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嬙和珠兒先乘船到南林。她們乘船時已問明白,從這裏去京師可改走旱路,翻過兩座山頭,到了西川再從運河乘船北去,比全走水路近了許多。只是南林這一帶,近年盜賊出沒頻繁,很不安全,船家建議她們改扮男裝,免得發生危險。
到了南林,她們先到賣衣裳的店鋪,買了玄色直綴和方中,又到鞋鋪買麻鞋。然後來到一條狹陋的巷子,找了一間最小的客棧,得知開店的是一對老夫婦,有一個十幾歲的女孩,便住了進去。
她們在店裏,將衣裳換了,又用荷葉煎水洗瞼,將臉洗得焦黃,並託店主買一頭驢代步。
第二天,查嬙和珠兒即分別以書生和嗵書童模樣走出小店,朝東北方向行去。
九月秋老虎發威,爍金流火的天氣,騎驢長行,可真是一大苦事。
查嬙和珠兒騎在驢上,珠兒摘了一支柳條後開始抽打驢腿,催它快走。
"不準打!"查嬙制止珠兒的舉動。
"可是小姐,它走得那麼慢,比我走路還慢——"
"它揹着我們走了那麼久,想必是累了,所以才會走不快。"查嬙説,"我們下來走路好了,讓它喘口氣。"
"小姐你這樣,人家會以為我們是傻子,有驢不騎……"
"你管人家怎麼説!"
於是兩人下驢,牽驢走了一段路後,見路旁一棵柳樹下拴了頭牛,一個頭上癩痢、瘦得像猴兒似的牧童,正倚着樹幹歇息。她們走過,那小牧童瞪大眼直瞅着她們看,查嬙知道這是窮人家給財主牧牛的孩童,那可憐眼神使她一陣心酸。
"珠兒,拿十兩給那牧童。"
這趟出遠門,身上才帶了多少銀子,小姐竟還拿錢大把大把的送人。珠兒一想到心裏就有氣,故意不理她,徑自牽驢往前走。
"你沒聽到我説的?"查嬙上前拉住珠兒的手肘。
"我耳朵又沒聾,當然聽到了。"珠兒悶悶地説。
"那你為什麼沒給?"
"老爺交待,叫我要看緊盤纏,別讓你亂花。"珠兒正經八百地説。
"少這十兩對我們去京城沒什麼影響,不過是少吃頓好的罷了。但你看那牧童,好像有好幾天沒吃東西了,這十兩可讓他飽餐一頓,也許會是他這輩子唯一得以温飽的一次。"
"小姐,近年邊關戰急,遍地災荒,沿路上像收重這種可憐小孩必定很多,你若見一個給十兩,我看最後我們會一路乞討到京城。"
"不會那麼慘啦!珠兒,往後我會有所節制,這次你就通融一下嘛。"查嬙雙手一合哀求珠兒。
珠兒搖頭,——不行,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小姐你會一直這麼下去的。"
"唉,珠兒,你身上的錢都是我的,我愛怎麼花,就怎麼花。"珠兒軟的不吃,那她就來硬的。
"誰説我身上的錢都是你的?裏面也有我的積蓄。"
"那我用我的那一部分不行嗎?"
"行,但我要跟你約法一章,要是你的錢用完了,可別打我的主意,我的錢可是要用在路費和住宿上的。"珠兒撂下話,看到查嬙答應,這才從包袱裏拿出十兩給牧童。
牧童跑到查嬙面前,臉上滿是感激,"多謝公子,這錢剛好可以給我母親治病。"
公子?查嬙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她差點忘了自己現在是男人的打扮。
"珠兒,再拿十兩給牧童。"
珠兒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喊叫,"小……公子!"
"你沒聽到那牧童的母親生病了。"
"那又怎樣?十兩足夠請大夫看病了。"
"你每次生病痊癒後,我都會買補品給你補身體,所以再給十兩。"
"反正是你的錢。"珠兒無奈,又從包袱裏摸出了十兩遞給牧童。
"請問恩人大名,以便我日後報思。"牧童跪了下來。
查嬙將牧童扶起。"你只要好好孝順你娘就是報思了。"説完,便和珠兒上路。
當她們走近市集時,突然聽到一陣雜沓而來的馬蹄聲。她們和路人齊捂着鼻,轉頭向後望,只見漫天的沙塵,數名路馬人馳騁而來,帶頭的那個人,英姿勃勃、神采飛揚,騎在一匹白色駿馬上,顯得無比雄壯威武。
而其後緊跟着數名侍從,也都是騎馬相隨。
"好個英雄出少年,不僅武藝絕倫,履獲戰功,而且相貌堂堂,器宇軒昂。"
查嬙好奇地問身旁講話的老伯:"那人是誰?"
