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敬業把人請到裏面,那兒的氣氛很嚴肅,有不少的人在忙着,像是要迎接甚麼要人似的?
但王敬業仍是把他們請到一邊的花廳坐下。
花廳雖然小的多,裏面的陳設卻更漂亮豪華,顯然是專為接待一些特別的客人用的,王敬業把他們當做特別的客人了。
他們坐定後,有穿着漂亮的小廝送上了茶,出門隨後又放下了門簾,遮斷了外面的喧吵。
王敬業這才客氣地道:王某失禮,還沒請教二位的尊姓大名?
丁佐雲拱手道:在下左雲,宛平縣大王村人士,這個是我女人,她叫小燕兒
王敬業道:哦原來是左老弟,不知道尊師是哪位高人?
丁佐雲一笑道:王老爺子,你要問我師承門户,那可慚愧了,在下從小雖然喜歡玩槍弄棒,那也只是胡亂自己要着玩,雖然也經人指點過幾手兒,但也都是些不入流的江湖武師,提不出個名姓來。
王敬業笑了一笑道:老弟客氣了,看夫人幾手高招,着實高明,敝局的上上下下都跟敝人學過三五年,就以剛才那老趙、錢四二人,也能得頂得七、八個大漢子聯手,卻在尊夫人手下只有一招而已。
丁佐雲笑道:我這渾家,從小就跟着班子跑馬賣藝,她的功夫是比我紮實一點,但也沒有受過甚麼正式傳授,東學一招的,西學一點兒我説出了實情,倒要叫王老爺子取笑了。
南宮燕不等詢問,立刻道:王老爺子,我是從小練的,教我的師父雖不出名,但都很認真,因為我們跑江湖的,很容易受人欺負,必須會幾手自衞的功夫。
王敬業笑道:照娘子所能來看,當不只幾手兒吧?
南宮燕笑道:我會的多呢,繩上玩飛刀、腿上耍毽子,不過那都是混飯吃的把式,真正用來打架的,就是那幾手了教我的那位師父説這幾手用來應付一般江湖混混兒足夠了,真正高明的成名人物,不會跟我們一般計較,也沒碰上的機會。
王敬業見她的口風很緊,倒也不再深究了,喝了兩口茶,又問道:含侄女要二位找王某,有何見教?
丁佐雲道:是這樣的,王府中那位玉蘅,原先是要僱用我一個人,我這個女人也一定要跟着,她沒法子,才説王府中僱用女人麻煩些,一定要有紮實可靠的鋪保,她叫我們來找王老爺子,説有你做保才行。
王敬業哦了一聲,重新打量了丁佐雲他們一番,然後他才笑嘻嘻地道:那當然沒有問題,別説是有我侄女的託付了,就看江湖道義上,王某也該盡個責任的。
他就這麼一口答應了,又寒喧了一陣,問明瞭他們在哪家客棧歇腳,更約好了第二天讓車子來接他們一起上福王府去,然後才客氣地親自送他們出門告別。
□□□□□□□□丁佐雲和南宮燕走出沒多遠,忽然有幾匹急馬潑剌剌地衝了過來,老遠就有人喊道:讓路,讓路,提督正堂方大人駕到!
馬隊後面二十來丈處則是一輛綠呢圍子的大馬車,車後又是跟隨着五、六個騎馬跨刀的官人。
一眨眼就過去了,而且馬車都是往威遠鏢局那邊去的,看來提督大人的確是要去拜會王敬業。
南宮燕因為被濺了一頭的泥沙,心中很不高興,沉下了瞼道:這個混帳東西,簡直該殺,一個九門提督有甚麼了不起?竟然這麼個囂張法!
丁佐雲道:九門提督官不過四品,卻執掌京畿的執法與治安,是皇帝面前最紅的官兒之一,神氣一點是應該的,我們布衣百姓,讓道兒也是應該的。
南宮燕道:奇怪的是這位正堂方大人,真是去拜會王敬業的,真叫人有點猜不透了?
