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寂寞太沉重身邊彷佛只是觀眾你的感受沒有人懂
難得誰自告奮勇體貼讓人格外感動愛上他前後用不到一分鐘
回想戀情的內容有誰想過有始有終
不過是一時脆弱讓人放縱
穿梭一段又另一段感情中愛為何填不滿又淘不空
大多數人都相同喜歡的只是愛情的臉孔
by蔡健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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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蕭秋天便要啓程去美東,臨行前分外忙碌。他手邊還有一個項目的收尾工作,這筆經費是導師從美國國家科學基金申請來的,眼看到了遞交總結報告的時間,同組的幾個研究生都熬紅了眼睛,沒日沒夜的趕Deadline。馮蕭剛剛結束了兩夜和鋼筋的鏖戰,又匆忙趕到舊金山國際機場接機。他月餘沒有理髮,面色晦暗,説兩句話便打一個哈欠。Davis教授轉機日本的時候買了一盒綠茶蛋糕,遞到馮蕭手裏:不好意思,把洛帶走這麼多天。你現在看起來像一個藝術家,我都快不認識了。
馮蕭笑着接過何洛手裏的行李:我看起來很狼狽麼?要不要把臉擋上?又問,這次坐飛機有沒有頭暈耳朵疼?我媽説買了些暈機藥給你,有用麼?
Davis教授聳聳肩:我下了飛機聽到的還是中文對話,但是經過一個月,我多少能聽明白一點了。
噢?您學中文了?馮蕭問。
沒有,但是你一定在告訴洛,你很想她,以後不要再和這個老頭子東跑西跑了。Davis教授笑起來鬍子直翹,好吧,我給洛兩天假期。
馮蕭的冰箱裏空空如也,他説:你不在的時候,冰箱和廚房都是擺設,現在你回來了,它們又可以充分發揮作用了。
我是廚娘麼?
那我就是車伕。馮蕭笑,似乎電視劇裏面,可以湊成私奔的一對兒。
那你最近都吃什麼?
Subway,我用六種麪包、三種Cheese,還有不知道多少種的魚啊肉啊蔬菜啊排列組合,每天都不重樣。不僅健康,還有,他拿出一沓兒卡片,每次吃都會給一個Stamp,攢夠八個可以再換一個,喏,我把以後幾天的都攢出來了。
早飯也吃這些?
好久沒吃早飯了,想不起來。這邊的公寓沒有轉租,新澤西那邊的房子合同也沒有籤,那天澆花的時候水太多,撒到電視上,好在還能繼續看。
那盆杜鵑呢?我走的時候開得還很好。
估計是我放在太陽下曬過了,那天看都蔫了,我去扔的時候遇到舒歌,被她大大的鄙視,説我辣手摧花,還把剩下的盆花都轉移回你們宿舍了。
真是一團糟啊。我們出去吃,再去中國超市買菜。何洛笑,不過,讓我先給你理個髮。
一個單身漢,能對付就對付了,每天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做什麼?
難道單身漢就要打扮成愛因斯坦?去理髮店也就十幾美金,非要留成爆炸式。何洛把他推到鏡子前。
首先我沒有時間;其次,他們理得難看,還是老婆手巧。
啊?你有老婆了?何洛筋筋鼻子,去,找你老婆去!
馮蕭轉身環住她:就在這兒,還要抵賴?
何洛垂首,馮蕭只能看見她烏黑的發。
你不在的時候,我才發現,自己比想象中要想你。當然不只是懷念我的小廚娘或者是小管家,你知道,我也隨便慣了。還有,我也練習了幾次做菜,不算難吃,改天讓你嚐嚐。馮蕭的臉頰貼在她的額頭上,聲音有些疲累,笑起來帶着悶悶的回聲,老闆對我們的工作成果和paper都很滿意,説修改一下可以做畢業論文。雖然這段時間辛苦一點,但還是很值得。實習一段時間後,或許可以轉成工作簽證,拿正式員工的工資,到時候日子就好過了。我想着如果我早點畢業,你這邊就不用太辛苦,節奏可以稍微放緩一些。
不放緩節奏也不行了我可能暫時去不了美東。何洛説,那邊只有一家公司接受我做實習,條件苛刻得很。我想我還是留在這兒一學期,把博士論文的開題理出頭緒再説。
沒關係,我和導師還有系裏商量過了,可以過去作實習幾個月,再回來繼續寫論文。馮蕭説,這樣,隔幾個月我就能回來這兒呆一段時間。
這樣租房子很麻煩的,總要轉租來轉租去的。
那有什麼辦法?租兩份房子唄,好在實習會有額外的補助。馮蕭捏捏她的鼻子,總好過一放假,兩個人就跨着美國飛來飛去,那樣太辛苦了。
何洛心中感動:那等夏天碩士結業典禮之後,我先和你一起過去吧,幫你收拾新居。正好,我也可以去看田馨,好久不見她了,很想呢。
她不説想來加州玩,怎麼一直也沒有過來?
