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兩句話應該放在一起看:“我永遠愛你”和“剎那即永恆”。
説我永遠愛你的時候,永遠,就等於剎那。
我想他説他愛我時,真的相信他會永
遠愛吧!可惜我當時不明白。
我曾以為他不愛我,我就沒辦法再愛
自己,他放棄我,我就更急着放棄我自己。
——錢小莉
“你到底到哪裏去了?”賀佳勤想這樣問孫祈偉,可是她沒有。她不想當個興師問罪的女人。
雖然對他的無故失蹤,她徹底痛惡。
尤其在她的生日,他和她約好,六點鐘來接她下班。七點鐘,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還不見他的人影。七點半,他才打電話給她,充滿歉意地説:“對不起……剛才有事耽擱……”
不願意説謊或找藉口,是孫祈偉的優點也是缺點。賀佳勤隱隱感覺到,他的“有事”並不單純,但她並不想直接問。如果他不想説,她問了他也不會説。如果他告訴她,他又臨時多了一個廣告拍,被張慶華抓去開會,她會很容易釋懷。畢竟這是個重要的人都以公事為先的社會。
“你在哪裏?要我繼續等你嗎?”賀佳勤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保持不愠不火。
“對不起,對不起……我……還要一點時間,你可不可以先吃點東西,稍後我會到你家找你……”
“好吧。”
賀佳勤在同事走光了之後,已獨自發呆很久了。
“生日快樂!”他掛掉電話前説。
她想起去年的生日。去年的生日,她還和楊選住在同一屋檐下。她沒提醒楊選,因為過了二十五歲之後,她就不想再慶祝生日了。楊選也順理成章地忘了。那天兩人都加班,她回家時路過西點麪包店,冰櫃裏頭的蛋糕似乎蠻可口的,她於是為自己順便買了一個生日蛋糕。
那天只接到賀佳慧的禮物。中午和佳慧吃飯,佳慧送給她一個喬治·傑生的銀製造型胸針。每年,佳慧都不會忘記她的生日。
“今年為什麼連佳慧都沒找我?”她託着腮落寞地想,一邊拿着筆在紙上畫各式各樣的衣服。畫圖有時候是無意識的動作。當她隨筆塗鴉和工作無關的服裝畫時,她是一個主宰者,可以不管市場的潮流取向,可以讓模特兒穿上蝸牛圖案或長龜甲殼般的衣服,像個惡作劇的孩子一樣。
“惡作劇也有快感吧?”她想。
不然,為什麼會有人不斷的以惡作劇挑釁她呢?她到底得罪了誰?還是她根本沒得罪誰,只是被人當成玩弄取笑的靶子?
今天上午,楊選請人送了一個雙層蛋糕到辦公室給她,大概也是想起去年的疏忽,有意來彌補吧。去年她自己買了生日蛋糕。楊選比她晚一步回家,一進門,她就問楊選:“吃蛋糕嗎?”看到她買的紫色芋頭蛋糕,楊選竟批評了一番:“以前我媽做的芋頭蛋糕,比外面賣的這種實在多了。這種紫色,一看就是添了色素……”
她臉色沉了下來,對他説:“不吃就算了,少*%裏*%嗦,今天是我生日!”
“對不起,對不起,我住嘴……”楊選恍然大悟,“我吃……好好吃。”
她又氣又好笑。
“我該送你什麼?”
在生活上,任何傢俱及衣飾的挑選,他已經習慣以她的意見為意見。可是在挑生日禮物的時候,她實在不希望他還這般天真地徵求她的意見。這會讓她覺得,身邊的男人不夠在乎她、關心她。
“不必了。”她撇撇嘴説。
“可是我吃了你的生日蛋糕。”楊選想了想,“這樣吧!我們現金交易。”他拿出皮夾,“我這兒有兩萬塊,你看你喜歡買什麼!”
他臉上的表情有點得意,好像覺得自己慷慨極了。值得諷刺的是,和他在一起時,他不記得自己的生日,分開後,他卻記得清楚。
楊選應該還記得去年的事,不然,不會有這個雙層紫色芋頭蛋糕出現。她捧着切好的蛋糕請同事吃時,同事的眼神都有一絲驚慌。每個人都還記得,她收到一個包裹毛毛蟲的事情。他們擔心這個蛋糕也是一個惡作劇,搞不好染有劇毒。賀佳勤再三解釋,才有人肯動口。但她到茶水間去丟垃圾時,打開垃圾桶的蓋子竟意外地發現,裏頭有好幾塊紫色蛋糕。有人還是不放心,把她的生日蛋糕偷偷丟了,抵死不肯咬一口,因為怕死。
送毛毛蟲給她的人,若得知後續的“毛毛蟲症候羣”,一定會躲在暗處拍手叫好吧!
楊選已經想得夠周到了。怕她沉浸在包裹效應之中,親自把蛋糕給她送來。
“對了,還有一張生日卡呢?”
賀佳勤開始在辦公桌前翻箱倒櫃。楊選又給了她一張生日卡,只是他還帶了徵信社的小董來,她不好當面拆,隨手把卡片藏了起來——究竟藏在哪裏?
“如果我的生活每一天都充滿這麼多問號,我會發瘋的,總是在找、找、找……”賀佳勤自言自語。楊選約了小董來,也是為了給她另一個禮物。他請小董去查“毛毛蟲”一案,看來已稍有眉目。
“如果不是我神通廣大,這個錄影帶是不可能調出來的!”小董是個戴着超級厚眼鏡、穿着二十年前款式西裝的矮小男人,一點也沒有偵探的幹練模樣,但是誇起自己的辦事效率來,卻很像西部警匪片裏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的警長。
她以為就會水落石出,可是……
“很抱歉,這個人我不認識。”賀佳勤説。徵信社的小董費盡心力地調出了郵局的錄影帶,還是徒勞無功。寄快遞的人,顯然是個陌生的年輕男子,一臉篤實,送包裹時一點猶豫恐懼之情也沒有,顯然是受人所託來辦事的。
“反正只要給點錢,很容易找到人幫你代寄東西。這個惡作劇的傢伙考慮得很周到,智商不低嘛,可以請他進我們這一行。我們這行人才奇缺……”小董説。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楊選搖頭嘆口氣。
“多少錢?”賀佳勤問。
“這個……這個……”小董看看楊選。
“我負責好了。開在我賬上。”楊選説。
“不,是我自己的事,麻煩到你,已經很不好意思。”
楊選不好受,賀佳勤今天言行舉止特別生分。
“晚上,有約嗎?”他想幫她慶祝生日,又不好直接開口問。
“不用,謝謝。三十歲生日,沒什麼好慶祝。”賀佳勤的口氣淡得近乎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