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騎奔入田間,直到楚天琪身旁停下。
丁義、張之、徐少明等十三人躍下坐騎。
“怎麼回事?”楚天琪陰森著臉,冷聲問。
丁義扳著臉沒出聲。張之道:“是鵝風堡人殺的。”楚天琪望著丁義:“怎麼會搞成這個樣子?我只是要你們擋住他們。”丁義淡淡地:“是他們先動手殺人的。”
“真是這樣?”
“嗯。”
楚天琪目光一轉,猶如兩道冷電掠過眾人的臉:“是嗎?”
“嗯……”張之支吾了一下道:“丁五哥沒有說明,只是要我們動手,我們以為大哥今日的對象就是他們,所以……”
丁義狠狠地瞪了張之一眼,張之的話語便突然止住。
楚天琪陡然變色,復而神色迅即寧定,淡淡地說:“算啦,此事回宮稟告宮主以後再說。”
他和丁義素來不和,他不願意為此事擴大他倆的矛盾。
丁義冷然一笑,眼中閃過一道狡黠的光。
楚天琪又問:“你們怎麼會來望江樓?”
“什麼?”張之和徐少明等人齊聲嚷道:“不是你叫我們來的麼?”
楚天琪沉著臉:“不是,我根本沒傳呼你們。”
張之轉向丁義:“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五哥,不是你叫我們……”
丁義接過話:“不錯,是我叫他們來的,可我是接到了大哥的宮牌傳令才召集他們的。”
楚天琪目芒一閃,姜鐵成留住他宮牌的目的原來在此!
他很聰明,猜的不錯,可惜的是他只猜對了一半。
丁義繼續說:“當時我們兄弟正在西山宮營休息,一位中年漢子騎著一匹神駒帶著大哥的宮牌前來傳令,命我們速去鳳城望江樓,那中年漢子我不認識,但大哥這宮牌我是認得的……”說到這裡,他陰陰一笑又道:“為了以防萬一,大哥的宮牌我讓兄弟們都見過了,你們說是不是?”
徐少明、張之等十二人,一齊點頭道:“這話沒錯。”
張之道:“我仔細看過那宮牌,的確是大哥的宮牌,沒錯。”
丁義向楚天琪微微掠了一眼道:“現在大哥說沒有傳呼我們,這事就奇了,難道大哥的宮牌已……丟失了麼?”
楚天琪從腰囊中掏出宮牌:“宮牌在此。”
“哦!”丁義詫異地,“那麼那塊宮牌怎麼解釋?”
“究竟是怎麼回事?”
“難道有兩塊一號宮牌?”
“那塊宮牌是假的?”
十二位少年殺手頓時議論紛紛。
“別說啦!”楚天琪臉上如罩嚴霜,聲音冷冰得令人害怕,“這件事,回宮後我向宮主解釋。”
“大哥”,張之瞟著丁義道:“剛才我們在石坪遇著丁香公主了。”
聽到“丁香公主”四個字,楚天琪禁不住身子微微一抖。
這細微的一抖,丁義覺察到了,臉色不覺由白轉紅,由紅轉青。
“她找……到肖玉了!”楚天琪聲音微顫。他正處在不平常的幾乎失控的狀態下,所以不曾注意到丁義的臉色變幻。
“沒有。”徐少明答道:“我們都不知道肖玉是準,丁香公主還給了五哥一顆夜明珠,託我們兄弟在宮內尋找肖玉。”
“哦。”
“不錯。”丁義從衣襟中摸出夜明珠高高舉起,神情十分得意,“丁香公主送了我這顆夜明珠,她叫咱們兄弟找什麼肖玉,我看這八成是個藉口,興許她看中秘宮什麼人了。”
“哈哈……”十二人迸出一陣開心的大笑。
丁香公主若看中秘宮的人自是一件開心的事。
“說不定她看中的就是我們中間的哪一個。”
“一定是五哥!五哥英俊瀟灑,氣度不見,是秘宮的美男子,而且武功又好。……”
“準沒錯!否則她送夜明珠給五哥,還叫五哥去……去什麼樓約會幹嘛!”
楚天琪臉上刀疤脹得紫紅。
丁義晃著手中的夜明珠,眯著眼道:“丁香公主蘭質惠心,儀態高貴,花容月貌,麗質天生,真是個傾國傾城的絕代佳人,若是為這樣的女人,丁某縱是肝膽塗地,粉身碎骨,也死而無怨!”