"你真是孤陋寡聞,還會有誰?他就是鎮守遼東的將軍聶華尉呀!"
"這名字倒是聽説過,我還以為他是一名老將哩,原來這麼年輕。"
"聶將軍雖嘴上無毛,但不可小觀,將來國家兵戎大權,我看非此人莫屬!"
"哇……好了不起喔!"查嬙眼睛閃閃發亮,心中湧起一股崇敬之意,更有些微異樣的情愫。
珠兒笑着咬着查嬙的耳朵道,"小姐,你流口水了。"
"我流的是汗,不是口水!"查嬙臉上泛起紅潮,有些發窘。
"那將軍真是人中之龍,不曉得姑爺有沒有他那般英偉?"珠兒眨着眼睛。
"誰知道他是圓的,還是方的?如果他相貌平庸,胸無點墨,嫖賭放蕩,我就決定不認親了。"
"小姐!秦家的親事可是老爺定下的,拜託你不要任性好不好?"
"嫁人的是我,又不是爹,所以如果秦聰是名紈絝惡少,我們就在京城住下,等於少堂的事過後,再回蘇州跟爹孃團聚。"查嬙心中將一切都打算好了。
"那秦家那邊怎麼交待?"
"還不簡單?就説不願辜累他們跟太師結仇。"查嬙連理由都想好了。
"這倒還説得過去。"珠兒又接着説,"希望姑爺能像那個聶將軍一樣,不然我們這趟豈不是白來了。"
"到京城開開眼界也不錯啊。"查嬙心裏無意地想,能遇見這麼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這趟京城之行,已經沒有白來了。
但不知……還能再見到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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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兒,我們晚上就投宿那家客棧。"查嬙指着有不少客人進出的客棧。
她們走進去,店小二忙迎上來,笑臉問道,"客官,吃飯還是住宿?"
"住宿,一間清靜的上房。"
"有,有。"店小二笑着説,"這裏的上房,清靜又舒適,價錢公道……"
"住一宿多少?"珠兒問道。通常會強調價錢公道的,價錢都不會公道。
"二十兩,供早膳。"
"這麼貴,還敢説公道!"珠兒直嚷嚷,"公子,我們去別家,這家店坑人。"
"我腿痠了,不想再找了。"以前出門都是坐轎子;今日第一次走那麼遠的路,不僅腿痠,腳底也起了水泡。
"誰叫你有驢不騎!"珠兒轉看後小二小人得志的嘴臉,吼道,"帶路!"
她們跟着店小二繞過廂房,來到後院。後院的上房只有三間,全是獨立門户,前後各有一扇很大的窗子。兩間空着,另一間已經有人住了。
查嬙看了四周,覺得很是安靜,又是單間,便應了住下。店小二詢問她們需用的飯菜後,便退了出去。
查嬙脱去鞋襪向珠兒抱怨。"你看,起小水泡了。"
"活該!自作自受!"珠兒毫不憐惜地罵道。
"真沒同情心。"查嬙扁着嘴,一副委屈的模樣。
用完膳,店小二端了盆洗臉水進來,並點上臘燭,珠兒囑咐店小二定要把驢餵飽,明早才好趕路。店少二應着聲邊退出去,珠兒便關上房門。
查嬙洗完臉後,把頭上的方巾取下,霎時一頭如雲秀髮款款泄下,遮住了大半的臉,再把外邊穿的直綴脱了,露出白色繡花綢內衣。
"你現在的樣子好像倩女幽魂喔。"
她吐出舌頭,兩手伸直,像殭屍般跳到珠兒面前,"我要掐死你——"
"別鬧了,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趕路。"珠兒睨了她一眼,"明天騎不騎驢?"
