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夜晚,正是男女相約碰面的絕佳時間,宋佳琪從在餐廳坐下開始,便一直目光含媚地注視着對面的畢崇琰。
雖然是頭一次見面,她已事先從堂嫂畢靜雯那裏聽過許多關於他的事,對他其實早有不錯的印象。
尤其這會見着本人,雙目含神、鼻樑挺直,兼以臉上線條分明,是個不論在相貌或是外在條件都足以令女人傾心的對象。
因為這樣,從見面那一刻開始,她便收斂起平日的大小姐脾氣,極力表現出小女人的嬌羞。
相較之下,畢崇琰對眼前的女人則沒有太大的興趣,或許是因為初次見面,加上心裏沒有太多憧憬的關係。
服務生在這時為兩人送上前菜,視線才跟畢崇琰打上照面就震住了。
“是你?”卉敏詫異地脱口而出。
因為室友心蘭臨時有事,卉敏替她來餐廳代班。
畢崇琰見到她亦感意外,跟着不禁皺起眉來。
前天才在事務所裏見過,這會又在餐廳碰個正着,律師的直覺告訴他,事情不單是一句巧合就能解釋得過去,尤其她前天還自稱是照護協會的社工,這會搖身一變竟又成了餐廳服務生?
回想起國三下學期的那段日子,他不得不懷疑,眼前女人的老毛病該不是又犯了,即便她裝得一臉詫異。
對面的宋佳琪見狀客氣地向畢崇琰問起,“你們認識?”眼神里隱約流露出對卉敏的防備。
他只是一句,“不認識。”未再多瞧卉敏一眼。
宋佳琪的表情鬆懈下來,掃過她的眼神轉為輕蔑。
對於宋佳琪的反應她根本沒有察覺,注意力仍停留在畢崇琰身上。
前天在計程車上乍見到的第一眼,她就對他心動,哪裏知道事務所的再度碰面,他的態度竟是莫名其妙的拒人於千里之外。
甚至是這會,她還在為兩人的第三度偶遇感到詫異,卻聽到他冷漠地一口撇清,像是壓根不願跟自己扯上關係似的。
她也無意再自討沒趣,放下前菜後便不再説什麼,轉身離開。
接下來的時間裏,卉敏雖然偶爾仍送菜過來,也謹守服務生的本份,拿他們當一般的客人看待。
直到用餐接近尾聲,就在她準備為兩人送上飲品時,身後那桌的客人正用完餐準備離開,其中一人不經意撞到她的手肘,她手上的飲品頓時灑向宋佳琪。
宋佳琪驚叫一聲,“你搞什麼?”胸前的衣服毀了大半。
“我不是──”卉敏直覺回頭要尋找元兇。
撞到她的那個客人因為背對着在跟同行的友人聊天,壓根沒有察覺到自己的過失,直到宋佳琪的驚叫聲才將他引回頭。
看在卉敏眼裏當即明白,對方根本渾然不覺自己所犯下的錯誤,讓她到嘴的解釋頓時啞住。因為自己這一開口豈不成了在指責客人的不是。
無奈之餘,她只得回頭改口認錯,“實在很對不起,是我一時不小心。”
宋佳琪的大小姐脾氣才要起來,突然記起畢崇琰在場,而不得不硬生生打住。
她隱忍住心中的情緒,無視卉敏的道歉,牽強地勾起嘴角對畢崇琰説道:“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間。”
以為要被狠狠罵上一頓的卉敏頓感意外,對於還留在座位上的畢崇琰,她不忘繼續表達歉意,“真的是非常抱歉,因為我的不小心造成疏失。”
卻聽到他冒出一句,“你再怎麼做也只是浪費時間。”
“什麼?”
原本低着頭道歉的卉敏不解地抬起臉來,對上他一臉洞悉似的神情。
“根本不可能改變什麼。”
“……什麼?”她不懂面前的男人究竟在打什麼啞謎。
“你知道我説什麼。”
毫無頭緒的她正打算再進一步追問,腦子裏突然想到什麼──
難道説,他以為我是故意弄倒飲料,好支開他的女伴?
