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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銀槍女將

    公孫策搖頭苦笑,朝廳外喚道:楊管事在嗎?

    恭諾聲中,身型矮胖的楊管事不慌不忙的走進來。

    此人在江湖上也是知名之士,人稱袖裏乾坤楊欣,是公孫策最得意的得力幫手。

    公孫策凝視着楊欣,道:依你看,那輛車會不會被丁月亭藏起來?

    楊欣沉吟着道:恐怕不太可能,因為那段時間,一直有咱們的人跟在他身邊。

    公孫策道:那麼現在呢?他在幹甚麼?

    楊欣笑笑道:聽説正在大發雷霆。

    公孫策呀然道:為甚麼?

    楊欣道:因為昨天晚上被他關在七號房的司空玄,早就不見了。

    公孫策冷笑道:怪只怪他太小看江湖野馬的朋友了,司空玄既稱神手想必精於開鎖之術,區區一個縣牢,怎麼擋得住他?

    楊欣道:他是否精於開鎖,屬下倒沒聽人説過,據説他的奇門搬運法,已深具火候,莫説小小的幾把鑰匙,就是再大的東西,只怕也難不倒他。

    公孫策微微怔了一下!突然道:如果是輛牛車,他能不能搬走?

    楊欣沒有回答,神色卻是一變。

    就在這時,孫管事忽然急急衝進來,氣呼呼道:啓稟總管,可能有外人藏在府裏

    公孫策笑着道:不要急,有話慢慢説。

    孫管事道:那隻鴨子在沒有出鍋之前,就已被人拿走,府裏的人絕不敢做出這種事來。

    公孫策緩緩的點着頭,回首朝身後的閣樓望去。

    身旁的楊欣不待吩咐,腰身陡然一擰,人已騰身躍起,誰知尚未躍上閣樓,便被一陣掌風逼了回來。

    楊欣腳一着地,便已大聲喝道:小兄弟,我看你還是乖乖下來吧,你跑不掉的。

    只聽砰地一聲巨響,閣樓屋頂已被撞了個大洞!

    幾乎在同一時間,公孫策也疾如星火般縱上閣樓,雙腳還沒站穩,便見一塊黑點迎面打來!

    他隨手一抄,觸手一片油膩,赫然是一隻啃了一半的鴨頭。

    他狠狠的把鴨頭往地上一摔,人也跟着竄了出去。

    孫管事怔怔的望着樓上,道:甚麼人如此大膽,竟敢來侯府鬧事?

    楊欣道:丁月亭的侄子小丁當。

    孫管事驚道:哎呀,不好!有很多事絕對不能讓他傳到丁月亭的耳朵裏。

    楊欣道:所以非得把他抓回來不可。

    話沒説完,矮胖的身形也已衝出廳門。

    小丁當一路飛奔,連頭都不敢回,因為他知道公孫策那批人離他一定不會太遠,一旦被他們追上,再想脱身只怕比登天還難。

    他穿過幾條小巷,終於奔上西郊大路。

    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一匹烏黑的健馬迎面徐馳而來,馬上一個年約雙十的勁裝少女,美得幾乎使小丁當當街栽倒!

    直到那少女人馬擦身而過,他還忍不住頻頻回顧。

    馬上的少女卻連瞧也沒瞧他一眼。

    突然間,衝出很遠的小丁當又折回來,追在那少女後邊喊道:姑娘請留步。

    那少女勒繮駐馬,回首瞪視着他,小丁當偷偷朝她背上細長的皮匣瞄了瞄,道:姑娘可是袁紫瓊門下?

    那少女鼻子裏哼了一聲,算是給他的回答。

    小丁當忙道:在下小丁當,是江湖野馬的朋友。

    那少女神色一動,急忙調轉馬首。

    就在這時,公孫策已趕到,直向小丁當撲去。

    那少女陡然自馬上翻起,足蹬公孫策,手取斷虹槍,嬌軀則一着地,槍身已然接妥,昂然護在小丁當前面,長槍挺立,鋭氣逼人。

    公孫策退在兩丈開外站定,驚愕的望着那少女。

    小丁當躲在那少女身後,輕輕道:他就是侯府總管公孫策。

    那少女道:哦,原來是鼎鼎大名的公孫先生。

    公孫策道:不敢。

    那少女道:久聞神機妙算腦筋動得快,想不到身手也不含糊。

    公孫策道:好説,好説。

    那少女道:聽説你昨夜曾經替我師妹解圍,我在這裏先謝謝你。

    公孫策道:那只是適逢其會,不足掛齒。

    那少女又道:但不知公孫先生能不能也放我一馬?

    公孫策忙道:姑娘誤會了,在下的目標不是你,是他!

    他含笑朝小丁當一指,神態極其灑脱。

    那少女也含笑道:我請公孫先生放我一馬的意思,是包括我、我的馬,還有他!

    説着,也灑脱的朝身後的小丁當一指,神態與公孫策如出一轍。

    公孫策臉色驟變。

    這時侯府的人已陸續趕到,將兩人團團圍住。

    那少女彷彿根本就沒將那批人看在眼裏,依舊昂然挺立,靜待公孫策的答覆。

    過了許久,公孫策才緩緩道:姑娘知道這個人是誰麼?

    那少女道:他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江湖野馬的朋友。

    公孫策笑笑道:江湖野馬是個甚麼人物,姑娘想必知道得很清楚,試想他怎麼可能跟一個保定丁家的後生晚輩相交?

    那少女道:這可難説得很,據説江湖野馬交友甚雜,九城名捕丁月亭就是他的朋友,丁月亭不也正是保定丁家的人?

    小丁當立刻叫道:對,對,那是我胖七哥,也是江湖野馬最好的朋友。

    那少女道:他既是丁月亭的侄兒,你想他的事,我能不管嗎?

    公孫策臉色一沉,道:姑娘好像存心在跟侯府過不去!

    那少女道:那倒不敢,不過在雙方未鬧翻之前,我倒有幾句話想奉告公孫先生。

    公孫策道:姑娘請説。

    那少女道:家師這次南來的目的,第一當然是要與我亞馬師伯見上一面。第二就是想登門給侯老爺子請安,順便也想拜會公孫先生與貴府的各位前輩們,希望今後我們姊妹在江湖上也多加照顧

    公孫策道:那樣正好。

    那少女道:如果在家師趕到之前,我和公孫先生為了些許小事已先鬧翻,你叫家師還有甚麼顏面去見侯老爺子?還有甚麼顏面與各位攀交?

