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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結果,我準備了半天,到了上海,一點都沒用上。

    那個負責面試的李經理比我還客氣,一口一個聶小姐,什麼都沒問,客氣的和我聊了一個小時,然後就説歡迎聶小姐加入。還問這次來上海是否安排好食宿,如果沒有公司可以代為安排等等。

    我一頭霧水地應付完,起身離開的時候,李經理拉開門送我出去,笑容:聶小姐,代我向聶先生問好。

    原來如此。

    父母離婚後,我和父親已經久未聯繫了,差點忘記了我父親是聶程遠。我的父親,我傾向用比較英俊的中年大暴發户來形容他,年輕的時候窮得揭不開鍋,只有我老媽肯嫁他,人到中年身份地位都有了,卻追求起愛情,和老媽離了婚,和當初離開他的初戀情人在一起。

    還好我老媽豁達,跟我説:你爸年輕英俊的時候都歸我了,現在老頭子一個誰稀罕。不過她卻嚴禁我從父親那裏拿一分錢,説我是歸她的,我想老媽心中其實還是介意的。

    前幾天久未聯繫的父親忽然打電話給我,問我何時畢業有什麼安排,聽我説投了簡歷,問我投了哪家公司。我哪裏記得那些公司的名字,唯一知道的就是莊序幫我投的那家叫什麼盛遠的公司,就説了這個,父親當時沒説什麼,然後又問了些事情就掛了電話。

    現在想來,他之後肯定通過關係做了安排。

    原來不是因為莊序的關係,心中不知為何有些失落。

    在回南京的火車上,我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去盛遠工作。本來按照跟媽媽的約定,我是應該拒絕的,可是我忘不了走出盛遠大廈的時候,抬頭看到的對面大廈的那個標誌。

    金色的,在陽光下閃着耀眼光芒的圓弧型標誌A銀行。

    將來莊序工作的地方。

    晚上回到宿舍,宿友都關切的問結果,我有些苦惱的説:我還沒決定要不要去。

    結果第二天和思靚一起在食堂吃早飯的時候,思靚埋怨我説:曦光,你昨天説話也太不小心了,容容一直沒有接到面試通知。

    啊,這我倒沒注意,我點點頭説:知道了。

    下午那位李經理又打電話來,詢問我簽約的意向,我遲疑了一下説要考慮,他立刻又抬高了薪水福利,其實我所投的職位不過是個閒職,就算在上海,也不過三四千的薪水而已,哪裏有他給我的那麼誇張。

    他大概以為我嫌薪水太低在拿喬。

    掛了電話,忽然覺得有點難受,在學校的湖邊來回的走。

    幾乎可以想象如果我去盛遠工作會是什麼樣子。其實在無錫的事務所也是這樣,和我同去的其他幾個實習生都被指使來指使去做牛做馬,唯獨我最好過,就算有人讓我辦事,也是滿面笑容客氣萬分。

    可是別人心裏是怎麼想的呢?雖然我並不太在乎別人的想法,可是做一條莊序説的那種寄生蟲,好像也很沒意思。

    在湖邊遊蕩了一會,我打電話給媽媽,跟她説我想自己找工作試試,媽媽先是反對,後來説着説着卻又高興起來,説我終於曉得自己謀劃了,然後又叮囑我如果找不到別死扛着,她再給我找。

    其實打電話前我還是模糊的一時性起,不知道自己究竟想怎麼樣,可是媽媽高興欣慰的聲音卻讓我堅定了起來。

    自己找工作吧。

    至於盛遠我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發呆。

    我大概還是會拒絕的吧,不是因為爸爸,而是因為那裏太近了。

    去和不去,都是因為那裏離莊序太近了。

    打定主意,定下心來後,我繼續趕論文,這幾天煩惱工作的事情,論文進度又落下了。

    這天我正在圖書館雜誌室抄資料,手機中傳來短信,是思靚的曦光,回宿舍一下,有事。

    咦,難道晚上要聚餐?

    最近大四聚餐熱,我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看看的確是吃飯的時間了,我立刻把書還了,興奮的揹着書包往宿舍衝。

    回到宿舍,推開門,先把書包扔牀上,誰請客啊?

    沒人回答我。我這才發現宿舍裏的氣氛有點陰沉古怪,宿舍裏的人除了小鳳去了上海,其他都在,莊序竟然也在,我奇怪的看了他兩眼,難道他又要請客?

    只是,他們幹嗎都看着我?

    過了一會,容容首先開口,語氣絕對稱不上友善。

    聶曦光。

    幹什麼?我莫明其妙。

    你還問我幹什麼,這不是太奇怪了嗎?容容冷笑説:你做了那種事難道一點都不心虛?