她撩起長髮朝腦後送去。"騎呀,但若是它走得慢,你還是不準打它。"
"我看明天幫你叫頂轎子,你坐轎,我騎驢。"
"你不是説坐轎太貴?"查嬙坐在牀沿上。
"心疼你腳底起水泡嘛。"珠兒斜看了查嬙一眼。
她盤算過,小姐不管騎驢或步行.都會看見路上的可憐人,然後死命跟她要銀子去救濟他們,那不如讓小姐乘轎,加上天氣炎熱,轎子又搖搖晃晃的,一定很容易就打瞌睡,只要小姐睡着了不就看不見那此可憐人,盤纏也就不會像掌中沙一般快速流失了。請轎伕花的錢絕對比小姐毫無節制地佈施花的錢少,所以明天一早就請轎伕!
珠兒重新看了一下門閂,然後把軟劍放在枕邊,上牀就寢。
查嬙躺在牀上,卻睡不着。珠兒幾次催她快睡,她把眼閉了,卻一點兒也沒有睡意。珠兒緊緊靠在她身上,暖暖的感覺使查嬙想起小時候睡覺時,自己就是這樣靠在母親身上……
爹、娘,你們現在怎麼樣了?
一時間,無限心酸湧上心頭。昔日家中種種,父母的慈愛全都浮現心頭。如今山水阻隔,迢迢千里,想要再相見真是遙遙無期。想到這裏,眼眶漸漸濕了。
她悄悄下了牀,來到妝發台,取下掛在鏡台旁邊牆上的包袱,然後在鏡前坐下,拿出母親給她的藍寶石簪子,睹物思人。
地一抬頭,看到鏡中的自己,一頭烏黑的秀髮,光潔而飄逸。瓜子瞼,白裏透紅,如脂似玉,沒有一點瑕疵。大而靈活的眼睛,稍一流轉,神韻萬幹。挺秀的鼻樑,錯落有致。薄而窄小的嘴唇,鮮紅潤膩,微微一翹嘴角,沒人拒絕得了她。她為自己的模樣深深陶醉,又隱隱擔憂。
"查家會落得如此,都是這模樣惹的禍……"
突然銅鏡裏映出一張挺拔的美男子臉龐——聶華尉。
雖僅是驚鴻一瞥,但當時在她心裏蕩起的漣漪,至今還不能平息。從見到他起,她心裏就產生了一種微妙的希冀——要是她未謀面的相公就是聶華尉,於少堂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他一定能保護他的妻子-
飯可以多吃幾口,白日夢還是少做。像他那樣出色的武將,想把女兒嫁給他的權貴富豪們肯定浩如繁星,説不定他也像她一樣,早有了婚配……
越想越感到煩悶,查嬙開門散心去。
這時已是深夜時分。庭中月光如水,穿過將禿的老樹,灑落一牆清影,也曳出一條長長的人影——聽見身後有聲音,猛地回頭一看,瞬時把查嬙驚得後退一步,手中的藍寶石簪子應聲掉地!
聶華尉!
半夜三更,一個被頭散髮、全身縞素的女子翩然出現。聶華尉懷疑,這立在眼前的敢情是聊齋裏的女鬼?
一陣秋風吹起,查嬙的長髮似雲霧般,從臉龐上飄散開來。
還是個豔鬼!聶華育走近查嬙,他倒要學起張天師抓鬼!
查嬙一邊後退,一邊怯怯地説,"公子,請不要再靠近了。"
"你是人?是鬼?"
"啊?"查嬙抿嘴輕笑,"對不起,嚇到你了,我是人。"
"嚇到是沒有,不過,敢問姑娘府上何處?"
