茲秀兒的傷不算嚴重,因此住了兩天醫院便可出院。再回到學校看見歐陽時,心境便已完全不同。
有時候喜歡一個人真的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來源自某一剎那的感動,從此他的一舉一動都印入心中,開始變得有所期待。
放學,茲秀兒故意慢吞吞的整理書包,眼見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伸手取出封信,往歐陽面前一遞:“吶!”
歐陽一看,又是那封印滿紅心的情書,“我説過我不要。”
“你好歹看一下,別人花了很多時間寫的。”雖然答應了別人幫忙送信,但被他這樣拒絕,心裏反而甜甜的。
歐陽伸手接過,呲的撕成兩半,然後往垃圾桶裏一丟,“我已經收到了。”説完便走,茲秀兒連忙跟過去。
走到校門口,他朝左走,她也朝左。歐陽終於止步,回頭説:“你家好象不是往這方向。”
茲秀兒甜甜一笑:“有什麼關係嘛,反正這城市是圓的,哪條路最後都能到家的。”
歐陽盯了她半響,只好放棄,“早知道你這麼粘人,我絕對不會救你。”
茲秀兒吐吐舌頭説:“你不救也救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啦!”剛説着,學校圍牆那邊的小巷裏忽然閃出一個人影,二話沒説就給了她一記耳光。
事發突然,茲秀兒被當場打懵,歐陽吃驚的看向來人,竟是個同齡少女,有點面熟,似乎是隔壁班的。
只見那少女伸出一指指着茲秀兒説:“很好,茲秀兒,你夠絕!”説罷又狠狠瞪了歐陽一眼,轉身就走。
茲秀兒當然不幹,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拖回來説:“等等!把話説清楚,柳豔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還好意思問我什麼意思?”柳豔咬牙道,“學校裏的女生們都討厭你,就我把你當朋友,我現在知道了,我是瞎了眼,才跟你這種人交朋友。好個近水樓台!好個暗渡陳倉!這麼卑鄙的事你都做的出來,我算是服了!”
茲秀兒當然不是省油的燈,立刻反駁道:“什麼近水樓台,什麼暗渡陳倉的,把話給我説清楚!”
“還要怎麼清楚?你既然喜歡他,又何必要裝好心的幫我送信?結果呢,我的信被撕了扔了,你反而跟他在一起了!”
歐陽頓覺頭皮發麻,這種女孩子們爭風吃醋的事情,他還是能避則避吧。當下舉步想走,卻被茲秀兒一把挽住他的手,耀武揚威的説:“既然你這樣説,我也沒什麼好不承認的了。我是跟他在一起了,怎麼着?你眼紅啊?”
柳豔氣的面色慘白。
歐陽連忙掙脱出來,擰眉道:“喂,誰跟你在……”
茲秀兒打斷他:“怕什麼,承認好了,反正大家都知道了!柳豔你聽着,這一巴掌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但如果你再鬧,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柳豔發出一聲尖叫,突然衝過去狠狠將她推倒在地,兩個女孩子頓時打成一團,抓頭髮、掐指甲……一片混亂。
歐陽本想上前攔阻,但走了一步卻又停住,眼中厭惡之色更濃。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非常震驚的響起:“你們在幹什麼?”
回頭,只見班主任李向梧抱着一摞課本震驚萬分的站在三米之外。
歐陽想:這下可真的麻煩了。
與此同一時間的醫院裏,唐靈晰這邊也是一團混亂。
她康復的極快,已經不需要拐杖,因此當她一能自己走路,就穿回原來的衣服準備出院。
誰知護士們攔着她死活不讓她出院,到最後唐靈晰的耐心被耗盡,開始大發脾氣:“你們很閒沒事做是不是?這麼多人看着我一個,浪費醫院人力啊?全都給我回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去!”
聞聲趕來的賀錦添看見這番景況,哭笑不得的説:“生病就該住院,衝護士小姐們發脾氣,就是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何必呢?”
“你——”唐靈晰冷眼盯住他,沒好氣的説,“別以為我不知道她們是受了你的吩咐這樣做的。我的腿傷已經好了,為什麼不能出院?我很忙的,沒有那麼多時間可以繼續耗在這裏!”
“出於醫生的角度……”賀錦添才説了半句,又被她打斷:“閉嘴!少跟我説醫生這個醫生那個的,我現在以院長的身份命令你,讓我出院。yesorno?”