丁佐雲笑道:王敬業雖然是個鏢頭,但是他的鏢局大,業務範圍廣,來往的對象比提督正堂大得多的官兒也頗有人在,再説他的侄女兒是福王府的姨奶奶,提督府跟福王府又差着好大一截了,所以提督正堂去拜會王總鏢頭,也是件平常的事。
南宮燕道:甚麼事到了你的嘴裏都變得平常了,你還有甚麼新奇的事兒沒有?
丁佐雲笑道:有,王敬業今天對咱們的態度才叫新鮮,威遠是京師首屈一指的大鏢局,王敬業是北六省最有名的江湖人,他的門下鏢夥也等於是他的門人,今天叫你給打了。
南宮燕道:那有甚麼了不起?那傢伙稀鬆平常,我打他根本就沒費一點手腳呢,這也沒甚麼大不了的。
丁佐雲笑道:小燕兒,你可不能説人家稀鬆平常,那兩個傢伙的身手還過得去,只是你太了得而已。
南宮燕有點得意地道:我最討厭這種狗仗人勢的傢伙,動不動就叫人滾,所以我要他滾兩滾給人看看。
丁佐雲道:打了那樣一兩個人倒沒甚麼,奇怪的是王敬業對咱們的態度客氣得過了份,尤其是找他做保,他居然一口就答應了?連問都沒問。
南宮燕道:這還不是因為那位王府姨奶奶的關係,威遠鏢局在表面上這麼吃得開,多半還都是靠着福王府的緣故,對這個侄女的話,他敢不重視嗎?
丁佐雲皺眉道:事情看起來是像你所説的,但往深處一想,我總覺得不像那麼一回事?
南宮燕卻笑道:別去管它了,咱們進去福王府的目的,是為了去探究桃花浪子花衝的底細去的,可不是探究王敬業,我説姓丁的
丁佐雲立刻制止,道:別忘了,我現在化名左雲。
南宮燕笑道:怕甚麼,這裏又沒有別人?
丁佐雲道:現在就得改口,叫習慣了,才不會不經意脱口而出。
南宮燕咋舌笑道:好好好,左雲,左雲明天進了福王府之後,我們會被分派怎麼樣的工作呢?
丁佐雲道:這個我還不清楚,反正是做下人嘛
南宮燕道:話説在前面,要是派我個伺候人的工作,我可不幹!
丁佐雲笑道:咱們又不是真要幹這個,只是為了要窩進去福王府裏,受了點委曲有甚麼關係?
南宮燕道:不,不能受太大的委曲,你不想想,我們原來賣藝的收入也不壞,生活何等自由?又不是窮得沒飯吃,幹嘛一定要去受那種委曲?
丁佐雲一揚眉,道:對,幸虧你提醒了我,咱們是應該端着點,否則反而會叫人啓疑了。
南宮燕笑道:你總算明白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答應那位姨奶奶就太爽快了一點。
丁佐雲微笑道:我跟你不同,我是個敗家的土財主少爺,江湖味兒沒你這麼重,能夠巴結得上王府,自然會熱衷一點。
南宮燕道:你熱衷個屁?無非是看見那位姨奶奶長得俏,魂兒被勾去一半,連骨頭都酥了。
丁佐雲聳從耳肩道:依我扮演的身分,就該是這副德性。
南宮燕笑道:別忘了我是你的渾家,我的身分則是個既潑辣又愛吃醋的女人,你要是敢不規矩,我就給你鬧個沒完,鬧得大家都撈不着好處。
丁佐雲苦笑地望看她,卻不知道她是真是假。
□□□□□□□□第二天的上午,威遠鏢局果然真的派了輛車子來,而且還有個姓羅的鏢頭陪着他們上福王府。
當車子停在了福王府的側門,那個叫喜兒的漂亮小老媽兒,早已在那兒等着了。
她看見了他們,就笑嘻嘻道:左兄弟,你們怎麼到這時候才到呀!走,我帶你去見姨奶奶去。
南宮燕卻不依了叫道:喂,慢來我怎麼辦?