    公孫策雖然足智多謀,一時也被她搞得暈頭轉向,不知如何作答?

    那少女笑了笑,又道:更何況公孫先生曾經跟敝師妹言及,有意要和家師合作,萬一彼此傷了和氣,雙方的合作計劃,豈不是也要胎死腹中?

    公孫策聽得連連搖頭,對眼前這個少女,不得不另眼相看。

    那少女忽然環目四顧,神態傲然道:如果公孫先生非要抓破臉不可,為了師門榮譽,我也只有捨命相陪,不過我自信在我躺下之前,貴手下起碼也得死傷十之八九,一旦鬧出人命,大錯鑄成,縱然家師肯登門負荊請罪,也已於事無補,但願公孫先生能體會到事情的嚴重性,凡事還請三思而後行。

    她侃侃而談,非但把所有的責任都推給公孫策,甚至連勝負以及後果,也做了強烈的暗示。

    公孫策這才發覺這少女遠比他想像中要厲害得多,不禁仔仔細細的打量她一番,道:不知姑娘在令師門下,排行是第幾位?

    那少女道:公孫先生又何必多此一問?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麼?

    公孫策神情不由一震,道:你莫非就是名動江湖的後儀姑娘?

    此言一出,四周立刻響起一陣騷動。

    小丁當更是目瞪口呆,險些連口水都滴下來。

    後儀淡淡一笑,道:只希望公孫先生莫要失望才好。

    公孫策呵呵一陣苦笑,道:不敢,不敢,姑娘高見,在下佩服之至。

    後儀道:後儀言盡於此,是敵是友?就看公孫先生了。

    公孫策沉默片刻,終於嘆了口氣,道:好,這個面子就賣給姑娘了,兩位請吧!

    説完,手掌一揮,眾人立刻讓開一條去路。

    後儀翻身上馬,匆匆道了聲:承情之至。

    隨手將小丁當抓上馬背,縱馬疾馳而去。

    一路上連連催馬,足足奔出四、五里路,速度才逐漸慢了下來。

    行至一條山溪旁,後儀陡然勒繮停馬,輕盈的躍下雕鞍,身法靈敏,姿態優美,輕功、騎術都已極具火候。

    而坐在後面的小丁當,卻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整個栽了出去,結結實實的摔了一跤,半晌動彈不得。

    後儀呀然回望着他,突然噗嗤一笑,道:保定丁家的人果然不同凡響,姿勢都與眾不同,實在令人佩服。

    在她的想像中,小丁當必定會氣得跳起來,誰知事情完全出乎她意料之外。

    小丁當非但沒跳起來,甚至連動都沒動、只兩眼呆呆的盯着一根斜插在路邊的樹枝,臉上還充滿了驚喜之色,好像突然發現了一根金條一般。

    後儀見他那副呆相,不免有些好奇,慢慢走過去道:你在看甚麼?

    小丁當道:我正在欣賞一件寶物。

    後儀一把將那根樹枝拔起,只看了一眼,便往地上一丟,道:這算甚麼寶物?我看你的腦筋八成有點毛病。

    小丁當搖着頭,苦笑着道:如果我們其中有一個人腦筋有毛病,那個人一定是你,而不是我。

    不等他説完,後儀已撲過去,將他的手臂一扭,輕輕鬆鬆就把他制住,而且用的竟是丁家擅長的擒拿術。

    小丁當半張臉貼在地上,眼睛一翻一翻的瞧着後儀,連掙都不掙一下。

    後儀惡叱道:方才你説甚麼?再説一遍給我聽聽!

    小丁當眼睛又翻動了一會兒,忽然道:我説正有十二匹馬朝這邊趕來,你相不相信?

    後儀急忙鬆手,驚惶四顧道:在哪裏?

    小丁當慢慢爬起來,一面活動着肩膀,一面竟然吃吃笑道:離這兒還遠得很,你窮緊張甚麼?

    後儀也伏首聽了聽,冷笑道:你倒蠻會唬人,我還説有十三匹呢,你相不相信?

    小丁當立刻點頭道:我相信。

    回頭指着後儀的馬,笑得開心道:加上你這匹笨馬,不多不少,的確是十三匹。

    後儀作勢欲撲,道:你敢説我這匹馬笨!

    小丁當躲出很遠,道:我為甚麼不敢?你瞧它那副笨相,跑得滿身大汗,溪水就在旁邊,連自己找水喝都不會,你難道還以為它聰明麼?

    後儀冷哼一聲,突然走到黑馬旁邊,也不知在她耳邊説些甚麼?那匹黑馬竟連連點首,低嘶一聲,飛也似的向溪水奔去。

    只着得小丁當張口結舌,整個愣住了!

    後儀得意洋洋道:你再説一遍看看,我這匹馬究竟笨不笨?

    小丁當抓着頭,窘笑着道:我對馬匹一向不太內行,不過我敢跟你打賭,你這匹馬,鐵定比那十二匹要聰明得多。

    説着,朝後儀背後一指,後儀轉身翹首,極目望去,果見遠處煙塵瀰漫,滾滾而來,不禁大驚失色,連忙把槍接了起來。

    小丁當卻神色泰然道:你不必害怕,那些人不是衝着咱們來的。

    後儀半信半疑道:你又怎麼知道不是衝着咱們來的?

    小丁當裝成一副大人模樣,搖頭晃腦道:誰都知道公孫策是聰明人,他明知不是你的對手,你想他會來自討無趣麼?

    後儀冷笑道:你太低估侯府的實力了,紫衣侯座下高手如雲,如果真想留住我,隨便派一兩個出來就夠了,何須公孫策親自出馬?

    小丁當突然往前湊了湊,神秘兮兮道:後儀姑娘,你白耽心了,告訴你一個小秘密,那些能夠留住你的高手,昨天夜裏已全部被公孫策派出去了!

    後儀愕然道:派出去幹甚麼?

    小丁當道:當然是去殺人。

    後儀道:殺誰?

    小丁當道:名字太多,我可記不清楚,不過好像都是西廠的人。

    後儀暗驚道:你不會搞錯吧?

    小丁當道:我親眼看到公孫策把人一批批的派出去,難道還錯得了麼?

    後儀沉吟片刻,忽道:就算真有其事,那也是侯府最高機密,如何會讓你看到?

