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人有古怪人的脾氣。
楊玉放下坦蕩蕩的官道不走,偏偏扶着棺材上了山道。
其實他有他的理由。扶着口棺材走寬敞的官道,必定格外顯眼,少不得要招惹麻煩,若走山道,行人稀少,誰會過問?再説山裏人遷墳移棺之事常見,不引人注目,因此他決定走山道。
正因為這樣,他才錯過了官道上等候他的兩路殺手,同時也讓凌雲花追錯了方向。
天已近黃昏,他還在山道上緩緩而行。
他不得不緩行,因為身後還拖着一口棺材。四個腳伕正吃力地拉拽着毛驢,車架上縛着的棺材一晃一晃的,如同在浪裏顛騰。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
大德高僧、穀風健、常長青是被誰所殺?為什麼要嫁禍於我?
師父難道真是那個殺人惡魔玉笛狂生肖藍玉?
舊的心結尚未打開,新的心結又纏在了一起。
身外彷彿什麼都已不復存在,只有一團一團謎一樣的霧,霧一樣的謎。
他在謎霧中緩緩行走,就像一縷無主的遊魂。
毛驢車終於拉上了陡坡,展現在眼前的是一條地勢較平緩的沙石山道。
腳伕發出一聲歡呼:“客官,前面便是沙口嘴!”
楊玉趕到沙口嘴時,已是掌燈時分。
沙風客店蹲踞在三條山道的交叉口路旁。一扇柴扉,一庭沙石坪院,三間土造平房斜搭一線草棚,簡陋得不能再簡陋。
腳伕告訴楊玉今夜非在沙風客店歇腳不可,因為沙口嘴的客店,獨此一家,別無分店,而此處前後五十里之內皆是荒山野嶺。
一盞標有“沙記”的紙糊燈籠,斜挑在柴扉橫媚上,在昏暗的黃昏中就像一點招魂的鬼火。
楊玉誰開柴扉,店老闆娘便從屋內滾了出來。
説老闆娘滾了出來,是因為老闆娘太胖,胖得就像一隻裝滿了飯的飯甕,她從屋內不是走,而是跑了出來,那形態自然是“滾”了。
“今日是財星閻照,又來客人啦!”老闆娘滾到楊玉身前,笑嘻嘻地對楊玉説:“少官人,您……”突然,她頓住話音,臉上的肥肉拉成了八字形。
腳伕拉着載着棺材的毛驢車,進了坪院。
儘管生意人看重的是錢,但遇上棺材這種東西,總覺得晦氣。
楊玉雖不懂江湖上的規矩,卻也是個聰明人。他立即從袖中摸出一錠銀子遞了過去。
老闆娘臉上的肥肉立即變形,綻出了一朵菊花:“少官人,您……請吩咐!”
那錠紋銀足有三兩。在這荒山坳的客店裏,三兩紋銀還怕買不到一張笑臉?沙風客店有時候一個月裏還掙不到二兩紋銀哩。
“請給我準備一間上房,一間大房,還有這靈樞也替我安頓好。”
老闆娘一面接過紋銀,一面笑着説:“您就住裏屋東首的第一間房,那是本店最寬敞、最清潔、最舒適的上房,四位腳客就住外屋西首的大平房,靈樞車就停在大平房窗外的草棚裏,這樣既可以睡覺,又可以照顧靈樞,您看這樣安頓行不行?”
楊玉點點頭:“行。”
“少官人請隨我來,四位腳客請將車推到西首草棚裏。”老闆娘説完,身子便開始向堂屋滾動,日中尖聲叫道:“貴客到了!小二,沏茶,快沏茶!”