    我做了什麼?我被她這種指責質問的口氣弄得有點火大,腦子裏的雞鴨魚肉一下子全飛走了。

    容容,你理智點,事情還沒有弄清楚。思靚從椅子上站起來,凝重的對我説:曦光,你星期一下午,有沒有接到容容盛遠的面試電話。

    我搖頭,這什麼跟什麼啊。

    到現在還不承認,聶曦光,想不到你居然會這麼做。容容説話時的表情是奇特的,似乎很氣憤鄙薄,可是又帶着藏不住的得意。

    阿芬小聲的插嘴:會不會是西瓜忘記了,那天我們走的時候她不是在睡覺嗎?可能接了繼續睡,起來就忘記了。

    阿芬這麼一説,我總算有點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容容難道是在懷疑我接了她的面試電話沒通知她?心中好笑的感覺多於氣憤。是不是搞錯了,我沒接到容容的面試電話。

    何必否認。容容還是那種口氣,可惜你機關算盡太聰明,如果不是我打電話去詢問,恐怕真讓你瞞天過海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我按捺住火氣,深呼吸一口氣,轉向思靚。思靚,你能不能把事情從頭到尾説一遍。

    思靚點頭。是這樣,容容一直沒接到面試電話,所以打電話詢問了一下盛遠公司,結果盛遠人事部的人卻説星期一下午一上班就統一通知了,容容也在名單內,還問容容為什麼沒來面試。

    你知道,容容的手機在上星期六的招聘會上被偷了,所以公司只可能打電話到宿舍,那天下午,我,容容,阿芬,小鳳一起出門,當時你在睡覺,老大那天在老家,星期二才回來,所以

    思靚停頓了一下,説:你好好想想,是不是當時接了電話忘記了?

    我仔細回想了一下,搖搖頭説:沒有,其實你們走了一會我就起來去圖書館了,根本沒接到什麼面試電話。

    撇得真乾淨。容容譏諷的説。

    我不理會她,皺眉思索。我當然沒接到那個電話,可是照思靚這麼説,這個電話還真只可能是我接的,到底怎麼回事?

    腦子裏靈光一閃,我説:可能盛遠的人根本沒打這個電話啊,説不定漏掉了,或者打了沒人接,後來她又忘記再打一次。

    可惜人家有通話記錄,整整兩分鐘。容容的語氣篤定而嘲諷,她已經認定這件事情是我做的。

    我努力的保留着最後一絲理智,凝聲説:我沒有理由這麼做。

    沒有理由嗎?容容冷笑,你難道不喜歡莊序了。

    我臉色一白。

    容容毫不給我説話的機會,繼續冷笑的説下去:盛遠和A行那麼近,你不想我和莊序在一起吧,所以用這麼卑鄙的手段

    容容!

    厲聲喝止她的是一直沒有説話的莊序。

    對了,他怎麼會在宿舍?容容叫他來的?一起來審問我,認清我的真面目?我握緊了手,覺得自己的身體好像在輕顫。

    思靚連忙拉住容容説:可能真有什麼誤會,反正你現在又有面試機會了,那就算了吧,別鬧得大家不開心。

    事情可以過去,可是你看她從頭到尾有過一點後悔,有過一點歉意嗎?我咽不下這口氣。

    竟然是她咽不下這口氣,我怒極反笑,葉容,你未免太小看我,如果我不想讓你有面試機會,你以為盛遠還會打電話通知你?

    她神色一僵,停頓了半天以後才開口,語氣聽得出來已經有點勉強。你以為你是什麼人,現在這個社會到底還是要靠實力説話。

    要不要試試?我學她那樣冷笑。

    那個李經理給我的名片就被我隨手扔在書桌的雜物裏,我翻出名片,拎起宿舍的電話,開始按號碼。

    宿舍的其他人好像都料不到會有這樣的發展,一齊愣在那裏。

    喂,李經理嗎?我是聶曦光,有件事情我想跟你説一下

    話還沒説完,話筒就被人果斷迅速的搶走,被一隻男生有力的手,是莊序。

    他搶過話筒的一剎那,我抬頭,清晰的對上他的眼神。

    然後我愣住。

    他的眼神和去年我跟他説我喜歡他時的眼神一模一樣,那時候我還鬧不清楚看不明白這眼神到底是什麼意思現在卻好像醍醐灌頂,一下子明白過來。

    是厭惡。

    原來是厭惡。

    居然是厭惡。

    他討厭我。

    我失魂似的任他把話筒從我手中輕易的拿走,呆呆的站在那裏,一動也不會動,腦子裏一時只盤旋着這個念頭。

    他討厭我

    他討厭我,為什麼?

    而且不是因為現在這個原因,很早以前,他就討厭我,那時候我甚至剛剛借給他一筆錢,讓他的媽媽能順利的手術

    抱歉,我們是

    他對着話筒説了幾個字,隨即皺着眉頭,把電話掛了,對着一臉緊張的容容説:是空號。

    是的,我撥的是空號,我本來真的想打這個電話,可是在撥最後三位數的時候,還是放棄了,亂按了一氣。

    容容鬆了口氣,隨即冷笑着説:我還真以為錢能通神,原來是裝模作樣。

    思靚扯了她一下,她才不甘的停下。

    我沒心思去想她酸不溜丟的話,我只是看着莊序,我知道現在這個樣子只能讓人家更加看笑話,可是我抑止不住,只能看着他。

    我想問他為什麼討厭我,是不是也相信我故意隱瞞容容的面試通知,可是我問不出口,他討厭不討厭,相信不相信,對我有什麼意義?

    可還是覺得委屈得想哭。

    眼淚要流下來以前,我轉身跑出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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