    小丁當又往前湊了湊,道: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我昨夜剛好偷偷在侯府借住了一宿,所以這件事才會被我碰上。

    後儀道:不會是你胖七哥叫你摸進侯府去刺探軍情的吧?

    小丁當連連搖頭道:事實跟你所説的正好相反,老實告訴你,我是被我胖七哥追得無處可躲,才躲進侯府的一輛採購馬車,被他們糊里糊塗的拉進去的。

    後儀斜瞅着他,道:你胖七哥為甚麼要追你?是不是你做了甚麼見不得人的事?

    小丁當嘆了口氣,道:只怪我一時耳軟,上了亞馬大俠的當,糊里糊塗的幫他去賭錢,又糊里糊塗的被我胖七哥撞上,真是倒黴透了。

    後儀俏臉忽然一沉,道:我看你不但糊塗透頂,而且滿嘴胡説八道,試想亞馬師伯是何等人,怎麼可能讓你一個小孩子幫他去賭錢?又怎麼可能讓你一個後生小輩吃虧上當?

    小丁當倒也識相,雖被她罵得窩窩囊囊,卻也沒有開口分辯。

    後儀停了停,又道:有關侯府的事,你可曾跟人説過?

    小丁當道:有。

    後儀緊張道:跟誰?

    小丁當道:你。

    後儀道:除了我之外呢?

    小丁當搖頭。

    後儀鬆了口氣,道:記住,這件事關係重大,千萬不可告訴任何人,包括丁月亭在內。

    小丁當叫道:你在開甚麼玩笑?丁月亭是我叔叔,如此重大的事,我能不告訴他麼?嗯?

    後儀寒着臉道:你最好是聽我吩咐,否則我自有辦法封住你的嘴。

    小丁當一呆,道:你不會殺我滅口吧?

    後儀冷冷道:那倒不會,我只想在你頸子上開個小洞,叫你絕對不會把這件事泄漏出去。

    蹄聲雷動中,十二匹健馬風馳電掣般衝了過去,人驃悍,馬神駿,行動快捷而確實,一眼看上去極其壯觀。

    小丁當一見馬匹的數目不差,早已得意的挺起胸膛,開心得合不攏嘴巴。

    後儀笑視着他,目光中也不禁流露出讚佩之意,緩緩道:你的聽覺果然不凡,不多不少,剛好是一十二匹。

    小丁當傲然道:我的腦筋好像也並不差,那批人馬顯然也不是衝着咱們來的。

    後儀點首道:保定丁家能夠享譽江湖兩百餘年,果非僥倖,確有人所難及的長處。

    小丁當吃了半天鱉,終於揚眉吐氣,過癮的幾乎跳起來,早將方才所受的窩囊氣,忘得一乾二淨,笑嘻嘻道:後儀姑娘,要不要我再告訴你個小秘密?

    後儀失笑道:你的秘密還真不少,説吧!

    小丁當又往前湊了揍,道:你想知道那批人是去幹甚麼的嗎?

    不等後儀追問,便接着道:告訴你吧,他們是追趕亞馬大俠的。

    後儀變色道:亞馬師伯不是住在城裏麼?怎麼又跑出來了?

    小丁當聳聳肩,咧咧嘴,道:他要開溜,誰又能攔得住他?

    後儀也不多問,回首一聲呼哨,座騎很快的便已奔回身旁。

    她一面抓繮,一面朝小丁當招手,道:趕快上馬!

    小丁當道:上馬乾甚麼?

    後儀道:去找亞馬師伯呀。

    小丁當道:如果你想跟那批人去找亞馬大俠,我勸你還是趁早作罷。

    後儀道:為甚麼?

    小丁當道:亞馬大俠是開溜派的祖師爺,只要他先腳一走,莫説那批人馬,就算侯府上下傾巢而出,也休想找得到他,除非

    説到這裏,突然衝着後儀露齒一笑。

    後儀忙道:除非怎樣?

    小丁當挺胸昂首道:除非保定丁家的人出馬,或許還有幾分希望。

    後儀鬆了口氣,道:我險些忘了你們丁家最擅長的便是追蹤之術,你既是丁家子弟,這種事想必難不倒你。

    小丁當眼珠轉了轉,道:本來要找到亞馬大俠倒也不難,只可惜事情被你搞砸了。

    後儀莫名其妙道:咦?這件事情跟我有甚麼關係?

    小丁當道:誰説跟你沒關係?方才那件寶物,就是亞馬大俠特意留下的線索,誰叫你把它毀掉?

    後儀一怔!道:你説的可是那根樹枝?

    小丁當道:正是。

    後儀急忙蹲下身去,在地上摸索良久,才被她找到,然後又小心翼翼的插回原來的地方。

    小丁當瞧她那副滿地亂爬的模樣,只樂得眼睛眯成一條細縫,嘴巴咧得像只元寶一般。

    後儀抬頭望着他,道:你趕緊過來看看,原來是不是這樣?

    小丁當只看了一眼,便已笑得東倒西歪道:照你現在的插法,亞馬大俠就藏在你後邊的大樹上,你快點爬上去找找,看他有沒有躲在上面!

    後儀倏地跳起來,怒視着小丁當,嬌喝道:你人不大,膽子可倒不小,居然敢戲弄起我來了!

    小丁當笑臉不改道:後儀姑娘言重了,你是袁紫瓊的高足,大名鼎鼎,武功高強,我只不過是保定丁家的一個小輩,如何敢來戲弄你?

    後儀厲聲道:你雖是丁家的小輩,眼力也必定高人一等,那種暗記只要被你瞄上一眼,便該看出亞馬師伯的去處,而你卻在斤斤計較那根樹枝的事,你倒説説看,你究竟是何居心?是不是有意跟我為難?

    小丁當依然笑笑道:不敢,不敢,不瞞你説,我這人眼力雖然不差,膽子卻小得可憐,即使當時瞧出點名堂,被你大呼小叫的一嚇,也早就忘光了。

    後儀冷冷道:小丁當,我警告你,我的耐性有限得很,我勸你趕快把亞馬師伯的去處説出來,否則可莫怪我對你不客氣。

    小丁當臉上的笑容不見了,眼睛也瞪起來,大聲道:你這算甚麼?是威脅?還是命令?你以為丁家的人好欺負麼?像你這種吹鬍子瞪眼,嚴刑逼供的手段,我比你在行多了老實告訴你,我對你這種求人的態度極不欣賞,就算我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

    後儀冷笑一聲,道:真的嗎?

