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嶽山芍的家。
三檻茅舍,一圈竹籬,前後兩院。
前院面對著煙藹浮沉的廣原丘陵,後院背倚著秀奇挺援的疊峰層嶺。
一彎淺細的清流,自後坡丘石間一路淌來,繞過茅屋前庭,在屋前青石板上散珠碎玉般的激濺流淌。
好一座清雅寧靜的住舍。
“鬥公子,您請進。”嶽山苟將楚天琪讓進前院大門,又拉開嗓子喊道:“翠英!有客人來啦!”
“哎……”隨著應聲,屋內走出一位四十多歲的婦女。
那婦女雲鬢高挽,身著一套土布衣裳,腰繫一個布兜,典型的農婦打扮。
“爹!你怎麼啦?”翠英見到嶽山芍的模樣,急聲發問,搶到嶽山芍身旁。
“爹沒啥,在山壑採藥跌了一跤,幸喜遇到這位公子爺翻壯士搭救,要不爹今日就慘啦。”嶽山芍感嘆他說。
翠英趕緊向楚天琪和餘龍行札:“謝這位公子爺和壯士!”
“大嫂,不必多禮!”楚天琪道。
餘龍沒說話,頭一點算是還禮,一雙眼睛瞪瞪地打量著她。
嶽山芍對翠花道:“快去替公子準備酒菜,爹要好好地謝謝恩人!”
“嗯!”翠花應著,上前接過餘龍手中的韁繩,牽著馬匹,走向後院。
“二位請屋裡坐!”嶽山芍前面引路,將楚天琪和餘龍領進正屋堂中。
一張八仙桌,桌上擺著瓦壺土碗。
一個小神櫥,櫥內供著大士觀音的法像,櫥前小香鼎裡香火在嫋嫋燃燒。
屋左角擱著羅筐、扁擔,右角放著口石缸,屋中四條板凳,兩長兩短。
左壁掛著扁藥簍、繩索和藥鋤,右壁貼著一幅鍾馗捉鬼圖。
典型的農家擺設!
三人分賓主坐下,嶽山芍沏上茶後和楚天琪又寒喧數句。
餘龍突然問:“嶽大爺,去看看你兒子好麼?”
嶽山芍道:“當然可以,不過也沒有什麼看的必要,稍刻無須藥水熬好,一劑下去,明日就能起床了。”
嶽山芍還在說話,餘龍已起身走向裡屋。
楚天琪跟著站起身來,臉上帶著一抹微笑,宮主派來的人相貌粗魯,心卻是十分精細。
嶽山芍搶前,掀起布簾:“請進。”
床上躺著一人,年近五十,面色臘黃,正在閉眼睡覺。
聽到響動,那人睜開眼睛,有氣無力地喚了聲:“爹。”
嶽山芍走到床旁對楚天琪道:“這就是拙子嶽如土。”
嶽如土?好怪的名字!
餘龍一雙眼睛,四下頤盼。
“土兒,”嶽山芍對嶽如土道:“這位是鬥公子和餘壯士,爹今日找到了無須草,下壑時不幸摔跌壑底,多虧鬥公子和餘壯士搭救,將爹從留底救起,又給爹裹傷……”
嶽如土掙扎著撐起頭:“謝鬥公子、餘壯士……”
“別動!”楚天琪伸手扶往後如土肩頭,將他按下,“你躺著說話。”
餘龍對楚天琪道:“主人,俗話說:好事做到頭,您也精通醫道,何不替嶽大哥摸摸手脈,看看病勢如何?”
“鬥公子也精通醫道?”嶽山芍眼睛放亮,“那太好了!土兒,快伸出手來,讓鬥公子把把脈!”
楚天琪知道餘龍的用意,也不推諉,眷起衣袖,把住嶽如土送過來的手腕。
手臂膚色泛黃,明顯的病態;手脈細而沉緩,時有時無,明顯血行有礙;細察其眼,瞳仁濁而不明,神光散而不聚……
楚天琪雖不是神醫高手,卻也是個醫道行家,如此病症還能摸不出來?
楚天琪鬆開五指,輕籲口氣道:“嶽大哥確是中毒,毒氣已侵至脾臟,病確是不輕。”
嶽山芍嘆口氣道:“這亡魂谷的瘴氣可真是斷魂氣,厲害得很哩,土兒能留住一命,就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了,好在老漢找到無須草,否則……”說著,他突然起身,“請鬥公子稍待。”
楚天琪在思索:“無須草能解易如土如此重的毒氣?”
