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然大師在下山路上疾行。
天還沒亮,到處是黑幽幽的一片。
前程也是黑幽幽的,令人不可捉摸,令人感到害怕。
有時一個人活着並不是為了享受歡樂,而是為了忍受痛苦。他就是為了忍受痛苦而活着,一生都不曾歡樂過。
他武功蓋世,聲名響亮,在江湖上擁有很高的威望和一大批的崇拜者,然而,他卻是世上最痛苦的人。
他走的是一條黑暗的、無望的、痛苦的人生之路。
但,他只想向前,沒有回頭。他天生的傲氣,埋在心底深處的自卑,艱辛卓絕的自我折磨,給了他堅韌的力量。
明知前面是萬丈深淵,他也堅定地往前走去。
“嗖!”風聲颯然,來自身後。
他瞿然而驚,止步,冷聲喝問:“什麼人?”
“過路人。”聲音從頭頂掠過,人影出現在前面十步遠的道路上。
好俊的身手!
他並不驚慌,冷靜地打量着出現在面前的對手。
面對的是一個蒙面人,在少林寺的山道範圍,阻截他的人蒙面,不足為怪。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攔住貧僧的道路,有何見教?”
“在下見大師走錯了路,特來攔道提醒。”蒙面人一語雙關。
“這是條什麼路?”空然大師明知故問。
“這是條死路。”
“死路?何處又有生路?”
“大師若肯回頭,便是生路。”
“哼!”空然大師冷笑一聲,沉聲道,“貧僧是從生路上來,而施主卻是站在死路上。”
蒙面人亦沉聲道:“在下站在死路上,是為了救大師一命。”
“這麼説來,施主今日是一定要救貧僧的了?”
“説不上一定,但想試試。”
“試是可以,但這種試要建立在彼此的能耐上,希望施主能知道這個道理。常言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大師的意思是要在下知難而退嗎?”
“施主既然敢來阻貧僧的道,想必是已下定了決心,但佛門曰:無希無望而無求。既是沒有希望的事,施主又何必定要強求呢?”
“很好。在下就借這句話轉贈給大師,大師此去必定是毫無結果,既是無果,大師又何必定要去送死?”
空然大師眼中突然亮起寒芒,殺人的寒芒:“就是無果,貧僧也要去看看,縱是送死,亦是貧僧命中劫數!”
蒙面人面巾眼孔裏的眸子發亮,亮得怕人:“在下就試試能不能救大師?”
“絕對不能。”空然大師語氣十分自信。
“為什麼?”蒙面人挑戰的口吻。
“貧僧相信,死人決救不了活人。”
話已説僵,剩下的就是動手。兩人凝重萬分地舉步,向前踏出。
空然大師已猜到了蒙面人是誰。
兩人同時躍起,空中迸出兩聲沉悶的巨響。
空然大師借掌力一個空翻,身子從蒙面人頭上飛過。
蒙面人一個反空翻,彈至空中,截住正在下墜的空然大師,雙掌猛擊而出,又是兩聲沉悶的巨響。
空然大師反身再借掌力騰起空中。
蒙面人再次彈至空中,四掌對拍,再次響起兩聲沉悶的巨響。
兩人對了六掌,倏然落地,仍站在原來的位置。
空然大師未能衝破蒙面人的阻攔防線。
兩人對視一眼,各自跨前數步,雙掌徐徐推出。
一聲輕微的肉掌撞擊聲,四掌粘在了一起。
空然大師猝然感到,一股剛猛強勁的內力從掌心襲來,急忙運功對抗。
他已經知道了蒙面人是誰。這次是知道而不是猜測,蒙面人就是法然長老。
他沉聲道:“原來是你?”
法然長老:“你已改變主意了?”
空然大師:“妄想!”
“我已知道你是誰了。”法然長老兩眼再次發亮。
“我也知道你是誰。”空然大師目芒閃爍,毫不示弱。
“你不怕我在武林大會上揭露你的真貌?”