    小丁當道:甚麼真的假的,男子漢大丈夫,説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

    話沒説完,但見寒光一閃,冷冰冰的槍尖已經頂在他的頸子上。

    小丁當沒想到她説幹就幹,登時臉色大變,整個人都嚇傻了。

    後儀語調更加陰冷道:看樣子,非在你頸子上開個洞,你才知道我的厲害。

    小丁當戛聲道:你在我頸子上開個洞,我以後還怎麼吃飯?

    後儀道:你可以從洞口灌下去,遠比在嘴裏嚼完了再嚥下去省事得多。

    小丁當忙道:不好,不好。

    後儀道:有甚麼不好?

    小丁當眼珠一陣亂轉,道:萬一亞馬大俠叫我陪他喝酒,他一杯一杯的幹,我卻得捧着漏斗往下灌,那種怪相,我想他看了一定很不開心。

    後儀遲疑了一下,突然把槍尖轉到他的耳朵上,道:也好,我就割你一隻耳朵充數吧?

    小丁當忙道:等一等,等一等。

    後儀道:你還有甚麼話説?

    小丁當道:我這雙耳朵對我的用處雖不大,對亞馬大俠的用處可不小,我可以幫他找人、探路、查敵情、尋失物,必要時還可以幫他賭一睹萬一少了一隻,他看了一定會大發雷霆,到時候你叫我怎麼跟他解説?

    後儀冷笑道:你的花樣倒不少,你以為拿亞馬師伯當擋箭牌,我就沒有辦法對付你麼?那你就錯了,因為有件事只怕你還不曉得。

    小丁當道:哦?哪件事?

    後儀道:就是我的花樣,也絕不比你的少。

    説着,槍身調轉啵地一聲,槍桿已靈蛇吐信般點在小丁當的笑穴上。

    小丁當陡地倒退兩步,跌坐在地上,捧着肚子開始吱吱咯咯的笑了起來,只笑得前仰後合,上氣不接下氣,最後連鼻涕、眼淚都笑出來,好像痛苦的不得了。

    直待小丁當已笑不成聲,後儀才解開他的穴道,冷冷道:怎麼樣?味道還不錯吧?

    她蠻以為小丁當必定會向她服軟求饒,誰知小丁當肚子一抹,竟然大呼道:過癮,過癮,簡直過癮極了,來,再來一下!

    一面叫着,一面指着自己的穴道部位,好像生怕後儀點錯了地方。

    後儀倒被他的舉動嚇住了,呆呆的站在那裏,半晌作聲不得。

    小丁當見她那副神態,反倒吃吃的笑起來,道:後儀姑娘,要不要我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後儀吃驚道:你你還有秘密?

    小丁當道:嗯,我的秘密多的不得了,只看你要不要聽?

    後儀道:好,你説。

    小丁當道:你在袁紫瓊門下是數一數二的人物,而我在丁家,卻是最不起眼的人,自小几乎是垂着頭長大的,從來沒有盡情歡笑過,今天這一笑,簡直笑得我身心舒暢,百骨俱酥,彷彿把堆積胸中多年的怨氣全都吐了出來,只覺得全身輕快無比,要多高興有多高興

    後儀側視着他,一副死都不肯相信的樣子。

    小丁當笑嘻嘻道:我知道你對我這次的反應很不滿意,沒關係,你再點我一下,我發誓定裝得痛苦不堪,讓你心裏也舒服一番。

    後儀聽得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卻再也狠不起來,最後終於慢慢的蹲下去,和顏悦色道:小兄弟,我能不能跟你打個商量?

    小丁當想了想,道:甚麼事?你先説説看。

    後儀輕聲軟語道: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麼樣你才肯帶我去見亞馬師伯?

    小丁當歪着頭,斜着眼,想了半晌,才道:如果你對我客氣一點,禮貌一點,尊敬一點的話,我倒可以考慮考慮。

    户外冬陽普照,屋中卻暗如黃昏。

    幾扇緊閉的門窗擋住了光線,卻留住了濃烈的草藥氣味。

    慕容美斜倚在牀頭,嘴角上依然殘留着吃過東西的痕跡。

    所以亞馬走上來第一件事就是先將她嘴角上的東西擦掉,然後才把一碗湯藥小心的捧到她面前。

    慕容美皺着眉尖,接過藥碗,尚未沾唇,臉上的表情已苦味十足。

    亞馬笑笑道:玉荷軒的包子怎麼樣?味道還不錯吧?

    慕容美道:包子的味道當然不錯,可是這碗藥

    亞馬道:我告訴你個好方法,你一面吃藥,一面想着方才的包子,就不會覺得藥苦了。

    慕容美苦笑道:照你這麼説,如果我一面吃藥,一面想着翠花齋的酥糖,這藥不就變成甜的了嗎?

    亞馬猛一點頭:對極了,你這人舉一反三,果然聰明得很。

    慕容美嘆了口氣,一口氣把藥喝了下去。

    亞馬接過藥碗,立刻取出一個紙包,塞在她手裏。

    慕容美詫異道:這是甚麼?

    亞馬笑而不答,轉身進入廚房。

    慕容美急忙打開紙包一瞧,立刻開心得笑出聲來,原來裏邊包的竟是翠花齋的酥糖!

    過了不久,亞馬又端着一盆湯藥走出來,滿滿的一盆,盆裏還冒着熱氣。

    慕容美花容失色道:呃?還要喝這麼多?

    亞馬道:誰説是喝的?

    慕容美道:不是喝的,難道

    話沒説完,臉孔又變得通紅。

    亞馬笑着道:我説你這個人聰明,真是一點不假。

    慕容美雙手護胸,緊張的瞪着亞馬。

    亞馬瞧她那副模樣,不禁失笑道:我又不是要強姦你,你這麼緊張幹麼?

    慕容美囁嚅着道:是不是非敷不可?

    亞馬道:你想好得快,就得雙管齊下,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算了。

    慕容美遲疑了一會兒,終於慢慢把身子躺平,又用手臂將臉孔遮起來。

    亞馬將一塊麪巾浸在盆裏,緩緩道:看到了這盆藥,我突然想起了一個故事。

    慕容美道:甚麼故事?