餘龍的眼光始終沒離開嶽如土的臉。
嶽山芍從裡屋例房取來了筆墨紙張,平攤在屋裡的小桌上,然後畢恭華敬的道:“鬥公子請。”
“這是什麼意思?”楚天琪問。
“醫生替人看病,自然是要開藥方的。”嶽山芍道。
“你不是有無須草嗎?”
“無須草是奇藥,當然能解此瘴氣之毒,但病人體內的餘毒和康復還需要其它藥物治療。不怕公子笑話,老漢只會尋採奇珍藥物,至於這普通的病症和藥物等等老漢是一竅不通,鬥公子若不開藥方,老漢也要請別人開的,就請鬥公子索性幫忙幫到底。”
楚天琪不知嶽山芍的話是真還是假,沉思片刻,走到桌邊坐下。
“謝公子爺!”嶽山芍趕緊磨墨。
管他是真是假,先開個藥方再說!
楚天琪提起羊毫筆,大筆一揮,一劑十六味藥的“解毒滋體揚”,龍飛風舞的印在了紙上。
這時,門外傳來了翠英的喊聲:“爹,請客人吃飯羅!”
“哎——來,來啦!”嶽山芍將藥方收好,然後對楚天琪和餘龍道:“二位請!”
堂屋內,八仙桌已移到了中央。
桌上推滿了大小菜碗。鄉下的佳菜無非是臘魚臘肉,雞婆雞蛋的,這也不例外,但格外加了幾道煮青豆、燒豆腐等素菜。
嶽山將、楚天琪、餘龍三人分佔三方坐定。
翠英送上一隻用黃泥封口的酒罈,又遞上三隻土碗,道:“手藝不好,請公子爺和壯士多多見諒。”說罷,轉身退下。
按照此地的風俗習慣,媳婦是不能與陌生男人同桌吃飯的,所以翠英自動退下。
嶽山芍接住酒罈,在封口上抓了又抓,沒能打開壇蓋。
餘龍見狀,伸手抓過酒罈,手掌在壇沿輕輕一削,“嗤”壇蓋帶著黃泥飛起,穿過堂屋門,落到院前的小溪流中,濺起一團水花。
“乖乖!”嶽山芍伸出長舌頭,“餘壯士好……神力,好……功夫!”說著,捧起酒罈,將三隻土碗倒上酒。
頓時,陳酒香醇之氣溢滿堂屋。
“鬥公子請!”嶽山芍首先捧起酒碗。
楚天琪舉碗喝了一口,一股清香直泌心脾,酒味濃而不烈,純正無雜味,十分入口。他雖叫不出此酒的名字,卻知道這是上上好酒,想不到在這裡還能喝上這般好酒!
餘龍早已一口將酒欽盡,大喝一聲:“好酒!”
“壯士喜歡喝此酒,就多喝一碗。”嶽山芍說著,又將餘龍酒碗斟滿。
“請問這是什麼酒?”楚天琪問。
“三花酒。”
“三花酒?”楚天琪在名酒之中從未聽說過這個酒名。
嶽山芍拈鬚笑道:“這是老漢用三種藥花特製的藥酒,長飲此酒能舒經活絡,延年益壽。這三花是菊芋花、菝葜花和冰蓮花……你們瞧這壇底!”他手朝酒罈底一指。
楚天琪湊近壇沿往壇底一瞧,驚得說不出話來,酒罈底,三朵奇花如生在土中,正色彩鮮豔地盛開著!
嶽山芍抓起筷子,指著桌上的菜碗:“別光顧說話,吃菜!吃菜!”他自己卻只夾了幾粒青豆放入口中。
楚天琪看在眼裡,問:“嶽大爺,您吃齋?”
嶽山芍點點頭:“不錯,老漢吃齋,這倒不是因為老漢不愛吃葷腥,因為這找藥和看貴相都不能開葷,一開葷就不靈了。”
楚天琪心又不覺一動。
餘龍巴頭一擺道:“你看我這相該是什麼人?”
嶽山芍聞言,擱下手中筷子,正股八經地看了看餘龍的臉,道:“瞧你這相是個福態相,眼下是個侍候大官人的小官,日後還有發跡,定是個行雲有雨,走地起風的大人物,發跡行在南方,應在北方……”
餘龍呼地站起嚷道:“靈!真靈!再往下說!”
