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姊……”駱以菲困惑地看着她,想看出她笑容裏一丁點的不願意或是勉強,但卻是半點也沒有,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不只學長不愛學姊,連學姊也不愛學長嗎?那他們兩個人為什麼要在一起?
“快點走吧,不然上課要遲了。”向美靈出聲催促他們。
秦牧宇笑着點點頭。“那我們先走了。”
“拜。”向美靈朝他們揮揮手。
“學姊再見。”駱以菲輕輕地説,環在秦牧宇頸項間的手不自覺地想鬆開。
秦牧宇卻把她抱得更緊。“你想掉下去?”
她仰起臉瞧着他,他的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反倒嚴肅得緊,剛剛,他對學姊笑得很温柔,現在,面對她,他卻是冷着臉的。
“你跟學姊説是你絆倒我的?”
“嗯。”
“為什麼?”
他低頭看了她一眼。“你的確是因為我才在樓梯間跌倒的,不是嗎?”
“所以,你是因為對我感到抱歉,所以才打算每天接送我上下學兼送三餐?”
“不然你以為呢?以為我是因為喜歡你想追求你才這麼做?”他提唇一笑。“我説過了,你連美靈的——”
一隻手驀地過來堵上他的唇,不讓他再説下去。
“夠了,我知道你很討厭我,不喜歡我,但這樣當着人家的面批評對方是很不禮貌的行為,你不知道嗎?”
他深黑的眸瞅着她,瞅得她發慌,甚至臊紅了臉,連摀住他嘴巴的手都發燙了,趕緊抽了回來。
“你幹什麼這樣看人?”她別開眼。
“我高興。”
“可我不高興被你這樣看。”
“那是你的事。”
“你——”
“到了。”他把她抱進上課的教室,她的同學們戲謔地發出一陣噓聲。
“英雄!”有男生在吹口哨。
“你是駱以菲的男朋友嗎?哪個系的?”幾個女生跑過來問。
被放在座位上的駱以菲尷尬地伸手拉住她們。“別問了你們,他只是一個很討厭我的傢伙,逼不得已才送我上下學的。”
“是嗎?”幾個女生看看她,又把目光轉向那個抱她來的男人。“為什麼逼不得已啊?”
秦牧宇好笑地揚唇。“因為我有把柄在她手上啊。”
駱以菲紅了臉,瞪他一眼。
他對她眨眨眼,帥氣的轉身走了。
他的背影好看得不得了,高大挺拔勁瘦,比例可以説是完美到無法無天,只是……
卻很孤單。
孤單到她想衝過去抱住他。
有一種愛叫包容,將那男人的壞寵到無法無天,然後,塵歸塵,土歸土,終是如夢一場。
整整二十天,秦牧宇都是這樣接送她上下學,外加偶爾陪吃陪喝,連她的書包都是他在拿,話像是二十四小時隨傳隨到的男傭——
雖然這個男傭對她而言很難用,因為她不敢大方用,而且在不得不用的狀況下,還要跟自己的理智及情感拔河,想親近他,同時卻又恨不得離他遠些。
因為腳傷不便,駱以菲這陣子還是沒去社團,向美靈偶爾會替她送飯過來,陪她在教室午餐,好心的同學們也會輪流陪她去上廁所或買東西,要説這腳傷帶來什麼收穫,那就是滿滿的友情與同情。
當然,還有秦牧宇。
他每天出現在她面前,雖然還是那副痞子樣,但她發現他真的很細心也很温柔,嘴巴不饒人,舉止卻十分體貼,這二十天下來,面對他時而認真時而玩笑的態度,她也從一開始的慌亂、不知所措,學會鎮定如常。
他常常將她抱上抱下的,手腳卻很規矩。
他常常用迷惑人的眼神看她、逗她,卻從來沒有真正對她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
她知道自己越來越喜歡他了,明知這樣的喜歡很無望——
一來她不能對不起學姊,二來秦牧宇也不是一個她愛得起的男人,所以,就只能喜歡,永遠也不能説出口的那種喜歡。
這幾天她的腳已經不疼了,除了隔幾天的晚上要敷一次藥外,上學時她已經可以像正常人一般走路,只是要慢慢走,因為使力的關係,上下樓梯還是有點隱隱的疼,不過對她而言,現在的狀態簡直是天堂。
今日,陽光燦燦,空氣裏飄散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
她起得特早,推開窗時看見隔壁鄰居家院子裏的綠意,忍不住大大吸了一口氣。再從櫃子底下翻出一條橘色短花裙,上身套了一件白色立領削肩上衣,穿上白色圓頭娃娃鞋,拿起包包就出門了。
沒想到住處的門口卻停着那輛熟悉的藍色寶馬,車子的主人看見她,推開車門下車便大步朝她走來——
“這麼早想躲開我嗎?”秦牧宇戴着酷酷的墨鏡,眯着眼睛看着今天的駱以菲,甚至對她吹了一聲口悄。“小學妹今天很漂亮,不打算見我的日子倒是特意打扮了,怎麼?每天故意醜醜的見我,是怕我對你伸出魔爪嗎?”