    亞馬不徐不急的解開她的衣襟,繼續道:有一年大雪封山,我跟楚天風夫婦都被困在一個和尚廟裏。

    慕容美呀然道:楚天風真有娘子?

    亞馬道:他若沒有妻小,以他的個性,只怕早就死於非命,哪裏還能活到今天?

    慕容美道:後來呢?你們怎麼辦?

    亞馬道:我們只好在廟裏住下來,一住就是半個多月。

    慕容美道:可是楚天風的娘子是女人,怎麼能住在和尚廟裏?

    亞馬道:那有甚麼稀奇,不僅住進去,而且還在廟裏生了個孩子。

    慕容美忽將手臂移開,連酥胸也完全袒露都未曾發覺,只滿臉驚愕的望着亞馬。

    直到一塊熱氣騰騰的面巾敷在傷口上,她才猛然警覺,急忙又把臉孔遮住。

    亞馬道:你猜是誰替她接的生?如果我不告訴你,只怕你永遠也猜不出來。

    慕容美道:哦?是誰?

    亞馬道:廟裏的主持廣慈和尚。

    慕容美忍不住又把臉露出來,道:老和尚也會接生?

    亞馬道:他雖然不會接生,卻深諳醫道,總比一般人要懂得多。

    慕容美嗤的笑道:方才倒嚇了我一跳,我還以為是你接的生呢!

    亞馬也笑笑道:接生的雖不是我,但端水洗孩子的卻是我,所以,我看到了這盆藥,才陡然想起這段往事

    慕容美咬着嘴唇想了想,忽然道:師伯,你不是在討我便宜吧?

    亞馬失笑道:你這人疑心病真重,生孩子的既不是我娘子,我也沒幫你洗澡,你怎麼能説我討你便宜呢?

    慕容美也覺得好笑,臉孔紅了紅,道:你還沒告訴我,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亞馬道:廟裏住着一個女的,已使全寺的和尚頭大如鬥,怎麼可以再生女的?當然是男的。

    慕容美聽得突然吃吃的笑了起來,豐滿的乳峯也不免隨着不停的顫動。

    亞馬瞧得臉都變了形,急忙又擰了一條藥巾替她換上,連乳房也一起蓋上。

    慕容美的笑聲總算停下來,道:後來呢?

    亞馬道:後來他們夫婦高高興興的帶着兒子走了,我卻獨自留在廟裏。

    慕容美一怔!道:你留在廟裏幹甚麼?

    亞馬道:學醫啊!

    慕容美道:哦,原來你的醫道是跟廣慈老和尚學的。

    亞馬忽然一嘆,道:只可惜他第二年就坐化了,如果我能隨他多學幾年,或許還可懸壺濟世,不必再浪蕩江湖了。

    慕容美忙道:其實我看你現在的醫道也蠻不錯了。

    亞馬道:差遠了,不過你放心,像你這種小傷,大概還沒問題。

    説着,又是一塊熱騰騰的面巾換了上去。

    慕容美皺眉道:哎喲,這一塊好燙!

    亞馬急忙低下頭去,想替她吹一吹,豈知匆忙間,鼻子正好碰在她的乳尖上,臉孔登時又變了樣。

    慕容美這次卻一點也不迴避,依然挺着雙峯,睜着兩眼,痴痴的望着他。

    亞馬趕緊坐正,乾笑兩聲,道:你們女人的皮膚真嫩,又怕冷,又怕熱,又怕摸,又怕碰,嫩得像豆腐一樣,受不了。

    慕容美氣得頭一扭,再也不看他一眼。

    亞馬也不敢再多嘴,只專心替她敷傷,每次的熱度都先小心試過。

    最後,亞馬把早巳備妥的膏藥替她貼在傷處,然後雙手一拍,道:好了,大功告成,你可以好好睡一覺,晚飯的時候我再叫你。

    慕容美邊整理着衣襟,一邊道:但願到時候你還能叫得醒我。

    亞馬苦笑道:你好像對我的醫術一點信心都沒有?

    慕容美道:你錯了,我對你任何事都愈來愈有信心,我只是耽心此地是不是安全?

    亞馬皺起眉頭,沉吟着道:奇怪,丁月亭站傢伙為甚麼還沒來?

    慕容美道:是啊,你不是説他會跟來保護我們麼?

    亞馬忽然一笑,道:也許他早就來了,只是不好意思打擾我們,現在正在外面替我們把風呢。

    慕容美嫵媚地白了他一眼,嗔道:你胡扯甚麼?我們又沒做壞事,要人把甚麼風?

    話剛説完,亞馬突然以指封唇,做了個噤聲狀。

    慕容美毫不遲疑的將身子往下一縮,雪白細膩的足踝已將放在牀腳下的劍挑向亞馬,同時也把藏在被裏的鏈子槍拔了出來。

    亞馬更快,劍方入手,人已竄出後窗,動作比狐狸還要敏捷。

    亞馬越過屋脊,悄悄翻落院中

    雙足剛剛着地,整個人便已愣住!

    緊閉的窗户下,果然有個人,正高高的坐在一張矮凳上。

    那人卻非他久候不至的丁月亭,竟是意想不到的神手司空玄。

    亞馬不禁驚喜道:咦?你怎麼來了?

    司空玄眯眼笑道:小馬兄有難,小弟能不趕來護駕麼?

    亞馬哈哈一笑,道:你既然來了,為何不招呼一聲,鬼鬼祟祟的躲在外邊幹甚麼?

    司空玄笑嘻嘻道:小弟不敢貿然打擾,只好坐在外邊替兩位把把風。

    亞馬一陣急咳,轉首他顧道:丁月亭呢?有沒有跟你在一起?

    司空玄臉色一陰,道:小弟對六扇門的人一向不感興趣,怎麼可能跟他走在一起?

    亞馬微微一怔!道:你一個人如何找得到這個地方?

    司空玄道:這有何難?我循着牛車的軌跡,很容易便找到這裏。

    亞馬怔怔的望着他,道:你可曾去找過鄺美雲?

    司空玄搖頭。

    亞馬暗驚道:那就怪了,我坐牛車離城的事,只有鄺美雲和他的手下曉得,這消息如何會泄漏出去?

