開春,桃樹開花開朵。經常兒夢着,紅紅白白,美煞人!路上每遇見桃花,我淹的歡喜。”

    “好吧,”加里説,“就算你生在四月吧。”

    “也行,你生在一月也不錯,就一月吧,比我小。”蘭胡兒不看他。“好好認我這個姐姐!”

    “你比我小!這點也不懂?”

    所羅門進場子,拍拍掌,説他到外面方便這一會兒,加里和蘭胡兒就偷懶。所羅門聲音很生氣:“加里,你把蘭胡兒切開,再拼合起來!再來一遍!”

    所羅門轉過身,心事重重走下台來,用手臂碰了碰打着盹的張天師。張天師説:“我根本沒睡。”台上兩個人互相看看,不説話,台下也不説話。

    蘭胡兒躺下箱子,加里手中的大鋸子朝蘭胡兒細腰落下去了。台下兩人突然把頭靠近對方,他們緊張地交換了幾句話,盯着對方的臉,搖搖頭,又點點頭。他們開始低聲説話,可是一旦台上的兩人停止排練,他們中一人立即訓斥。

    “要練熟才行!”兩個老闆從沒有如此親密地説過話。

    當天晚上,所羅門又出門了。加里第一次感到心情愉快,腦子興奮,到午夜才漸漸入睡。朦朦朧朧之中,聽到所羅門回來的腳步聲,父王摸黑倒在牀上,很快就打起呼嚕來。突然所羅門翻了一個身,爬起來,一把拉亮燈,對角落裏躺着的加里大聲説:

    “我早就告訴過你,上台表演時,不能走神,你的心思全在那個狐狸精蘭胡兒身上,甚至忘了説咒語Abracadabra!”

    所羅門沒有喝酒怎麼發起酒瘋?而且到了半夜才發作?夜裏冷風從門縫裏往裏鑽,不是發火的好時候。

    “你否認也沒有用,你和那個騷小丫頭搞什麼名堂,我全知道。我像你這麼大時,在波斯就被一個吉卜賽女孩勾掉了魂。師父不讓我跟她走,我就把師父一刀宰了。”

    加里嚇壞了,“他死了嗎?”

    “但願他活着,我在夢中再也不敢見他。”

    加里趕快申辯:“我不會殺你,中國人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所羅門王吹了口氣,鬍子尖都在顫動,他説:“説得好聽。我還有好幾手絕招沒有教你。沒良心的狗崽子,你等把我的本事全學過去了,再對你父王動手吧。”他倒在牀上,沒一會兒就稀里呼嚕來。

    加里熄滅電燈後,抱着一個布包坐着。這個裝着他衣服的包,像蘭胡兒,他可以想象她此時躺在黑暗裏的神情:依然冷漠而驕傲。他琢磨着所羅門的每句話,不知道白天排練出了什麼差錯,讓父王如此不放心。

    重新躺下,他還是睡不着。阿吧啦喀呾吧啦,Abraca-dabra!

    加里在遇見蘭胡兒之前,從來不知道睡不着是怎麼一回事。自打跟她一起上台演出後,每天夜裏只能睡三四個小時,醒來時充滿了恐懼。他告訴父王他睡不着。所羅門就走到他面前,雙眼炯炯地注視他,唸唸有詞,想必是他半懂不懂的希臘文,又好像是Abracadabra,來來回回,每次吞掉一個字母,手在他眼前來回拂動,像翻一本書一樣,不久加里果然雙眼沉重進入睡眠。

    他的手摸到她了,她緊繃的臉舒展開。“鋸吧,死不了。”她説。

    “怎會真鋸?”他説。

    她從木盒子裏跳出來。他呆呆地看着她走出場子,走下長長的樓梯,走出大世界的大門。

    她轉過臉來,對着他説,“不相遇,難相逢。”四周一個人也沒有了,他大叫着從夢中醒來。

    加里的內褲濕了,他趕快捂住那個地方,非常窘。

    有幾顆星露在凌晨的小窗上,所羅門的胳膊露在被子外,呼呼睡着。加里害羞地把自己擦乾淨,怎麼也睡不着。他索性穿上衣服,下樓,經過幾户人家共用小小的廚房,打開門來到馬路上。

    走着走着,他突然想放聲痛哭。想告訴你也不可以,MyGod,究竟要如何,我才能找到自己的靈魂?

