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萬和平聽得心酸,又想馬上脱身,安慰道:老人家要發揮餘熱啊,一看就知道您是搞研究的。
那人説:是啊,我這工作,出不得一點差錯。萬和平問:您什麼工作啊?
老人道:我是中國可供砍伐植物研究所的研究員,負責植物觀察。明年研究所就要升研究院了。
萬和平惋惜道:那您明年都可能是院士了。您具體做什麼工作啊?
老人擦了擦眼睛道:我是樹齡員。
萬和平想當然道:那可需要很強的植物知識和經驗才行,得判斷植物的年齡,每種植物的特徵都不一樣,是專業技術人員。
老人説:是啊,每次工作頭都很疼,尤其是碰到幾百年的老樹。
萬和平道:那老人家你是怎麼判斷樹木年齡的呢。比如我們眼前這棵樹,大概有多少歲了呢?
老人説:我們採取的辦法,就是看。你想知道,我就告訴你。
萬和平本來急着要走,結果被吊起了興趣,説:您説,看看您説得準不準。
老人不頤腦袋流血,站了起來,從隨身的大包裏取出一把斧子,"嘿喲"一聲,幾斧子當街把樹砍了。
萬和平目瞪口呆。樹緩緩向街邊倒下,路上的車紛紛閃躲,樹倒下還壓斷了不遠處電杆上的電線和電話線。倒下的樹幹橫在馬路當中,一輛汽車沒來得及剎車,當時就撞了過去,衝進了路邊的櫥窗。一樣停得端正。一個人想湊近過來看看到底發生了什麼,不幸一腳踩在裸露的電線上,當場身亡。另一個來搶救的以為是汽車撞傷,拉了一把,也死於非命。樹兩邊汽車的剎車聲不絕,路邊每個人都拿起自己的手機在報警。
老人緩緩彎下腰,數了一遍,又複數了一遍,抬頭對萬和平説:十一歲。
萬和平怔了幾秒道:你早説你的工作是數年輪就得了。你還……我走了,再見。説完連忙拔腿就跑。
在一片靜止的人羣中,突然運動的那人特別奪目。眾人發現了萬和平,大喝道:他,是他砍的樹,抓住他。
萬和平連忙從兜裏掏出罐可樂,手扣在拉環上,大吼:誰敢過來!
(37)
眾人連忙停住,後退三步,匍旬在地上。萬和平拉着老人穿過弄堂,到了另外一條路上,招了一輛出租車,對司機説:出城,到大山子。
萬和平坐在出租車上,把拉環給拉開了,喝了幾口,抹嘴道:太危險了。太危險了。一會兒過幾個路口你就下吧。
我回去了。這事跟我可沒關係。
老人連聲説:哦,哦哦。出租車拐了幾個彎,司機對萬和平説:媽媽的,前面堵車了。我看看,我操,一棵樹倒在路當中。
萬和平嚇了一跳,連忙説:倒,倒,掉頭。
司機説:那要繞點路嘍。
萬和平道:繞。
車子很快開出了城,萬和平輕聲道:算了,你還是跟我一起避避風頭吧,免得説起來是我指使你砍的樹。
打車到了城外,兩人下車又轉了輛出租車,到了學校門口。萬和平連忙找到了大麥,大麥看着萬和平帶來的老人説:你這是什麼癖好,別人都是帶女人回來的。
萬和平道:別提了,他在街上殺了兩人。我帶他回來避一避。
大麥重新打量了一下老頭,説:這麼狠,用什麼?
萬和平道:樹。
大麥滿腦子搜索了一下,印象裏沒有這個武器。萬和平説了一遍事情經過,大麥恍然,説:這是個人才。
萬和平把老人引來,問:你叫什麼名字?
老人道:我叫劉小力。
大麥説:好吧劉老,你也知道外面現在肯定滿世界都要抓你,你就暫時到這學校裏教教書,我們都是支教的。你退休了,也閒不下來,這裏屬於支援教育,工資雖然少點,但你教一個徒弟要多少時間啊,這裏一下就是幾十個人,都是你的徒弟。
老人連聲稱是。
大麥轉身問萬和平有沒有人看見你們來這了,萬和平還沒回答,老人過來忐忑不安道:我這心裏不踏實啊,這該怎麼辦?