喜兒頗不高興地道:你急個甚麼?原沒有叫你一起來,等一下趙鏢頭自然會帶你去見總管,安排你的工作的。
南宮燕道:那可不行,我得要我家漢子陪着,説定了讓我幹甚麼,然後才能決定留不留下?
喜兒一橫眼道:左兄弟,你這個女人是怎麼回事?你到底是想不想在王府這兒幹了?
丁佐雲沒開口,南宮燕卻道:左雲,不幹算了,咱們走,咱們又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非得搶奴才幹,走!
她説走就走,真拖了丁佐雲回身向外走去。
丁佐雲雖然不住地向他的渾家解説着,但腳下沒有停住,他們兩人一直朝外走去了。
南宮燕一面走一面還撇着嘴道:左雲,我早就説過,勸你別來吧,都是你硬架着我要來,還説到王府能混個出身哼,屁的出身?
你自己瞧瞧看他們的樣子,分明是拿着咱們當奴才,咱們來這兒犯得着嗎?
説着已來到了門口,那兒站着一個漢子冷笑道:你們別看不起這裏的奴才,一個三四品的官兒,來到這兒,連奴才還不如呢?那些官兒見到了王府的奴才,都得垂手彎腰説話。
丁佐雲沒理他,南宮燕卻冷笑道:那是這些官兒們骨頭太軟了,沒出息,咱們江湖人卻不受這股子窩囊。
□□□□□□□□兩口子就這麼出了門,連車都沒坐,一逕走回了下榻的安居
小客棧,王府裏也沒有人追出來。
南宮燕倒頗感意外地道:左雲,很抱歉,是我鬧得太過份,把你的好差事也弄砸了。
丁佐雲笑笑道:不,你表現得恰到好處,一個跑江湖的婦道人家,是該有股潑辣之氣的。
南宮燕白了丁佐雲一眼道,潑辣?這都是你的好抬舉,給我安排這麼一份好角色,難道我還得表現出大家閨秀的模樣兒不成嗎?這些詞兒全都是你先編好的,怎麼你反倒批評我起來了?
丁佐雲道:天地良心,我怎麼是批評呢?我是説你的表現絕佳,維妙維肖,入骨三分。
南宮燕道:可是咱們這麼一來,把咱們混進福王府的路子打斷了,也把你的計劃破壞了。
丁佐雲笑笑道:破壞不了的!咱們這麼表演一下,正顯得咱們並不急於進王府去,反而能去除他們疑心。
疑心?疑心甚麼?
福王府中江湖人出入頻頻,來往密切,顯而易見是大有問題?
一個有問題的地方,必然是多疑的,咱們偏偏又到福王府側來賣藝,你想想,那麼人家會不會懷疑咱們是別有用心呢?
那麼你認為他們邀咱們進去是一種試探了?
那倒不是,我看得出那個甚麼叫玉蘅的姨奶奶是急着要用個貼身傳話遞消息的人,否則她舅舅王敬業也不會對咱們這麼客氣了
不過那個叫喜兒的丫頭故意對你蔑視,倒可能是一種試探。
那是甚麼試探?地分明是嫌着我,想把我擠跑了,好跟你套近些你沒見她口口聲聲左兄弟,叫得多親熱。
丁佐雲笑笑,他知道女人有時會吃些莫名其妙的幹飛醋,這種不可理喻的行徑,最好是不加理會。
而南宮燕自己卻有點不好意思,道:喂,左雲,你説那俏老媽兒是對我做試探,她究竟要試探甚麼?
丁佐雲道:她知道我不是江湖人,而你卻是江湖上混的,所以在態度上撩撥你一下,你若是逆來順受,足見我們是別有居心了,因為沒有一個江湖女子能忍受別的女人當面搶走了她的漢子的。
南宮燕紅着臉呸了一聲!道:臭美,誰是誰的漢子?你要弄清楚一點,咱們只是逢場做戲,你可別當真了!