楊玉在堂門前停了一下腳步。
堂門兩側貼着一副對聯,上書:未晚先投縮,雞鳴早看天。
沙口嘴煎後五十里是荒山野嶺,若不早投宿,恐怕遇上強盜,若不早趕路,恐怕翻不過野嶺,這副對聯貼在這裏倒也是貼切得很。
楊玉踏進店堂內。
四張方桌,已坐了六個人,佔了兩張桌子。
靠裏的一張方桌,三個頭扎羅布汗中的漢子,正在埋頭吃飯,中間的一張方桌,三個樵夫模樣的人正一面喝茶,一面輕聲交談。
六個人一齊抬頭,扭臉看了楊玉一眼。
沙口嘴很少有客人,所以凡是進沙風客店的人都禁不住要互相看一眼。這是很自然的事,並不奇怪。
“客官,您請坐!請坐!”店小二飛也似地奔來,將楊玉引到一張空桌旁坐下,然後扯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揩揩桌面,送上準備好了的泡茶壺,説道:“您先喝口茶,喘口氣,然後小的就引您去看房間。”
楊玉擺擺手:“不用了,你給我們弄點吃的來。”
“您要什麼?請吩咐。”店小二恭聲問。
“店裏有什麼就弄什麼,只要是五個人的飯菜就行。”楊玉吩咐。
“是,請客官稍……”
店小二的話還未説完,內屋伙房又傳來了老闆娘的尖叫聲:“小二!快,快來啊!”
“哎——來啦!來啦!”店小二轉身急急奔向伙房。
沙風客店從未到過這麼多的客人,六加五,一十一。店老闆、老闆娘加個夥計共三個人,要接客,要跑堂,要收拾房間,要煮飯炒菜,能忙得過來?
四個腳伕收拾好靈樞車架,走進堂內。楊玉招呼他們在桌邊坐下。
四人剛坐定,堂門外又傳來一聲高叫:“老闆娘——”
又有客人到了!真是越是熱鬧,越有人湊熱鬧;越有人湊熱鬧,便越熱鬧。
“來啦!來……啦!”老闆娘肥大的身軀又從伙房隆隆滾進堂屋。
“哈!原來是廖大爺、胡大爺、朱大爺來啦。”老闆娘嘴裏説得親熱,心裏卻是發慌,這三人怎麼也來了?
生意人也有一本難唸的經。生意淡了,着急沒錢賺;生意太旺,着急有錢賺不下。不是嗎,店內房間都已住滿,這三位大爺怎麼安排?
老闆娘不由心裏暗自罵道:“真見鬼!沒生意時,一個鬼也不上門,生意一來,大鬼、小鬼、屈死鬼、冤枉鬼,都趕集似地趕來了!”
廖、胡、朱三大爺,身穿豹皮背心,腰繫一根寬邊牛皮帶,腳踏一雙方頭虎皮靴,皮帶上插着一把短刀,手中執着一柄鋼叉,一副獵户的行裝打扮。
他們三人經常在附近荒山行獵,偶而遇見單身的商客,也順手牽羊,幹一幹那翦徑的勾當。他們自仗有點武功和蠻力,在附近一帶稱上稱霸,凡進入荒山行獵的獵户必須向他們交納迸山費,否則輕者獵物被搶,重者被打得致傷致殘,附近的人都稱他們為“荒山三虎。”
“老闆娘,好生意啊!”廖大爺目光掃過堂屋,雙手抱着鋼叉一拱:“諸位好!”
“廖大爺好!三位虎爺好!”三個樵夫拱手起身還禮,顯然他們都是熟人。
“原來是荒山三虎三位虎爺!”四個腳伕急忙站起,揖手道,“小的是石林村的腳伕,替這個客官送母親棺木還鄉路過此地,侍明日送客官過山討得賞銀之後,再來向虎爺請安。”
楊玉不知道這荒山三虎是什麼人,見腳伕這般模樣,也就起身,還了個禮:“三位虎爺好。”
裏角桌上的三個頭扎羅布汗中的漢子,兀自埋頭吃喝,彷彿不曾見到荒山三虎的到來。
廖大爺眼中閃過一道兇焰。
在沙口嘴,荒山三虎廖大爺向人問好,居然會有人不還禮?
此事真是奇怪,就像沙風客店,今夜突然來了這許多客人一樣的奇怪。
“三位虎爺,你們請坐。”老闆娘上邊抹着堂內的最後一張空桌,一邊急忙招呼三位大爺落坐,“小二!沏茶!快給虎爺沏茶,要上上上等茶!”