"我是蘇州的……"
查嬙正要報上名時,忽聽到珠兒氣急敗壞的聲音,"小姐,你怎麼一個人跑出來,要是遇上壞人……"
"我不是壞人,在下姓聶名華尉,現鎮守遼東,奉旨進京。"
"知道了,聶將軍。"珠兒施一禮後便拉着查嬙轉身離去。
"姑娘……"聶華尉走了兩步後又停下。這樣追着人家實在有失禮儀,人家會以為他有何意圖。
就在她們剛要進房時,查嬙禁不住回頭一望,未料一雙明眸正好與聶華尉那熾熱的眼光碰在一起!霎時一陣雷電閃光在兩人之間迸射,自覺一陣羞急,趕忙轉頭,消失在門後。
淡淡的月光下,聶華尉還呆站在原地,心裏後悔不已。剛才真該追問她是哪家的小姐……
一轉身,忽瞥見地上光芒一閃,於是彎腰拾起地上物一看,登時他那原本黯淡的眸中閃出了一絲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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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早晨,查嬙和珠兒才剛易容換裝完畢,忽然一陣敲門聲響起。
查嬙心想,準是店小二送早膳來了。她拉開門閂,門外站的竟是聶華尉。
"請問,有位蘇州來的姑娘,可住在這裏?"
昨天夜裏,他躺在牀榻上,輾轉反側無法人眠,腦海總有一個揮之不去的倩影,那美女的身姿、面容,仿若從隱約的燭影裏,款款蓮步而來,裙帶雙曳,翩若驚鴻。
驚喜若狂的他,躍起來將她一把抱住。美女半推半就着,當兩人正要共赴巫山之際,一聲雞嗚,他睜眼一看,燭台只剩一縷冷煙,原來是天亮了,而這才看清自己緊抱着綿被不放。
盥漱後,尚未進食,便來到院中敲着美女的房門。
他必須知道她是哪家小姐,才好請媒婆前去提親。
"呃……那是舍妹,天色未亮時就啓程回蘇州了。"查嬙答道。
聶華尉臉上難掩失望,"這是她昨晚遺落的簪子,有勞公子交還給她。"
查嬙接過簪子,"謝謝,我正好要去後院尋找舍妹遺失的簪子呢。"
"公子貴姓?"
"我姓查,單名一個強,強壯的強。官人是聶華尉將軍吧?"
"正是。"美女是蘇州查家的小姐,聶華尉牢記在心。
"聽舍妹説將軍此行是要去京城,我正好要上京城辦事,不知將軍可否讓我和家僮隨行?"
"我是要去京城沒錯,但途中我會先轉往姑母家省親幾天,再到京城,所以只能同行到西嗵川。"這位查公子是美女的兄長,同行正好可以得知美女的事。
"可以、可以。"查嬙微微欠身説,"聶將軍,我收拾一下行李,待會見。"
"我在店外等你們。"説完,聶華尉便轉身走去。
"小姐,我們真的要跟聶將軍走嗎?"珠兒問道。
"是啊,南林這條路上盜賊猖撅,我正擔心我們的安全呢!跟他走的話,安全無慮。"這只是原因之一,另一個原因是她想跟聶華尉相處,就算只有一天也好。
"可是,聶將軍帶着大隊人馬,又全是男人,屆時會有很多不便之處……比如住路上突然想解手……"
"上路前你就少點喝水嘛。"
"如果突然肚子痛,急着想-大解-呢?"
"你的腸胃很好,向來很少肚子痛。"
"人是吃五穀雜糧的,哪有可能不……"
"那就躲到樹林裏,我幫你把風。"
"小姐,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簡單啦。"珠兒嘟嘟嚷嚷地説,"我們會被識破是女兒身的啦!"
"不會啦,多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就好了。"
"但是……"
"珠兒,你才十六歲,怎麼比老太婆還羅嗦。"查嬙雙手擦在腰上,"我是小姐,你是丫鬟,所以你得聽我的。"
又來了,每次和小姐意見相左的時候,小姐就搬出主子的身分來壓她。
"是,小姐。"珠兒垂下雙肩,不再與她爭辯。
"走吧,別讓人家久等了。"她將寶劍和包袱遞給珠兒。
走出客棧,她們看見聶華尉騎着一匹白色駿馬,右手勒繮,左手持鞭。
天哪!他的馬上英姿真是帥呆了!查嬙對聶華尉的仰慕之情更添一分。
這時,小廝牽馬過來,她仰頭對他説,"聶將軍,我和我的書僮都不會騎馬。"
"那你坐我後面,我們共騎一匹馬好了。"
什麼!他們共騎——不行!男女授受不親!