“難道我就不可以揭露你?”
“既是執迷不悟,咱們走着瞧!”
空然大師正想回話,突然一股更強猛的內力襲來,他不敢分神説話,便全力運功對抗。
高手相較內力,生死攸關,容不得半點分心。
半個時辰後,兩人頭頂白霧迷迷,足下石塊已成粉未,身子已陷地一尺。
山頂透出一縷曙光。
“咯個咯——咯——”不知是哪家的雄雞,發出了頭一聲雄壯有力的啼鳴。
“嗨!”空然大師隨着雞鳴發出了一聲怒喝,身子從陷地中彈起空中。
雞鳴提醒了他。他中了法然長老的緩兵之計,在此地白白地消耗內力,消費時間,在這一段時間內,法然長老肯定已派人去無果崖向白石玉報警去了,於是他竭盡全力拼着受傷,掙脱了法然長老內力,騰身空中。
法然長老萬沒想到,空然大師的內力比他想像的要強得多,居然能在與他對掌半個時辰後,不借外力,運功掙脱他們拼爭的內力束縛,彈身空中,實出意料。
儘管如此,法然長老反應也是極快,電光石火之間,也躍身而起,雙掌拍出。
“嘭!”一聲悶響。法然長老從半空摔到路上,口中噴出一口鮮血。
一聲清嘯,空然大師已然消逝。
法然長老從地上緩緩站起,臉色凝重。
空然大師如此深厚的內力和卓絕的武功,白石玉能制服他嗎?
但他的阻攔目的已經達到。
他已經耽誤了空然大師整整一個時辰,從空然大師的清嘯聲中。他已知空然大師內力已耗大半,一天之內決不能恢復,因此空然大師已追不上騎着千里追風神駒向白石玉報信的小沙彌了。
法然長老返回大雄寶殿方丈禪房。
大無大師、印明、印月大師、智仁大師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他。
“您老怎麼啦?”印月大師望着法然長老衣袍上的鮮血,着急地問。
法然長老一面脱下衣袍,摘下面罩頭巾,一面説:“不要緊的,只是想不到那廝的內力居然如此之強。”
法然長老面色慘淡,氣喘微微,顯然功力已是耗盡。
法然長老在接空然大師最後反擊的一掌時,確是耗盡了全部功力。空然大師擊出的那一掌就是殘殿十八掌中的枯心掌,而且其掌力的火候已煉至了十成。
法然長老在椅中坐定。智仁大師立即過來替他把脈。
半盅茶的光景,智仁大師鬆開捏住法然長老脈門的手道:“長老是內力消耗太大,只需調神養息,三日便會恢復,無有大礙,眾位只管放心。”
大無大師等人聞言,才放下心來。
“不知空然大師此去,無果崖怎麼樣?”印明大師説。
頓時,大家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法然長老睜開微閉的眼皮道:“空然與我對掌,內力也消耗不少,一路上決追不上小沙彌。白石玉武功卓著,遠在我等之上,又有小沙彌告警,空然找不到白石玉便罷,找到白石玉必是自尋死路。”
“阿彌陀佛!”眾人一聲號佛,心又放下。
“智仁大師。”法然長老喚道。
“弟子在。”
“你可有解迷幻藥的解藥。”
“有。”
“你暗將楊玉的迷幻藥解了,帶他前來見我。”
“長老的意思是……”
“楊玉這孩子對我的身份已早有了疑心,有些事我想也該讓他知道了。”
知道法然長老真實身份和空然大師秘密的,只有眼前的這四位少林寺大師。
這是個不可告人的秘密,因為弄不好便會引起少林內戰,使數百年少林基業毀於一旦,因此在這方面,四人格外慎重。
大無大師思忖一會,小心地説:“這事必須慎重,我看眼下還不能把實情告訴楊玉。”
“我相信這孩子,不過……”法然長老頓了頓又説,“大師説的也有道理。先帶楊玉過來,我指引他找到白石玉再説。”
“是。”智仁大師應着,退出了禪房。
楊玉從千奇百怪的夢幻中醒來。
這是什麼地方?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
意識一個接着一個地跳躍着蹦回了空白的腦際。
他終於想起了一切,而且意識很清楚。
娘寫在桌上的五個水字:去找白石玉。
娘倉惶用衣袖抹去桌上的字跡。
娘冰冷的手指在他掌心重重的一抵。
驚慌恐懼,無奈憂鬱的表情,被迫的暗示的動作,説明娘被空然大師控制着。
空然大師為什麼要控制和威逼娘?