她這麼強悍,誰敢説no?賀錦添嘆了口氣,非常無奈的説:“好吧,既然這樣……”
他還是沒能把話説完,因為唐靈晰的手機響了,接起來,滿臉怒容在一瞬間軟了下來:“啊?李老師,又是你!”
她看了周圍豎耳傾聽的眾人一眼,轉身捂着手機小聲説:“是不是歐陽又闖禍了?”
聽到對方的回答後,聲音立刻又高了起來:“什麼!又是那個茲秀兒?oh,mygod!他就不能少惹點麻煩嗎?氣死我了……我這就過去,麻煩你了,嗯,再見!”
翻上機蓋,唐靈晰回身嚴肅的説:“我呢,現在有事要做,你們呢,也都可以散了,該幹什麼幹什麼去,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們在偷懶。就這樣!”説罷轉身就走,留下一幫子人面面相覷。
由於之前沒自己開車來醫院的緣故,唐靈晰只能打車去展華。在教務辦公室門前她做了幾個深呼吸,提醒自己要冷靜、冷靜、再冷靜,確信外表神態都已無懈可擊後,才敲了敲門。
來開門的是個瘦瘦的矮個子男人,正是高三(3)班班主任李向梧,一見到她便説:“歐太太是嗎?請進。”
唐靈晰點頭微笑,走進去看見歐陽,臉上露出一個“你真是無藥可救”的表情,但回頭對着老師時,又恢復了優雅。
歐陽唇角泛起一絲玩味的笑容,眼眸烏黑髮亮,原先的沉寂和漠然在見到她後一掃而光。
“請坐。”李向梧示意唐靈晰在椅子上坐下,然後説,“我們展華的校風一向嚴謹,反對中學生早戀。鬧出這樣的事情,我也很遺憾。”
唐靈晰繼續微笑。於是歐陽眼中的玩味之色也就更濃。
“我知道,其實這種事情是很難控制的,青春期的孩子多少都有點叛逆,以及對異性的懵懂好奇,這種感情並不成熟……”李向梧開始滔滔不絕。
唐靈晰起先還能靜靜的聽着,五分鐘過去後,她的笑容開始僵硬,十分鐘後,她的目光開始渙散,十五分鐘後,她的手在裙子上握緊又鬆開,又一分鐘後,她終於忍耐不住,揮手喊了一句:“stop!”
李向梧錯愕的張大嘴巴,一旁的兩個女孩也是滿臉震驚。只有歐陽見怪不怪,他早知道這女人沒什麼耐心,能忍這麼久已算不容易,且看她如何收場。
唐靈晰尷尬了一秒鐘,很快展顏説:“李老師你説的太對了,我也認為高中生不應該談戀愛,尤其還是姐弟戀。”
“你説什麼?”茲秀兒忍不住叫出聲。
唐靈晰轉身,冷冷的盯着她説:“我説錯了嗎?你17歲,歐陽16歲,你比他大一歲,不是姐弟戀是什麼?”
“你——”
“還有,”唐靈晰根本不讓她有插話的機會,“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在你那樣欺騙過我,給我留下了那麼糟糕的初始印象之後,你還認為我會允許你和我的‘兒子’交往嗎?”
此言一出,驚愕的可不僅僅只有茲秀兒。
歐陽怔怔的望着她,他沒聽錯吧?兒子?這女人居然在外人面前説他是她兒子?便是科學家宣佈地球馬上爆炸都不會比這更令他吃驚。
唐靈晰猶自不覺,繼續口若懸河的説了下去:“現在的孩子真是會為自己的行為找藉口,把童年所受的那麼一點點傷害都拿出來大説特説,以表示自己的變壞和墮落是社會原因,而不是本人問題。你的父母離異的確很不幸,但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他們都不要你?除了他們本身的不負責任外,是不是還和你自己的性格有關係呢?你説你喜歡我兒子,可你看看自己,滿口謊話、刁蠻無禮、沒理想沒目標沒信念沒道德,可以説是一無是處!請問,你憑什麼認為我兒子會喜歡上這樣的你?”
茲秀兒重重一震,血色迅速從臉上退去。
“要別人喜歡自己,並不是一味裝可憐博同情就可以,你應該讓你喜歡的人以你為驕傲,應該讓自己做到最好,應該無愧於任何人的説一句:‘我這麼出色,他當然會喜歡我!’。”
茲秀兒緊咬着下唇,眼中漸漸有了淚光。十七年來,從來沒有人對她説過這樣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把她的傷口割開,讓她看見裏面滿目蒼痍,何其骯髒醜陋!
