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來,無數中國人都在問,中國足球為什麼上不去,它的根源在哪裡?其實,這裡面一直有個巨大的陰謀,因為,我們一直沒有把足球當成足球,而是其他。
在講解中國足球這些詭異故事前,我們曾耗費大量時間去整理邏輯,像對一個新領的硬盤,首先得格式化它的空間,然後再一格一格裝進去。後來發現這個方法很蠢,中國足球是個很怪的容器,就好比拿著一管沒有開口的牙膏,一使勁,牙膏卻從管尾上擠得滿手都是。
之所以要以三個女人來開頭,是因為做不到為歷史負責,只能小心翼翼書寫一些人,其實也不是書寫,而是這些人呼之欲出。
我們只是碰巧世界冠軍勞玉晶繡上了幾個大字,碰巧尤可為的妻子找到那個通訊錄,碰巧許宏濤要跟老婆離婚。她們與足球結緣,深愛以足球為業的男人,或者因足球與男人分手。
情境不盡一樣,一樣的是,她們從不知道自己的男人在幹著什麼,也許在散步、在看電影、在廁所時,就搞定了一筆高達數百萬的黑色交易,如世界上所有的黑幫一樣。從這些女人,從這些女人以為的好男人,才能還原中國足球的歷史。歷史,就是大家把誤會一個個串成合理的燒烤。
事實上連許宏濤也認為自己是好人。
他是成都這座城市的座上賓,他還曾是西安的政協委員。
挾西安市政協委員的頭銜來到成都,他還有一個閃光的英國背景,當他2005年底來到成都,這座城市裡的很多商人甚至官員都圍繞著他,大家紛紛傳說他背後是數十億英鎊的財團,他是謝菲聯老闆的親信。有一段時間人們爭相跟託尼(許宏濤英文名)做生意,吃飯,並以此為榮。
託尼一開始也不是很確定這樣風光的真實性,在爭取那幾塊土地時他曾多次不放心地問,會給我嗎,會嗎?但後來他發現其實不需要太多錢,一樣能拿到地。所以他最後相信這是真的了。
這樣的時代,當一個人從擁有50畝地到擁有220畝地直到擁有東二環的600畝地時,不由得他不相信自己是真的了,真的好人了。然後他就按照好人的路線一直髮展,他手上已幫人辦出去三十多個子女,包括足協官員的子女。隨著這些子女的出國,他的信譽在增加,土地在增加,危機也在增加。
事實上他不是沒有恐慌過,尤可為被抓以後,許宏濤一度被形容為身上揣了一塊火炭,坐臥不安。
他受邀參加過一個生日聚會,剛進屋,主人熱情地向他介紹在座的有電視臺臺長、報社總編,以及公安局……回頭一看,許宏濤已經不見了,連招呼都沒打,跟平時待人接物頗有分寸的託尼大相徑庭。
關於許宏濤怎麼被抓一直是個謎。他一度跑路,假稱去巴西選外援,其實是躲在香港。聰明反被聰明誤,有經驗的人會聽得出,因為在香港,手機打通時到的鈴聲是全世界唯一的特別的短促聲……
公安幹警是很有經驗的,給電視報紙透露的指向都是在調查廈門、陝西甚至新加坡的事情,大家以為這次抓的主要是網絡賭球。這讓他以為2007年那件事情被掩蓋過去了,和這次警方的主攻方向無關,何況尤可為一向是較為忠心的,他一直也是西安、成都、深圳……每一座城市的好人,好人怎麼可能被抓呢?
他萬萬沒有想到,深圳公司的一位副手打到尤可為賬上幾十萬的情況盡在公安掌握,那個人已經招了,並交代了許宏濤的回程,他剛回到內地,就在深圳被抓。
這就是他被抓的過程。戴上手銬後,他還以為自己是個好人。
一直想從精神層面探討一下這些人,比如許宏濤被抓之後,背靠鐵窗,卻能夠侃侃而談,他對中國足球充滿樂觀,希望中國足球按照職業規律辦事,那樣子好像史可法。他固執地認為,自己是在為一座城市做貢獻。
這一點跟王珀又很相似,傳說是某位首長幹孫子的王珀在剛來西安時就跟當地資深記者打電話:我來到這裡,就是為了收拾這幫賭球的孫子們。你們跟著我幹,可以掙大錢,我帶著你們賭球,我有消息的啊……這樣一段思路矛盾的話,是可以從王珀嘴裡說出的,因為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壞人。因假賭黑被徹底解除註冊資格時,他居然對著電視鏡頭說了一句很文藝的話:我對中國足球很失望,它讓我心碎。
同樣的情況出現在80年代入黨的好人尤可為身上、好父親好兄弟好乾部的範廣鳴身上、青島黑幫大哥身上,這是他們精神狀態的事情,更是價值觀的事情。瞭解他們的人都說,他們從來沒認為自己錯了,而認為自己是在為中國足球作出重大犧牲。
這才是切入故事的關鍵。錯誤的價值觀,讓從事中國足球事業的人們內心深處真以為自己是對的。而這在中國足球,是有來歷的,因為我們早就在打假球了,還認為這是為城市、為省、為國在效力。多年以來,無數中國人都在問,中國足球為什麼上不去,它的根源在哪裡?其實,這裡面一直有個巨大的陰謀,因為,我們一直沒有把足球當成足球,而是其他。
假賭黑的來歷,從來都很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