“百里紅”酒,“龍虎鬥”菜,胸中騰起的心火,漸漸模糊的意識……
空然大師在酒菜中下了藥物!
他告訴了空然大師七大派掌門的事,他告訴了空然大師那四句詩!
他從牀上躍起。
他意識到,他必須馬上去找白石玉。
那四句詩在腦海中閃過,他立即悟出了“無果崖處”四個字,加上他又想起了蔣伯承臨死前斷續吐出的“無……果……崖……”那古怪的話,便斷定白石玉就在無果崖。
他頭腦從未有這般清醒過,這是全仗智仁大師藥丸的緣故,否則的話,即是他醒來,迷幻中所做的事,所説的話也都無法回憶。
此時,門外響起了腳步聲。
楊玉躍回牀上,將被單扯好。
一位武僧躡足走到牀旁:“楊大俠醒了麼?智……”
下面的話還未説完,武僧已被楊玉點中了穴道,全身癱軟倒地。
楊玉再躍下牀,衣服一納,就往外走。
武僧躺在地上,張大的嘴翕動着想説什麼,但説不出來,他啞穴已被點住。
楊玉拉開房門,另一武僧正好伸進頭來,楊玉順勢手掌在武僧後頸脖上輕輕一劈。
“咚!”武僧應聲倒地,躺在被點穴道武僧的身旁,己是昏迷過去。
楊玉閃身搶出了密室,搶出了殘殿,搶出了少林寺!
無果崖。
光禿禿的岩石,突碩崢嶸。沒有一顆樹,沒有一根草,連紮根在崖縫的松樹也不見一棵。
一片赭色的山峯,一層風化岩石的塵埃,瀰漫着一團團儲色的霧。
陡削如刃的石壁凹處有一窪清泉,清泉的石壁上刻着兩個落墨淋淳、氣勢雄偉的大字:
石潭。
清泉旁一個小石洞,窄得只能容人側身擠入。
小石洞內流水瀑漏,洞旁的青苔,恐怕是整個山峯崖上的唯一青色之物。
順流泉而下,洞勢漸寬,走一程,流水沒入一個碧綠的深潭,洞外的“石潭”二字,恐怕指的是這深潭,而不是石壁凹處的清泉。
繞過深潭,又有一個洞口,洞內有石階,顯然是人工鑿成。沿石階而上,轉過兩個洞口,眼前豁然一亮,強烈的陽光從外面射入洞中,原來這裏還有出洞口。
出得洞口,便到了無果崖崖坪。
山崖四面絕壁,赭色山峯像一把把利劍刺破雲天,直指蒼穹。
除走石潭山洞,無路可通崖坪。
在羣山山峯遮掩下的崖坪上,卻是另一番景象。
松木覆蓋,花草交織,涼風習習,山鳥調嗽,十分靜謐。
和荒涼光禿的山峯相比,這裏是另一個世界。
如果説世上真有世外桃源的話,這就是一處真正的“世外桃源”!