唐靈晰再把頭轉向柳豔:“就是你寫情書給我兒子是吧?我很好奇,為什麼你認為一封書信就能使你得到所謂的愛情?如果不是你把自己看的太高,就是把愛情看的太輕易了。連親手送出情書,讓對方看看你的眼神有多真摯、表情有多誠懇都沒勇氣,反而在事後遷怒為你送信的朋友。説什麼朋友朋友,如果朋友對你來説只有利用這一種方式,我想你不會擁有任何友情。”
柳豔顫不成聲,不知是氣的還是震撼的,“你、你你……”
教訓完兩個小朋友,唐靈晰拍拍手,對歐陽揚起眉毛説:“起來,贖人回家了。”
歐陽目光閃爍着,依言站起身。
唐靈晰看向身後目瞪口呆中的李向梧,滿臉堆笑説:“謝謝老師今天叫我來,勞你費心,時間不早,我們要走了。不多打攪了,再見。”
走出教務辦公室,唐靈晰深吸口氣,劈頭就説:“我拜託你,下次不要再給我惹麻煩好不好?你知不知道……”
話未説完,歐陽忽然抬起頭,説了一句:“很不錯。”
唐靈晰一愕:“什、什麼?”
歐陽勾起唇角,直視着她的眼睛説:“你剛才説的那些話……”他笑笑,聳了下肩,“比老師的有震撼力和説服力多了。”
小狐狸!居然笑得那麼詭異!唐靈晰咬牙,意識到自己再次被他利用,心中頓時説不出的懊惱,“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告訴你,沒有下次了!下次我要是還幫你收拾這些爛攤子,我就不是唐靈晰!”
歐陽仍是笑,笑容中自有分捉弄的味道,連目光也添染了幾許温柔,淡淡的,更像寵溺。他慢吞吞的説:“其實有件事我忘了告訴你……”
“什麼事?”
歐陽的下巴朝她身後揚了揚,表情變得又是正經又是無辜。
唐靈晰順着他的視線回頭,只見盧佳慧拎着皮包匆匆朝這邊走來,看到他們時眼睛一亮,揮手叫道:“小陽!小陽……”
oh,老天!這下可真是烏雲罩頂,臉頓時黑了半邊。她千想萬想,獨獨想漏了一件事情——盧佳慧今天在家!
也就是説,其實根本不需要她出面來學校領人的,自有他的親媽媽會做。而這個可惡的小孩,分明是故意拉她下水,害她浪費時間浪費唇舌浪費精力演了那麼一出慈母孝子記!
唐靈晰瞪着歐陽,歐陽卻綻開一個非常心滿意足的微笑,朝盧佳慧迎了過去,“媽媽,你來了。”
看着那邊真正的慈母孝子記上演,唐靈晰伸手捂住自己的臉,心中哀號——
這個惡劣的小孩啊!啊啊啊啊……
經過該次事件,歐陽在其心目中的定位已由最初的“不可愛的孩子”,到“不夠可愛的小孩”,再到“彆扭的小孩”,最後變成“惡劣的小孩”。
由此證明,情感果然是循序漸進的。
三人一夥回到家。
唐靈晰將鑰匙隨手往玄關一擲,轉身就上樓,竭力表現的與以往沒有什麼不同。
盧佳慧望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才小聲問兒子:“奇怪,為什麼她也出現在你學校裏?”
歐陽一邊坐到沙發上打開電視一邊回答:“李老師找她來的。”
“李老師為什麼要找她?”
歐陽抿唇淺笑,偏了偏腦袋説:“大概他以為所謂的歐太太就應該是我的母親吧。”
“是嗎?”盧佳慧還是覺得不可思議,“看見她出現在你學校,我還真是吃驚。這女人不是平時跟我們劃清界線,恨不得老死不相往來的嗎?怎麼會這麼好心,幫你去應付老師?”
歐陽但笑不語。
盧佳慧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放棄,也坐下看電視,卻見兒子手裏的遙控器拿反了。她推了他一把,歐陽轉過頭,眼波像沾了水似的清亮,“什麼事?”
乖乖,她的兒子,帶了十六年了,幾曾見他有過這種温柔明朗的表情?那眉梢眼角都含藴着淺淺笑意,活脱脱一副情竇初開的模樣。難道他真的陷入早戀?