徐少明舔舔嘴唇,嚥下一口水道:“這樣的女人,只要讓徐某抱上一抱,徐某就平生心願已遂,可放心撒手塵寰了。”
“瞧她那手指如蔥似玉般的好看,身上的膚肌更不知如何的驚人眼目,若能讓我看上一眼,再挖去兩目,我也心甘情願!”
這些秘宮的少年殺手,年紀雖然不大,卻已大多是風月場上人。這也是秘宮精心培育的結果。
往日兄弟們常開這樣的玩笑,楚天琪也不在意,今日這些汙言穢語卻象鋼針般刺痛著的耳膜。
“住口!”稻田上響起一聲霹靂般的震吼。
嘻笑聲頓止,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向楚天琪,怎麼回事?楚天琪卓然挺立,背朝兄弟,仰面視天,卸沒再出聲。
大哥今日怎麼啦?誰也不敢問,連丁義也不敢,他縱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惹震怒中的楚天琪。
四周除了風吹枯草的沙響,一切寂靜如常,但是這份寂靜卻為這些秘宮的少年殺手心頭帶來了無可言喻的壓力。
半晌。楚天琪緩緩轉過身。
“聽著!請弟兄們在宮內找一下是否有個叫肖玉的年輕人,若有消息即往西子樓告之紫香姑娘。”說罷,他手一揚,一顆碩大的夜明珠飛向張之,“這是報酬。”
張之接過夜明珠輕“哦”一聲,然後高高托起。
夜明珠在陰光下忻射出七色光彩,奇麗無濤!
這是一顆罕見的夜明珠,無論從整體、成色和光彩,丁義的那顆夜明珠根本都無法與之比擬。
丁義的臉色一下變得灰青,捏住小明珠的五指暗自在顫抖。
楚天琪摘下一坐騎上的皮囊住徐少明一拋,彈身上馬:“回宮!”
“是!”十二人應聲躍上馬背。
十餘匹馱著殺手和屍體皮囊的健馬,斜刺裡衝上小道。
丁義冷冷地瞅了徐少明一眼,陰森的臉上露著冷酷的笑,拍馬衝過田間。
徐少明忙著將皮囊拴上馬背,然後翻身上馬,恨恨地罵道:“媽的!美女沒抱著,倒抱著了死屍!真他媽的,黴氣……駕!駕!”
十六匹坐騎捲起一片塵煙,馳向西山南天秘宮營地。
他們誰也不知道,南天秘宮正在進行著一場驚天動地的變化,而這變化將決定他們每一個人的命運。
鵝風堡。議事廳。
二十四支牛角蠟燭在熊熊燃燒。
蠟光照亮了三十二張莊嚴肅穆且含悲哀、憤怒的臉。
並排的長桌首位上,坐著莊主凌志雲、二莊主凌志遠、少夫人凌雲花。下面依次絕著內莊主事林偉雄、主簿林偉英、九堂六場三齋一塔的莊丁頭目陳青志、蔡小波、劉國秦、劉定保、曹錦如、周安等十九人。
桌旁侍立著外莊執事和莊丁頭目宋吉卿等八人。
上首位還有一個座位空著,那是鵝風堡老總管於歧鳳的座位。
鵝風堡近二十年來沒有召開過這種議事大會,所以廳內氣氛十分嚴肅。
廳中央四張木板上並排著的四具莊丁屍體,更使廳內氣氛增添了幾分肅殺和緊張。凌志雲目光掃過廳上眾人,然後開口說道:“諸位,鵝風堡在當年消滅樂天行宮復莊之後,已在武林大會上宣佈不再管江湖之事,時至今日已有二十年了,我本想將鵝風堡變成個世外挑源,自己安度晚年,也讓大家過過安靜的日子,可是事與願違,想不到麻煩事仍然找上門來了。”
所有的人都肅容在聽,不用莊主解釋,他們已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莊主要做什麼,他們等待的只是莊主宣佈的決定和具體的行動指不。
凌志雲頓了頓,又繼續說:“西山南天秘宮劫走了本莊小姐,並在望江樓設下埋伏,殺死了本莊邱震等四位前去要人的兄弟,此事幹系重大,所以特請諸位前來共同商議個對策。”
莊丁頭目蔡小波待莊主話音剛落,便拍案而起,厲聲道:“這還有什麼商量的?發武林帖,重出江湖,向南大秘宮討人!”
劉定保立即應聲道:“南天秘宮培養殺手,專於那殺人買賣,本就是個黑道上的組織,它這次竟敢欺辱到鵝風堡的頭上,莊主,咱們就乾脆來個替天行道,挑了這個秘宮!”曹錦如道:“常言道,打狗也要看主人。南天秘宮劫我往小姐,殺我莊丁,實在是欺人太甚。莊主一定要告示天下,討還這個公道!”