寒假的時候過來了,恰好咱們回過了,所以她和老公去了洛杉磯和聖地亞哥,沒有來舊金山。他們想去海洋世界和迪斯尼,我看了照片,兩個人返老還童,玩得挺開心。
她結婚很早啊,是國內就認識的男朋友?
不,是來美國之後,閃電結婚。
噢馮蕭沉默片刻,對了,這次回國你不是去我們家了麼?我媽和我念叨很久,説你是男生當然不着急,人家是女孩子,難道好意思讓人家和你先開口。我爸媽最近打電話,一直問起這件事情,中心思想就是,不要總拖着人家女孩子。
嗯?
我們,要不要考慮考慮?他試探地問,雖然我現在沒有鮮花和戒指,但你知道,訂婚戒指都是比結婚戒指貴的,我總要問問看,有沒有人肯收。
何洛抬頭,險些撞到他的下巴。你就知道突然襲擊。她嘴角微微上翹,若有若無地笑,我是草履蟲,只有最簡單的應激性。稍微複雜的問題,能不能預留一個提前量。
我不是説要你立刻答應。馮蕭笑,我也想等半年一年,我這邊工作的事情有了眉目,穩定下來再説。現在這樣,也不錯。
我也覺得,現在這樣挺好何洛暗自鬆了一口氣。她不知道如果馮蕭堅持這個話題,把結婚的事情提到日程上來,又該如何回答。
她打電話,告訴田馨過一段時間會去美東。
具體時間定了麼?
還沒有,要看馮蕭這邊的project什麼時候結束。
如果不是他要來美東,你也想不起要來看看我。田馨吃吃地笑,你現在是唯馮同學馬首是瞻啊,夫唱婦隨。難得見你這麼聽話,看來這次是遇到Mr.Right啦。我還沒有見過馮同學本人,趕緊拉出來遛遛。
何洛辯駁:你也知道我一向挺忙。又開玩笑道,如果只有看你這一個原因,我的確下不了決心花300美金的機票錢。
小氣鬼!剛剛還説馮蕭現在能拿到RA和Intern兩份工資。
那是他的錢,和我有什麼關係?
你們倆還分什麼彼此?這多見外!田馨笑,我也不願意吃我老公的,每天都説我有獎學金啊,可以自食其力啊,但是租大房子買新車,還不都是用他的工資?不過我也不在乎了,我是他老婆,他養着我,名正言順麼。
不一樣,你是他老婆,是一家人。
那你們也趕緊結婚咯!省得你總覺得欠了人家的。
他問我要不要考慮考慮。
那你答應沒有?田馨急問,還有什麼考慮的啊,總算有人肯要你,趕緊把自己處理出去。我那個日本同學總説,女人是聖誕蛋糕,過了25就不新鮮了;即使現在大家都讀書,也是年夜麪條,過了31就是隔夜飯。
你嫁人之後,巴不得所有的人都立刻步入婚姻生活,和你作伴當家庭主婦。何洛笑,我沒想過這些問題,先把博士拿到手再説。
不要拖太久,小心把男朋友拖沒了。你知道在男人心裏,本科生是黃蓉,研究生是趙敏,博士生是李莫愁,博士後就是滅絕師太啦。
何洛哭笑不得:你現在怎麼這麼多謬論?我都沒有怕,你很怕我砸在手裏麼?
