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匿名電話夫人吃乾醋
借張揚親情老公煞陰風
記得離開家上任的頭一天晚上,我在外邊喝過酒,暈暈騰騰地到家,女兒已經睡熟了,老婆還在看臭長的電視連續劇消磨時間等我。一見我回來,趕緊關掉電視,幫我向下扒拉衣服,含情脈脈地看着我,一腔纏綿就好像我不是出去當官,倒有點生離死別的味道。
在這種情調下,她説,我給你放一首歌聽聽吧,説着打開了錄音機,鄧麗君那嗲聲嗲氣的歌聲就在屋裏輕柔地飄蕩起來:
送你送到小村外,有句話兒要交代,雖然已經是百花開,路邊的野花你不要採……
我一聽心裏就有點發煩,老夫老妻了,哪裏有必要春心不改,釀造這少年郎的情調!放這樣的歌曲,無非是告誡我到了灌河要潔身自好,不要去招惹別的女人。好像我不是去當黨委書記,而是下鄉當採花大盜一樣,這種小心眼子真叫人受不了。心裏一起火,順手把錄音機給關了。一下子,老婆就坐在牀邊上“嚶嚶”地哭了起來。我躺在被窩裏,也不管她,任她在一旁抽咽,自尋煩惱。
過了好長時間,在我將睡着未睡着之際,她看我一直不理她,無可奈何地關了燈,窸窸窣窣地脱光了衣服,與我背靠背地躺了下來。我也覺得自己有點過分,兩口子之間,不就是那份親情嘛。在縣城裏一氣兒工作了這麼多年,很少有分開的時候,這一次畢竟是要分開了,十天半月見一次面也未可知,牽掛、擔心都是可以理解的。想一想老婆這些年來,為了家庭,為了孩子,也為了我沒明沒夜地工作,付出了那麼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一肚子氣惱就不知不覺地消散得無影無蹤。於是,就扳她過來。
她順從地翻過身來説:“她爸,我知道放這樣的歌曲你不高興,可是還是要囑咐你幾句,早就聽説灌河那個地方繁華,年輕漂亮的女人多的是,你又是去當一把手,你不招惹別的女人,那些壞女人也不會放過你,我實在有點不放心,我今天給你交代清楚,你可不要做對不起我的事兒。”
聽了這些話,忍住滿肚子不高興,沒有理她。心裏想,男子漢志在四方,哪能整天拴在女人的褲腰帶上?!本來,縣委領導總算是給我提供了一個施展宏圖的平台,當老婆的應該慶幸才是,卻不料還沒有出門,就先給予這些無聊的兒女情長的困擾和羈絆。老話説:“嫁個莊稼漢,一天三遍都得見;嫁個讀書郎,一年四季守空房。”可女人們又總愛嫁給讀書郎,卻不甘心守空房,實在矛盾得無聊。男人不可太窩囊,窩囊了老婆就瞧不起,保不準紅杏出牆;男人又不可太優秀,優秀了老婆提心吊膽,唯恐地位不鞏固。老婆到底是老婆,比不得母親,她根本不去考慮你雄心壯志的抱負和鵬程萬里的事業,一味地祈求婚姻、情愛的健全無缺。要是岳飛再世,他老婆肯定也怕他大鵬展翅,當上宋朝的領兵大元帥後就妻妾成羣,説什麼也不肯在他背上刺上“精忠報國”的大字,真是出發點不同啊。又有什麼辦法呢,誰讓她就是自己的老婆呢。於是,就對她説:“放心吧,你沒有想一想咱是什麼出身,幾輩子都是農民,現在可出了一個小官,不好好幹行嗎?別擔心,沒有女人能夠纏上我的,我絕對不會做那對不起你的事兒!”她又要我發誓,少不得發一個毒誓,她才放心地睡了。
上任之後才知道,因為有車坐,回一趟家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事情,老婆的擔心也就隨着時光逐漸淡化了。那種剛上任時的擔心也就不再提起。
過了五六個月的光景,司機小勇拉春亭回縣城參加會議,回來時提着一大兜子東西,拉開我的門説:“賀書記,嫂子來了!”
我心裏止不住一陣狂喜,也有點驚奇:這女人怎麼啦,不宣而戰,説來就來了。小勇伺候老婆洗漱了一下,倒上茶水,知趣地帶上門走了,我就忍不住上前要擁抱老婆一下,一直笑盈盈的老婆原來是裝出來的。她一甩手,喪着臉就進了裏間,打開電棒,在牀鋪上翻檢起來,被褥、枕頭一會兒就弄了個亂七八糟。
我看她這樣做,忽然明白,這女人八成是受了什麼影響,查我的底細來了。翻檢的目的,無非是看一看有沒有長頭髮、髮夾子之類的女性用品。心裏莫名氣惱,就不再理她,坐在外邊生悶氣,隨她的便翻去。心裏説,女人就是這種怪東西,總是吃不相干的乾醋,自己反正沒有毛病,抓不到啥把柄,興師問罪也得找到藉口。無怪乎一個笑話説,一個好吃醋的女人,從來對自己男人不放心,只要男人從外邊進家,就要翻個遍,找到了一根長頭髮肯定要大鬧,一次找不到長頭髮了,仍然哭着罵道:“你龜孫真不要臉,連尼姑你也搞!”