嶽山芍笑道:“往下再不能說了。”
“為什麼?”餘龍雙眼瞪得老大。
“大機不可洩露。”嶽山芍緩聲吐出六字,這是看相、算命先生堵住疑難詢問的最好法寶。
楚天琪心意疾轉。
靈,真靈!侍候大官人的小宮?
餘龍究竟是什麼人?
他真是宮主派來的?
自己又是誰?
丁香花和琉璃瑪瑙能否證實自己的身份?
這身份和丁香公主是否有關係?
這重重凝竇,如雲如霧,是這樣迷茫難解。
嶽山芍的看相絕活,能否替自己解開這死結之謎?
思想之間,嶽山芍舉起土碗:“鬥公子請!”
“請!”
“幹!”
“幹!”
翠英做菜,大概也是絕活,一桌鄉下家常菜,味道鮮美出人意料,就是江南名家八仙樓的八大名菜也不過如此。
楚天琪暗自驚歎。
餘龍連連拍桌叫好。
頃刻,一罈酒已經飲盡,嶽山芍吩咐翠英再取一罈酒來,餘龍卻是執意不肯再飲,把主攻方向轉向了飯菜。
楚天琪暗自稱讚餘龍的自制力,這蠻漢貌似粗野,實際上心細如絲。
餘龍食量驚人,一甑米飯,桌上的菜加上翠英後來增添的兩盆一缽,一陣風捲殘雲,全部一掃而光。
楚天琪對此,就象是看到餘龍靈巧地給嶽山芍裹傷一樣,驚愕得簡直不敢相信。
嶽山芍對此,只是淡淡一笑。
翠英在廚房裡,嘴巴翹得老高老高。
堂屋裡。嶽山芍和楚天琪兩盅清茶,對面而坐。
餘龍自稱照料馬匹,出屋去了。
嶽山芍按著茶壺將頭伸過桌面,輕聲道:“鬥公子可願讓老漢看個相?”
楚天琪沒有回答,未置可否。
“鬥公子可知老漢今日未曾開葷的原因?”這是明顯的誘惑。
楚天琪還在猶豫,按秘宮規定,殺手在執行任務時不可向外人露相。
嶽山芍又道:“人不可貌相,海不可斗量,貴相不在俊醜,鬥公子何必多慮一道疤痕?”
楚天琪沉聲道:“你都看見了?”
嶽山芍笑道:“鬥公子如此謹鎮,老漢怎能看到公子尊容?我只是感覺到了。”
這話是真是假?和開藥方一樣,不管是真是假,嶽山芍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相貌。
管他的,讓他看個相再說!
其實,他種種猶豫、推諉都是多餘的,毫無意義的,他一直都被那埋藏在心底的意念在操縱。
他到這裡來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嶽山芍給自己著個相!
他緩緩地摘下竹笠,把自己的真容顯露在嶽山芍面前。
嶽山芍久久地盯著他的臉。
他覺得嶽山芍的眼光似有形之物,刺得他臉龐發饒,刀疤發脹,但他並不清這是練武人的功力,還是嶽山芍祖傳看相絕技的神奇效力所致。
他靜坐著,耐心地等著嶽山芍開口。
良久,嶽山芍道:“老漢猜的不錯,公子爺果是大富大貴之相!不過,恕老漢直言,公子爺目前尚未發跡,還有三災四難之劫……”
楚天琪淡然一笑,象他這樣過刀頭舔血日子的人,三災四難又算得了什麼?
嶽山芍又道:“看公子之相,不應是父母早亡,剛才公子孤身飄萍之說,是否據實?”
“句句是實,一點不假。”
“公子是否可將詳情告訴老漢?”
楚天琪沒有猶豫,便將武陵山道遇救情形,詳細向嶽山芍說了一遍。
嶽山芍想了想,道:“公子可否將丁香花和唬琅瑪瑙借與老漢一觀?”
楚天琪目芒一閃,沒有答話。
嶽山芍眯起眼:“也許老漢能從這花和瑪瑙上找出公子的真實身份……”
自己的真實身份,這正是他夢寐以求解開的心結!