丁佐雲笑了笑道:即使是做戲,也得像回事兒,進了福王府,咱們還得住一間房,偶爾還要表演親熱給他們看呢。
南宮燕道:那是幹甚麼?
丁佐雲道:為了裝點咱們的身分,否則咱們就不像是兩口子了再説,在那個兇險重重的地方,兩個人在一起,互相有個照應。
南宮燕哼了一聲!
丁佐雲道:你有沒有發現,王府的上上下下,個個全是練家子,我們再小心,也難免會有疏忽的時候。
南宮燕還待爭辯,丁佐雲道:想想那天在客棧的事吧,那個桃花浪子花衝就是從王府中去的,迷藥也只有福王府這種大宅第才拿得到,那迷藥是皇宮大內的秘方,尋常的百姓家是不可能取得到的,所以咱們最好還是別分開。
不過南宮燕卻想起了新的憂慮,道:王府中男女的禮防很嚴,他們肯允許我們在一起嗎?
丁佐雲笑道:堅持一下還是可以的,王府中只有下人、僕役不能雜居,但有些書吏、賬房、師爺等,都是可以攜眷的,也有專為他們所設的居處。
南宮燕道:你去了,算甚麼呢?
丁佐雲道:經你那麼一鬧,我當然不能去做下人奴才了,不管我做甚麼工作,名義上總要爭個好聽一點的。
南宮燕道:你也別打得太如意的算盤了,咱們已經負氣出來,他們也沒有來再邀,八成兒是吹了。
丁佐雲笑笑道:吹不了的,目前他們只是在偵察觀望咱們的態度而已,不相信咱們做出要離去的樣子,他們的人就會出頭了。
於是,兩個人開始整頓行李,收拾好傢俱。
丁佐雲到櫃枱,道:掌櫃的,把店賬結一下,麻煩你們給僱輛車。
掌櫃的哈腰陪着笑臉道:左爺,恭喜您了,在王府當差,以後還要您多關照呢,您儘管高升上任去,店錢早已經有人結過了這兒上王府也不遠,您先把地方安頓好了,再吩咐一聲,小店自會把這些行李給您送過去。
丁佐雲道:誰替我們結的賬?
掌櫃的道:是早上來接二位的那位羅爺,他一到就吩咐,要小的把花費賬目算好,上威遠鏢局收去,你們前腳剛走,王老爺子就派個人來將賬全算清了。
丁佐雲冷笑道:他倒算得準,知道我們今天準備離開。
掌櫃的陪笑道:王老爺子倒沒有説這話,他只吩咐説二位的店飯花費,一律由他們鏢局來算,也説二位若是再住下去的話,要小店小心伺候,賬還是他們算。
丁佐雲心中有數,臉上卻裝出生氣的樣子道:這算甚麼?他有錢擺闊,我可不領這個情,該多少錢,我自己付,車子照僱,要説好上北通州!
掌櫃的一怔,道:北通州?左爺,您上那兒去幹嘛?
丁佐雲道:跑碼頭賣藝去,告訴你,王府那份差事我沒幹。
掌櫃的一怔道:昨兒個不是説好了嗎?
丁佐雲一昂頭道:福王府那兒的氣焰太盛,甚至連府裏做奴才的僕婦、丫頭都對我們夫婦頤指氣使的,呼來喝去的,我們兩人豈不成了奴才的奴才了?咱們江湖人吃不了這一套!
他的聲音很大,好像是有意説給誰聽,果然門回傳來一陣腳步聲,跟着一陣哈哈大笑,道:誤會,誤會,左老弟,你的火氣太大了
然後就是王敬業高瘦的身材跨了進來,他開碑手的外號不是浪得虛名,未見如何行動,十來丈的距離,眨眼就來到面前。
丁佐雲道:王老爺子怎麼來了?