有點田馨一本正經,語氣嚴肅,你大四下學期還有剛來美國的時候,每天忙得沒白天沒黑夜的,只有選課拿了A+才會開心。我真得很擔心,你什麼事情都好強,就這樣稀裏糊塗自己過下去了。
如果真的自己一個人,也沒什麼不好。
看看,你這種心態多危險。女人不嫁人生孩子,再怎麼樣都算不上人生完整了。田馨説,你的性格我還不瞭解麼?難得有人把你當孩子一樣寵着,該嫁就嫁了吧。非要像以前那樣,活得那麼辛苦麼?我看了都心疼。還有,生米煮成熟飯就好了,省得你那麼多心思,還想什麼抽煙戒煙的。
什麼抽煙戒煙?
你回國之前不是很惴惴不安?説擔心看到別人吞雲吐霧,會把自己的煙癮勾出來。你自己也説想要向前走,説不想活到回憶裏,那麼就給自己一點動力和約束啊。
結婚,怎麼能趕鴨子上架呢?我還想問問你,怎麼就那麼有勇氣,認識幾個月就把自己嫁了?
女人短時間內嫁人,無非兩種心態,第一是覺得自己拖不起了,趕緊清倉處理;第二是覺得眾裏尋他千百度,天雷勾動地火,非君不嫁。田馨很得意,那我一眼看對眼了,就嫁咯。
我總覺得,一嫁人,這一輩子就這樣塵埃落定了。
你怕自己後悔,對不對?田馨一陣見血,你不愛馮蕭,至少不夠愛,對不對?當初你和章同學在一起的時候,每一天都恨不得要天荒地老吧。
那時候太天真了。
對,你也知道,那些都是天真的想法,現在開始,現實一些了。田馨有些不屑,現在的章同學很不得我心,如果他來搶親,我倒是可以站在他的立場上。但現在你回國那麼久他都沒把握機會,你又何必為了他,影響和馮蕭的感情呢?
他有女朋友了。
我暈,那就更不能要了!你早告訴我這個,我就不説什麼蛋糕麪條的來刺激你了。田馨憤憤,你,記住,給我爭氣點。
何洛找出當年出國前章遠給她的那封信,摺痕處已經起了毛茬,墨黑的背景上,Q版小章魚打着牌子,眉眼擠在一起,滑稽得有些寂寥。
相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
何洛幾次想要扔在垃圾桶裏,終究狠不下心來。
舒歌走過來,拍她的肩膀,何洛手一顫,幾頁紙跌在桌上,被風吹得嘩嘩響。
嚇死我了!
你想什麼想的這麼入神?舒歌伸手遞來一盒龜苓膏,坐飛機上火吧?來,祛熱養顏。她探頭看見桌上的信紙,這是誰畫的?真可愛。
嗯老朋友。
男的?
嗯?
筆跡很有力啊,一看就是男生,相信你,如同相信我自己。嘖嘖,很曖昧喲,我要告訴馮蕭去!
他知道的。章遠,是我原來的男朋友。
嗬,在一起住了兩年,我都沒有聽你説起他來。
我當自己早就忘記這個人了,現在頂多是普通朋友。
是不是終於發現,人的心,是無法命令的?舒歌拾起信紙,否則也不會翻得這麼舊。
我很久不看了,這次回國又見面,有點感慨而已。何洛儘量讓自己的聲音平靜。
就是就是,感慨一下也就過去了。舒歌説,馮蕭還是很想你的,你不在的時候,他來推走了你的自行車,説是好好維護保養一下。但有兩次我在圖書館門前看到他,他都是騎着你的車子。我還笑他有車不開,睹物思人。他八成是被我説中了,耳朵都要紅了,嘻嘻,你想象不出吧,那麼一個豪爽的人,耳朵變紅是什麼樣子。還有,他也真逗,把所有的盆花都養得那麼沒精神,倒是裏面的雜草長得發瘋。我看不慣,就讓他都拿回來了。
何洛笑了笑,客廳的窗台上擺了一排大大小小的花盆,有一紫一粉兩棵風信子、一株百合和一盆吊蘭。都不是難養的花,但馮蕭不大清楚光照、温度和水分的配合,幾株花看上去都有些瘦弱,夾雜其中的雜草反而茁壯生長,葱葱蘢蘢。
短短幾天,就長草了,生命力真旺盛,野火燒不盡啊。舒歌叫着。
何洛點頭:除非連根拔掉。
這麼綠,有些可惜呢。草就比花命賤麼?
