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
竟是江舞。
眾人皆有些不解,曹讓一心復仇被阻,不由冷笑:“莫非江二公子見了她,便忘了你的那位田姑娘不成?”
“曹讓,你!”江舞憤怒地瞪著他,長長吐出一口氣:“你又不是不知,她……是鄭公子跟前的人。”
眾人你望我我望你,面有詫異之色,鄭少凡的人怎會護著黑風?
而當日在雲臺山莊見過張潔的那些人卻認了出來,垂下頭不語。鄭少凡少年便已成名,為人溫和親切,受過他恩情的人不知多少,這個面子還是要買的。
有人已垂下手中刀劍:“這……”
“這魔頭罪大惡極,便是鄭盟主亦無法攔阻!”曹讓咬牙切齒,“我等只殺那魔頭便是,大家上!”
凌易咧嘴一笑,就要撲上去:“要殺他,先問問我的劍。”
黑風卻伸手製止了他。
他看了看凌易,又看看張潔,忽然緩緩開口。
“人是我殺的,我自給你們一個了斷,但——”目光倏地冷下來,“倘若要傷他們,卻先要問問我。”
眾人果然誰也不敢先上前。
半晌,
長孫成看了看曹讓,道:“我等不殺他二人,你便自行了斷?”
黑風不答,只握了握張潔的手,隨後看向凌易,目光黯然:“我——”
“教主!”凌易目中露出企求之色。
“不行!”曹讓忽然道,“魔劍凌易放不得,他是這魔頭心腹之人,若不斬草除根,後患無窮!”
立刻,眾人又轟然。
張潔憤怒地瞪著他:“這也是你們名門正派白道的人說出來的話麼!”
眾人又一驚,皆有些臉紅。
曹讓臉也有些紅,卻依然挺胸道:“因人而異,對邪惡之人便用非常手段。”
立刻有不少人附和。
“江舞。”張潔哀求地看看江舞。
“他殺了盈盈!”江舞一字字吐出,隨即狠心轉過臉去,“你快過來吧。鄭公子一直在找你,那日他等了你許久。他……只怕就要來了。”
鄭少凡?她不由一怔,心中無數滋味湧上來,她看看黑風,那寒星般的目光正看著自己。
“不!我不走!”她終於揚臉瞪著眾人,“你們要殺他,先殺了我!”
挺拔的身軀微微一顫,唇角彎起,修長的雙目中,寒光竟忽然化作一片溫暖之色,如冬日的朝陽。
他看了看她,竟然笑道:“聽話,回去。”
溫和的笑意如同普通親人道別。
“我不走。”她也笑了,漂亮的大眼睛變成美麗的月牙,襯著滿臉淚光,更顯得哀傷嫵媚……
“你——果真不讓?”江舞冷冷地看著她。
她垂下頭:“你要殺他先殺了我!”
“你!”那曾經明亮熱情的眼睛裡,竟滿是失望與痛苦,他又氣又急已說不出話來。
終於,他咬牙恨恨地將手中劍一扔,衝黑風吼道:“鄭公子於我江府有恩,你既是為她受傷,我江舞今日便不動手,但,在場諸位只怕也不會饒你!”
說完,他竟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江二公子!”
“江公子!”
一片驚呼聲中,曹讓也目瞪口呆。
看著那曾經英氣勃勃的身影如今籠罩著一層厚厚的陰影,張潔既難過又感激,這已是他所能忍受和做到的底限……
“黑風哥哥。”她緊緊拉住他的手。
懸崖下隱隱有風吹上來,黑白二色衣衫飛動。她倚著他的手臂,黑色的碩大的披風飛揚而起,二人竟似要乘風而去。
一時在場人都愣住。
忽然,一道白影如鬼魅般迅疾無比地掠來……
眨眼那道白影便已到了眼前。
他卻並不停下,反徑直襲向凌易。凌易大驚,立刻橫劍防護,誰知身子竟莫名一軟,無聲地倒在了地上。
“凌易!”張潔嚇了一跳,定睛一看,頓時又驚又喜,“鄭哥哥!”
鄭少凡依舊白衣如水,溫和瀟灑,身邊柳飛陰沉著臉。
漂亮的單鳳眼中閃過一片憂傷,他依舊帶著迷人的微笑:“小潔。”
拉著他的小手緩緩鬆開,腳步微微移動似要過去……
她忽然回過神,停住腳步。
“鄭哥哥,你跟他們說說好不好?”張潔知道他會為難,但還是忍不住企求道,“那些人不是他殺的,是謝小玉陷害他,他們是中了毒。”
黑風輕輕搖了搖頭。
柳飛看著張潔,又看看黑風,面色更陰沉。
“原來她果然認識鄭公子,”有人立刻抱劍行禮,“失禮了。”
鄭少凡略略點頭,卻依然愣愣地看著他們二人,臉色有些白。
曹讓卻忽然道:“便是鄭公子來了,這魔頭也饒不得!”
“你這是什麼意思!”立刻有人指責,“我等受鄭公子多少大恩,你竟然說出這等話來!”
“那是你們。”曹讓截口道。
“你玉劍門果真未曾受鄭公子之恩?”有人反問。
曹讓漲紅了臉,忽然橫劍跪下,大聲道:“我玉劍門是受過鄭公子恩惠,但師門之仇不共戴天!今日我若放過這魔頭,他日九泉之下如何向師父交代?如何向滿門無辜慘死的師兄弟交代?眾位難道要讓那些無辜喪命的人含冤九泉?”
眾人一片安靜,張潔不由也垂下了頭,他實在不該殺那些無辜的人。
曹讓接著道:“鄭公子的大恩大德,我玉劍門不敢忘,待殺了這魔頭,鄭公子若要怪罪,曹讓便自刎以謝也無妨!”