    司空玄笑笑道:在信陽絕對沒有秘密,任何事都休想瞞過侯府的耳目。

    亞馬嘆了口氣,道:如此説來,只怕侯府的人也早已出動了。

    司空玄道:不錯,公孫策已派出大批人馬,正在四處搜尋那輛牛車的下落。

    亞馬雖一向臨危不亂,這時也不免面露驚慌的朝停放牛車的後院掃了一眼。

    司空玄忙道:小馬兄不必耽心,那輛牛車早已藏好,否則在你出去抓藥的時候,慕容美早就落在他們手中。

    亞馬鬆了口氣,道:你把它藏在哪裏?有沒有留下痕跡?

    司空玄含笑站起,走到院角一間比牛車也大不了多少的柴房前,將狹小的房門打開,神態灑脱的往裏指了指。

    亞馬滿臉狐疑的趕過去,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探首往裏一瞧,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

    原來那輛牛車直立在柴房裏,那頭拉車的黃牛也正擠在一旁吃草,牛角不時磨擦着車輪,車輪還在不停的轉動。

    司空玄笑嘻嘻道:小弟本想把它搬遠一點,只因那五個小鬼鬼小力微,實在搬它不動,所以只好臨時在這裏藏一藏。

    亞馬仰首哈哈一笑,手臂在司空玄肩膀上一拍,道:走,先跟我進去喝杯熱茶,等丁月亭趕來,咱們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司空玄卻動也不動,道:丁月亭恐怕是不會來了。

    亞馬愕然道:為甚麼?

    司空玄吃吃笑着道:小弟已將附近的環境清理的乾乾淨淨,就算他按照那些暗記找來,也絕找不到這裏,最多也只能在三里之外,繞着那座小山崗打圈圈而已。

    亞馬聽得不禁又愣住了!

    小丁當獨坐馬上,挺胸昂首,神氣極了。

    後儀牽着馬,扛着槍,説起話來既謙卑又和氣,邊走邊道:小兄弟,我能不能向你打聽一件事?

    小丁當看也沒看她一眼,道:説!

    後儀道:你經常跟亞馬師伯在一起,你有沒有發現他身上有塊玉佩?

    小丁當道:玉佩?

    後儀道:嗯,綠色的,大概只有核桃般大小,上面好像還刻着幾個字。

    小丁當道:甚麼字?

    後儀道:我也不太清楚,我問過師父幾次,她都不肯説,我想上面刻的一定是吉祥如意、福祿壽禧之類的吉祥話。

    小丁當道:那塊玉值不值錢?

    後儀道:好像很名貴的。

    小丁當道:絕對沒有,就算以前有過,現在也早就被他賣掉了。

    後儀情急道:你胡説,那是我師父跟他之間的信物,他怎麼捨得賣掉?

    小丁當突然縮起脖子,吃吃笑了一陣,道:像他那種人,窮起來連褲子都賣,只要能變銀子,沒有捨不得的東西,哪裏還顧得是誰的信物?

    後儀停馬怒喝道:小丁當,你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把亞馬師伯説成這種人?

    小丁當吃過她的苦頭,不敢跟她分辯,只好苦着臉道:那麼你説説看,在你的心目中,亞馬大俠應該是怎麼樣一個人?

    後儀咬着嘴唇,翻着眼睛想了想,道:我想他一定是個既英俊、又瀟灑、武功好、智慧高、講義氣、重氣節,而且又富有同情心的人。

    小丁當目瞪口呆,道:你説的是亞馬大俠?

    後儀道:是呀!

    小丁當愣了半晌,突然翻身下馬,道:後儀姑娘,你趕緊回去吧,你這位師伯,還是不見為妙,否則你一定會大失所望。

    後儀道:為甚麼?

    小丁當道:因為他跟你想像中,幾乎完全是兩種人。

    後儀道:真的嗎?

    小丁當道:當然是真的。

    後儀連連搖頭道:我真有點懷疑,你究竟認不認識我亞馬師伯?

    小丁當急道:這是甚麼話?我跟他熟得很,熟得就像親叔侄一樣。

    後儀道:這麼説,你對亞馬師伯的過去,想必也十分了解了?

    小丁當挺胸道:豈止瞭解,簡直了解的一塌糊塗。

    後儀道:那麼你能不能告訴我,亞馬師伯過去一共有過多少女人?

    小丁當一怔!道:你問這事幹甚麼?

    後儀道:考考你。

    小丁當抓耳摸腮道:他的女人多得連他自己都算不清,我怎麼會知道?

    後儀道:總之很多,是不是?

    小丁當道:不少。

    後儀道:為甚麼會有那麼多女人喜歡他?是因為他有財有勢?還是因為他長得特別好看?

    小丁當道:財勢,他是絕對沒有,長相嘛,如果他把鬍子刮乾淨,再稍微修飾一下,好像還不錯。

    後儀道:你看,我説他長得英俊瀟灑,沒錯吧?

    小丁當被她堵得啞口無言,只有傻笑。

    後儀又問道:你對你胖七哥,又瞭解多少?

    小丁當又是一怔!道:他是我親叔叔,我當然瞭解得比誰都清楚,他一生只有兩個女人,第一個是我七嬸,第二個就是水蜜桃。

    後儀笑道:我問的不是他有多少女人。

    小丁當道:你想問甚麼?

    後儀道:我想問你他的武功怎麼樣?

    小丁當道:高得很,在保定丁家是頂尖人物,在江湖上也是個響噹噹的角色。

    後儀道:依你看,憑你胖七哥那把刀,能在風雨雙龍劍聯手合攻之下支撐多少招?十招?還是十五招?

    小丁當蠻不服氣道:不止我看至少也可以支撐二十招。

    後儀道:而亞馬師伯卻輕輕鬆鬆的跟他們走了三十招,你能説他的武功不好麼?

    小丁當急忙爭辯道:我沒説過亞馬大俠的武功不好,我對他的武功,一向欽佩得很!

    後儀笑笑道:當然,他武功再高,想保住這份藏寶圖,只怕也不容易。

    小丁當立刻接道:但別人想從他手裏奪過去,也不簡單,他滿肚子都是鬼點子,你沒看見連公孫策都被他耍得團團轉。

    後儀立刻道:你所謂的那些鬼點子,也就是我所説的智慧。

    小丁當道:哦!

    後儀繼續道:只可惜他的對手不止一個公孫策,也不止一個侯府,還有實力與侯府相當的大風堂和錦衣樓,在後面虎視眈眈,如果沒有好朋友幫忙,靠他一個人行麼?