它們也都很好,只是長到了不屬於它們的地方。何洛的手指繞上細長的草莖,轉了幾圈,用力拽住來,柔韌的葉子頗不甘心,在她指頭上勒出紫紅的痕跡來。她有些懨懨,對於感情,寧願選擇避而不談。馮蕭疲倦的笑容讓她心存歉疚,總覺得自己不肯全情投入,又或是隨着年齡增長,感情的表達就是從熱烈變為平實。無論如何,她都無法開口,説讓我冷靜一段時間。
然而心裏的荒煙蔓草,在冰雪覆蓋的年頭裏沉默蟄伏,此刻蠢蠢欲動,春風吹又生。或許田馨説得對,要爭氣點啊。還有馮蕭。她想,要對他好些,再好些,否則,怎樣都不公平。
夏天何洛拿到碩士學位,馮蕭的實驗項目也如期收工。一天看《國家地理》雜誌的時候,馮蕭忽然抬頭,説:不如我們出去旅行吧,我怕去實習之後,就沒有這樣的假期了。
何天緯來參加堂姐的學位授予儀式,聽説兩個人決定去黃石公園,興奮地説:那是個好地方,幾年前我們全家就去過,去年高中畢業的時候我和Angela也想去,但是老爸不同意,説我們幾個小孩子開長途太危險。要不是今年我去中國,肯定和你們搭伴。
搭伴?拜託,人家甜甜蜜蜜一起去玩,你跟着湊什麼熱鬧?舒歌白他一眼,你還是去找Angela比較好。
Imoverher。天緯聳肩。
真是短命的puppylove。是不是去了一次中國,發現地大物博,美女眾多?
天緯嘻嘻一笑,不在乎舒歌的調侃,轉身又囑咐何洛二人:黃石那邊熊很多,不要看它們呆頭呆腦一副老實像,跑起來很快的,如果露營,一定要把吃的藏好,否則會被熊偷襲喲。
沒關係,馮蕭大笑,我只要比何洛跑得快就可以了。
何洛從ebay上買了幾張CD,馬修連恩的《狼》,《風中奇緣》的原聲唱碟,還有一些印第安曲風的音樂碟。馮蕭在未名空間bbs上泡了幾天,參考別人的遊記制定了一套行程,又在網上預訂了沿途的租車和旅館。兩個人從加州聖何塞出發,乘飛機到猶他州的鹽湖城,然後租了一輛車,一路北上,從I15號高速路進入愛達荷州之後,路旁能看到綿延的牧場,天似穹廬,風吹草低。中途休息的時候,何洛在便利店挑冰箱貼一類的紀念品,愛達荷州以盛產馬鈴薯出名,她選了一張明信片,上面是一個缺了門牙的小孩子,抱着一隻和自己體型差不多大的馬鈴薯,眯着眼大笑,金黃色的柔軟頭髮和背景虛化的草垛相映成趣。
我來給你寄,然後你寄給我。要不然收件人和寄件人都是同一個,自己和自己玩兒多沒意思。馮蕭説着,在寄信人一欄寫上自己在新澤西的新地址,這樣地址也離得遠些,省得一看,就是對街的鄰居。
都是同一個地址也很好玩兒啊,轉了一圈,自己的卡片又回到自己手上。何洛低頭繼續尋找,那我再給你挑一張,我以為會有MyOwnPrivateIdaho的劇照呢。
什麼電影,沒看過。
基努李維斯主演的,香港的翻譯叫做《不羈的天空》,何洛嘻嘻地笑,台灣的翻譯比較有趣,《男人的一半還是男人》。當初似乎在威尼斯影展大出風頭,你可以找來看看。
才不看。馮蕭哼了一聲,Imstraight!
他聲音不大,但店裏收款的美國大媽還是聽見了,笑呵呵看着兩個年輕人。
公路穿過綠波盪漾的牧場,從倒後鏡裏看過去,雲影倏忽飛逝,遠方山色蒼茫。有時地勢平坦,車輛稀少,馮蕭一踩油門,時速便達到100英里。何洛扯扯他的衣袖,小心點,已經超速了,別被警察抄牌。一路車行通暢,傍晚便來到黃石公園的西側入口。這是美國最大的國家公園,佔地近9000平方公里,匯聚了峽谷、湖泊、河流、森林、草原種種地貌,公園裏面的主要幹道是一個8字,全部環繞下來有200多公里。兩人計劃在黃石附近住四天,第五天一大早出發,去公園東北角外的熊牙公路,然後驅車南下,在幾十公里外的大提頓國家公園宿營。
熊牙公路一直通到海拔3000餘米的Shoshone國家森林西峯,山腳還是陽光普照的盛夏,到了山頂開始下雪,馮蕭穿着短袖Tshirt,把夾克衫給了何洛,冷氣還是鑽到車裏來,索性開了暖風。峯頂最高處白霧茫茫,路邊還有半人高的雪牆,馮蕭從工具箱裏翻出扳手,在幾乎凍成冰的牆上寫了到此一遊四個字:英語應該怎麼説?