楚天琪從懷中取出一枝丁香花,腰囊摸出琥珀瑪瑙,遞給嶽山芍。
嶽山芍抓起丁香花嗅了又嗅,舉起琥珀瑪瑙迎著光線照了又照,然後眯跟陷入沉思之中。
楚天琪不敢打擾他,也眯起眼想著自己的心事。
此時,餘龍從中屋走進後院。
後院一共有四間雜屋。
餘龍依次推開每間雜屋門,伸頭進去看看。
推開第四間雜屋門後,餘龍低下頭,側著身子,擠進屋內。
屋中地上的雜草中露出了一個鐵環。
餘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住鐵環,輕輕往上一提,“嘩啦!”一塊鐵板應手掀開,露出一個地洞。
地洞洞口很小,憑餘龍的身軀是絕下不去,於是,他趴下身子,將頭伸入洞口。
“餘壯士,你這是幹什麼?”門外傳來了翠英的聲音。
餘龍沒有回答。
翠英雙手抱肩,斜倚在門旁,又道:“這是爹爹藏酒的地客,裡面擺著十幾壇見不得陽光,透不得風的三花酒,要不要我下去,再給您取一罈來?”
沒錯,黑黝黝的地洞裡並排擺著十幾個酒罈子。
餘龍從地上爬起:“不用啦。”說著,又擠出房門外。
翠英斜覷著餘龍道:“餘壯士在尋什麼?”
“沒什麼,我在尋……茅廁。”餘龍支吾著。
翠英手朝後院柴扉旁的一間小土房道:“不就在那兒!”
餘龍轉身奔向茅廁。
茅廁大小,餘龍巨大的身軀連門也進不去。
翠英抿嘴笑道:“到院外丘坪去,那地方大著哩。”
餘龍轉向柴扉門,可那門也大小,也是鑽不出去。
翠英笑道:“壯士還是從前院門繞過去吧。”
餘龍冷哼一聲,退後兩步,縱身一躍,刷地從柴扉上越過。
翠英眉頭一皺,臉色微變。
餘龍鑽進丘坪草叢,解開褲頭,往下一蹲,立時,丘坪上漫開一股奇臭。
堂屋內。
嶽山芍指著丁香花道:“這花種名曰玉丁香,十分珍貴,極難培植,出土之後決無再活之理,移植當在溫室中才能進行。公子當時衣兜中的花已經枯萎,你師傅說玉丁香的花種來自你衣兜之花,分明是在騙你。”
楚天琪臉色頓變。
嶽山芍繼續道:“這琥珀瑪瑙,不僅名貴,而且上面有皇宮暗記,分明是皇宮王侯之物,因此你父母決不會是什麼普通的商客……”
楚天琪臉上布上一層冰屑。
“這琥珀瑪瑙本是一對,這暗記‘永樂’二字,只有一個‘永’字,暗雕的金龍也是有頭無尾,另一個‘樂’字和半條金龍尾身,都在另一塊和這一模一樣的琥珀瑪瑙上……”
楚天琪臉上肌肉一陣痙攣。
“為什麼要留這琥珀瑪瑙在你身上呢?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日後好憑此信物認你這個兒子!因此,老漢相法沒錯,你父母一定還活著,也許此刻正在四處尋找你……”
楚天琪心頭一熱,眼中猝然滾出兩顆淚珠。
嶽山芍瞳仁深處閃過一道的亮的光芒,那是一道只有內功修練到了上乘境界的人才能具有的光芒。
楚天琪處在激動之中,未注意到嶽山芍眼中閃過的光芒。他低著頭喃喃道:“為……什麼……師傅為……什麼要……騙我?”
“也許是為了不讓你知道自己的身份。”
“我是誰?”
“不知道。老漢雖會看相,但不是神仙,不過可以肯定你師傅給你編造的這段身世是假的。”
楚天琪略一沉默,突然問:“餘龍是誰?”
嶽山芍沉聲道:“公子穎悟,智慧高絕,日後自會魚明褐解。”
楚天琪凝目道:“這是天機?”
嶽山芍點頭道:“是的,老漢再奉公子一言,小心謹慎,好自為之。”
“這是什麼意思?”
“公子記住這話就是了。”
“這也是天機?”