    他在黑夜裏繼續往前走。不知不覺中,發現自己往南走,接着往西走,到了打浦橋,加里才覺得自己出了一身汗。他打聽天師班的住址,這兒人睡得早,最後一個歪斜的房門裏出來位老太太,好心給他説了。他找到了,站在門口,心情激動,他撫摸着門,想像蘭胡兒進出門的樣子,只要他叫一聲,蘭胡兒就會聽見。但是他毅然轉身離開了。

    原路回來,卻走了很久,他輕悄悄地上樓梯,推開門,摸回自己的地鋪,那邊牀上所羅門翻了個身。他嚇得不敢動。過了一陣。聽到所羅門在説夢話:“魔王沒眼皮,不會閉眼睛。”這句意第緒語他倒是聽懂了。

    他身體蜷成一團,自己抱住自己,閉上眼,睡不着也不敢睜開眼,他怕看見任何東西。

    幾天後的夜裏,加里又睡不着,幾次已經走到打浦橋附近,但他不敢去找蘭胡兒的房子,怕給蘭胡兒帶來麻煩,那個張天師哪會輕饒。

    這兒離黃浦江很近,他繼續朝前走,江水上透出幽藍的光,天上幾乎沒有星星,夜色大片濃黑中透出青紫。這段江岸與外灘不同,兩岸大多是廠房和貨運碼頭,夜裏黑燈瞎火,巨影幢幢。江上泊靠着大大小小的船隻,一波一波拍着,緩緩搖動。

    對他的來歷,所羅門始終説不出個所以然。有一次説他路過孤兒院裏,加里朝他走過來,他就領養出來,意思是加里找他的。有一次説他從街上拾來加里,有一次説有人把加里放在他的門檻邊。所羅門越不説清楚,加里越惶惑,怕父王對他説更加莫名其妙的話。

    不過,蘭胡兒也弄不清身世。衝這一點,非常重要的一點,她就比任何人近。在“切開”她時,好幾次他不當心碰到那柔軟的胸部,開先她冷着一副面孔,後來嘲弄地朝他一笑。他好幾次心慌手軟,鋸不下去。幸虧這個戲法是裝置,手法是裝模作樣。今天演出時,也不小心碰到蘭胡兒身子,他驚怕地跳起來,假戲真做,倒弄得滿場高興。

    他徘徊在江岸上,夜風將頭髮吹得亂糟糟的。

    只要她能對他好好笑一下,他就不會胸口悶痛。明天演出後,他一定要請她給一個甜甜的微笑。

    天微微發亮時,加里心情絕望,踩着露珠回到他們的亭子間。他輕輕推開門,所羅門坐在牀邊用一個煙斗抽紙煙,明顯一直在等他回來。頭髮以前是百分之七十白,這一夜差不多白了灰白了。

    主憐憫我!父王越不問他上哪裏,他的手腳越是慌得沒放處。父王不用問,父王大智大慧,當然明白他為什麼一夜不歸。

    所羅門瞅着加里愁眉苦臉,吐着煙圈。窗外天色玻璃一般透明,不太正常,不過整個上海誰正常?他抖掉煙斗裏的煙蒂,用腳把牀下的皮鞋勾出,穿上,彎腰繫上鞋帶。

    加里走過去把所羅門的被子疊好。他又從樓下老虎灶端了瓶熱水上來,倒在洗臉盆裏,恭敬地放在所羅門面前。

    所羅門伸了一個懶腰,用手指着牀。加里上了牀。所羅門洗完臉,漱完嘴,走過來,一言不發地伸出手來摸摸加里的額頭。不到兩分鐘,他的雙眼就自動地合上了。恍惚之中,他聽到門關上的聲音。不錯,那是所羅門下樓梯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遠。

    這個早晨光線照得四周有聲有色,樓下有人説話聲尖聲尖調,窄小的弄堂與摩天樓羣相映,曬着的衣服像一面面旗幟在風中招展。

    白光籠罩住加里,他狂追所羅門,所羅門如一團跳動的光影始終在他之前。“父王,等等,我怕。為了她,我醒着睡了都在發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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