"將軍,我同你騎,馬會跑不快,我看還是替我叫頂轎子比較好。"
聶華尉的視線先是落在查嬙的臉上,然後從查嬙胸前一閃而過。
他幹嘛這樣看她!查嬙下意識地低頭瞥了一眼自己的胸前,眼下平平,應該沒有露出破綻才是,這才放心地抬起頭,用詢問的眼神看着聶華尉。
"你這麼瘦弱,就像一位小姑娘,還不致於能使我的馬慢下來,何況轎伕的腳程再快也趕不上馬快。"聶華尉伸出手,"上馬吧。"
查嬙只好上馬,然後覺察到所有的侍從武士都望着自己。
"你的隨從怎麼都盯着我瞧,我臉上有飯粒?"
"他們看你是因為你的坐姿,沒有男人騎馬是側坐的。"他還有下一句沒説——只有女人才會。聶華尉心想,他這未來的舅書真像個娘娘腔。
"呃……我覺得這樣坐比較……舒服。"她之所以側坐,而不正坐,是因為擔心正坐,路上若有一個顛簸,她的前胸將不可避免地撞上他的後背,那麼,她的女兒身不就穿梆了。
"隨便你,只要不會掉下馬就好了。"聶華尉轉向身旁的隨侍道,"韓秀,你載那位小書僮。"然後他雙腳一蹬,那匹馬便邁開四蹄,如離弦之箭般絕塵而去,身後的查嬙一聲驚呼,不禁緊緊圍抱住他的腰。
他的腰好粗壯啊!查嬙臉上發燒、發燙,心裏直跳。
"公子看來文采風流,查家必是書香門第?"聶華爵試探地問。
"我爹曾是狀元,我和舍妹自小飽讀羣經,知書達禮,不過論才智,舍妹在我之上,論面容,你看過了,她可是享有蘇州第一美女之稱,更難得的是她心地仁慈,有俠義之風,常救助孤女、香樓女子和窮苦人家,家鄉的人稱她為活菩薩。"查嬙偷偷吐了吐舌頭。真不好意思,這樣讚美自己。
這樣的女子,正是他夢寐以求的妻子人選。聶華尉心中對她的好感更添一分。
"令妹大概已許人了吧?"他的心七上八下地,深恐她早已訂親。
"沒有。"查嬙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説謊。
他想歡呼!然而表面卻佯裝不甚在乎地問道,"這樣才華洋溢貌美賢淑的女孩,難以相信竟乏人間津。"
"上門求親者是不少,有的是當朝權貴的公子,有的是皇親國戚的少爺,只是舍妹眼界甚高,對這些貴門子弟,自是看不上眼,而我爹又疼舍妹,凡事皆順她心意,不敢妄自替她做主,日子一天拖過一天,舍妹的婚事就一直沒個着落。"她反問,"將軍有嫂夫人嗎?"
"沒有。"
"真的。"查嬙掩飾不住驚喜,但她的喜悦很快就被感傷蓋過。
有什麼好高興的,他沒娶妻,干卿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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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聶華尉抵達姑母家。
他大步走進廳堂,向坐在廳堂正中央的姑母施禮問安,"姑母,侄兒向您請安來了。"聶華尉的姑母鄭氏,看上去年約五十,額上眼角雖已佈滿皺紋,但猶有徐娘半老的風韻,令人忍不住去猜想她年輕時驚人的美貌。
他自幼父母雙亡,由姑父姑母撫養長大,姑父在他十二歲時捐軀沙場,那時姑母還年輕,卻無再成親的打算,守節憮孤,轉眼十年,他也二十二歲了。
本來,姑母希望他走科甲之道,攀枝折桂,出人翰苑。無奈他對四書五經不感興趣,揹着姑母,偷偷拜師學藝,讀些兵法之類的書籍。
幾年後,他已武藝超羣,十八般兵器樣樣精通。是年京裏舉行武科考試,他便向姑母提出應考要求。姑母見他學文不成,武藝倒是真有點兒功夫,遂不再為難他,答應他去應考武科。
在武考校場上,他技壓羣雄,奪魁而歸。
新中武舉不久,便被派去征戰沙場,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收復不少失去的城鎮和十地,不到兩年就被皇上擢任為總兵。
而這次的進京,引起朝臣的猜測,臆測皇上將任命他為兵部尚書,總掌兵符,唯吏部不這麼認為,因為他太年輕了,再説他僅一武舉人,按國家律例是不合此資格的。
但也有人認為,他屢建功勳,此即表示他的才智謀略,絕非一介武夫,何況目前國家正值用武之際,皇上破例把升並無不可,否則為老遠從遼東邊鎮急調他人京?