“可以這麼說吧。”
“我這相……”
“只要公子能躲過這三災四難之劫,自是鵬程萬里,前途無量,富貴之極。”
“謝大爺。”楚天琪道過謝,將丁香花枝和琥珀瑪瑙分別收好。
此時,餘龍牽著烏龍、青風兩駒出現在前院。
餘龍走至堂門前:“主人,天色不早,咱們該啟程了。”
楚天琪起身告辭:“嶽大爺,打擾了。”
嶽山芍急忙站起:“公子救命大恩,老漢難報萬一,公子何出此言!”
踏出堂門,嶽山芍又嚷:“翠英!客人要走了,快來送客!”
“來啦!”翠英應聲從左屋繞出。
嶽山芍和翠英一直將楚天琪送至丘坡大路旁。
嶽山芍拱手道:“鬥公子若不嫌棄,日後路過此地,望來坐坐。”
“一定。”楚天琪手捏韁絲,抱拳一拱。
餘龍卻是猛一揚鞭,催馬躍上大路,他在岳家已仔細查看過了,沒看出半點異樣,與一個普通的農家系藥老頭還需羅嗦什麼?
楚天琪深深地望了嶽山芍一眼,這才猛抖疆絲,催馬向前。
蹄聲得得,塵上飛揚,兩騎急馳而去。
楚天琪帶著嶽山芍扔給他的一串疑團走了。
嶽山芍和翠英返身回屋。
剛入院門,翠英扯下腰上的圍裙就嚷道:“雲玄道長,你竟讓咱何仙姑去伺候那位刀疤公子和傻大個?那公子若是肖玉,倒也罷了,若不是肖玉,咱何仙姑與你沒完!”
雲玄道長嘻嘻笑道:“有話屋裡說!幹什麼動氣?”
原來嶽山芍就是那位勸楊玉下山的五當老道,江湖有名的老探子云玄道長。
翠英正是那位當年在白雲庵,替七派掌門解上蠶老魔君之毒的救世觀音何仙姑。
雲玄道長和何仙姑走進堂屋。
姜鐵成和嶽山芍的兒子嶽如土,正坐在八仙桌旁飲酒。
嶽如土見到雲玄道長即道:“雲玄道長,您老人家可真想得出來,居然叫我做嶽如土!”
“哈哈哈哈!”姜鐵成和何仙姑忍不住發出一串大笑。
嶽如土卻是楊玉的朋友,當年以身試毒大破樂天行窗的夥七一刀斬冷如灰!
姜鐵成拱手道:“二位前輩請坐。”
雲玄道長和何仙姑分別坐下,何仙姑指著桌上的酒菜道:“仙姑的手藝如何?”
姜鐵成道:“真是妙絕!想不到草藥神醫居然還有這門絕活,日後姜某辭官到這裡來開座酒樓,還請仙姑來作掌勺大師。”
何仙姑頭一摔:“呸!小子想的美!”
眾人又是一路笑。
姜鐵成收住笑容,話轉上正題:“雲玄道長,情況怎樣?’“怪,此事真有些兒怪!”雲玄道長沉思看道。
雲玄道長遇到的怪事可謂是多於牛毛,現在他說事怪,那事情就一定很怪。
姜鐵成問:“楚天琪是不是肖玉!”
雲玄道長沉吟道:“我看不象是。”
姜鐵成眉頭一皺:“我已將南天秘宮的殺手都調查過了,唯一可懷疑的就是楚天琪,若他不是肖玉,那肖玉就一定不在南天秘宮。”
“楚天琪身上有一塊琥珀瑪瑙,那是父母留給他的身份信物,此物是永樂年間成祖皇帝朱棣賜給他弟弟福王之寶,此後此物便成為福王的祖傳信物,因此楚天琪應該是福王之後才對……”
雲玄道長見多識廣,江湖上的事可以說是無一不知,但對宮廷內的事卻是知道得不多,他只當是楚天琪應是福王之後,而沒想到丁香公主的母親長平公主才是福王之後。
雲玄道長頓了頓又道:“楚天琪從小便帶有丁香花,貧道剛才所見這種丁香花為玉丁香,十分名貴,只有王侯府才能培植,但不知王侯府中有哪家培植有此花?”
何仙姑道:“據我所知,玉丁香肅王府曾培植過。”
姜鐵成接口道:“那是百年之前的事了,肅王府現在根本不培植這種花。”
“那這花……”雲玄道長似有所思。
姜鐵成搓搓手道:“在下所知還有一處培植此花的地方。”
“什麼地方,何人培植?”雲玄道長悶。
“養心殿花房,花官培植,聖上最喜歡此花。”姜鐵成道。
聖上?當然聖上和楚天琪,決扯不上任何關係!