“不是這樣的,我真的是因為不小心才會把飲料弄倒。”她急忙解釋。
但聽在畢崇琰耳裏無疑是欲蓋彌彰。
卉敏見他不搭聲,本能的再為自己澄清,“因為剛才我的手被撞到,所以才會弄倒飲料。”
不過畢崇琰看着她的神情,擺明是沒聽信她的解釋。
她雖然想再為自己辯解,但見對方的神情已然認定,再説下去反而顯得刻意,在沉默了半晌之後,她只能悶聲説道:“抱歉,我這就再去送杯飲料過來。”
畢崇琰冷冷的制止,“不必了。”
“可是──”
“結帳吧!”他掏出信用卡放到桌上。
卉敏見狀只得改口説道:“弄髒的衣服我會負責賠償。”
“沒那個必要。”他根本不打算再給她接近自己的機會,一口回絕了她的善意。
卉敏縱使有心為自己的疏失負責,也明白人家根本不打算接受,最後,只得收妥杯子拿起信用卡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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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走廊上,已經恢復氣色的老人從急診室裏出來,司機不甚放心地跟在身側。
“老爺,要不要再詳細做個檢查?”
“一點小毛病要檢查什麼?”老人隨口否決,接着問起,“費用都付過了?”
“已經付完了。”
“那走吧!”
“可是老爺,我已經通知少爺他們過來了。”
“通知他們做什麼?我人又沒什麼事。”
見老人不以為然,司機也不知道該説什麼才好。
“先回去再説,這種地方待着就不舒服。”
對方都這麼説了,司機也不便再多説什麼,於是讓他在醫院門口稍作等候,自己先行去停車場開車過來。
就在老人等待的時間裏,一輛計程車開到他面前停了下來。
他正打算向車裏的司機説明,一名壯年男子已先一步過來,搶先要拉開計程車門。
老人見狀也無意制止,然而一個女人的聲音卻在這時插了進來。
“等一下!”
只見卉敏快步來到壯年男子面前站定。“先生,難道你沒有看到這位老先生嗎?”
她突然出現,甚至提及自己,老人一時沒能明白她的用意。
壯年男子雖然也看到一旁的老人,卻沒有打算退讓的意思。“我趕時間,沒空跟你──”隨口就要打發卉敏。
他的話被卉敏半途截斷,“你趕時間別人就不趕嗎?難道你沒有看到這輛計程車是這位老先生先攔下來的?”
“計程車再攔就有了。”壯年男子辯道。
“那你自己不攔還搶老人家的計程車?”她對壯年男子的行為感到不恥。
在醫院裏當義工久了,這類沒水準又沒公德心的人她見多了,態度也從原先的不以為然到現在的挺身而出。
壯年男子被卉敏這麼直指,面子有些掛不住,於是惡聲道:“關你什麼事?”
老人為卉敏的行逕感到意外,但考量到自己其實不打算搭乘,於是開口説:“算了,這計程車──”
“不可以這樣。”卉敏一口否定,隨即又轉向壯年男子,“這位先生,就算你不知道敬老尊賢的道理,也該知道什麼叫先來後到,怎麼可以搶老人家的計程車?”
壯年男子雖然惱羞成怒,但見她一臉無所畏懼,加上這裏眾目睽睽,終於理屈的拋下一句,“要你多事!”便甩頭轉身離開。
沒有絲毫的得意,卉敏在對方離開後,為老人拉開計程車門。“老先生,你可以上車了。”
他見卉敏開着車門,雖然想説什麼,可一對上她毫無所覺的神情,不忍讓見義勇為的她沒面子,終於還是無奈地坐上計程車。
自覺做了一件好事,等她結束義工的工作,開心地準備要離開醫院時,竟在走廊上跟畢崇琰遇個正着。
“是你?”
短短一個星期之內四度碰面,卉敏已不知道該作何想法,尤其之前三次碰面的經驗,讓她對畢崇琰的好感已所剩無幾。
同樣準備離開的畢崇琰見到她,眉頭當即一沉。
注意到他的反應,卉敏無意自討沒趣,正準備舉步離開。
他卻突然説道:“你就真的這麼不死心?”
正要離去的卉敏疑惑的轉頭。“什麼?”
如果説上回在餐廳自己還説得不夠明白,那麼這回,他決定徹底把話講明。“不管你再怎麼密集的出現,也不可能改變我對你的想法。”
“你説什麼?”卉敏明顯提高了音量。
如果説剛才是因為沒聽清楚而感到疑惑,那麼這會則是因為聽得太過清楚,而覺得不可思議。
“不管是以前或是現在,我對你從來就沒有任何感覺。”
雖然是遲了點,她終於聽明白對方話裏的意思,敢情他以為他們之所以一再碰頭,是因為自己的刻意安排?
