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匆匆跑來,拼命對我比畫着,那一刻,我使勁揉搓着自己的耳朵,裏面嘩啦啦的似乎什麼都聽不見。
手術後大出血……因為嚴重貧血,血小板根本沒法凝固那些鮮紅的血細胞……醫生緊急輸血,正在急救室搶救。我衝進去的時候,她還在睡覺,但她在迷濛中感受到我的出現,於是睜開眼睛。我心中一陣針刺般地疼痛,她像一個透明的人兒躺在病牀上,她竭力對我笑了一下。
那一笑,一燈如豆。
醫生下了病危通知,我在親屬欄上籤下我的名字。在齊帥的安排
下,她進了特護病房,總有一些白頭髮的醫生來病房看她,説着一些專業術語,我都聽不懂。一連七天,我都在醫院守候着她。雪,時停時落,映得窗外光線也時亮時暗,我看着卓敏蒼白如紙的臉,心中那個沙漏不可阻止地往下流逝着心痛。
她的病情相當不穩定,有幾天她高燒不止,嘴唇上起着大泡,輕輕喊着我的名字,我就附耳在她嘴邊問她要什麼,她好像根本聽不見,只是喊我的名字,或者睡去……後來慢慢燒退了,她就睜開眼睛看着我,示意我握着她的手。我伸手過去,發現她的手柔若無骨,幾無温度,她説她剛剛做了一個夢:
“我們倆去爬雪山,你走得太快,沒有注意到我掉進了一個冰窟窿裏,我拼命往外爬,但被冰拖住,那些迅速圍過來的冰把我的頭髮凝固住,我大聲叫你的名字,但你根本聽不到……”
“後來呢?”
“後來我就在冰下面哭了,我的眼淚把冰融化,但我哭了那麼久才融化開一小條縫,你又走回來了,四處找我,但這時候來了一個年輕女孩,好像是燕子,你就不記得是來找我的了,你們手挽着手,有説有笑地走遠了。”
“你又在做什麼妖精夢?醫生説你這病再過一週就出院了,我帶你去海邊吧。去三亞玩潛水,看海龜,撿貝殼,陪你早上看日出。”
“我太累了,走不了那麼遠了,不過我好想和你一起看一次日出。再過幾天就是我的生日了,我們就去天安門看日出,好嗎?”
“出院後我天天帶你看日出,就在咱倆的新家看。記得嗎,那個卧室還是你專門給我選的,朝東,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到太陽。”
卓敏默默地哭了,比起她平時的放聲嚎啕,我更怕這樣無聲無息的撕心裂肺。
“楊一,你知道嗎,我愛你勝過愛自己,但我在愛你的同時,也恨你。你説,以後我倆真的能一輩子在一起嗎?”
“一定能!我們以後要好好在一起,一起生一大堆孩子,好嗎?”
“……答應我,生日那天,你帶我去天安門看日出,我想和你一起看一次日出,然後你給我買一串冰糖葫蘆,你一直欠我一串冰糖葫蘆的。”
她噙着淚花很想使勁握着我的手,但輕飄飄的沒有力度。她讓我親她一下,我俯下身去,深深地親她的臉頰,感到嘴裏鹹鹹的。我也好想哭。
她昏昏睡去。我好像聽到她的手機在包裏響了一聲,打開查看,蘇陽説:“我想把全身的血都給你,門口有你最喜歡的雲南香水百合,我走了。”
我打開房門,一束潔白的百合花擺在門口。暗香浮動,我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