    小丁當道:這個你放心,亞馬大俠別的沒有,朋友可多的不得了,每個人都跟他有過命的交情,就跟我胖七哥一樣。

    後儀淡淡一笑,道:想想看,如果他不是個講義氣的人,他會有這麼多好朋友麼?

    小丁當道:是啊,連我胖七哥都説亞馬大俠是個輕財重義的人。

    後儀道:至於氣節,我相信任何人都不可能對他置疑,因為他是鐵劍馬家的後代。

    小丁當點頭不迭道:那當然。

    後儀道:如果你對他的同情心尚有疑問,你不妨進城去找找你胖七哥。

    小丁當一驚道:找我眫七哥幹甚麼?

    後儀道:去看看他的腦袋還有沒有長在脖子上。

    小丁當莫名其妙道:這跟我胖七哥的腦袋有甚麼關係?

    後儀道:當然有關係,當年如非亞馬師伯同情你胖七哥,他的腦袋還能留到現在麼?

    小丁當道:你不要搞錯,他們兩個是好朋友,我胖七哥也曾救過亞馬大俠的命。

    後儀道:他們的交情是從那個時候才開始,當時亞馬師伯救你胖七哥,只是居於同情心罷了。

    小丁當想了想,道:嗯,也有道理。

    後儀道:所以我説亞馬師伯是個既英俊、又瀟灑、武功好、智慧高、講義氣、重氣節,而且又富有同情心的人,你相信了吧?

    小丁當道:我當然相信。

    後儀道:可是方才你為何説亞馬師伯跟我想像中完全是兩種人?

    小丁當道:誰説的?

    後儀道:當然是你説的。

    小丁當眼睛一翻,道:開甚麼玩笑,我幾時説過這種混帳無知的話?一定是你聽錯了。

    後儀怔了怔!突然失笑道:瞧不出你小小年紀,耍賴的功夫倒是天下一流。

    小丁當轉首他顧,避不應聲。

    後儀笑笑道:好吧,咱們也不必再為此事爭論,還是趕緊辦正事要緊。

    小丁當道:甚麼正事?

    後儀道:當然是找亞馬師伯,他一路上留下暗記,想必急待支援,我這杆槍和你那雙耳朵,説不定還可以派上一點用場。

    小丁當忽然又往前湊了湊一道:後儀姑娘,我又有個小秘密要告訴你。

    後儀苦笑道:你請説,我正在洗耳恭聽。

    她一面説着,一面還直挖耳朵。

    小丁當輕聲細語道:我在丁家任何功夫都是敬陪末座的人,但聽覺和嗅覺卻靈敏過人,比我胖七哥還要高明得多,只是這件事,我一直沒讓我幾位爺爺發覺。

    後儀道:為甚麼?

    小丁當道:我怕萬一他們認為我是一個可造之材,幾位爺爺輪流給我來個填鴨式的教導,然後再弄個差事把我一拴,我怎麼辦?

    後儀道:你不喜歡當差?

    小丁當道:當差有啥出息?

    後儀道:那麼你將來想做甚麼?

    小丁當道:我要做大俠。

    後儀道:嗯,有志氣。

    小丁當道:你猜我為甚麼把這個秘密告訴你?

    後儀道:正想請教。

    小丁當道:如果你不知道我的嗅覺異於常人,你一定以為我在吹牛。他突然把聲音壓得更低,道:因為我已經嗅到了生人氣味,人數好像還不少。

    後儀大吃一驚!道:你再仔細嗅嗅,看看究竟有多少人?

    小丁當手指在耳鼓上一彈,道:要想知道正確的人數,就得靠這個了。

    於是立刻伏身下去,嘴裏開始數着:一個、二個、三個、四個、五個

    後儀不等他數完,便將他抓上馬背,身子尚未坐穩,馬已衝了出去。

    也不知奔馳了多久?陡聞身後的小丁當叫道:停一下,停一下。

    後儀急忙勒馬,氣息喘喘道:是否又有甚麼發現?

    小丁當道:這個地方,我們好像剛剛走過。

    後儀環首回望,道:不會吧?

    小丁當斬釘截鐵道:方才經過的馬蹄痕跡仍在,絕對錯不了。

    後儀道:你不要瞎疑心,也許是別的馬匹留下來的。

    小丁當道:後儀姑娘,要不要我再告訴你一個小秘密?

    後儀道:你是不是想説你的眼力也高人一等?

    小丁當道:不錯,每一匹馬的蹄跡,我都能分辨得很清楚。

    後儀蹙眉道:可是方才我們分明沒有轉彎,怎麼可能又回到原來的地方?

    小丁當身子往前擠了擠,道:這種情形,只有一種解釋。

    後儀道:你説。

    小丁當顫聲道:我們一定是碰到鬼打牆了。

    後儀乍聽之下,不禁毛骨悚然,驚惶道:你你胡説,光天化日之下,怎麼可能有鬼?

    就在這時,座騎陡然發出一聲驚嘶,前蹄也已騰起。

    後儀急忙將馬控制住,強自鎮定道:小兄弟,趕快下去聽聽,看附近究竟有甚麼東西?

    小丁當拼命搖頭,賴着不肯下馬。

    後儀冷笑壯膽道:你膽子這麼小,將來還想做甚麼大俠?

    小丁當道:誰説我膽子小?我我只是認為聽也白聽。

    後儀道:為甚麼?

    小丁當道:你難道不曉得,鬼是沒有腳的。

    後儀突然下馬,順手將小丁當也扯下來,道:説不定是個有腳鬼,你別怕,安心的聽,我在旁邊保護你。

    小丁當戰戰兢兢的伏首下去,很快就已抬起頭,悄悄道:是人。

    後儀忙道:幾個?

    小丁當伸出一個手指。

    後儀鬆了口氣,冷笑道:一個人有甚麼好怕?不要理他,我們走!