等了好大一會兒,老婆從裏屋出來了,臉上的天氣正在由陰轉晴,我惱怒地説:“你這是幹毬啥哩,到這裏是找我的事兒來了?”
老婆説:“不是我要找你的事兒,你給我説説,在這機關裏,你跟哪個妮兒好上了?”
我有點丈二金剛——摸不着頭腦,這是從何説起呢?就很不高興地説:“你説吧,到底聽到什麼啦?”
老婆説:“我今天早上接了一個電話,是一個女人要的。她説,我是你男人情婦的媽,我的閨女在鎮機關工作。這一段時間,俺閨女回家哭着説,要嫁給你男人,你趕緊離婚吧,反正俺閨女不再找婆家了,就等着他!”
我問:“就這些話,你也相信?”
“不可不信,不可全信,反正我氣得不得了,正好小勇給我送東西,我就趁車趕來了。如果沒有這事兒也就罷了,如果真有這事兒,我饒不了你!”
我説:“你就是糊塗,你不想一想,能有幾個母親用‘情婦’這個詞説自己女兒的?我當這個書記,在灌河鎮,是這六萬多人之上的第一人,有多少眼睛在盯着我,別説不會出這號事,就是有,還不早鬧得滿城風雨了!我每天都在避嫌,來個女人就敞開着門兒,也從來不在招待所那裏休息,真他媽的怕處有鬼,癢處有蝨!肯定是在村幹部、村委會換屆中得罪了哪路神仙。你千萬不要上當,千萬不要往心裏去,這一定是有人在想方設法糟蹋我們。反正當這個書記,明槍暗箭少不了,當我的老婆,時刻都得有這個心理準備。”
到底是自己的老婆,一會兒心中的疙瘩就冰化雪消了,少不得到牀上進行一番慰問演出,也算是不虛此行。
一場風暴過後,老婆柔情似水,軟軟地躺在我身邊。我卻在仔細地分析,這股陰風的由來。想來想去,想得腦子發漲,到底也想不出這個陰暗的小人是誰,反正一定是在處理人的問題上得罪了他,才出此毒招,叫我腹背受敵。有什麼辦法呢,只要幹上了這個黨委書記,無論是誰,這種情況都是免不了的。
我問老婆:“能不能在這裏住上幾天?”
老婆説:“怕不行,孩子在家裏,我讓她姨看着,還好説一些,就是沒能給單位請假。”
我説:“出了這個匿名電話事件,你得在這裏住上幾天,幫我樹立樹立形象。”
我有這個要求,儘管老婆仍然對家裏的生活和單位的工作放心不下,看來還是挺高興的。於是,我親自給她單位的領導打電話,説有事情,需要請一週的假。她的領導焉有不答應的道理?老婆又往家裏給孩子的姨媽打了電話,千叮嚀萬囑咐把孩子照看好,才放下心來。
夫妻之間的親情,是不需要偽裝和演戲的,更何況我的意圖就是要藉機專門地張揚一下。在這幾天裏,我抽空就陪她,在街上走,去山上玩,到村裏轉,下河裏洗,除了沒有拉手勾胳膊,僅僅是不斷地肩並肩地行走坐卧,就讓人挺自然地看到了兩口子的親密無間。見了人我就把她介紹給人家,是你的“嫂子、弟妹、大姐、阿姨”等等,人們知道這是一個尊貴的不可惹的女人,表情上總帶有敬慕之意。
老婆是個很有姿色的人,雖是半老徐娘,風韻的確精緻,一點也不辱沒我這個小鎮首領。其間,機關裏男女同志們都要來坐上一坐,有一些兩口子一起來了,我和男的在外邊抽煙瞎吹,她們女人家到裏屋嘀咕個不休,認識的、不認識的結交了不少人。有些女同志專門趁我不在屋裏時來坐,還時不時地給她捎一些衣料、襯衫、花裙子、化妝品之類的禮物,老婆喜氣洋洋,收受人家的小禮品滿不在乎。有人甚至還送上禮金,我老婆堅決不收,給我掙足了面子。幾天下來,她對我交往的男同事印象並不深刻,卻對每個女同志記得很準。當這些女人走後,她躺在我的身邊,總要給那些比較漂亮一點的、獨自一人來的女人身上噴一身黑,尿一身臊,説得人家一錢不值。我也不能辯解,心想,這些女同志的禮品都算是他媽的白送了。
在這幾天裏,老婆風光極了,快樂得像回到了青春浪漫戀愛甜蜜幸福美滿的時光,人人都來寵她、捧她,當她過足了當“第一夫人”的癮後,心滿意足地回了縣城。這一個過程雖然仍有不少弊端,總之是利大於弊。從此以後,再也沒有好事的人往家裏打這一號匿名電話了。
