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天來,孟奕杭一直忙着幫父母料理烈焰幫,以致抽不出時間去找思寒算賬。
直到昨天,虎騰幫成功將整個烈焰幫給徹底剷除,今個孟奕杭總算得以重新回校克盡學生的本分。
正當孟奕杭在心裏頭盤算着,要找人翻遍整座學校把那白痴女人給找出來,視線不經意一掃,竟叫他瞥見那抹正打樓下經過的身影。
孟奕杭嘴角一揚,泛起了絲冷笑。
很好!想不到不等我親自去找你,你倒自個送上門來了。
俗話説冤家路窄指的便是這麼回事吧!
孟奕杭旋即快步走向樓梯口,準備下樓找思寒算賬。
然而,不等孟奕杭出手,已有人先他一步採取行動。
幾個頭髮染得青黃不一的女學生將思寒團團圍住,看着她的表情透着不懷好意。
原本趕着下樓的孟奕杭見狀反倒停下腳步,既然有人出面收拾她替自己省麻煩,他索性倚着樓梯轉角的欄杆好整以暇的俯瞰下頭的動靜。
帶頭的女學生開口道:“季思寒,把你身上的錢全拿出來。”
果然,孟奕杭料得沒錯,這些人在勒索她。
正常情況下,不是強硬的抵抗就是軟弱的哀求,孟奕杭在心裏頭揣測着她的選擇,又或者……
兩者都不是,而是像那天一般哩巴嗦不停的嘮叨一些大道理?
如果是這樣那就再好不過,相信那羣太妹絕對會狠狠修理她一頓,正好可以一吐自己胸中的怨氣,省得他親自動手打女人,孟奕杭期待着。
不意,思寒竟二話不説伸手掏出口袋裏所有的財產,語氣謙卑的道:“對不起,今天就只有這麼多。”
思寒的回答當場讓孟奕杭整個人傻眼。
這白痴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人家是在勒索她?居然愚蠢到還向對方道歉?
“就這些?”帶頭的女學生嘴巴上雖然這麼説,還是動手取走思寒的錢。
“嗯,所有的錢都在這裏了。”思寒老實回答。
毫無疑問的,這女人果然是大白痴,孟奕杭敢百分之百的肯定。
難道她以為自己這麼説,幾個太妹就會相信她?
笑話!起碼也要再強行搜個身什麼的,換做是他準會再補上兩拳,當是昭顯自己的威信。
卻不,“那好吧,看你平常還算老實,今天就暫且放你一馬。”
聽到這話孟奕杭差點落跌。
曾幾何時,勒索人的傢伙變得這麼好説話?
然而錯愕歸錯愕,孟奕杭多少也從她們的對話中聽出端倪,看來這白痴女人被勒索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居然被勒索到彼此之間還能培養出信用來?孟奕杭簡直不敢相信。
“謝謝。”思寒笑着道謝。
眼見她被勒索居然還開口跟對方道謝,孟奕杭心底頓時湧起一股沒由來的憤怒,幾個女學生前腳剛走,他已迫不及待衝下來一把抓住思寒的手臂。
不讓思寒有時間反應,孟奕杭強行拉着她往頂樓走。
待上到空無一人的頂樓,孟奕杭才放開思寒。
“是你?”思寒一眼便認出他來。
不同於思寒的輕聲細語,孟奕杭劈頭就罵。“你這白痴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幹些什麼?居然還跟她們道謝?”
“你看到了?”思寒仍是一派温和的口吻,並未感染到他的怒氣。
“廢話!我簡直不敢相信會有人蠢到像你這種程度,連人家在勒索你也不知道……”孟奕杭忘形的嘮叨着。
思寒傻傻的插嘴,“我知道啊!”
“你知道?!”他的聲調猝然上揚。
“對啊,否則我幹嗎給她們錢?”
聽思寒説話的語氣,反倒像是孟奕杭問了個什麼蠢問題似的。
“既然你知道,還乖乖的給錢?”打孟奕杭長眼睛以來,還沒看過這麼白痴的女人。
“不然呢?”
“你應該要挺身反抗她們,這樣她們才不會食髓知味,一再地勒索你。”孟奕杭説出自己的看法。
“你要我跟她們打架?!”思寒的語氣裏透着驚訝。
“至少不該讓她們吃定你。”
“你瘋了不成?”她直覺反應,臉上的神情清楚的寫着難以置信,“她們人那麼多,我怎麼可能打得過?”又不是不要命了。
原本情緒激昂的孟奕杭叫她這麼一説,反倒語塞。
是啊,以一敵四對他或許不是問題,但是對她……莫怪她要覺得瘋狂。
看來這白痴女人並沒有他想象中的笨,這點倒是值得欣慰。
話雖如此,但是,“人家在勒索你,你幹嗎還對她們那麼謙卑?”