Wewerehere。何洛歪歪扭扭地添上一行。
頭一次穿着短袖站在雪地裏呢,來,合張影發回去嚇嚇他們。馮蕭説着,連打了三個噴嚏,但興致依然高昂,這些雪牆估計多少年也不會化吧,到時候帶着兒子來看,你老爸老媽當年來過的地方。
接近傍晚的時候,兩個人穿過黃石來到大提頓公園,路邊碧草如茵,河流縱橫,樹木長得筆直,遠處是綿延的雪山。何洛翻出《狼》的CD來聽,連説:這個地方很像新疆的感覺呢,如果能騎馬那就太棒了。
馮蕭事先預訂了住處,是傑克森湖畔的小木屋,推開窗,就能看見提頓雪山嵯峨的主峯,山頂冰雪覆蓋,雲霧繚繞。
喂喂,這就是派拉蒙電影公司片頭的那座山呢!何洛拉馮蕭過來看。
我還是先去買兩捆柴禾吧。他指指地中間的火爐,我剛才停車的時候問了管理員,這裏晚上只有十幾度,這樣的老式木屋都沒有空調。
要點木柴?能着麼?
放心,忘記了麼?每次BBQ都是我負責生火,和高手在一起,你怕什麼?
馮蕭去了快半個小時還沒有回來,何洛坐在室外的木桌旁,肚子餓得直叫,她做了兩個金槍魚的三明治,口水在蛋黃醬和乳酪的香氣誘惑下蠢蠢欲動,忍不住拿出一片乳酪送到嘴裏。
好啊,我去勞動,你就偷吃。馮蕭回來,從車後備箱取出木柴。
哈,誰讓你這麼慢,別説買木柴,砍樹也應該回來了。
馮蕭接過三明治,咬了一大口:不知道吃多了的話,會不會都顛出來。
顛什麼?
他笑着,向身後指指,兩個牛仔牽着馬,抬高帽檐,衝着何洛微笑。
剛才在遊客中心遇到的,明天和後天的horsebacktour都預訂滿。人家本來是要下班來交崗,被我軟磨硬泡給拽來的。
你口才很好啊。何洛開心的繞着棕色的馬匹轉了一圈。
其實很簡單,就是欺騙了善良的美國人民的感情。馮蕭攬着她的腰,眨眨眼,親熱點,我説,咱們是來度蜜月的。
傑克森湖湖水碧藍,倒映着青色的雪山,夕陽金紅色温暖的光芒在微波上跳躍。湖畔開滿了寶藍和淡紫的矢車菊,還有叢叢簇簇的小向日葵。何洛戴上牛仔的寬檐帽,聽他們哼兩段不知名的牧歌,馮蕭在不遠處,騎着馬微笑。
月亮出來了,皎潔安靜地映照着雪山,爐子裏的木柴噼噼啪啪響着。何洛白天有些着涼,又想坐在門外看湖光山色,馮蕭説:剛洗過澡就吹風,小心感冒的更厲害。坐在牀邊看也是一樣的。還拿了一條毛毯把她裹住。何洛抱膝坐在牀上,一副委屈無奈的表情。
馮蕭笑了,抬手撥開她的劉海,吻了吻何洛的額頭:還好,腦門兒不是很熱。她頭髮還帶着薄荷草洗髮水的清新味道,彷彿有一縷月色附着在發稍,光澤明亮,引誘着他的手指穿過濕潤的髮絲。馮蕭低頭,輕柔地吻下去,何洛坐不穩,後頸貼緊他的掌心。他的手掌漸漸放低,何洛已經感覺到頭髮觸在枕上,又濕濕地貼在臉頰上,很不舒服。她側臉,想把頭髮蹭開,
視線從窗口探出去,只看見雪山霧靄繚繞的峯頂,被月光染成淡青色。這樣的夜色太寂寞,何洛忍不住比上雙眼,想起田馨的話,難得有人把你當孩子一樣寵着,該嫁就嫁了吧。還有,生米煮成熟飯就好了。
毛毯散在牀上,她頎長的脖頸伸展進睡衣寬敞的領口,和鎖骨隱約的輪廓連在一起。能感覺到,馮蕭的雙唇沿着這一線吻過來,手掌已經掀起衣襟,遊移到她的側腰上,炙熱的温度傳來,令她心中一滯。
本應是柔情無限的時刻,何洛卻覺得心中有淡淡的憂傷,所有的思緒就和霧靄山嵐一樣,揮之不散,清冷地纏繞在心頭。絲毫觸摸不到那些想法的輪廓,每次想去捕捉,它們就輕盈地散開,然而這霧氣越來越重,漸漸凝結成露珠,掛在眼角,撲簌簌地滾落下來。