儘管看法不同,但所有大臣一致認為,他封公拜侯,魚躍龍門,是指日可待。而對於這個前途中可限量,又是當今皇上跟前的大紅人,家有閨女的大臣們都想攀上這門親事。
這一年來,上姑母家説親的媒婆絡繹不絕,幾乎踏破了門檻。
"姑母,華尉有一事稟報。"他迫不及待要告知姑母念小姐的事。
這時,門外,小僮向內喊道,"門外有人求見,是相國府裏派來的。"
"快請。"姑母道。
"恭喜夫人,賀喜夫人!"王媒婆未入聶家門,聲音便已傳人廳堂。
"喜從何來?"姑母問道。
媒婆一見聶華尉,便知馬相國為何要搶這門親了。"夫人,恭喜你,相國願招你侄兒為婿,這真是天賜良緣呀!"
"此事恐怕礙難從命。"聶華尉出聲拒絕。
媒婆先是傻了半晌,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再看聶華尉一臉正經地,才開口道,"你是嫌馬小姐生在侯門,心高氣傲?馬小姐雖貴為宰相之女,卻沒有絲毫富貴人家的驕氣,而且馬小姐才貌兼備是眾所皆知,她的花容月貌,哪怕是西施再世也比不上,京城裏多少土子們都想攀這門親事……"
不論王媒婆如何遊説,聶華尉仍是不肯答應。
王媒婆想起什麼似的,"我怎麼給忘了……這門親本皇上會親自下旨完婚……"由於文武百官和皇親國戚都想攀這門親,而馬相國又志在必得,早朝時乃上表奏請皇上做主。
聶華尉一聽心中如遭雷極——看來他勢必得和馬氏成親了。不,他不想和馬氏成親,可又怎能違背皇上的旨意?
"王媒婆,你先出去。"
姑母支開媒婆後,轉向聶華尉説道,"馬相國權重當朝,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區區一個領兵在外的武官,竟然拒絕他的結親,你叫他的顏面何存?"
姑母説的並非全無道理,聶華尉無言以對。
如果堅拒這門親事,必會使馬相國惱羞成怒。到時惹出禍端來,豈不是得不償失?
"與相國結親,對你在仕途上將有很大的益處。"婚姻一事,對舊家世族以及沒有背景的子弟來説,是很重要的。結一門好親事,不但可以提高身分地位,更能在仕途中獲得極大的援助。
"侄兒……已有心儀的女子了……"
"原來如此。"
"姑母不問她是哪家的小姐?"他不解地問。
"我有問的必要嗎?她根本不可能是我的侄媳,我的侄媳只會是相國千金。華尉,還是忘了她吧,皇上做的大媒,你不可不從啊。"
"姑母,我要去求皇上……"
姑母還沒聽完,便倏地沉下臉來斥責,"胡鬧!你太不知分寸了,都説是皇上的意旨,誰也改變不了的。"
聶華尉垂下頭,"那就請姑母跟相國府議親吧…"
"你總算認清事實了。"姑母接着説,"如果你真的那麼喜歡那位小姐,我會派人去提親,問她願不願意做你的側室。"
"哪有小姐願意做小!"聶華富一聲沉重的喟嘆。
"我侄兒這般英俊,又如此被皇上倚重,我看就是做侍妾,也會有很多名門閨秀搶破頭的。"姑母對聶華尉倒是充滿信心。
"那姑母你要快點派人去提親,免得被別人捷足先登了。"有提親總比沒去好,至少還有一線希望。
"瞧你急成那樣!我倒很想看看能擄獲你心的小姐是啥模樣?"
"誰要知道王母娘娘駕前的仙女是什麼樣子,那她就是了。"
真有那麼美?"隨後,姑母傳喚媒婆,"挑日子請大媒吧!"
"我就知道總兵的這杯喜酒,吃定了。"媒婆拿出紅帖,"馬相國體諒總兵軍務繁忙,就選定這一日締結姻親,筵席也安排妥當了,總兵意下如何?"
"隨便。"聶蘋用顯得意興闌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