謙卑?“我沒有啊!”
“還説沒有,你明明就跟她們説對不起,臨走前還説謝謝?”孟奕杭簡直要被她的遲鈍給活活氣死。
“我跟她們道歉是因為自己帶的錢不夠,那她們答應放過我,我當然該跟她們道謝啦!”不以為自己這麼做有什麼不對。
思寒的一席話差點沒叫孟奕杭當場口吐白沫。
冷靜!孟奕杭,你絕對要冷靜。
孟奕杭極力剋制着想伸手招死她的衝動,“你錢帶的夠不夠關她們什麼事?”這話幾乎是從牙縫裏硬擠出來。
思寒並未察覺到他的壓抑,仍是振振有詞,“説不定她們是因為有急用才會伸手跟我要錢,那我錢帶的不夠自然就幫不了她們啦!”
哇靠!什麼他媽的鬼答案?孟奕杭簡直想大聲咆哮。
“你幫她們?!”
“是啊。”思寒點頭,“人生在世總會有遇到困難的時候,自己如果有能力,幫幫人家也是好的。”孟奕杭以為她是在開玩笑,天曉得現在都什麼世紀了,怎麼可能有像她這種悲天憫人的善良人士存在?
只不過在見到思寒一臉的真誠無為時,連向來硬腸子的孟奕杭也不免要相信起這種可能性。
這個認知讓他因而靜下心來,他倒要試探看看,她能愚昧到何種程度。
“如果説她們壓根不是為了救急,純粹是想從你身上討點錢去花用呢?”孟奕杭提出假設。
“這樣啊?”思寒思索着這種可能性,半晌,“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
“就這樣?”簡單一句沒有辦法的事就算了?
“對啊!”
思寒的傻氣讓他再也按捺不住,“對個頭啦!難道你就不生氣、不憤怒?”對她的修養很不以為然。
思寒直視着孟奕杭,不經思索道:“生氣跟憤怒都於事無補,不是嗎?”
她富哲理的一句話當場又堵住孟奕杭的嘴,對出生於黑社會的他而言,壓根無法體會像她這種人的心境。
就算不是黑社會,他也很懷疑在現今社會上,怎麼可能還有像她這種稀有動物存在?
“更何況,勒索這種事也不是每個人都做得來。”至少她就沒那個膽量,“她們會跟我開口想必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反正我也不缺錢用,於是就給她們。”
事實擺在眼前,這白痴女人已經蠢到無可救藥的地步了。
孟奕杭正想開口訓斥,鐘聲卻在此時響起。
“上課鈴響了,我該走了。”説完也不等他回應,思寒已小跑步的離開。
孟奕杭由於一時反應不及,只能眼睜睜的由着她將自己撇下。
須臾,他才猛然憶起……
該死!他到底在幹些什麼?她被勒索不正是自己所希望的嗎?既然如此,他還生氣個什麼勁?難道,就因為她的反應異於常人,幾個太妹沒能替他修理她一頓,所以他才這麼生氣?
孟奕杭愣愣的望着思寒離去的方向陷入沉思。
大正午的豔陽毒辣到幾乎將人曬脱一層皮,孟奕杭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居然放着陰涼的教室不待,跑到大太陽底下曬人幹?
話雖如此,他的雙腿還是不由自主的走到初次遇見思寒的花圃。
雖説就算把他打死,孟奕杭也不會承認自己會來這裏全是為了那個白痴女人,但是當思寒的身影出現在他眼前時,他的心情還是沒來由的一揚,兩腳的步伐亦不自覺的加快。
聽到腳步聲抬起頭的思寒,一眼就見到他,“這麼巧?我們又見面了。”
巧?孟奕杭可不這麼認為。
見她在和自己打過招呼後又要重新埋首於花圃,他出言反駁她的説法。“我不是剛好路過。”藉以引起她的注意。
不是路過?那是……
“難道你又要爬牆出去?”她的語氣裏清楚的透露出不以為然。
這白痴女人!孟奕杭就知道,自己果然不能對她的智商有任何的期待。
“不是!”憑他學校老大的身份哪裏需要畏畏縮縮的爬牆?真想出去大可大搖大擺的走正門,誰敢攔他?
“可是你那天明明就……”
“那天是意外。”他斬釘截鐵道。
“這樣啊。”思寒倒也沒有再多説,算是接受他的説詞。
見她居然又要低下頭繼續手邊的工作,孟奕杭只得不情願他酷酷開口,“我是來找人的。”藉以掩飾自己的彆扭。
“找人?”思寒回頭看看四周,“可是這裏就只有我一個人啊!”