還不想,就此塵埃落定。
李雲微的外婆跌了一跤,骨傷並不嚴重,但同時誘發了心血管疾病和肺炎。她從深圳趕回去,陪了外婆將近一個月,直到老人身體康復。返程時她路過北京,才大叫吃不消,衝着章遠抱拳稽首:同桌,你人脈廣,拜託幫我找份工作吧,我看遲早我要被開除了。
你真是不拿我們當朋友。這麼大的事情,就自己扛着,早説我們都能幫幫忙。
畢竟是家事,怎麼好意思總麻煩你們?好在趙承傑在市立醫院工作,已經幫了很多忙。
外婆好些了麼?
嗯,還算穩定,人老了,難免骨質疏鬆,然後加上原來呼吸道就有些問題李雲微嘆氣,這次真是嚇死我了。本來覺得在深圳那邊收入高,想多攢兩年錢,現在看來,還是乖乖回家工作的好。你在那邊認識什麼大公司麼?幫我推薦推薦啊。
我認識的一些客户,倒是在當地有分支機構。章遠説,不過肯定要你轉行了,你捨得放棄現在的工作麼?你不是説,很喜歡當高中老師?
都習慣了只要你介紹給我一份高薪的工作,就不算放棄什麼了。李雲微拍拍章遠的肩膀,有同桌罩着,我放心。
其實,一個人還是很累的。聽説,有人還在等你呢,我是説許同學。
賀揚麼?我不和他一起走,是對的。只不過我用外婆的事情做藉口,不肯出國,很對不起他呢。李雲微低頭咬着指甲,我説沒有申請美國的大學,他説可以結婚陪讀。我就發脾氣和他吵架,説他不尊重我,説我放心不下外婆其實,我是沒有勇氣和他在一起一輩子啊。
婚前恐懼症吧?許同學對你不是挺好的?
他是很好,不過多數時候,我們選擇是那個喜歡的人,而不是那個最好的人。李雲微抬頭,感情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我到最後,發現沒有辦法勉強自己。是我對不起他。
選擇了一個人,就要接受她的決定,説不上誰對不起誰。章遠説,還有,最不能勉強的,就是自己的心。就好像彈簧,壓得越狠,彈得越高。
那你還選擇這麼壓着?小心憋得吐血!李雲微瞥他一眼,你們兩個都是我的朋友,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我希望你們兩個,都可以開開心心的,就算不能在一起,也都要各自幸福起來。
她很幸福吧。
我不知道。李雲微沉默片刻,我只知道,他對何洛很好。你前段時間不是見到何洛了?
我不敢多問,怕知道什麼自己承受不了的事情,掩耳盜鈴,自欺欺人吧。章遠笑着截下她的話,走到窗邊,最近我們人事改組,緊要關頭。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分出多少時間和心思來想她。我也很累,我所有的投入都沒有回應。有時候,我真的不抱任何希望了,但是又不想給任何自己遺憾的機會。我知道,多等一分鐘,都會讓她離我更遙遠,只是我不知道還能説什麼。大概能想到的,只有你好,再見。
其實念念不忘比説再見還更痛苦,銘記過去,更需要勇氣。
那就給我一個機會説再見吧,我會努力説得很瀟灑。章遠深深呼吸,最壞的情況,不過是她不愛我。怎麼樣,都不會比這個更糟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