王敬業笑着道:你們前腳離開,老夫後腳也到了福王府,原是有點小事去看看舍侄女玉蘅的,一去就聽了賢伉儷的事兒。
丁佐雲道:王老爺子知道了最好,並不是我夫婦不識抬舉,實在他們欺人太甚了。
他跟昨天玉蘅邀請他時,好像變了個人,不再是一副急功近利之狀,裝出副慷慨激昂之狀。
王敬業卻世故地一笑道:誤會,誤會,是左娘子誤會了,聘老弟入府,是舍侄女請準了王爺後再來奉邀的,府中早已知悉,所以無需再辦手續,至於左娘子到府裏去,有老朽做保,也必然沒問題,但手續上必須經過一下。
這時南宮燕也過來了,先給王敬業行了禮,然後道:王老爺子,您來評評理,大宅院裏規矩大,奴家是知道的,但是那位管事大丫頭也太欺負人了,我們夫婦還沒有一定答應受聘到王府去幹活兒呢,她就對我吆喝起來了?
王敬業正要開口,南宮燕又搶着道:咱們左雲在家裏也是個進過學的相公,又不是去賣身投靠,幹嘛要吃這一套呀?所以我們兩口子商量的結果,覺得還是回去吃江湖飯的好。
丁佐雲這時也端了起來道:正是這話,王老爺子您也許沒瞧過我們的玩意兒,我們就是沒辦法,才走上了這條江湖人不齒的未路,但我們卻不是一般混吃騙喝的江湖人,手底下多少有幾套真玩意,我們若是肯將就,混個教拳護院的,還有人爭着要,無非是為了貪圖一點自由,才幹上了這一行。
王敬業的涵養還真好,以他的赫赫盛名,聽着這一對默默無名的夫婦信口吹噓,居然毫無愠色,還是陪笑,道:老朽沒拜識二位的功夫,我那外侄女兒可瞧了兩天了,她是不輕易讚許人的
南宮燕還是不領情,哼了一聲,
王敬業又道:當然也是因為二位確實是有真才實學,才想借重,上午的事是丫頭喜兒沒説清楚,玉蘅知道了,已經好好地罵了她一頓,特央老朽再來奉邀二位。
丁佐雲看看南宮燕,她也做作地思索了一下,然後道:老爺子,您老人家這麼對我客氣,我們不能不識好歹的,可是有一樣,那天晚上姨奶奶也沒説清楚,要左雲到王府去當差,到底是甚麼名份?
王敬業一怔道:左家娘子,這倒使我難以回答了,王府中若正式用人,須由內務府選派,那是另一番手續,也是朝廷正式品級的頂戴官真。
南宮燕笑道:這個我知道,我家左雲進過學,只是一名秀才而已,沒有中過舉,自然不敢奢望正式當官老爺。
王敬業道:其實那倒不難,混個幾年,只要會做人情,肯花幾個錢,在內務府裏先補個缺,捐副頂子,再出王府報請開發實缺,那也是很普通的事,只不過初來乍到,可就不行
南宮燕道:我説的也不是那條路。
王敬業道:要説身分,還有一條路,至於不經內務府,算是王府私下僱聘人員,那是沒甚麼身分的。
南宮燕道:沒有身分,總有個稱呼,像管賬的師爺可以稱先生,使喚的小廝卻只能做下人奴才了。
王敬業笑道:左家娘子原來爭的是這個?你儘可放心,我們左老弟既然進過學,文武雙全,總不能委曲他做下人呀,王府聘他是教席先生。
丁佐雲有些受寵若驚,道:啊!教席先生,教甚麼人?
王敬業道:福王沒有世子,他本人封爵掛帥,自然不必再受教了,老弟教的是舍侄女等一干女弟子,她們已過了讀書的年齡,而且興趣也不同,學些甚麼可不知道,反正老弟博學多才,哪一行都能教。
南宮燕笑道:這倒是選對人了,我家左雲是百藝俱通,百樣稀鬆。
王敬業道:左娘子説笑了,不過王府中教習先生很多,並不見得都是來教學生的呀!