崖坪左側的一堵石壁中嵌着一座石廟,石廟門的石媚樑上嵌着一道石匾,上書“隱身廟”三個遭勁大字。
隱身廟,顧名思義,廟裏住的一定是隱身人。
不錯。這廟中住的就是已解散了斷魂谷門後,隱居到這裏的斷魂谷門令主白石玉。
石廟小殿內,燒着一對蠟燭,九炷香。嫋嫋升起的輕煙在殿內圍梁繞柱飄曳。
白石玉端坐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託着串佛珠擱在胸前,一雙眼睛盯着坐在殿中的宋豔紅。
良久,白石玉開口道:“宋姑娘,你真原諒老衲了?”
宋豔紅抬起頭來,兩眼閃着淚水:“謝白令主!”
白石玉沉聲截住她的話:“不要叫我白令主,斷魂谷門已經解散,再也沒有什麼令主了。”
宋豔紅立即改口道:“謝白老伯告訴小女真情,小女已知仇人是誰了。其中這許多原委,怎能怪得老伯?説起來,老伯還是受害者呢。”
白石玉嘆口氣道:“老夫創建斷魂谷門,本意為匡扶正義,除暴安良,替天行道,想不到竟造下如此罪孽,真是罪過,姑娘若要向老夫尋仇,老夫決不會還手。”
“老伯言重了。小女既知實情,後悔莫及,小女的罪孽比老伯不知還深重多少倍哩。小女決心將功折罪,替老伯收回龍鳳斷魂飛刀,誅殺上蠶老魔君,然後自刎,以謝天下!”宋豔紅説着,眼內精芒閃爍,顯示了無比的決心。
“姑娘此言是不肯原諒老衲了?”
“老伯何出此言?”
“姑娘都言自刎以謝罪天下,老夫還有何臉面活在世上?”
宋豔紅頓時無語。無語並非無言可答,只是因為觸動了心思。
白石玉輕嘆一聲道:“姑娘言死,莫非是為了玉兒?”
宋豔紅臉面一紅,心中一陣絞痛,白石玉所言半點不差。
真情已真相大白,仇人果真是楊凌風也就是那個……但楊凌風是楊玉的父親,又曾養育她十八年,她怎能……但如果不……她的心緒真是紛亂極了。
上蠶老魔君是她的親爹,龍鳳斷魂飛刀又落在他的手上,他與楊凌風勾結欲霸武林,她又怎能不殺他?但是……
天下的痛苦,糾紛,煩惱,彷彿全都落在了她一人身上。她除了死,還有什麼更好的解脱方法呢?
心念至此,眼中不覺滾出兩行淚水。
白石玉見狀,又道:“姑娘不必如此悲觀失望。人生苦短,世事無常。今後的事,誰能預料?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許多事情的變化,都非本意所為。老夫斷魂谷門如此,你樂天行宮也是如此。佛門雲: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姑娘須好自為之!”
宋豔紅點頭道:“謝老怕教誨。”
“其實楊玉是真心待你的,姑娘不要辜負了楊玉一片痴情。”白石玉提到楊玉時,眼光和聲音都充滿了關切。
宋豔紅心事重重,喃喃道:“不知他……現在怎……麼樣了?”
白石玉放下手中佛珠,沉思片刻道:“宋姑娘,老夫想……”話出一半,卻又頓住。
“老伯有何吩咐只管講。”
“老夫想授予你斷魂谷門絕技——銷魂一指令!”
“哦,”宋豔紅驚愕地從椅中站起,這實在是太出意外了,“授我銷魂一指令?”
“是的。”
“為什麼?”
“因為……”白石玉遲疑了一下説,“實話告訴你。老夫原是想等楊玉尋來,再將銷魂一指令傳授給他,但老夫現在感覺到恐怕是等不及了。”
宋豔紅臉色一變:“您老有病麼?”
白石玉點點頭。
“您老為什麼不請神醫看看?”憑白石玉在江湖上的身份,要請皇甫石英諒不會有問題。
白石玉搖搖頭:“老夫這病是天年已盡,非藥力可以拯救,就是皇甫石英、智義天師也絕無迴天之術的。”
“您老既有病,為何獨自隱身廟中不留一個人伺候?”