“諸位,”內莊主事林偉雄撩起衣襟緩緩站起,“莊主,二莊主,少夫人。”他向凌志雲、凌志遠、凌雲花三人分別打過招呼後,才又繼續說話,“南天秘宮與鵝風堡素無恩怨,也無交往,這次突然劫持小姐,依我看必定事出有因,在這原因未查清之前,是不是先再……再忍耐一下。有道是‘知已知被,百戰百勝’,如今對方企圖不明,虛實不知,不要輕舉妄動為好……”
林偉雄雖然年紀還不到五十,卻是莊內辦事最穩妥、老成之人,所以這樁干係到鵝風堡的大事,從他的辦事角度來看,自有另一番見解。
“大哥!”未待林偉雄把話說完,林偉雄的弟弟林偉英呼地站起,“你休要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憑鵝風堡的實力和在江湖上的信譽,南天秘宮怎能相比?南天秘官既敢惹咱們,咱們還能怕了南天秘宮?再說救人如救火,小姐被劫,身中劇毒,若不及時搶救,小姐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怎對得起拯救鵝風堡的楊少主人?”
“這……”林偉雄被胞弟幾句話說得無言可對,支吾幾聲默然坐下。無論怎麼說是救人要緊。
“發武林帖,向南天秘宮討人!”
“救回小姐,摧毀南天秘宮!”
“向南天秘宮宣戰!”
“為死去的莊丁報仇!”
“重出江湖,再振雄風!”
象火星迸濺在乾柴堆上一樣,廳內頓時燃起了熊熊烈火,莊丁頭目們個個群情激昂,振臂高呼,喊聲在廳內迴盪。
凌雲花噙著淚水坐著,彷彿又回到了當年。
鵝風堡叱吒風雲,主宰著武林的命運,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凌風渡口設個小小的碼頭,閻王幫也要迢迢千里前來向鵝風堡請示……鵝風堡一封鵝毛武林站,九派十三幫誰不俯首聽命?多麼熱鬧、多麼愜意的日子!
眼前這清閒的終日無濟事事的生活,怎能和過去的熱鬧日子相比?她簡直不敢想象,自己這昔日調皮搗蛋,最愛熱鬧的小姑娘,這二十年的日子是怎麼熬過來的?重出江湖!不管丈夫楊玉怎麼反對也一定要重出江湖!
這是鵝風堡重出江湖的極好機會!
這一次她有充分的理由,不容楊玉拒絕的重出江湖的理由。
為了女兒和兒子,誰能阻止她重出江湖?在莊丁的吼喊聲中,她霍地站起,大聲道:
“發武林貼,重出江湖!”
“重出江湖!”莊丁頭目齊聲呼喊。
“慢!”凌志雲高揮雙臂站起身來。
喊聲頓止,廳內一片肅靜,只有石壁還在吼聲的餘被中微微顫動。
凌雲花一雙晶亮的閃爍著異樣光彩的明眸緊盯著凌志雲,那眼光中有乞求、期望和威脅。
凌志雲瞅著凌雲花道:“重出江湖,此事重大,還得與楊玉商量以後,再作決定。”
“爹!”凌雲花咂起嘴,抓住凌志雲的衣袖,“楊玉隱居在無果崖,根本就不管莊裡的事,這事要問他幹嘛?你是莊主,你作主,只要你一句話,我就要摧毀南天秘宮,讓鵝風堡的名字再次響遍武林!”
“可是……”凌志雲還在猶豫,自從上次莊內變故之後,他已變成了另一個人。
“我要!我要!”凌雲花腦腮上接出兩中淚花,雙手將爹的手臂一陣猛搖,“我要救女兒!要救兒子!要,要!”
她仍象當年一樣任性嬌橫。
“救兒子?”凌志雲微微一怔。
凌志遠立即起身,將嘴貼到他耳旁:“有消息說當年是南大秘宮的九僧劫走了肖玉,現在南王府的郡主娘娘和丁香公主都在南天秘宮尋找肖玉,我們可不能……”
凌志雲點點頭:“如果是這樣的話……不過是不是等於總管回來才說。”
凌志遠膘了凌雲花一眼道:“於總管此去長安,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米,我看是事不宜遲,我想如果於總管在此,他也一定會同意的,因為無論怎麼說,總不能明知小姐身陷賊穴,而見死不救吧。”
凌志雲咬咬牙:“好,就這麼辦!”
凌雲花聞言立即俎代皰替莊主下令:“林主事!”