南宮燕道:那麼我去了又幹甚麼呢!
王敬業道:也是教席,教授舍侄女練武。
南宮燕笑道:王老爺子,您別開玩笑了,福王府的姨奶奶們號稱十二金釵,個個都有一身精絕的武功。
王敬業笑道:藝有未嘗經我學,總不能百藝俱通,大家切磋一下,總有進益的,再説左娘子是老朽推介的,也不能太委曲你呀!
南宮燕笑道:您這麼一説,更叫我不好意思了。
王敬業也笑道:現在大概二位肯屈就了吧?老朽親自陪二位前去,老朽的車子就等在門口。
丁佐雲這才道:這太不敢當了,怎敢麻煩老爺子?
王敬業道:應該的,應該的,早上是老朽恰好有事,抽不開身,去慢了一步,否則也不會有那些不愉快了。
在王敬業的懇邀與力促之下,丁佐雲兩口子總算又上了車。
他們只帶了隨身的衣服,其餘那些賣藝的家當,王敬業説帶去王府不便,不如寄放到他鏢局去。
□□□□□□□□到了福王府,王敬業的面子似乎大多了,車子直入內院,玉蘅也親自出來迎接,向他們道了歉。
當時就召來了王府的總管莫謙,着他當面下聘書,卻有一項小麻煩,在手續上要填寫一份簡歷表的。
丁佐雲倒是毫無猶豫提筆直書,看他的一手字,還真不賴。
他自己這個左雲倒是貨真價實,確有其人,是他在江湖上的一個好朋友,已於去年遠赴南疆遊歷,一時不可能回來,所以他可以放心地借用這個身分。
但是南宮燕這邊,他只有胡譾一些了,寫完之後交給玉蘅。
玉蘅一看,微微娥眉道:左先生,尊夫人姓小?
丁佐雲笑道:回夫人的話,我這渾家名叫小燕兒,可不是姓小,她的真姓名是甚麼?可沒人知道,她是二歲時,被她師父在路邊抱來的,見她長得雪白聰明,江南的春天時節,燕子滿天飛,就取了這樣一個小名兒,以後就隨着她師父的班子,浪跡天涯
玉蘅道:小燕兒,好名字。
丁佐雲又道:她學會了這一身雜耍功夫,但始終沒個姓名,現在她跟着我,倒不妨冠上夫姓
他提筆要加,玉蘅笑道:不必了,只不過是個手續而已
總管莫謙當場完成手續,先行告退,王敬業笑道:好啦,二位安心在這裏幹活,老夫還有別的事。
玉蘅道:多謝舅舅辛勞。
丁佐雲亦道:前輩加意提攜,感激不盡。
他們都送到門口,目送王敬業上車離去。
玉蘅道:現在手續辦過了,二位就是這府裏的人了,一兩天內,莫總管會給二位送腰牌來,二位就方便在京師走動了。
丁佐雲裝做不懂地道:現在我們也很方便呀?
玉蘅笑道:你只是在外城活動,內城都去不了,而我們卻經常要借重先生的幫忙上內城去的。
丁佐雲道:夫人,我上內城去幹甚麼?