“正是因為如此,老夫才將身邊所有的人員遣散,原想一人在這隱身之地了卻殘生,不再為江湖事操心,然而近日來又發覺自己錯了。老夫日夜仍在想着江湖上的事,想着那個大逆不道,作惡多端的叛逆仍在危害江湖,殺戮無辜;想着那對嗜血的龍鳳斷魂飛刀。唉,老夫至死還是擺脱不了孽緣!”白石玉一聲長嘆。”
宋豔紅也是感觸萬分道:“您老的意思是……”
“我傳授你銷魂一指令,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你就將銷魂一指令傳授楊玉,命他甩玉笛、銷魂刀和銷魂一指令收回龍鳳斷魂刀,殺了上蠶老魔君,平息武林之亂。”白石玉望着宋豔紅説,他尚不知上蠶老魔君是宋豔紅的爹爹。
宋豔紅秀眉一揚,毅然道:“師父在上,受弟子一拜!”説着,便雙膝往下一跪,欲行參拜大禮。
一股強有力的託力潛來,宋豔紅脹紅着臉,身子被托住,居然跪不下去!
不見白石玉身動,也不見拂袖,發來的力道竟如此之強,實令人驚歎。
白石玉道:“宋姑娘,我授你銷魂一指令是有事相求,並不是收你為徒,不必行此大禮。”
“有事相求?”
“第一件事老夫已經説過了。我把銷魂一指令的秘訣和練功程序告訴你,你再轉告楊玉,楊玉已練過六合煉氣大法和銷魂刀法,只要有秘訣和練功程序,無人指點他也會很快地練成銷魂一指令。第二件事,在我授你秘訣和練功程序中,你若能練成銷魂一指令,我就將第二件事告訴你,若練不成,第二件事就免啦。宋姑娘,你看行不行?”
“行,我答應。”
“請宋姑娘隨我來。”
白石玉單手在地上一撐,身子托地而起,飛向殿側內房。
宋豔紅足下運功,身若流星射出。
她的輕功在武林中已屬超一流,此刻擔心白石玉閃跌,己是竭盡全力,速度之快自是驚人。
她搶進內房時不覺驚呆了——白石玉已不在房內!
房內壁上一道石門已開,透過石門看去,裏面還有兩道石門也已打開,底處一個小石洞,白石玉就端坐在小石洞中央的一個石蒲團上。
白石玉在眨眼之間,已進入內房,打開三道石門,進入小石洞,坐在了石蒲團上!
難怪當年的斷魂谷門,能使江湖上所有的邪教派聞風喪膽,談虎色變!
宋豔紅走入小石洞。三道石門自動閉上。
宋豔紅在白石玉對面的一個草蒲團上盤膝坐定。
白石玉道:“今日授你六合煉氣大法。”
“謝白老伯!”
“氣沉丹田——走氣海——神厥——中院——中庭——玉堂一華蓋——天突——百會。”
宋豔紅依言提氣。
“氣聚百會——走玉枕——大椎——身柱——神道一中樞——懸樞——命門——轉走腰陽關——”
宋豔紅依言運氣。
三個來回,宋豔紅己是嬌喘微微,香汗津津。
一連二日,白石玉都在小石洞教宋豔紅習練六合煉氣大法。
第三天,白石玉開始在小石洞中傳授宋豔紅銷魂刀法。
白石玉教的銷魂刀法,和空然大師教楊玉的銷魂刀法卻是截然不同。
白石玉教的銷魂刀法只有一招。
這招便是銷魂一指令的絕招刀式。
架勢,亮招,騰空,轉體,直落,納刀,收招,歸還架勢。
雖只是一招,難度卻是極大。
宋豔紅根底極好,心性又聰明,兩日之內居然將刀式練成,大出白石玉所料。
第五日,白石玉開始傳授銷魂一指令的秘訣和令歌。
銷魂一指令共分四節,每節一句令歌,每一句令歌一個動作。根據要求,四句令歌完畢,對手已喪命在銷魂刀下。
擺架勢。令歌:斷魂谷門谷斷魂,
騰空。令歌:銷魂一指令狂生。
轉體落刀。令歌:替天行道除妖孽,
收刀歸勢。令歌:神刀血濺九霄雲!