沒錯,見面之初自己是對他心動了,要不是之後他給她的印象一再地打折扣,也許她真會有所行動也説不定。
只是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個一度讓自己心動的男人,骨子裏竟是如此的自戀。
“畢先生,我想你是誤會了。”她刻意慎重地稱呼他。
像是早料到卉敏不會承認,畢崇琰只是説道:“是不是誤會你心裏清楚。”
卉敏被他的自以為是激怒,忍不住加強了語氣,“我當然清楚,雖然我人在醫院,但是我絕對沒有想過會在這裏遇到你。”
對於她的否認畢崇琰根本無意理會,他的目的只是要她徹底放棄,因而鄭重的説:“你的出現對我來説已經成為困擾。”
聽到他把話説得這麼重,卉敏不得不懷疑,他根本就沒有把她的解釋聽進去。
“畢先生,我想你並沒有聽清楚我説的話,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裏,是因為我在這裏擔任義工的關係。”
先是社工人員,之後是餐廳服務生,現在又成了醫院義工,短短一個星期不到,她就換了三種身份?
當卉敏是因為不願放棄在尋找託詞,他的語氣也不禁轉為嚴厲,“就算你以任何藉口出現,我對你的觀感也不會改變。”
這人簡直是……
就算要往臉上貼金也應該有個限度,真懷疑他根本就沒有在聽她説話。
“你簡直是莫名其妙!”卉敏只能擠出這句。
這話聽在畢崇琰耳裏,只當她是惱羞成怒。
就在她含冤莫白之際,正好經過的一名醫護人員喊住她。
“卉敏,還沒回去?”
簡單的一句話當即為卉敏昭雪陳冤,只見她先是看了畢崇琰一眼,跟着才開口回應,“正要回去。”
醫護人員聽了她的回答後,好奇地看了畢崇琰一眼。“男朋友來接送?”
此話一出,她先是停頓了兩秒,跟着就嚴詞否認,“不是,只是不認識的人。”
一旁的畢崇琰這才明白自己誤會了她,也不好意思再説什麼。
醫護人員聽了她的回答,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跟着也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才不甚自在的應了聲。“這樣啊……”
沒有多解釋什麼,卉敏説道:“那我先回去了。”
説完便邁開步伐離開,根本不曾再回頭多看畢崇琰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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卉敏趁着排休假日回到南部老家,一覺醒來精神百倍的她興致一來,決定趁今個將自己的房間徹底整理過。
當年她因為車禍重傷的關係,被家人送到台北治療,病癒後為了方便定期回醫院複診,於是就轉學到台北,直到出社會。
這些年除了放假回家之外,她待在家裏的時間其實不多。
趁着今個難得的興致,她決定將自己的房間來個徹底大掃除,把陳年的舊東西全清一清,該丟的就丟省得佔空間。
然而就在她將舊書桌上那片厚重的玻璃舉起來時,竟在底下夾層發現一張壓着的陳年舊照。
她不以為意地拿起那張舊照片,料想應該是自己或是家人的照片之類的,沒想到卻是一個穿着國中制服的男生。
照片裏的男生側臉對着鏡頭,離拍照的點有些距離,顯然是沒有察覺正被拍照。
因為確定照片裏的人不是弟弟阿俊,卉敏不由得更加看個仔細,雙眼不覺詫異地瞠開來。
“這不是……怎麼會是他?”
照片裏的男生雖然側着臉,又只有國中年紀,看來卻與畢崇琰有七、八分似。
“一定是看錯了。”她嘴巴上這麼説,雙眼卻是盯着照片不放。
“難道我們以前認識?”
她不由得回想最近跟畢崇琰的四次偶遇,從他那冷漠甚至是自以為是的態度,她可以得到結論──
“不可能,我怎麼可能跟那種人認識,而且以他那種差勁的態度,我們要真認識,關係豈不是很差。”
只是卉敏心裏卻依然無法釋疑,為手上的這張照片。
“還是下次遇到再──呸、呸、呸,我在説什麼啊?”