“在!”林偉雄應聲出座,走至廳中。
“立即擬寫武林帖貼上鵝毛,快馬送往九派十三幫堂。”
“是!”
“蔡頭領,立即派人前往西山南天秘宮遞送生死帖,命九僧十日之內將小姐和肖玉送歸鵝風堡。”
蔡小被望了莊主一眼道:“少夫人,這肖玉可確在南大秘宮?”
凌志雲馬上道:“雲花,肖玉之事尚無證據,還是不要提它為好?”
凌雲花秀髮一摔,柳眉斜揚:“我就是要提;且不說肖玉是否在南天秘宮,南天秘宮能找我們的麻煩,我們就不能找南天秘宮的麻煩?這叫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蔡小波明白了凌雲花的意思,無論怎麼樣也要找上南天秘宮的碴!於是,他興奮地應道:“遵命!”
“劉頭領,你速去岳陽丐幫分舵,將本莊重出江湖之事告訴分舵主洪小八,請他代中莊主告喻天下。”
“是!”
“曹頭領,通知全莊莊丁準備摧毀南天秘宮。”
“是!”
武林又將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鵝風堡又將面臨一次更為嚴峻的考驗。
夜空,沒有明月,沒有星光。
山坳崖峰混連著灰沉的雲大,濃得宛似墨潑漆灑的烏雲,在空中層疊疊的堆壘著。山坳的鵝風堡裡燃起了點點燈火,在燈火的映樹下,天空的黑雲就象靈舉低垂的黑紗幕帷。
不吉祥之兆!
難道鵝風堡又要遭到一次空前的浩劫?難道災難又要再一次降臨到楊玉和凌雲花,這對不幸的夫妻身上?天才知道。
無果崖,久違的無果崖。
光禿如削的山峰直刺雲天,儲色的石巖上,沒有一顆樹,沒有一根草。
陡峭的山崖,沒有任何植物的禿頂岩石,也許這就是無果崖名字的來由。
然而,在陽光掩映下,在流燦跳躍的紅光中,無果崖卓立於蒼茫之中,似乎在笑做著足下的綠色大地。
這就是無果崖的不同凡響的氣勢。
穿過無果崖壁下的石潭,順著山洞石階而上,便可到達無果崖崖坪。
和山峰相比,這裡是一片綠洲,松木如蔭,花草交織,泉水瀑瀑。
崖坪左側的一堵石壁中嵌著一座石廟。
這就是當年斷魂谷門令主白石玉隱身的地方——隱身廟。
現在隱身廟內還住著一人,他就是當年威震武林,大義滅親的飛竹神魔楊玉。
不過,楊玉並沒有在此隱身,他雖住在無果崖隱身廟,江湖上卻是人人皆知,個個俱曉。
對這位眾人褒貶不一的神奇人物,有人敬他如神明,有人咒他如魔鬼,有人恨他恨得人骨,有人怕他怕得要命,然而無論是誰都不願去惹他。
於是,十幾年來,他就在此過著既是清閒又是無聊的生活。
慵倦的陽光懶懶地在崖坪上倘祥。
兩隻飛鳥掠過坪空,消失在崖谷的綠林裡。
一張石桌旁,兩人對坐,正在奕棋。
左酋的是個年近四十的中年漢,中等身材,濃眉俊目,一身粗布藍衫,他正手捏白子,低頭看著棋盤在凝目沉思。
陽光投在他清瘦的臉上,使得他有一份出塵的風采,從那種成熟俊朗的韻味,可以窺見他昔日必是個具有出奇魅力的男人。
他就是凌雲花的丈夫,那位為了拯救武林,獨力摧毀樂天行宮,在武林大會上殺死了自己親爹的飛竹神魔楊玉,現在是這山崖石廟的主人。
與楊玉對坐奕棋的是位身材魁偉的老和尚,他便是空然寺年逾八旬的天一撣師。
石桌旁還站有一醜婦,那是奉凌雲花之命從鵝風堡火急趕來向楊玉報信的伍如珠。
“叭!”楊玉將白子落在棋盤中央一塊黑子圈中,然後緩聲道:“大師請。”
伍如珠抿了抿嘴道:“楊大俠,夫人她還說……”
“說什麼?”楊玉隨口問。
“發給南天秘宮的生死帖和告示天下的武林帖都是用你的名義發的。”伍如珠一雙吊燈眼直瞪著楊玉。她認定楊玉聽到此話後,定會暴跳如雷。
沒想到,楊玉毫不在意的輕哼一聲道:“哦,是嗎?”