對於早戀她倒是不反對,在美國那麼多年,潛移默化的都習慣了。只是心裏多少還是有點驚訝,不知道對方是個怎麼樣的女孩,竟讓一向眼高於頂的兒子也為之情迷。
正想擺出一副開明媽媽的姿態探問兒子隱私時,樓上傳來一聲尖叫,因為太過淒厲,以至於她呆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那是唐靈晰的聲音。
歐陽立刻起身衝上樓,唐靈晰的房門大開着,裏面所有的燈都亮了,映得她的容顏一片慘白。她站在丘比特雕像前,全身顫抖的拿着那個水晶盒子説:“是誰?是誰幹的?是誰?”
歐陽走過去,遲疑了一下,回答:“是我。”
“你?”唐靈晰猛的扭過頭來,嘶啞着聲音説,“是你乾的?”
盧佳慧跟在兒子身後探頭,也是吃了一驚,糟了,這下可是捅了大簍子了!
果然,唐靈晰噔噔噔走到歐陽面前,一個字一個字的説:“你再説一遍,是你打碎我的盒子的?”
歐陽回視着她的目光,點頭道:“是。”
唐靈晰伸手搭住了自己的額頭,半響,放下來,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説:“請問,誰允許你進我的房間的?”
歐陽從她手上取過水晶盒子,放在燈光下端詳,“你不覺得這樣看起來更有美感麼?”
“美感?”唐靈晰拖長了嗓音,“你不要告訴我,你是出於對我作品的美感考慮,所以故意把我的盒子弄成這樣!”
歐陽居然很認真的想了想,才回答她:“我只是覺得,禍兮福之所依,很多表面上看起來比較糟糕的事情並不真的就是壞事。”
很好,居然連禍兮福之所依都給他用上了!唐靈晰氣的快要吐血,一把奪回那個盒子説:“你不要岔開話題,我們現在説的是兩件事:一、未經我的允許你私自進入我的房間;二、你進我的房間弄壞了我最心愛的東西。”
歐陽懶洋洋的挑起眉毛説:“好吧。我承認我犯了這兩個錯誤,請問,你要怎麼懲罰我?”
唐靈晰一怔,所有的火氣在這一刻凝結——是啊,就算證實他做了這兩件壞事,又能怎麼樣呢?難道還打他一頓不成?一念至此,更加鬱悶,她似乎真的拿這小傢伙無可奈何。而他,也是算準了她的無可奈何,所以頻頻挑釁。
“你——”不要以為這樣就能躲過責罰,打不得,罵還是罵得的。
“你實在太不像話了!”以此句為開場白,唐靈晰開始了她帶有報復性質的痛罵,“我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一再的容忍你。第一次碰見你時,你就害我扭到腳;第二次,不分青紅皂白的幫着一個外人、一個騙子來責怪我,事後知道真相了也沒有向我道歉;第三次,和你媽媽一起出現在我家,沒有跟我打招呼,一點禮貌都不懂;搬過來住後每天早上5點就起牀,發出噪音吵得我都不能安睡;為了你那所謂的英雄心理,跟別人打架,害我丟下工作去警察局保你丟盡了臉,結果回來途中差點撞車,再度扭到腳,住了整整一個星期的醫院!一個星期啊,那是什麼概念?我每天要容忍那些刺鼻的消毒水味道,難吃的要死的食物,以及醫生護士們羅嗦的嘮叨!你還大玩戀愛遊戲,搞的兩個女孩為你打架,班主任又把我叫去丟臉了一回……這些都算了,看在你是顯成的兒子的份上,我都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是,你居然還打碎我的寶貝盒子,太過分了!你太過分了!”
她一口氣説了這麼多,聽得盧佳慧是冷汗如雨,表情尷尬到死。反而當事人歐陽,依舊神在在的,有如靜水不起波瀾。
唐靈晰抓了把頭髮,大有“朽木不可雕”的悲哀。真要命,顯成怎麼會有這麼一個怪胎兒子?更要命的是,她還要忍受他兩年——兩年,那是什麼概念?!
“還有一次。”歐陽忽然開口説。
“什麼?”