孟奕杭沒有回應,只是盯着她瞧。
半晌,思寒總算會意過來,“你是來找我的?”她有些意外。
孟奕杭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
思寒只得再進一步追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問他?哼!他自己都還要別人給他答案呢!
別説是思寒感到困惑,就連他自己也不能理解,他究竟為什麼跑來找她?
答不出話來的孟奕杭不禁在心裏自嘲,説不定他是曬糊塗了,才會迷迷糊糊的走來這裏。
總之當他有意識時,人已莫名其妙站在這裏了。
由於對自己的反常感到煩躁,以致孟奕杭的語氣顯得有些衝,“你説呢?”他自己也想知道。
將他眉宇間的侷促跟躁鬱看在眼裏,思寒彷彿有了領悟,“其實那天我幫你清理傷口的事只是舉手之勞,你實在不需要特地跑來跟我道謝。”看來他的禮貌並不若自己原先以為的那般差勁。
道謝?她的一席話差點沒叫孟奕杭聽到吐血。
天曉得他沒有衝動宰了她就已經是萬幸了,她居然還敢跟他開口要求道謝?
基於對眼前女人的白痴有一定程度的瞭解,孟奕杭也懶得再多做解釋,反而是對她在大太陽底下揮汗整理花圃一事提出質疑,“你犯了什麼錯被處罰?”
思寒不解的看着他,“我沒有被處罰啊!”
“否則大太陽的,你幹嗎犯賤跑到這裏來除草?”又不是腦袋秀逗了。
她詫異,“你以為我是因為被處罰才來整理花圃的?”奇怪他怎會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她的回答無疑間接向孟奕杭證實,她果然是腦袋秀逗了。
以下巴努努眼前的花圃,“你喜歡這些玩意兒?”他語氣裏流露出不苟同。
思寒點頭道:“有興趣。”
怪女人!孟奕杭在心裏頭嘀咕。
懶得同她一起耍白痴,他徑自走向一旁有樹蔭的地方乘涼。
半晌後,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雖然那天曾聽幾個女學生喊過她,但他仍想再做一次確認。“季思寒,季節的季,思念的思,寒冬的寒。”
孟奕杭喃喃的咀嚼着,意外發現自己很喜歡這個名字,跟着他沒頭沒尾丟出一句,“孟奕杭。”
“耶?”
“我的名字。”
思寒這才恍然大悟,原來他是在跟自己做自我介紹,於是禮貌的回應,“你好!”
“嗯。”他滿意的點一下頭,跟着又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説:“最近還有人向你勒索嗎?”
經他一提,她才猛然注意到,“對耶,好奇怪喔,打從上回讓你撞見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跟我勒索過了。”
奇怪?哼,孟奕杭眉一挑,在這學校裏他放話説要罩的人,誰敢動她?
她卻徑自歸納出結論,“所以説嘛,那些人只是一時有急用,才會伸手向我要錢。”
她的結論幾乎叫孟奕杭當場口吐白沫。
這個白痴女人,難道她就不能放聰明些嗎?她非得活活將他慪斃才甘心是不是?
就在他按捺不住要開口表明之際——
“還好她們不像你説的,只是想向我索錢花用,否則將來可能會變成強取豪奪的黑社會。”
孟奕杭原本到口的話硬是給踩住煞車,“你討厭黑社會?”
思寒不答反問:“難道你不討厭?”
他只能不甚自在的乾笑。
他家本身就是黑社會的大本營,他有什麼資格討厭?
他小心翼翼的試探道:“你為什麼討厭黑社會?”
認頁思索幾秒,她説:“其實也不能算是討厭啦,絕大多數的人會加入黑社會也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孟奕杭這才偷偷吁了口氣,父母是不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他是不知道啦,反正只要她不討厭黑社會就好了。
只不過他到底為什麼這麼在意她的觀感,孟奕杭倒是沒有深入去探究。
這時思寒竟在未了又補上一句,“嚴格説起來,我只是討厭暴力。”
“砰”的一聲,孟奕杭立即被打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翻身。
“為什麼?”誰不知道黑社會跟暴力壓根就脱不了干係。
思寒一臉“這還用問”的表情,“如果人人都仰仗暴力,我們的社會還有什麼平靜可言?像是學校裏叫什麼孟老大的那些人,年紀輕輕不學好,成天在校聚眾打架就很不應該。”
猛然聽到自己被點名,孟奕杭當下心頭一驚,略帶駭然的望着她。
確定她臉上並無絲毫異狀,孟奕杭才開口試探,“你見過他?”