天一禪師手指微微一顫,一顆黑子落在白子旁邊,看勢是意欲截住黑子。
楊玉又抓起一顆白子,凝目沉思。
伍加珠眼珠一翻,咬咬牙,氣呼呼道:“你不關心鵝風堡的命運,可夫人和鵝風堡的每一個人都關心!你不愛自己的兒女,可夫人疼愛!夫人說,這次你若再不出山,她就永遠再不見你這個無情無義的冷血丈夫,她就……”
在伍如珠的連珠炮似的譴責中,楊玉落下手中白子,配聲道:“你的話說完了嗎?”伍如珠微微一怔:“完……了。”她要說的話早已說完,而且還多說了許多夫人不曾說道的話。
“你走吧。”楊玉手臂微微一擺,“大師,該您落子了。”
天一禪師目光一閃,黑子落下,與上手落下的黑子呈犄角之勢。
“可是……”伍如珠還想說話。
“去吧。”楊玉話音出口,手中又有一顆白子落入盤中。
伍如珠跟隨楊玉多年,深知他的脾氣,不敢再多言,只得噘起嘴轉身就走。
“嗯,”天一禪師身子一動,象是要喚住伍如珠。
楊玉手一擺:“大師又該你了。”
天一禪師黑子應手落下。這黑子貌似鉗截白子飛龍,實際上卻牆死了自家一個氣眼。
“叭!”白子落中黑子死穴,將已成特角之勢的一片黑子點死。
楊玉道:“大師,您今日下棋怎麼如此心神不定?”
天一禪師推開棋子道:“楊施主,好定力!老衲佩服,佩服!”
楊玉目芒一閃,沒再說話。
天一禪師正色道:“依老衲看,楊施主這次是非出山不可了,可謂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楊玉淡淡淺笑:“我早已退出江湖,把江湖上的一切早都忘了,此話從何說起?”
“楊
施主雖已志了江湖,但江湖仍沒忘記楊施主,據老衲所知,楊施主雖已隱山近二十年,但現在江湖上提起楊施主的名字,乃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佛法無邊,難道無解脫之法?”
“楊施主一心向佛,心誠意切,老衲深知,但施主為何終不能超見解脫?只因一段塵緣未了,就象當年你大伯凌志宏一樣,那般的修性,也不得解脫,這就是老衲所言的身不由己。”
楊玉垂頭思忖片刻道:“大師所說‘塵緣’,不知何指?”
天一禪師二指拈鬚,雙目凝視著楊玉道:“楊施主當年武林大會殺父,雖是大義滅親之舉,卻也是大逆不道的不孝之罪,古語曰,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楊施主此次若又置兒女不顧,縱有百竭誠心,也決難歸入佛門。”
楊玉臉上陰雲密佈,雙眉緊蹙,可以看出在他那冷摸的外表之下,藐含著無限沉痛。天一禪師輕咳一聲,又道:“恕老衲直言,楊施主除此之外還有一段情孽……”
楊玉全身一抖,兩目精芒畢射:“如此說來,我只有重入江湖才能替自己贖罪?”
“楊
施主並沒有什麼罪要贖,而是應該要把自己要做的事做完。”
“真的麼?”
“真的。”
“這是大師的看法?”
“是的,不過以老衲看來,該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楊玉沉默半晌,復又抬起頭來,望著天一禪師道:“據我所知,當年劫走玉兒,現在劫走紅兒,這都是一個陰謀,目的就在逼我出山。”
“那麼施主就更沒有不出山理由。”天一禪師道。
“大師的意思是,我應該去揭露這個陰謀?”楊玉問。
“我說過,你應該把自己要做的事做完。”
“可是我已是一身罪孽,若是再踏入血腥之中,豈不更是罪孽深重,定入地獄?大師菩薩胸懷,悲天憫人,望指我一條出路!”楊玉抬頭望著天一禪師,沉鬱而迷憫,那神情就象一位虔誠的乞求超度的罪人。
天一禪師道:“楊施主,‘菩薩胸懷,悲天憫人’這八個字老衲不敢當,常言有句話,楊施主可曾聽過?”
“大師指的哪一句?”楊玉問。
天一禪師沉聲道:“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楊玉頓時啞然,良久,仰天一聲長嘆。
此時,伍如珠復又從崖坪山洞口鑽出。
楊玉扭過臉:“你還沒走?”
伍如珠垂手道:“稟主人,天下第一捕快姜鐵成在洞外求見。”
楊玉和天一禪師迅速地交換了一下跟色。
姜鐵成來此幹什麼?很顯然,本來就複雜的事情,現在變得更加複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