    小丁當道:等一等,這條路有點邪門兒,我得仔細察看一下。

    一面説着,一面往前走,走出不遠,忽然喊道:你看,不知是哪個王八蛋在這裏動了手腳

    喊聲未了,只覺得舌頭一痛,嘴裏突然多出個東西。

    只嚇得小丁當登時跳起來,拼命將嘴裏的東西吐出一瞧,心裏更加驚慌,原來只不過是一片小小的枯葉。

    走在他身後的後儀,早已飛撲出去,越過一棵粗大的樹幹,回首就是一槍。

    樹後果然有個人影竄了出來,看上去步法輕靈,動作其快無比。

    可是後儀也不慢,雪亮的槍尖一直穿梭在那人左右,幾次都險些刺在他身上。

    小丁當陡然發覺那人是司空玄,急忙揮手叫道:是自己人,趕快住手。

    後儀唯恐誤傷了亞馬師伯的朋友,聞聲立即收槍。

    司空玄這才有機會喘了口氣,凝視着後儀,道:出槍見血,回馬連環,姑娘是石飛虹?還是後儀?

    沒容後儀答話,小丁當便已搶着道:她就是大名鼎鼎的後儀姑娘。

    司空玄苦笑道:幸虧是後儀姑娘,若是換成石姑娘,在下恐怕早就見血了。

    後儀淡淡一笑,傲氣十足。

    小丁當莫名其妙道:為甚麼換成石姑娘就要見血?

    司空玄道:因為石姑娘的綽號就叫出槍見血。

    小丁當道:那麼後儀姑娘呢?

    司空玄道:你難道沒看見她的回馬連環槍差點要了我的命麼?

    小丁當道:回馬連環槍,哇,好威風的名字!

    司空玄道:所以我勸你千萬不要亂偷她的東西,否則一旦被她發現,非把你刺成蜂窩不可。

    小丁當傻笑道:司空大俠真會開玩笑,我幾時偷過人家的東西

    誰知話沒説完,只覺得手裏忽然一重,攤手一着,赫然是支銀簪,急忙朝後儀頭上瞄了一眼,登時聲色俱變道:咦?這是怎麼回事?後儀姑娘頭上的東西,怎麼會無緣無故跑到我的手裏?

    後儀抬手在頭髮上一摸,也不禁花容變色,原來頭上簪發的銀簪,不知何時已變成了一根樹枝!

    她警覺性一向極強,而這次被人在頭頂上動了手腳,竟然一絲都未曾發覺。

    小丁當雙手捧着那支銀簪,走到後儀面前,一副欲哭無淚的樣子,道:後儀姑娘,你可千萬不能誤會,我只是一時不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兒

    一邊向後儀解釋,一邊還悄悄的瞧了司空玄一眼。

    司空玄也正在似笑非笑的望着他,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

    後儀只笑了笑,銀簪往頭髮上一插,順手將樹枝取下來,手指把玩着樹枝,眼睛卻打量着司空玄,從頭打量到腳,又從腳打量到頭,才緩緩道:閣下莫非就是江陵天羽堂的司空玄公子?

    小丁當又已搶着道:不錯,正是他,不過江湖上卻都稱他為神手司空玄。

    後儀道:公子手法神奇,果然名不虛傳。

    司空玄灑脱笑道:雕蟲小技,貽笑大方,失禮之處,還請後儀姑娘多多包涵。

    後儀忽然詭異的一笑,道:公子不必客氣,我和海州言四小姐是至交,説起來咱們也算自己人,你説是不是?

    司空玄一聽,臉上的笑容立刻不見了,舉止也大失常態,侷促不安的望着小丁當,道:你那該死的胖七哥呢?

    小丁當順口答道:我那該死的胖七哥不不,我的意思是説,我胖七哥好像還在城裏。

    後儀一旁噗嗤一笑。

    司空玄看也不敢看她一眼,回手一指道:你亞馬大俠就在前面村子的最後一家,你帶後儀姑娘去見他,我要到城裏去一趟。

    小丁當道:你要到城裏去幹甚麼?

    司空玄道:我要找你胖七哥去好好算一筆賬!

    説完,閃過小丁當,匆匆而去,連招呼也沒跟後儀打一個,看起來一點都不像以前的他。

    小丁當望着他的背影,百思不解道:奇怪,我胖七哥又不欠他的,他去找我胖七哥算甚麼賬?

    後儀笑道:他找你胖七哥算賬是假的,找個藉口開溜倒是真的。

    小丁當愕然道:他為甚麼開溜?

    後儀道:因為他怕我。

    小丁當道:他為甚麼伯你?

    後儀道:因為我是言四小姐的朋友。

    小丁當更加不解道:那麼他又為甚麼怕言四小姐呢?

    後儀笑笑道:因為言四小姐就是他那位未過門的娘子,現在你明白了吧?

    小丁當恍然大悟道:難怪他落荒而逃,原來是怕你抓他回去成婚。

    後儀道:我才沒有心情管別人的閒事,我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儘快見到亞馬師伯。

    小丁當頭一擺,道:走,我帶你去找他。

    後儀勒馬材前,眺望着那條可以一眼着到底的街道,臉上充滿了迷惑的神色。

    街上沒有行人,也沒有玩耍的孩童,甚至連一條狗都沒有,户户院門緊閉,家家的煙筒彷彿都已封閉

    已近申未時分,依然不見一縷炊煙,整個村子如同死水般的寂靜,靜得令人顫懼。

    街上唯一活動的是一塊正在風中飄擺的酒帘,但那間酒店的店門,卻關得沒有一絲縫隙,顯是打烊得過於匆忙,忘記將酒帘收進去。

    後儀愈看愈心驚,忽然用臂肘觸了小丁當一下,道:只怕亞馬師伯有麻煩了?

    小丁當道:沒有血腥氣,只有傷藥的味道,麻煩好像還沒開始。

    後儀道:傷藥?莫非亞馬師伯負了傷?

    小丁當斜着眼睛想了想,道:八成是金燕子。

    後儀冷哼一聲,恨恨道:如果是那女賊,傷得愈重愈好,最好乾脆死掉算了。

    小丁當吃吃笑道:你又不是你師父,亂吃哪門子的醋?

    後儀回首瞪了他一眼,道:你眼力好,看看村尾那户人家有沒有異樣?

    小丁當立刻眯起眼睛看了一陣,道:咦,煙囱裏好像開始冒煙了。

    後儀道:那就證明亞馬師伯還沒落在對方手裏,你坐穩了,咱們衝過去瞧瞧。

    小丁當忙道:何不打村外繞一繞?

    後儀道:如果有人攔阻,繞得再遠,他也不會放咱們過去,何必多此一舉?

    小丁當道:嗯,有道理。

    後儀道:何況在這種時候,咱們絕對不能示弱,非給他們一個下馬威不可。

    説罷,雙腿一夾,縱繮直向村內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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