大麥抓了一把沙子往地上一灑,道:有多少?老人連忙扶正眼鏡,跪在地上,弓下身去逐粒細數。
(38)
在學校裏要比大家閒置的時候忙多了,婁梯自己不用做槍以後開始專心研製炸藥,並和學生一起實驗。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從那些高質量的從沒有擊發過的樣槍裏挑選一支,改成狙擊。本來狙擊都是由步槍改來的,但大麥的要求是不需要一公里外的精確射擊,有個一百米就成了,所以只要挑選一支槍口初速比較高的手槍,把槍管加長以提高精度,再架一個瞄鏡就可以了。
大麥把所有自然課交給了婁梯,婁梯自然把它上成了化學和物理課,反正都是聽不懂,所以都一樣。婁梯覺得給學生們講鳥為什麼會飛很無聊,索性自己想什麼就和學生們想什麼,這節課教授的就是如何製作硝酸甘油炸藥。
婁梯自己也沒有做過,心中有很多困惑,生怕一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給炸飛了。萬幸的是,濃硫酸,濃××正好在這所學校裏都有。但婁梯沒敢拿出來給學生攪拌,怕當地也有個潑水節的風俗就完了。但正愁沒有蘇打和甘油,婁梯想的是從學生那裏獲得,就像昨天的槍一樣,所以當天就問學生,哪位家裏有蘇打和甘油的,帶來了自然考試就加分。結果第二天帶來的都是蘇打水和魚肝油。婁梯就着蘇打水吃了魚肝油就當給自己進補了,想這些東西還是要自己去弄,此時,他們的班長把甘油和碳酸納帶來了。
婁梯大喜過望,馬上調配了碳酸鍋溶液。這是最容易的一步。就當是調飲料了。學生們分為三組,一組負責觀察温度,一組負責去弄冰塊降温,還有一組盡情地玩,當然,這就和槍斃前盡情地吃是一個性質,因為他們要負責把硝酸甘油滴到碳酸納溶液裏。
過程非常地順利,因為哪位學生弄爆炸了,期末考試要扣十分。當然,這人能不能見到期末考試的試卷都是大問題。因為學生們不知道自己做的東西具體是幹嗎的,所以心裏沒有任何壓力,手也都穩,而且學校實驗室大,原材料多,不到一天就超過了計劃。學生都興高采烈,婁梯也承諾,到期末考試的時候每個入都加十分。
然後這麼多的硝化甘油就成了問題,首先要把它的性情穩定下來,你不能拿着試管上戰場,最後用什麼來穩定硝化甘油的情緒有待商榷,但肯定不是居委會大媽。這一天就這麼過去了。
到了晚上,所有的人聚在操場上燒烤。烤的是一頭豬,這頭豬是從山腳下乖僻的老頭那裏得來的,他養了很多條狗,關在一起,打算吃肉。按照他相信的一個傳説,養十條狗,滿一年,殺了分十天吃,每吃一隻就能延年一歲。他唯一的寵物是一頭豬。這頭豬天天洗澡,白白淨淨的,老漢每天都要遛它。但是前幾天老漢老死了,十條狗跑得無影無蹤,只有這頭豬流浪到了學校裏。
篝火點起。洪中第一個站起來説:我們有發電機了。今天晚上我們要用它發電。
眾人歡呼,都問他何以這麼快用沙灘車的發動機做了一個發電機,洪中回答道:街上買的。
大家一陣嘲笑。
(39)
哈蕾起身給大家唱了一支歌:
一條大河波浪寬
風吹稻花香兩岸.
我家就在岸上位
聽慣了梢公的號子
看慣了船上的白機
姑娘好像花兒一樣
小夥兒心胸多寬廣
大麥起身用蓋過哈蕾的聲音和聲:
為了開闢新田地,喚醒了沉睡的高山
讓那河流改變了模樣
這是美麗的祖國
是我生長的地方
在這片遼闊的土地上
到處是莊稼
遍地是牛羊
聽罷眾人又鼓掌不已,大麥也覺得自己的最後兩句耳熟彆扭,説道:無妨無妨,很多名貴狗也都是雜交出來的品種。
聽着這話麥片笑得特別歡。麥片在從良以後的幾天表現得比幼女還要稚嫩。女人就是有種將一段一段生活隔斷的本領,當女優的時候優,從良了以後良,總之什麼時候都很優良。麥片似乎從來都不記得自己以前做過的事情。生活實在是最無辜的事物,它明明最公正。卻被無數人用作自己做壞事的藉口。一切都是生活所迫,而生活卻從來沒被抓住過。當然,麥片乾的不是壞事。這只是一個職業,有人偏偏喜歡幹這行。比如王智。從某種意義上來説,和一個妓女談戀愛,那是賺了,想得再開點,還能想出點優越感來,你們都要花錢的東西我不用花錢,豈不是很好。
麥片此刻依偎在王智的懷裏聽着自己的偶像唱歌。而米旗正在想着他的秦藝。他肯定是愛上了秦藝。他覺得當時他應該義無反顧用自己賺的八幹塊錢把秦藝贖出來再説。可是贖出來了以後能做什麼呢,自己又如何去空手賺錢呢?米旗突然想,秦藝這麼好看,説不定可以八萬塊錢給賣了。這樣一個進出,自己就賺了七萬二。
石山到現在所有的事也就是做了一個籠子。平時就寫幾首詩,抒發抒發自己的小感情。石山也從來沒有談過戀愛,沒有遇見過自己喜歡的姑娘,他覺得這世界上一切事等都是必然,一般抱着事等必然這種想法的人,必然等事。所以,他就很少自己有所活動。他説他的命裏三十歲的時候才能遇到合適的女人,對此他深信不疑。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託夢告訴他的。他的信念之堅定,讓人覺得就算他現在判了二十年,他都將會在那年去監獄裏找個人相好,哪怕同志一場。什麼叫所謂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裏,就是扯淡。看看説這些話的都是些什麼人吧,他們太卑微了,什麼都不能掌握,所以假裝掌握着自己的命運,讓自己什麼時候談戀愛就什麼時候談戀愛,什麼時候吃飯就什麼時候吃飯,什麼時候大便就什麼時候大便。這並不叫生命掌握在自己手裏。這充其量就是生理掌握在自己手裏。生命以及其運是自己最不能掌握的東西,或者説,人只能絕對保證掌握他如何走向壞的一面,而永遠不能有把握地讓他走向好的一面。石山比相信自己能改變命運的人更慘,那就是相信命運。至少那些人忙忙碌碌沒空瞎想,石山卻終日不做任何事。就算人相信能中彩票,也至少要買一張試試吧。於是,他寫起了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