“誰?”
“那個孟老大。”他幾乎是屏息以待。
“沒見過。”思寒否認,“不過在學校裏他名氣那麼響,想不知道也難,成天不是打架鬧事,就是逞兇鬥狠,有時甚至還聚眾滋事……”
聽着她一條條的數落自己的罪狀,孟奕杭原本沉凝的臉龐變得更加晦暗,甚至有些陰情不足,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在旁人眼中是這樣的觀感。
“對了,那個叫孟老大的,好像跟我們一樣都是三年級,你認識他嗎?”
何止是認識,還天天見面呢,他在心裏訕笑。
只不過她對他的評價這麼差,要他如何開口向她坦承,自己就是她口中的孟老大?
孟奕杭直覺想隱瞞自己的身份,“見過,但談不上認識。”話裏多所保留。
“這樣啊,不認識也是好的,免得被帶壞了。”
這話聽在他耳裏只覺得哭笑不得,懷疑誰有本事能帶壞得了他?
為免再繞着這個話題打轉,孟奕杭道:“你常利用中午到這裏來?”
“對啊,因為上、下午都要上課,就只能利用中午的時間。”
上課?孟奕杭再次發現到她異於常人的地方。
天曉得在這所惡名昭彰的學校裏,居然還有學生認真在上課?
“你喜歡讀書?”
“喜歡,只是我腦筋不夠聰明,所以成績一直不好。”
關於她腦筋不靈光這點,他倒是無異議通過,畢竟他已多次親身體驗過。
像是怕他會誤會似的,思寒畫蛇添足的補充,“不過我妹妹就不一樣了,她很聰明,成績也很棒喔!”
“那你讓她教你功課不就得了?”他不甚正經的説,事實上他心裏着實懷疑,以她如此白痴的程度,她妹妹能好到哪去。
思寒臉上的光彩倏地黯淡下來,“我太笨了,巧柔不想和我一起唸書。”
其實她的説詞還算保守,事實上,長久以來季巧柔一直瞧不起自己的姐姐。
雖然她説得百分之百絕對是事實,但是在見到她臉上黯淡的神情時,孟奕杭心裏竟沒來由的泛起一股不忍。
只聽他昧着良心道:“誰説你笨啦?你只是沒有抓到讀書的技巧。”語氣裏透着心虛。
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思寒雖然感激,卻也沒傻到當真。
見她不信,他便脱口説:“這樣吧,我來教你念書。”
當他意識到自己説了什麼時,除了對自己未經思考的提議感到詫異外,心裏竟無丁點的不情願?
“你要教我念書?”
任誰都聽得出來她在説這話時,語氣裏的懷疑明顯多於感謝。
孟奕杭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她臉上的懷疑,只不過他有信心絕對能叫她改觀。
“沒錯,從明天起放學以後你就留在教室裏等我,我再過去找你。”
他之所以約定放學以後的時間,為的是想掩人耳目,否則學校裏進進出出的學生有哪個不認得他?當然,除了她這睜眼瞎子以外。
不給她任何説不的機會,孟奕杭話剛交代完便徑自起身離開。
郊外一處廢棄的工寮裏,幾個一眼望去即知絕非善類的男人這會就躲在裏頭,泰半都受了傷,其中又以為首那一臉橫肉的男人傷勢最為嚴重,腹部橫躺着一道十來公分的刀傷,其中一名手下正在為他料理傷口。
受重傷的男人咽不下這口氣,“媽的!這筆賬我一定要連本帶利的討回來。”猙獰的神色叫人看了不寒而慄。
“是啊老大,我們絕對不能就這麼放過虎騰幫,一定要讓他們好看。”旁邊的手下附和。
男人在聽到虎騰幫三個字時,本就肅殺的眼眸頓時翻紅,“孟宗隆,我一定要你付出慘痛的代價。”
“老大,你看我們接下來要怎麼做?”有屬下問道。
男人先是不發一語,跟着冷不防喊道:“小昆!”
被點名的手下站出來,“老大!”
“你跟馬老六幾個人,給我不分晝夜盯緊虎騰幫的一舉一動,尤其是孟宗隆一家,我要徹底掌握他們每個人的行蹤。”
“是。”
有人不明就裏的開口詢問,“老大,你是想……”
“哼!”男人猛然拍了廢棄的桌面一記,“那個孟宗隆既然鏟了我的烈焰幫,我就要他絕子絕孫。”
原來,這羣人便是烈焰幫的漏網之魚。
男人肅殺的臉龐漸漸泛起陰狠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