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就夢想的長安城已在我眼前了,巍峨高大。我想起父親,他年輕時以俊朗的面孔和睿智的頭腦得到了我的外祖父的賞識,從而意氣風發地進入了長安城,著稱於仕林。我的父親叫聿,他把我外祖父如花似玉的小女兒帶到了洛陽,在那一年的春天,他用大紅的牡丹把她迎入洞房。父親的儒雅倜儻和母親的花容月貌一時成為洛陽百姓的傳奇佳話。
我打開窗子,我看見從灰褐色天空下疾馳而過的飛鳥,寂寞的飛鳥,從青黛色的秦嶺而來,從高大巍峨的長安城湛藍的天空上飛過,一直消失在漢水的盡頭。
冬天來了,那個時候,我想起了耒慶。在冬天到來之前,耒慶去了遙遠的西域。在那之前,他來到我的閣樓,輕輕地捧起我的臉,在我的唇上留下雪花一樣的温度。那個時候,我聽見了長安城這一年第一片雪花下落的聲音,它輕盈旖旎地落在我的夢中,落在我漆黑明亮的眼睛裏。我是椿若,他叫我椿若,耒慶他叫我椿若,在很多寒冷的夜晚,他緊緊地擁抱着我,用他乾燥荒涼的嘴唇吻遍我的全身。耒慶會把頭歪在我的懷裏,就像一個頑皮的孩子,他告訴我在西域居住着一個野蠻和朝聖的民族,那裏盛開着冰清玉潔的雪蓮花,那裏有赤紅的大漠落日和渾濁的漫天飛沙。耒慶在黑暗中撫摸我的眼睛,他告訴我,我們將來會離開長安,離開這個飛花斜柳的城市,離開這個朱廊金瓦的城市,離開,然後我們將在西域的天空下騎着高高的駱駝,聽着悦耳的駝鈴,看着漫天的飛沙,我們在那裏飼養着我們的兒女和牛羊,我將坐在他的懷抱裏用如葱的手指撥動那個落滿塵埃的琵琶,在荒涼的夜晚,如夜鶯般婉轉歌唱。耒慶告訴我西域大漠裏的月亮,大而明亮,像我的眼睛。
夜晚,夜鶯歌唱的夜晚,長風越過西北蜿蜒的秦嶺,在窗外盤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