駱以菲微笑地看着他,心裏卻是心虛的怦怦跳。
昨天她分明已請學姊轉告他,從今天開始不必來接送她了,他卻還是一大早出現在這裏,甚至比平常時間早了半個鐘頭,像是算準了她今天會提早出門似的……是啊,他説的沒錯,她是真的下意識地在躲他,可是她絕對不會承認的。
她回他一句。“是知道你一定不會聽學姊的話照樣跑來堵我,所以刻意為你打扮的,這樣,你聽了應該很高興吧?”
秦牧宇半點沒把她的話當真,唇角揚起帥氣的笑,看她的目光多了一點特別的東西,像是讚賞,也像是失落,讚賞她終於可以這樣落落大方面對他的嘲弄,失落於少了一個可以逗弄調笑的對象。
以後沒借口這樣天天來看她了。
以後沒借口動不動説要吻她了。
就算他因為她一句不必再來接她的話而夜不成眠,非得死皮賴臉一大早守在這裏堵人,今天也該是最後一次。
竟有點不捨……
這樣的情緒,他以為不會再有,至少,不會再對其他女人有。
駱以菲……是個意外。
他不想承認卻不得不承認的一個——他生命中的小意外。
他希望她小到可以很快地被他遺忘,但此時此刻站在這裏望着她,他卻像是渴望把她深深印在心底。
駱以菲靜靜的站着,迎着他久久未移開的視線,莫名感受到他墨鏡底下的那雙眼,帶着濃濃的依戀……
她唇上的笑不見了,一顆心驀地變熱,然後是她的眼眶,不只熱了,還紅了。
他真的很討厭!
為什麼要這麼看她?
明明對她不屑一顧,明明冷着臉説她連學姊的一根手指頭都不如,為什麼又要拿這樣的眼神瞅着她?
好氣……
偏還不能對他吼——除非她想再一次自取其辱!
方才佯裝的落落大方,她已經演不下去,低下頭,她安靜的越過他就想走開。
一隻手倏地抓住她——
“上車,我送你。”秦牧宇啞着嗓道。
“不要。”
“最後一次,我不會再來了。”
他一句不會再來了,讓駱以菲的眼淚驀地從熱熱的眼眶裏滑落下來,一滴一滴又一滴,她不敢伸手抹,不敢用力呼吸,不敢回頭,不敢説話,就怕他發現她像個白痴一樣,竟為了他而哭。
可,他怎麼可能不發現?