“哈哈哈……”廖大爺發出一陣大笑,“老闆娘,多日不見,你又發福啦,要不要大爺我給你消瘦消瘦?”説着,便伸手在老闆娘屁股上捏了一把。
“唷!”老闆娘尖叫一聲,扭到一旁,“虎爺,您的手好重哇!”
“哈哈!”三位虎爺爆出一串怪笑。
楊玉眉頭一皺,心中頓覺不快。
三個頭扎羅布汗中的漢子仍在埋頭吃飯。
廖大爺在笑聲中落坐,“撲通!”一聲悶響,廖大爺連人帶椅跌倒在地。
原來廖大爺坐的這張椅子只有三隻腳!
廖大爺霍地跳起,臉色脹得紫紅,脖上青筋直跳。
全場肅然,怎麼這張三隻腳的椅子偏偏讓廖大爺坐上了?!
“媽的!這桌子也不平!”胡大爺搖着方桌,也發作了。
“給大爺換一張!”朱大爺衝着老闆娘叫道。
“三位虎爺,咱店裏就這麼四張桌子,哪裏有換?”老闆娘哭喪着臉,“請三位虎爺……”
“那裏不是有的換嗎?”廖大爺手朝裏角的方桌一指。
楊玉心一沉,要鬧事了!
“廖大爺,這……怎麼能……”老闆娘急得全身發抖。
廖大爺嘴巴朝朱、胡二人一努:“老闆娘不肯去換,咱們自己去換!”
“廖大爺!”老闆娘身軀一抖,攔住廖大爺,“求求三位虎爺別在咱店中鬧事。”
“滾開!”廖大爺一掌推開老闆娘,“在沙口嘴前後五十里,老子想要在哪兒鬧,就在哪兒鬧,誰也管不着!”
荒山三虎拎起店小二剛送上的茶壺,走向裏角方桌。
“咯!”廖大爺將茶壺往方桌上一蹾:“換張桌子!”
三人此時已吃完飯,一齊抬起頭來,望着荒山三虎。
廖大爺一看,這三人容易對付。當中的一人單單瘦瘦,年紀約摸三十多歲,臉色泛白,像個病夫,這樣的人,他一拳就能送他上西天。
另外二人,雖然個頭不小,但比他兩個虎兄弟卻還差得遠,決不是胡、朱二兄弟的對手。
看清了對手,廖大爺氣勢更盛!
“咚咚咚!”廖大爺手中的茶壺蹾得震大價的響:“聽見了嗎?換張桌子!”
胡、朱二大爺:“媽的!都是聾啞漢?滾,滾到那張桌上去!”
瘦漢子正襟危坐,木然的臉上,毫無表情。
另兩個壯漢冷冷地看了荒山三虎一眼,各伸出三個指頭捏住了一隻小酒杯。
“哼!”隨着一聲輕哼,“哐當!”小酒杯應聲破裂,化成了碎片。
廖大爺臉色一變,媽的,找錯對頭了!他已看出這兩個壯漢不是等閒之輩。
胡、朱二大爺,也被兩個壯漢露的這一手功夫鎮住了,不覺把眼光瞧着大哥,幹還是不幹!
堂內剎時一片寂靜,氣氛顯得格外緊張。
廖大爺濃眉一鎖,這場合若是退陣,今後在沙口嘴還怎麼混?眼前就是一缸屎,也得撐着吃下去!
“哈哈!”廖大爺發出一串長笑,穩定了一下情緒,大聲道:“這手三腳貓的功大就能唬住你虎爺?虎爺只要用兩個指頭就能一口氣捏碎五十隻酒杯!不過,今天虎爺不與你們玩這假功夫,要玩就玩真格的!弟兄們,抄傢伙!”