聲音既慷慨又悲憤,長孫成看了看張潔,搖搖頭也跟著跪下,又有幾個人也立刻上前,皆是滿懷仇恨之人。
“不錯,鄭公子,只要我等能報仇,願自裁以謝。”
張潔看了看鄭少凡,小臉煞白。
鄭少凡不語,卻靜靜望著黑風,黑風也靜靜看著他……
半日。
柳飛忽然開口:“凌易你放心。”
——真正的對手莫非總是惺惺相惜的?
黑風微一點頭:“多謝。”
“柳大俠,這——”曹讓情急脫口而出。
柳飛轉身,冷冷地看著他:“這又如何?”
看著那張格外陰沉的臉,曹讓呆住。他看看地上的凌易,又有些不甘,一揚脖似乎又要說話,鄭少凡卻立即揮手止住了他。
鄭少凡看看黑風,亦微笑道:“放心。”
黑風點點頭。
張潔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鄭少凡與柳飛。
他卻低頭看著她,寒星般的目光帶著幾許眷戀。
許久。
他終於微笑道:“過去吧。”
張潔茫然,覺得不對,立刻又拉住他的手。
“小潔,”溫和的聲音,“來。”
她愣了愣,轉頭卻迎上那迷人而憂傷的眼睛。
“到鄭哥哥這裡來,”鄭少凡依然溫柔地看著她,又一次主動向她伸出了手,“聽話,過來。”
張潔無論何時見到他,他總是揮灑自如談笑若定。誰能料到,如今那美麗的單鳳眼中自信之色已不在,溫和親切的臉上也帶著從未有過的傷心,
她心中一陣迷惘。
柳飛終於也嘆了口氣,沉聲喚道:“小潔,過來吧。”
陰沉的目光中竟也似在請求。
“柳飛大哥……”喃喃的聲音。
她又望望那雙溫和親切、曾經讓自己無比痴迷的漂亮單鳳眼,腦中混亂不堪。
“到鄭哥哥這裡來,”鄭少凡微笑,“我們回揚州。”
她猶豫地看看他,又轉頭,卻見身邊那寒星般的目光已明淨許多,彷彿清涼的湖水。
他輕輕道:“去吧。”
四周一片寂靜……
握住他的雙手微微一鬆,卻又一緊。她忽然看著鄭少凡緩緩搖頭道:“鄭哥哥,他是因為我受傷的,我不能……對不起。”
手,無力的垂下。
鄭少凡靜靜閉上眼,隨即又睜開看向黑風,臉色蒼白。
黑風卻一低頭,看著張潔笑了。
“他們要殺就連我們一起殺。”她也眯起眼睛,那迷人的月牙頓時出現,這一剎那間的美麗無比揪心。
眾人皆有些呆。
鄭少凡微微一顫,柳飛卻立刻轉過頭再不看他二人。
“不——”一道柔美而淒厲的呼聲……
眾人皆愣,轉過頭。
一個翠衣女子站在那裡,風姿輕盈動人,猶如一枝青翠搖曳的荷葉。略有些憔悴的臉龐上,美目含淚。
“是關姑娘!”已有認得她的人叫出聲來,滿含驚訝。
原來關盼兒本就是有名的才女,只是眾人不知她黑血教紫雲夫人的身份,而她,也正好以這身份作掩護。
“關姑娘!”已有幾位她的仰慕者衝口叫出來,語氣滿是不可思議。
“她怎麼也為這魔頭求情?”
議論紛紛。
關盼兒卻似對這一切充耳不聞。
“不,你不要……”優美的眼睛流下淚來,痴痴地望著崖邊的人,“我怎麼辦?你……真如此狠心無情麼?”
寒星般的目光默默看了她半晌,緩緩移開。張潔垂下頭有些黯然,卻依然將他的手握得更緊,身子靠得更近。
鄭少凡終於轉過臉去。
“到如今,你還是不願對我多說一句話?”嬌美的聲音哽咽、顫抖。
“我……”他終於困難地開口,“我已還不了你,你……”
“他說得對,果真是我太傻,”她似哭似笑,“早知道你不會喜歡我,我還是要纏著你,我……”
她哽住。
眾人皆有些疑惑,都不知道她口裡的那個“他”又是誰……
半晌。
“你……”目光緩緩移回身邊人的小臉上,“你回去吧。”
張潔抬頭勉強一笑:“我說了不回去。”
看著那迷人的笑臉,得她如此對自己,是否也該滿足了?黑風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再不了斷,鄭少凡會更為難。
修長的雙目看看周圍咬牙切齒的那些人,閃出厭惡嘲笑的寒光。忽然,他發出長長的一串冷笑,胸中抑鬱多年的那股悲悽憤慨之氣此刻終於吐出來。
“自出世,我便被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的白道人士追殺,不錯,我是惡貫滿盈,殺人如麻,但如今,你們果真以為能殺我麼?”
眾人心中皆一驚,已有人橫劍防備。
誰知他卻驟然停住笑,眼神溫和下來,看著張潔:“回去吧。”
說完,他輕輕拿開她拉著的手,向鄭少凡點了點頭。
鄭少凡亦微微點了點頭,側過臉不再看他們。
張潔茫然,不知道他要幹什麼。
“想殺我?”他嘲諷地看看那群人,露出驕傲的笑意。
“沒有人能殺我!”
隨著聲嗤笑,英挺的身影竟一縱身,躍下那萬丈懸崖!
眾人大驚,本以為他會作困獸之鬥,不想他真的就這麼了結了。
心中劇痛。
“不——”
驚呼聲無比嬌美,卻又無限悽慘和絕望。
“不要——”
“小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