第六日,宋豔紅已習練銷魂一指令完畢。
對銷魂一指令秘訣的理解運用,在於個人的心領神會,因此銷魂一指令雖為絕殺式,其威力大小卻是因人而異。
六天中,宋豔紅唯一能報答白石玉的,便是替他做了六頓精美的晚餐。白石玉聲稱他一生中還從未吃過這麼好吃的飯菜。
第七天,白石玉將宋豔紅喚到內殿。
白石玉在蒲團上正襟危坐,面容嚴肅他説:“老夫天數已盡,不日將去,請姑娘將此令功轉授於楊玉,據老夫猜想,近日內楊玉會來此地。”
宋豔紅怦然一陣心跳,既為白石玉也為楊玉:“您老何出此言?小女見您氣色甚好,目光有神,且功力……”
白石玉打斷宋豔紅的話:“老夫對自己的病自是瞭解,此病是突暴突發,歸天時將會七孔流血,周身經脈震斷,宋姑娘也不要害怕,這是天意,非人力可挽,命中註定的事,誰能躲避?”
宋豔紅聯想起自己,不覺又淚水漣漣。
白石玉道:“銷魂一指令你已經練成,我要説第二件事了。”
宋豔紅抹去淚水,臉色頓時變得凝重。白石玉如此慎重提出的事情,必是極其重要的事,但願不是心中想的那件事。
“你設法偷或是借得楊玉的玉笛、銷魂刀去殺了那個叛賊,替老夫清理門户。”
宋豔紅全身微微一抖,果然是那件事!
她抿了抿嘴唇道:“您老斷魂谷門已經解散,還何謂清理門户?”
“你是看在楊玉的面子上不肯殺他?”
“你已不是令主,不能要求我替你清理門户。”
“我能這樣要求,因為……”白石玉眼中閃過一道痛苦的光芒,“我是他的親生父親!
當年我在南王府任教頭,與南王女兒懷了他,此事被南玉發現了,本要將我斬首,後經郡主講情,才饒我不死,剁去我雙腿,將我逐出府門,不久南王女兒就生下了他,產後三個月他娘也死了……這件事老夫從未向任何人説過。”
宋豔紅的淚水如泉湧出,孽緣復孽緣,怎麼一個個都是與她苦命相同!
她顫聲道,“不能饒……恕他嗎?”
“饒恕?!不,不能!”白石玉兩眼精光迸射,兩頰青筋突凸,“難道你忘了你娘正是被他開膛破肚的嗎?忘了你被他強暴了嗎?忘了江湖幾十條無辜的性命正是喪在他手中的嗎?”
她兩眼中騰起兩團仇恨的怨毒的火焰,心中又湧起了強烈報復的慾望。
白石玉還在忿忿地嚷着:“當年我就是因為寬恕了他,才釀成如此巨大的悲劇,肖藍玉和吳玉華就是因為不忍心下手殺他,才慘遭他毒手。今日如果再不忍心向他下手,再寬恕他,不知在武林大會上他還要殺多少人,造多少孽!殺他一個就能拯救千百條性命!”
她的心火已被點燃,目光中重新燃燒起火焰,咬牙道:“我答應!”
“好!”白石玉拍手道,只見他雙目圓睜,寒芒四射,臉成紫肝,引頸高歌,石壁嗡然:
斷魂谷門谷斷魂,
銷魂一指令狂生,
替天行道除妖孽,
神刀血濺九霄雲!
令歌還未吟完,他突然道:“有人來了!”
宋豔紅心中一緊。
來人是誰?
是楊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