玉蘅道:我們跟內城一些宅子裏的官眷們時常有往來,總是下下棋啊,鬥個詩啊甚麼的,我們王府裏這班姊妹老是輸給人家,現在有了先生,總可以跟人家較量較量一番,比個高低啦。
丁佐雲自然知道這不是真心話,他必須表現得是一個善解人意的靈巧人物,就不再確究了。
□□□□□□□□玉蘅對他們這兩口子倒是挺禮遇,特地吩咐把內宅側門的一所小偏院清出來給他們夫婦住。
那所院落是獨立的,有三間屋子,一邊是假山,一邊是高牆,獨門獨院,既清靜又偏僻。
但是跟玉蘅她們所居住的後宅倒挺近的,有甚麼事,派個人在側門叫了一聲就行。
待遇説好了,夫婦兩人每月薪俸二十兩,四季新裝一襲,二節例敬,比同府中其他人員。
一日三餐,有大廚房派專人送到,但院子裏還有一小小的廚房,嫌大鍋菜不好時,也可以自己弄個甚麼體己菜。
玉蘅還笑着道:左先生,我們也是吃大廚房的菜,菜色也不差,就是口味略差了點,因此我們姊妹中有幾個愛吃的,由她們在你那個院子的廚房裏自家弄好了。
丁佐雲一聽暗中喊糟!隨時有人會過來,這一來他們夫婦的生活就再無隱密可言了。
是那個叫喜兒的丫頭帶了兩名小丫頭送他們過去的。
到了那間小院,裏面傢俱陳設都很精美,而且還有一間所謂書房,琴棋書畫,各種用具都全的。
喜兒可能因為早上對南宮燕的態度受了斥責,變得很不開心,繃着臉也不説話。
南宮燕進入了屋子裏,她才叫了一聲道:這兒的裝設好文雅,倒像是千金小姐的繡房。
喜兒又忍不住了,哼了一聲,道:不錯,這兒本來就是幾位夫人私下偷空來休息讀書的地方,為了要安頓你們這一對俗物,害得我們都沒處玩兒了。
丁佐雲笑嘻嘻地道:大姊,兄弟的卧室跟書房分開的,大姊若是有興趣,還是歡迎經常來玩的。
喜兒看見了南宮燕進了卧房去了,才倩然笑道:左兄弟,你這個人很風趣,我倒是願意常來,可是你這個娘子太討厭,你真那麼喜歡她
才説到這兒,忽然颼的一聲,一支飛刀擦着她的耳邊飛過,釘在後面的窗欞上,嚇了她一大跳。
喜兒回頭看時,卻是南宮燕叉腰瞪目。
丁佐雲連忙地道:娘子,你這是幹甚麼嘛
南宮燕怒道:幹嘛你們還不清楚?這院子給了我們,就是我的家了,這個婆娘跑到我的家中來勾引我的漢子,我難道還不該生氣?
喜兒怒叱道:你放屁,胡説八道!
南宮燕怒道:剛才你説的甚麼,你再説一遍?告訴你,騷婆娘,你膽敢對我家漢子不乾不淨,你得小心老孃一刀射你個兩頭對穿!你想男人想瘋了,主意打到我家漢子身上來?
喜兒竄上去,一掌摑出去!
南宮燕看出她的身手步法都很高,是一個受過上乘調教,可是與人動手的經驗太差了,否則這樣當面進招,去摑人家的巴掌是很危險的事。
因見南宮燕只伸手一抬,架開了那一摑,跟着一腳橫掃。
喜兒哎喲一聲尖叫,飛跌出去,好在她是撞向丁佐雲那邊的,被丁佐雲伸手就抱住了嬌軀。
但是喜兒卻痛得眼淚直流,再也站不起來了。
南宮燕那一腳踢得很捉狹,她的鞋頭是包鐵的,走江湖的女人多半穿那種鞋,必要時這也算是一種兵器。
她一腳踢在喜兒的膝蓋上,力量用得恰到好處,使得那兒紅腫起來,卻沒有碎裂,不養個十天半月是無法再行動了。
喜兒就勢賴在丁佐雲身上不肯離開了。
南宮燕也裝着不勝痛苦的樣子,坐在地下,雙手握住了腳尖,假意的捏着,她的口中還罵道:左雲,你這死沒良心的,老孃的腳也扭了筋,你卻抱住那個騷娘們不放,是甚麼意思?
丁佐雲只有苦着臉道:小燕兒,你別胡鬧了,喜大姊的傷不輕,我得把她送過去咳,你怎麼老是闖禍呢?
南宮燕賴在地上大叫大鬧,丁佐雲只有叫一個小丫頭留下照顧她,另一個小丫頭則帶路,他抱着喜兒到後宅去。
他要藉機會瞧瞧這王府中究竟有甚麼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