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檢察院的丁副檢查長在審理國商銀行總行吳副行長的案件中立了大功。在丁副檢查長的心理攻勢下,吳渡一下子就交代出了自己連續受賄八百萬元人民幣的犯罪事實,而且,還有檢舉銀行同僚的立功表現!
那天,丁副檢查長把國商銀行總行原副行長——吳渡帶到審問室,按照慣例先詐了吳渡一下:“你是老黨員,老幹部,黨培養你這麼多年了,你應該明白黨的政策,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我們已經掌握了你的犯罪事實,你要老老實實地對照交代!”其實,丁副檢查長除了不知名的檢舉信、郵寄來的和搜查來的贓物外,根本沒有任何吳渡的犯罪線索和證據。
他沒有想到這吳渡的神經這樣的脆弱!這樣一個曾經身居國有商業銀行總行要位多年的老同志,竟然沒有一點城府,沒有一點定力,在自己和檢察院其他同志威嚴的目光之下,那原吳大行長的兩條老腿立刻就抖得不像個腿了,根本無法撐住一個老瘦的身體,竟“撲通”一下就跪在了檢察院同志的面前,喏喏連聲:“我交代!我全都交代!我對不起黨的培養!我對不起組織的信任!”
吳渡也真的沒有辜負黨的多年培養,第二天就給黨組織寫了一份長達三萬字的思想彙報,除了交代了自己連續受賄的犯罪事實,除了連帶着交代出了幾個行賄人之外,還對自己的蜕變和墮落進行了深刻的解剖。
他悵悔道:
“我其實是一個從受苦人家出來的窮孩子,父母都是普普通通的農民。我的家鄉在光照市一個最為貧困的小山村:吳家村。那裏交通落後,幾乎與世隔絕,雖然是滿眼青山綠水,但是,卻沒有耕地,物質生活極度貧乏。我自幼便是看着父親光着黑油油的脊背在坡度足有七十五度的山坡上開山種田的,是看着母親無休止的日夜勞作長大的。雖然他們日夜辛勞,但得到的卻依然是我們全家的衣不覆體,食不飽腹!我們一家五口人,只有一間茅草房,那草房子夏天難避雨,冬天不避寒。牀上鋪的是茅草,夜晚照明的是碳火。沒有到過貧困山區的人,恐怕難以想象我家的生活是何等艱苦!
最讓我終身難忘的是,父親積勞成疾,病在牀上竟因為沒有錢醫治而讓我們眼睜睜地看着他離開了人世。當我看着他慢慢沒有了呼吸,身體由熱慢慢變涼的時候,那種痛苦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體驗到的。
我是被貧窮整怕了的人,自幼就發誓要擺脱貧窮,出人頭地。是黨給我提供了上大學的機會,也是黨讓我走上了銀行的高級領導的崗位,同時,也使我和我的家庭徹底擺脱了貧困。慢慢的,尤其是中國實行市場經濟以來,我的思想發生了變化。原來,我之對於銀行是個人對於組織的關係;市場經濟之後,我之對於銀行成了企業對員工的僱傭關係;原來,大家是比奉獻,按照對國家的奉獻大小論成敗,而現在大家卻是比財富,誰的錢多誰就是成功者!!
而且,我感覺目前是世風愈下,人情淡薄,人際關係是利益大於情感。我當行長時,下屬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吧唧我,但是,我明白,一旦離開了行長位子,我同樣就會無人問津、什麼都不是!
於是,在中國經濟和金融體制的轉軌時期,我竟迷失了自己!我的思想便也跟着社會形勢發生了轉變,我也不再把崗位當成責任,而卻當成了待遇,當成了攫取人民財富的工具!!!
事到如今,我是罪有應得的。現在,我只希望通過我的立功贖罪,黨組織能夠給我一個重新作人的機會,能夠讓我獲得新生!
如果因為我的罪孽深重,再無重生的機會,我除了向黨和人民交出全部非法所得之外,我還願意捐出我自己的肉體,以減輕我愧對黨和人民的靈魂的重負!”
丁副檢查長對吳渡的思想轉變過程沒有興趣,看了材料中吳渡交代出的行賄人名單和過程,倒真的讓他敏鋭的眼睛一亮:在這眾多的行賄人中,竟有原國商銀行總行副主任、現任參股銀行總行信貸部主任馬耀飛!而且行賄現金及物品累計金額竟高達五十萬元!