她的身子在顫抖,冰涼的手緊握成拳,半聲不敢吭一下,還有那就算努力壓抑也掩不去的帶淚吸鼻聲。
秦牧宇的心一緊,扣住她手腕的手也跟着一緊,竟握得她發疼。
“為什麼哭?”他問。
聞聲,她的淚掉得更兇。
他皺起眉瞪着她。
咬唇再咬唇之後,她才可憐兮兮的開口。“是你弄疼我了……放手,我就不會那麼痛了,放手,我就不會再哭了……放手吧,求求你,秦牧宇。”
這是她第一次喚他的名字……秦牧宇眼神一黯,卻是求他來着。
她説,放手,她就不會那麼痛了。
她説,放手,她就不會再哭了。
是嗎?是吧?這樣,對她最好。
扣着她的修長指尖驀地鬆開了——
聽她的,他放開了她,不想看她痛,也不想再見她哭,只好……看着她慢慢的從視線裏走開。
越走越遠……
不知是她的躲藏功力太高強,還是他大多數時間都在準備研究所畢業論文,駱以菲之後有好大段時間沒有再見到秦牧宇,也幾乎沒再遇見過學姊。
她像個縮頭烏龜似的,因為她太脆弱,只好一直躲在殼裏,對這些相關人事物不聞不問,能避就避,自以為思念可斷,時間畢竟是治癒人心的良藥,耐着性子跟它磨,再大的傷口也是會好的。
卻未料,老天開了一個大玩笑……
所有曾經的自以為是,全因為這突如其來的消息給打破打亂了……
盛夏的教堂裏,隱隱約約的哭聲像張網,把人的心牢牢困住,幾乎要讓人透不過氣來。
駱以菲不是基督徒,第一次參加基督徒的告別式,手裏握着放在前座後方的聖經,耳裏聽着台上的牧師在唸祝禱,一切陌生到不像是真的。
她的淚一顆顆地掉,根本聽不清枱上的人在講什麼,眼睛都朦朧了,什麼也看不清,之前親人致詞的那段話,已夠她淚不成言。
沒想過,那每次見到人都笑得很甜很温柔的學姊,竟是癌症末期的病人,每天跟正常人一樣上下課,嘴裏沒一句牢騷,眼底是滿滿的温暖,這樣一個女人竟病了好多年,卻很少人知道,至少,她什麼都不知道,連聽説也沒有。
“看見沒?他來了!”一片靜默中,突然有人説。
“誰?”
“秦牧爭阿,美靈的男朋友。”
駱以菲聽見秦牧宇三個字,驀地一怔,不由地抬眸望向入口——
“她男朋友?怎麼現在才來?天啊……瞧他,那是什麼笑容?”
“他在笑?不會吧?”
“是在笑,而且笑得帥氣迷人元比,究竟想在告別式上勾引御阿?他真的是美靈的男朋友嗎?他看起來一點都不傷心。”
“這就是他,他一直都這樣,美靈在世時,他也是這樣吊兒郎當的,可是美靈總是寵着他,説她就喜歡他這樣。”
“他知道美靈一直在生病嗎?美靈不會連他也瞞着吧?”
“那要問他……”
“如果知道,那小子還會跟美靈在一起嗎?”
“不可能不知道吧?他們同居過……”
駱以菲閉上眼,伸手搗住耳朵,不想再聽,也不想再看。
告別式結束後,駱以菲是第一個走出教堂的。
現在的她不想和任何人説話,不管是社團的學長學姊還是學姊的親人們,因為她不懂説什麼安慰的話,也無法平息內心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紅磚道上的行道樹,讓炎熱的夏日看起來清涼了些,她沿着紅磚道走,沒多久便走到了一所大學的校園,今日正逢假日,整排的車停在園道上,在燦燦日陽下閃閃發光,刺眼得緊。
眯眼的同時,駱以菲看見了那道久違的身影,高大挺拔又孤單的身影,他正瞪着眼前的藍色寶馬,雙手閒散地插在褲袋裏,給人一種十分沉靜幽遠的感覺……如果不是突來的撞擊聲硬生生響起的話。
她被眼前的景象駭着了,秦牧宇正用力一拳揮向他寶馬的車窗——
這一拳又狠又重,聽得她心驚膽跳,幸而今天校園裏人很少,只有幾個在遠處籃球場打球的男生看了這頭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