人家才當她是故意安排,要真再遇到,不就説破嘴也洗不清冤枉了。
何況以他目前的認定,自己要真的遇到再問他,肯定要被當成是故意找藉口接近他。
“算了!誰知道這傢伙是誰。”
她隨意又瞥了眼照片裏的男生,就將他丟回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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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説卉敏壓根不期待再遇到畢崇琰,但是她顯然忘了要向老天爺加註,拒見黑名單中也要列入與他相關的人。
以致這會,她到宋氏企業拜會請求捐款,要離開時卻在企業大樓門口碰上了宋佳琪。
留學歸國的她目前暫時在家族企業裏佔了個缺消磨時間,這會正跟畢崇琰約好要一塊去吃飯。
她不經意瞥了眼經過的卉敏,起先沒有留意,但冷不防突然記起──
“等一下!”她一把拽住正要離開的卉敏。
突然被抓住的卉敏詫異地回過臉來,還來不及開口,抓住她的宋佳琪已先出聲。
“真的是你!”
上回在餐廳礙於畢崇琰在場,她儘管有氣卻是不便發作,怎知這會竟讓她再次遇上。
她武斷的語氣引起卉敏的遲疑。“請問你是……”
宋佳琪已按捺不住大小姐脾氣,先聲奪人。“上回在餐廳你把我衣服弄髒的事,我還沒跟你算。”
經她這麼一説,卉敏依稀記起了她,那天因為忙着低頭道歉,對她的長相其實沒有太深的印象。
“那天的事真的很抱歉。”卉敏再次為當天的失誤道歉。
只是宋佳琪顯然不打算就此罷休。“你以為一句抱歉就能了事嗎?”
看出她有意追究,卉敏索性説道:“關於弄髒的衣服,我願意負起賠償的責任。”畢竟那天她原本就打算這麼做。
哪知宋佳琪聽完,卻不屑的説:“你以為你賠得起嗎?我隨便一件衣服都抵過你一個月的薪水。”
卉敏自然看得出來她是有錢人家的小姐,但是自己無論如何都該負起賠償的責任。“錢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
宋佳琪聽得更不開心。“你這是什麼態度?”
説到態度,卉敏懷疑眼前的女人才應該要檢討自己。
看出對方根本是在找碴,她也不禁有些不耐。“那你説好了,你究竟想怎麼樣?”那天的事自己其實也頗無辜。
此話一出,當即惹來宋佳琪的大小姐脾氣,身為宋氏企業的千金,哪個人對她不是畢恭畢敬,卉敏的態度讓她毫不猶豫便揚起手來,B的一聲,清脆的巴掌甩在卉敏臉上。
突如其來的巴掌讓她錯愕,宋佳琪則為她的反應感到得意。
同一時間,剛在路旁停下車的畢崇琰也看到這幕,正為宋佳琪此舉蹙眉。
下一秒,被打的女人竟也毫不客氣地回敬了一巴掌。
“你敢打我?”宋佳琪臉上的得意當場被打掉,語氣明顯不敢相信。
“在你動手之前就應該想到這種後果。”卉敏不客氣地回道。
“你……”宋佳琪氣得伸手過去拉扯她。
如果是以前,卉敏或許會避開,但是因為擔任社工跟義工的關係,各式各樣的人她看多了,清楚的知道許多時候只是避開衝突是不夠的,必須要讓做錯事的人得到教訓才行。
因此,她並沒有避開宋佳琪,反而不客氣地出手還擊,兩個女人就這麼當場拉扯起來。
所幸他在這時趕來,拉開率先動手的宋佳琪。
乍見到畢崇琰出現的宋佳琪一楞,頓時也忘了要如何反應。
卉敏則在宋佳琪停手後,彎下身去撿起掉在地上的手提袋。
就在她抬起臉時,畢崇琰才詫異地認出她來。
只是這回她對他的出現不再感到絲毫意外,反而忍不住要懷疑自己究竟是走了什麼黴運,才會跟眼前這對男女一再地糾扯不清。
猜想他可能又要往臉上貼金,她已懶得再理會甚至是解釋,直接轉向宋佳琪。“今天的教訓你最好記住。”
宋佳琪氣惱,要不是礙於畢崇琰在場,她恐怕又要出手。
卉敏接着掃過畢崇琰。“至於你要怎麼想,就隨便你好了。”説完也不等他回應便轉身離開。
簡單的一句話卻是出乎畢崇琰的意外。
除了是因為他根本還無暇思索她在這裏出現的巧合,也為她語氣裏明擺着不在乎的態度,跟印象中的她着實有段出入。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他眼中的意外依然沒有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