於是,X檢察院的同志們在丁副檢查長的帶領下,便“宜將勝勇追窮寇”了,直接殺奔位於金融街外圍的參股銀行辦公大樓。
參股銀行總行的林行長個子不高,圓臉黑皮膚,戴一副很樸素的塑料框眼鏡,年紀已經是六十開外了。他是延安時期的紅小鬼,也是中國留學蘇聯學經濟管理的少有的人才。他是嫉惡如仇之人,眼睛裏可不揉沙子。等丁副檢查長把情況一説完,他便同意了檢察院的方案。
於是,X檢察院的同志們立刻又對已經調往廣西省分行任行長的馬耀飛進行了雙規審查。
廣西人馬耀飛雖然膽小、狡猾,但更是個在銀行高位養尊處優慣了、沒有受過半點委屈、更沒有受過皮肉之苦的人,他被引渡回京之後,在檢察院的小屋子裏只堅持了兩天,就再也挺不住了,不但把自己曾經先後向吳渡行賄五十萬元溜鬚拍馬、邀功買官的犯罪事實進行了徹底交代,而且,還把自己作信貸員時通過給光照市水泥廠發放貸款二千萬元,轉作信用社高息存款,自己私拿好處費四十萬的事情一併交代了出來。
丁副檢查長眼睛裏充滿了血絲,嚴厲喝問:“送吳渡的五十萬與你私拿的好處費是什麼關係?”
馬耀飛把高眉骨下的鼓眼珠轉了轉,支吾道:“一回事嘛,我拿了錢自己沒有捨得用,就送給了吳行長!”
丁副檢查長察覺到了馬耀飛鼓眼睛那飛快的幾轉,大聲詐道:“不許狡賴!你心裏的貓膩我清楚!憑你的支出和收入比,你怎麼可能自己還墊十萬給吳渡!是不是還要我再給你提提醒?不過,這樣交待的,可就不算你的立功表現了!”其實,除了吳渡的交代,丁副檢查長根本就沒有掌握馬耀飛任何其他的經濟犯罪材料,他只是把對付吳渡的辦法,再拿過來對付馬耀飛罷了!
馬耀飛此生也沒有見過這般陣勢,趕緊低了頭,把自己的犯罪材料又擠出一點來:“對!對!這四十萬和那五十萬的確不是一回事!那五十萬是光照市水泥廠海南分公司向總——向崢嶸給的!”
丁副檢查長眼睛一亮:“海南的向崢嶸為什麼給你送錢?”
馬耀飛支吾道:“我幫了他個忙。”
“什麼忙?”
“通過海南分行的朋友幫忙,把向總公司的一千萬資金全部提成現金了!”
丁副檢查長明白私提現金是違規,還算不上違法,但他不知道水泥廠私提現金最後是要幹逃廢銀行債務的勾當,便繼續呵斥:“私提現金是人民銀行明文禁止的,你不知道?!”
馬耀飛支吾着:“知道!知道!不是給朋友幫忙,我也能夠掙點外財嗎!”
“你和海南向崢嶸怎麼認識的?”
“給水泥廠貸款,先認識薛美、路定國,而後也就認識了向總。”
丁副檢查長雖然明白企業大量提現一定有什麼貓膩在裏面,但是,這屬於企業行為,與吳渡案似乎關係不大,他也更不可能與根本不知情的水泥廠五千萬元貸款核銷聯繫起來,而且,他想:追問了企業的問題,料他馬耀飛也必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於是,便沒有興趣再深問了,便對馬耀飛繼續詐道:“你還有問題沒有交代!回去想想,下次如果不説,可是沒有你好下場的!”
丁副檢查長雖然沒有可能把馬耀飛的二千萬元資金提現與水泥廠的貸款核銷聯繫起來,但是,他在與庫辛勤的電話聊天中,不經意間透露的信息卻驚着了身在光照市、已經傷愈出院的庫辛勤。
庫辛勤先為丁副檢查長透露的馬耀飛被雙規的信息吃了一驚:“這個人雖然是我走他來,沒有什麼深交,但是,一直感覺他謹小慎微,卻原來卻是裝出來的,是由於他自己的屁股不乾淨!”
丁副檢查長説完馬耀飛幫助提現的事情後,庫辛勤沒有再驚馬耀飛的惟利是圖,而是驚水泥廠資金的流失了:“我的丁副檢查長,你可能不知道,那海南分公司提走了現金二千萬,可它的母公司而後卻要在國商銀行核銷呆帳五千萬呢!”
丁副檢查長倒沒有怎麼警覺,説:“光照市由政府暗自支持,逃廢銀行債務已經是有名的,但是,卻與吳渡案沒有多大關係!我只是北京的一個區檢察院的副檢查長,也不可能把手伸到光照市去,如果你有線索,倒是可以報給光照市檢察院!我代為報案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