廖、胡、朱三人哇哇一叫,退後十餘步,抄起鋼叉。
兩個捏碎酒杯的壯漢,望着瘦漢子,用眼光詢問,是否該出手。
説也奇怪,瘦漢子卻把眼光盯着楊玉。
楊玉在想:兩個壯漢若與三位虎爺交起手來,必是一場惡鬥,若是傷着了瘦病漢,豈不是冤枉?若是傷着了他的腳伕,明日母親靈樞如何運過荒山?
他雖有飛竹神技,但不願殺人。他雖有百門殘功絕招,但遇不到出手殺他的殺手,這功夫一點用也沒有。他雖有六合煉氣大法曠世內功,但不知道如何隨意發功。從某一種角度來講,他是一名身懷絕技的絕頂高手,但在實際中他卻是一個毫無武功的普通少年。
楊玉決定出面調停,避免這場廝殺。
“三位虎爺請住手!”楊玉起身隔在廖大爺三人身前,“常言道,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大家既然都在這裏投宿,便是朋友,何必傷了和氣?”
三位虎爺一看,好,下台的梯子送來了!
荒山三虎懾於二位壯漢的捏杯功夫,並不想與他們真動手,只是礙着面子上下不去,現在楊玉出面,他們正好借梯子下台了,不過虎爺下台自然也要下得威風。
廖大爺瞪眼一喝:“朋友,你也配是虎爺的朋友?”説罷左臂突伸,一拳擊在楊玉臉上。
楊玉萬沒料到廖爺如此兇惡,竟會出拳打他這個調解人,冷不丁中了一拳,“撲嗵”一聲,仰面倒在地上,鮮血從嘴鼻中流了出來。
“臭小子!你給虎爺換桌子?”胡大爺厲聲喝問,手中鋼叉叮噹一陣抖動。
楊玉並沒有動手的意思,就是要他動手,他此刻躺在地上也不知如何出手,加之他自從看了凌志宏在秘笈本上的留言,習練百門殘功後,不知不黨中,內心的定力已到了一定的火候。
他抹去嘴角的鮮血,點頭道:“行,我換……換就是。”
他從地上爬起,對四個早已站起了身的腳伕道:“還不快給虎爺讓桌子!”
四個腳伕慌忙捧過廖大爺跛桌上的茶壺,放到桌上,一齊退到跛桌邊。
“哈哈……”三位虎爺又是一陣狂笑,“還是這小於識相!”
兩個壯漢手放到了膝蓋上,兩人膝蓋上各橫擱着一柄鋼刀。
瘦漢子仍是端坐着紋絲不動,一雙精芒閃爍的眼睛直盯着楊玉。
楊玉命腳伕拾來木片,墊好肢桌,自己在三腳椅上坐下。
店小二送上酒菜:“少官人……”
廖大爺桌上一巴掌:“送這兒來!”
店小二:“這……”
“送去吧,算我請客。”楊玉索性一個人情做到底。
世上哪有這般好的人!眾人心想。
今天總算遇上了一頭好宰的綿羊!三位虎爺心想。
瘦漢子擺擺手,三人一齊離桌,退出堂屋,迸了裏房。
一場打鬥終於被制止,室內的氣氛漸漸鬆弛下來。
三位樵夫又在輕聲交談,談話的內容是指責裏角桌上離去的三位扎羅布頭巾的漢子,人家為他們講情、讓桌、捱打,他們不但不出手相助,居然連道謝的話也不説一句,屁股一拍就走了,真是太不近人情!
店小二給楊玉送上酒菜,老闆娘穿梭般為三位虎爺和楊玉斟酒。
老闆娘對楊玉格外殷勤,一來楊王出手闊氣,二來楊玉製止了一場可能毀滅風沙客店的打鬥,心中自是萬分感激。
楊玉吃過飯後,老闆娘親自引他去房間。
廖大爺望着楊玉的背影,附耳與胡、朱二人説了一句話:“三更宰肥羊!”