“你還説漏了一件事——那天你從樓梯上差點摔下去……”
“哦對!”唐靈晰彈了記響指,怎麼把那件事給忘了?等等……為什麼是他來提醒她?為什麼他不但不感到內疚,反而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我救過你兩次,一次使你免於摔下樓梯,一次使你免於發生車禍。”歐陽狡黠的笑了笑,説,“所以扯平吧。”
呃?唐靈晰瞪大了眼睛,而一旁的盧佳慧則是撲哧一聲笑出來,見她面色不對,連忙説:“啊,時間不早了,我該下樓去做晚飯了。”説罷逃之夭夭。其實她也看出來了,唐靈晰雖然兇的要死,可拿她兒子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沒想到,最後制住這個火山女王的,竟會是小了她十歲的小陽。
她兒子果然是聰明啊……
房間裏的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對視了半天,最後還是唐靈晰先放棄,一頭倒在沙發上,沮喪的耷拉着腦袋,心中忿忿不平。
歐陽走到她面前,立定,出乎意料的柔聲説:“一個水晶盒子而已,我賠一個給你。”
“一個水晶盒子……而已?”唐靈晰眯起眼睛,“好啊,你賠我!不過,不許用你爸爸留給你的錢,也不許問你媽媽開口要錢,用自己賺的錢賠個給我。”
見她這麼快恢復元氣重新變得咄咄逼人,歐陽反而笑得更歡,“沒問題。”
答應的這麼爽快?不會有什麼陰謀吧?唐靈晰暗暗想:這個小孩靠不住。不過凡事應該適可而止,太和一個孩子計較,有失身份。當下將盒子放回丘比特的手上,先前因為太過震怒,什麼都看不進眼裏,此刻平靜下來再仔細瞧瞧,要裂得這麼自然也挺難得的。正如歐陽所説,還真是有幾分凌碎殘酷的美感。
正在細看時,只聽歐陽又道:“可不可以向你提個要求?”
唐靈晰回眸,發現他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和正經,沒有先前的調侃,也沒有一貫的深沉。也許是那太過真誠的眼神,她不由自主的點了下頭説:“説吧。”
“可以……”歐陽看向盒子裏的戒指,“戴上那枚戒指讓我看看嗎?”
“呃?”
“可以嗎?”
唐靈晰看了他半分鐘之久後,默默的打開盒蓋,將book/45453/
生命之瓶戴上右手無名指。很多情緒隨着指環的套攏而隨之湧現——
她試戴過這枚戒指,在很多天以前。
彼時信心滿滿,周身洋溢幸福,那麼多那麼多對愛情、對婚姻的憧憬,全部勾畫成流暢的弧線,注入她的作品之中。可是誰能想到,她竟沒有真正佩戴它的機會,竟然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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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瓶,恆久永馨啊……
一個天大的嘲諷。
歐陽凝視着她的手,彷彿也看呆了,許久才抬起眼睛,輕輕的、卻又無比堅定的説:“很完美。它是為你而存在的。”
“其實我愛你爸爸。”唐靈晰的聲音像在水上飄,呢喃而淒涼,“很多人都認為,我和他只不過才認識三個月,在這個生產快餐愛情的都市裏,計算的只是利益、慾望和虛榮,而不是感情。因為他的死所以我得到了一大筆錢,所以大家都認為我愛的是他的錢,可是……可是……我愛他啊……我愛你爸爸……”
歐陽慢慢的捧起她的右手,俯下身去,然後吻着她指背上的戒指,以一種完全虔誠的口吻説了三個字:“我知道。”
唐靈晰呆住了。
他雖然吻的是戒指,但她卻覺得整條手臂都變燙了,並且那熱流正源源不斷的湧向她的心臟,浸漫全身。
歐陽放開她的手,直起腰看着她,又説了一遍:“我知道。”
唐靈晰已經完全説不出話來。平生第一次,她感覺自己如此茫然,不知道該怎麼做,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麼。這一刻的大腦完全是空白的,只看的見對方漆黑如墨的眼睛,如夜間初升的明星,一直亮到她心裏。
歐陽忽爾一笑,恢復了自然,輕快的説:“謝謝你答應我的這個要求。”然後,轉身離開。
房門被輕輕合上,唐靈晰怔立原地,久久不能動彈。當她能動彈時,她所做的第一個動作就是趕緊把右手舉到胸前,用左手緊緊握住,可它卻還在一個勁的顫啊顫的,並且越來越厲害。
完了完了,這種感覺她太熟悉,每當她有靈感或者墜入情網時,全身都會陷入一種完全激動的悸顫狀態,而上一次使她如此心慌意亂的對象,是歐顯成。
難道她對歐陽——
不會這麼倒黴吧?唐靈晰哀號一聲,跌坐到沙發上,連聲安慰自己:不會不會,他只不過是個小孩子罷了,比她小了整整10歲的一個小孩子,而且他是顯成的兒子……啊對!肯定因為他是顯成的兒子的緣故,所以連帶着她也開始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了。一定是這樣!
有了這個結論後,她覺得自己輕鬆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