“據這兩物來看,楚天琪不應是肖玉,但是……”雲玄道長欲言又止。
冷如灰忍不住問:“但是什麼?”
雲玄道長想想道:“楚天琪‘百日’入宮,和肖玉在無果崖‘百日’前被劫的日期完全吻合,另外……”
“嘆!我說臭道士,有話你就痛痛快快的說行不行?”何仙姑嚷道:“什麼另外,可是,真叫人煩透了!”
雲玄道長笑道:“要我痛快他說還不容易?你再給我炒一盤青豆,燒一碗豆腐。”
“臭道士!真是越老越鬼!你想得……”何仙姑話一頓,嚥下一口氣,“好,我答應你就是!”
“這就對了。”雲玄道長道:“另外楚天琪入宮後,受到九僧特殊照顧,同時九僧不但編造了楚大琪父母是商客遭害的故事,還替他易容做了一道假刀疤。”
“那刀疤是假的?”姜鐵成禁不住一聲驚呼。
他和楚天琪打過多次照面,居然沒能看出那道刀疤是假的!
“不錯,那刀疤是假的,不過連楚天琪自己也不知道。”雲玄道長道。
“這事可真有些兒怪。”何仙姑嘀咕著。
“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呢?”冷如灰問。
“道理倒是很簡單的,”雲玄道長目光掃過眾人的臉,“那就是他們怕楚天琪知道自己是誰,怕別人認出楚天琪的真貌,因此從這個角度推測,貧道又懷疑楚天琪是肖玉!”
“到底是不是?”何仙姑正色問。
“不知道。”雲玄道長也是面色嚴肅,“不過……”
何仙姑嘴唇翹得老高:“又不過什麼?”
雲玄道長道:“不過不管他是不是肖玉,此人員為南天秘宮殺手,但心性向善,尚有俠義之心,卻也是秘宮中難得的人才。”
姜鐵成聞言立即道:“道長此擊不錯,帝王廟他救楊紅玉之舉,便可見他的人品德行。”
冷如灰道:“我雖只見他一面,對他印象也是極為不錯。”
“這小子我倒是有幾分喜歡,”何仙姑從衣袖中摸出楚天琪開的那付藥方,“這十六味藥開得十分精明,分明是出於上乘醫道之手,另外這手字也令人喜愛。”
“聽說,這小子在詩琴書畫方面都有一手。”姜鐵成道。
“不知九僧為何會肯花這麼大的功夫,來培養一位殺手?”冷如灰疑惑地問。
“這正是貧道所苦思的問題。”雲玄道長道:“如果楚天琪是肖玉,這也許是南王府與南天秘宮的合謀……”
“不,”姜鐵成道:“決不會,南王府與南天秘宮似有深仇,素來是敵對狀況,在下此次就是奉聖命暗與南王府聯絡,共同摧毀南天秘宮,眼下只要找到南天秘宮殺命官的證據,我就可以向南天秘宮下手了。”
“貧道只是猜測,此事以後再說吧。”雲玄道長抖抖衣袖,“那位餘龍,貧道如果猜得不錯,他該是一位……”
冷如灰道:“道長,此人我認識,他是內華宮……”他將嘴伸到雲玄道長耳邊輕輕說了一個名字。
“原來是這樣,那麼楚天琪是肖玉的可能性就更小了。”雲玄道長點點頭,復又搖搖頭。
“現在咱們該怎麼辦?”何仙姑問。
姜鐵成道:“我去找萬事通萬無痕,先查明六殘門的動靜,取到剩下的兩塊令牌,再來與南天秘宮周旋。”
冷如灰對雲玄道長道:“我們自然是去鵝風堡了。”
何仙姑大眼一瞪:“怎麼?你們丟下那小丫頭不管了?”
雲玄道長從袖內摸出一張紙條遞給何仙姑:“你看這是什麼?”
一行秀麗的字跡:“紅玉已經找到,帶回鵝風堡,請勿掛心。”
“這是凌雲花的紙條”何仙姑悶。
“那還能假得了?這臭丫頭的字跡就是燒成灰,貧道也認得出來。”雲玄道長十分自信。
然而,越是自信的事,就偏偏越容易出錯。年逾七旬,經驗豐富的雲玄道長從來不出錯。就偏偏錯在這一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