“哈哈!”三位虎爺又爆出一陣會心的怪笑。
浩月當空,月光如水,遍地流銀。
又是一個清新寧靜的夜晚。
楊玉心中卻不寧靜。
今天正是他十八歲的生日。包括嬰兒、童年在內的十八年,並不算是很長的旅程,但對他來説卻是那麼坎坷艱辛。
往事一幕幕從腦海中掠過,留下的是滿腦海的迷霧,和世態的炎涼。
猛然間他興起脱俗之念,領悟到凌志宏為什麼一心向佛,最後要假死隱退。
他頓覺心灰意懶,彷彿己看破紅塵,只求找個世外桃源,躲避這人世間的無限煩惱。他明白了母親在臨死前為什麼要他去山東老家,生前為什麼不准他學武功,就是要他避開這世間的煩惱。
十八年,他彷彿做了個夢,而且至今還在夢中!
他決心扶棺回老家後,便隱姓埋名在家鄉,再不管江湖之事,也不管自己究竟是誰,老老實實,安安靜靜地做個普通農夫,漁樵耕讀,平靜地度過一生。
這是他的,也一定是母親的願望。
燈熄了。窗關上了。
他把一片清幽的月光關在窗外,把一個甜蜜寧靜的夢關在屋裏。
“吱——”房門被人輕輕拔開。
一條人影閃到牀邊。
楊玉彈身而起:“誰?”他雖在熟睡中,反應卻是極其機敏。
“噓——輕聲!有人要害少官人,請隨我來!”來人蒙着面罩,楊玉看不清他的臉。
楊玉翻身下牀,跟着蒙面人走出房間。
蒙面人引着楊玉,走到客店外一里之遙的荒林中站定。
蒙面人一擊掌,又有兩個蒙面人從林中走出。三人將楊玉圍住。
“你們是誰?”楊玉已經知道他們是誰了,故意問道。
若單論楊玉的眼力,目前江湖中恐怕已無人可及。這是他體內奇異功能和六合大法結合的結果。先天與後天的結合,不是修煉的成果,而是天賜的神力。
“哈哈!”一陣大笑,三個蒙面人摘下了面罩。
果然是荒山三虎!
這裏是荒林,林後有許多很深的石巖洞,是宰肥羊的最合適的地方。
“原來是三位虎爺。”楊玉挺立了身子道:“不知誰要害我?”
“誰?”引楊玉到荒林來的胡大爺笑道:“傻小子!就是咱們三位虎爺!”
“你們為什麼要害我?”楊玉平靜地問,一點兒也不慌張。
朱大爺叫道:“你以為我們三位虎爺來沙口嘴,就是為了喝西北風?”
廖大爺手中的鋼叉一墩道:“我與你實説了吧。你帶者棺材穿過蜈蚣鎮,不走官道,卻走山路,一路上躲躲閃閃,因此我們兄弟料定你棺材中必藏有偷盜來的財物,所以決定宰了你這小子,奪了你這不義之財。”
胡大爺補充道:“懂了嗎?這就叫‘宰肥羊’、‘趕肥豬’、‘殺肥狗’……”
朱大爺接口道:“也叫‘謀財害命’!”
楊玉嘆口氣道:“你們錯了。”
“錯了?殺人性命,取其錢物,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怎會錯?”廖大爺嚷道。
“棺材裏根本沒有什麼財物,那是我母親的屍體,我奉母親遺命運回山東老家。”
“哦!”
“小人身上還有十幾兩銀子,若三位虎爺不嫌少……”
“小子!虎爺出手從不留情,你十幾兩銀子,我們當然要,那棺材我們也要。”
“要棺材幹嘛?”
“我已看過了,那棺材木質很好,將你母親屍體扔出去喂野狗,把棺材再重新油漆一遍,定能賣個好價錢。”
楊玉再不言語,仰面望着夜空。
皎潔的月光和他眼中的精芒,交相輝映。
自從殺了五個殺手和四大天狗之後,他已不願殺人,但此刻心中卻又陡起一股殺意。
他不願殺人,但有人要殺他,而他又不願死,這是他遇到的最棘手的問題。
他在考慮要不要殺他們。在現在的位置上,他要用飛竹殺他們,是易如反掌。
若不殺他們,他們要殺他,他又怎麼辦?