哪料想,老婆心中的陰影是不容易散去的。我老婆是個醋味極濃的人,愛自己的男人愛得要死,恨別的女人恨得發瘋。現在不時興用夜壺了,要不,她有可能把這個有洞洞的東西砸爛,免得自己男人對着這些器物胡思亂想。但她也是深明大義的女人,説歸説,不至於走向極端。有時候,在半夜裏,會突然來個電話查崗,接通後總要靜場十幾秒鐘,我估計一定是在聽一聽身旁有沒有別的女人鼻息的聲音。對這一號小心眼的人,實在是毫無辦法。直到一年以後,確實沒有發生過什麼意外的事情,老婆心中的結才慢慢放鬆。
除了這種情況,這些年來,鄉鎮幹部被妖魔化的情況並不鮮見。尤其是黨委書記,更是首當其衝。有人編派我們這些鄉鎮頭頭,是“四想幹部”——“想去哪去哪,想吃啥吃啥,想幹啥幹啥,想跟誰睡就跟誰睡”。生活糜爛得“一天一隻雞,三天一隻羊,夜夜當新郎,村村都有丈母孃”。説説笑笑是當不得真的,要真是那樣的話,有多少黨委書記早都得給炮敲了。
有一天,錫都市的王村鄉黨委書記張振中突然來訪,着實令人高興。我們這兩個弟兄,雖然不屬於同一個地市,謀面之前就已經在電話裏聯繫上了。我曾經多次打算去他那裏進行交流,人家卻主動地先行一步了。
我説:“張老弟,你來之前也不給我通報一聲,要不我得鋪上紅地毯,準備二十一響禮炮迎接你!”
張書記哈哈大笑説:“對不起呀,賀大哥,我只是在我的周邊村轉轉看看,沒有打算來攪擾你。聽我們的羣眾説,你底下的幾個村發展香菇搞得不錯,就來偷襲了,到底是人生地不熟,找了幾處,也沒有找到,你得帶我去看看。”
於是,我就帶他去了卧牛坡村,看了徐縣長來看的地方,他説很受啓發。看到他這麼感興趣,更讓我覺得,這食用菌的項目非搞不可。
回到招待所,我們把酒台當擂台,開展了一場惡戰。不愧是當家人,喝酒中間,仍然想着、討論着經濟發展的大計。他鼓勵我,一定要想辦法把食用菌推廣成支柱產業,這是你這裏的優勢,只要認真操作,一定能夠成功。他説,他也準備搞這個東西,可惜王村鄉的原料不足,要真搞這個項目,還得靠老兄多多給予支持。
我説:“沒有問題,我這裏資源十分豐富,只要你需要,我就會大力支援你!”
張書記的酒量很大,用醋水碟子一氣兒搞了十幾下,面不改色,氣不發喘,但終因寡不敵眾,喝着喝着,就喝高了,跌跌撞撞地回到他的吉普車上,拉住我的手,坐在後座上,有説不完的心裏話。説他迷吧,也不盡然,忽然跟我説:“老兄,我還得讓你支持一下。”
我慷慨地説:“我這裏就像神仙廟——有求必應!”
他説:“我辦了一個小水泥廠,沒有懂行的管理人才,想把你的水泥廠廠長挖過去,請老兄務必答應。”
我一時不知從何説起,講了半天,才知道原來那個廠長已經在他那裏上班好久了,比我到灌河的時間還長,我還不認識這個經營人才。但也意識到,肯定是這個人才説給了張書記,讓張書記給我通報一聲,一是出於禮節,二是留條後路。於是,順水推舟説:“我們這個鎮的人才能夠給你做貢獻,是我們的光榮和驕傲,就讓他在那裏毫無顧慮地幹吧,回頭我專門去慰問他!”
打那以後,我們兩處來往不斷。一次為了計劃生育方面的一些事情,我派副鎮長鄭東方帶一班人去他那裏友好訪問,人家傾全體班子成員出動,盛情接待,不到十二點就入了席。
酒桌上,東方説起了大話:“張書記,賀書記在我們來時有交代,多吃菜,少喝酒,六點以前叫俺走!”
人家一聽,好傢伙,能夠喝上一大晌,不得了,不得了,結果東方遭到羣起而攻之。我們東方不辱使命,到了西方把人家幾個副鄉級幹部打得趴倒在了桌底下。真的喝到了晚上十來點鐘,才班師回朝,醉得一塌糊塗還膽敢向我表功,真叫人哭笑不得。
除了與王村鄉友好往來,我們還與孟坪鄉、紅廟鄉、瓦房店鄉之間不停地相互走動,相互交流工作情況,交流工作信息,常常給人以深刻的啓迪,在明爭暗賽中,彼此建立了深厚的兄弟情誼。
正是:釅醋老婆吃,美酒朋友喝。
畢竟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