荒林中,突然多了三人,
頭扎羅布汗中的瘦漢子和兩個壯漢,出現在荒山三虎身後。
胡、朱二大爺,倏地折身,兩柄鋼叉閃電般刺向兩個壯漢。
“當!當!”不見兩個壯漢如何拔刀出手,只聽兩聲巨響,胡、朱二爺己倒退十餘步,手中鋼叉幾乎脱手!
廖大爺大驚失色,這兩壯漢好神力!但吃驚的還在後頭。胡、朱二大爺剛剛穩住腳跟,又是一聲驚叫,急忙伸手去抓滑落的褲子。
兩壯漢在出刀磕退鋼叉的同時,還削斷了胡、朱二大爺的褲腰帶!
廖大爺面如死灰,急聲道:“二位壯士!常言道:不打不相識。二位好功夫!你們這三位朋友,虎爺今日是認定了!這小子是頭肥羊,就讓給你們啦。”
兩位壯漢也不理他們,卻把眼光轉向了楊玉。
楊玉和瘦漢子對面相視。
良久。瘦漢子道:“你不會武功?”
“説會也會,説不會也不會。”楊玉説的是實話。
瘦漢子微微一怔,又説道:“我今日要殺你。”
又是要殺人?!
楊玉淡淡地:“為什麼?”
“有人出三千兩銀子,要我取你的腦袋。”
“啊!”廖大爺發出一聲驚呼,“三千兩?兄弟,能不能讓咱們兄弟也搭上一成?”
楊玉眉頭一皺:“誰?”
“買賣上的規矩,我不能告訴你僱主是誰,請少官人原諒。只是……”
“只是什麼?”
“三千兩銀子不算太貴,但也不算低,我原以為你一定是個高手,想不到你竟不會武功,要早知這樣,我就不會接下這買賣了。”
“我説過,我有時也會武功,請問閣下大名?”
瘦漢子認為楊玉是在有意迴避他的問題,皺皺眉道:“在下若殺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報姓名豈不有失身份?在下若殺一個武功高不可測的人,必死無疑,報姓名又有何用?”
楊玉已猜到瘦漢子三人是江湖上的職業殺手,若報上門户,姓名,他就可以用百門殘功上的招式來對付他們,不必殺生,不料瘦漢子就是不肯通報姓名。
楊玉沉思不語,尚未作出決定。
瘦漢子卻又道:“今夜客店見到少官人,才知少官人也是條漢子,現在我要送少官人上路,沒有什麼可替少官人做的,唯一可做的就是在送少官人上路之前,殺了這三虎,替少官人出口怨氣。”
瘦漢子説罷,轉身面向荒山三虎,手搭在了腰間刀柄上。
“風緊扯呼——”廖大爺喝喊一聲,轉身就跑。
刷!刷!兩道白光,兩條人影。
兩壯漢橫刀阻住了三虎爺的去路。
“大哥,殺這種人有失您的身份,讓小弟來吧。”一壯漢説。
“不,我要親手殺了他們,還這位少官人一個情。”瘦漢子冷冷地説。
廖大爺聞言,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就你一人動手殺我們?”
“是的。”瘦漢子聲冷如冰。
“你們不出手?”廖大爺又問兩位壯漢。
“當然。”
廖大爺膽氣頓壯,三位虎爺還勝不過一個病夫?
“三虎結陣!”廖大爺一聲大喝。
叮噹當,三把鋼叉交織成一片叉網。
“不怕死的,就來吧!”三位虎爺在嚎叫。
嗖!一道白光透進叉網。
沒有兵刃碰擊,叉網中迸起三道血光。
嚎叫聲頓止,叉網散開,三位虎爺瞪着暴眼,徐徐倒下,頸脖上三道可怕的裂痕。
瘦漢子已退到原處,卓然而立,刀己還鞘,身上滴血未沾。
瘦漢子轉向楊玉,他要向楊玉下手了。
但此刻,楊玉已經知道他是誰了。他在瘦漢子殺荒山三虎的殺招中,已經認出了他的門户。
他是百門殘功中,第三十六門中記載的霍家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