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玲淡淡一笑,忽又改用石軒中所傳的崆峒無上劍法,到第三招使出一式“大雲垂”,劍光化為一片光幕疾罩下去,嗆一聲削斷敵刀。破貪和尚疾然斜縱開去,突然脅下一麻,頓時栽倒地上。
朱玲微微一笑,輕輕道:“你以為還是以前的朱玲麼……”話聲未歇,忽然聽到風中隱隱傳來大喝之聲,朱玲心頭一凜,聽出是胡猛全力攻敵時才會發出的喝聲,連忙提劍向前面奔去。
她剛剛躍過一層屋脊,突然間中止前奔之勢,想道:“胡大叔在前面已發現敵人,正出手阻攔,固然十分吃緊。可是對方不知來了多少人,若然又另遣一批到這後面來,那座茅屋已有裂縫,誰都可以瞧見正在入定的庵主,而武林人一看便知庵主正施展內家極上乘的內視吐納性命雙修的大法,並且看得出正當緊要關頭。
任何人均可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庵主的一生功行毀於一旦。這刻我若貿然到前面去,庵主這邊豈不大是可慮。”
此事非同小可,因此朱玲這時恨不得有分身之術,可以兩頭兼顧。
前面的胡猛此時屹立在禪房門當中,環眼圓睜,在他前面有個年紀極輕的美少年,已退開了一丈二三尺遠,分明他無法硬擋胡猛的神拳。
胡猛腦中牢牢記住朱玲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許入房,是以剛才那美少年突然出現,徑自要進入禪房之時,他先是喝令那美少年停步,但毫無效力。那美少年似是看出他是憨渾之人,到了切近,突然使出一招“移花接木”,明是右手攻敵,極為毒辣。突然間左掌猛力一推,想把胡猛推開。
胡猛自從跟隨石軒中數年之後,已經非復當年般只有迎面連環三拳。他左手學會了達摩三式中一招“天羅逃刑”,右手卻練熟了石軒中由劍法中變化出來的“伏魔十一式”。這時隨手一招“捲簾手”,竟然守中帶攻,奧妙無匹,不但把那美少年的毒辣招數盡行封住,同時掌力吐處,那美少年騰不出封蔽,只好退開數步。
胡猛瞪眼睛道:“呔,你一定要進房麼?”
美少年面上毫無表情,冷冰冰道:“不錯。”
胡猛心中一喜,這回可以真的出手還攻,不須再憋住這口悶氣。眼看對方身形微晃,立時大喝一聲,運足神力,一拳打去。
美少年萬萬想不到這條渾漢拳力之重,竟是平生未見,虛虛封了一下,借力疾退。這一退已遠隔一丈二三尺,胡猛心中痛快之極,不禁仰天大笑。
那美少年眉頭一皺,道:“石軒中在哪裡?”語氣冰冷得有如提及宿世仇讎的姓名。
胡猛一時忘了身在何地,脫口道:“你想見他,先過了我老胡這一關再說。”這兩句話原本是以前他和鄭敖把守住第一關時,對那些想求見石軒中的武林人常常說的話。
美少年面上泛起怒色,想了一想,道:“你可認得出我是誰?”
胡猛道:“不曉得,可是面熟得很。”
美少年接著道:“你快去告訴他,我是白桂郡主。”
胡猛呵呵一笑,道:“你想騙我離開此門是不是?我老胡再也不上這個大當!你只要過得我這一關,就帶你見他。”須知胡猛一直未曾醒悟此處不是石軒中的故居,同時他以前上過不少次的當,故此一口拒絕。
那個自稱是白桂郡主的美少年冷冷道:“老胡你真是大渾人,快去告訴石軒中……”言猶未畢,天空中忽然隱約傳來清脆悅耳的鈴聲。胡猛突然仰天瞧看,道:“那鷹兒又來啦!”
對方也不禁仰天觀望,只見一頭蒼鷹矯健地在頭頂遙空處盤旋一匝,迅即振翼向北方飛走。“你見過這頭蒼鷹?”他問,胡猛揚揚得意地道:“當然啦,它頸子上吊住一個金鈴,看來很好玩的,差點被我老胡一拳打死。”
“為什麼呢?”他又問。
“這個……這個……我也不曉得,它站在一個傢伙的臂上,極神氣的!”
“哦,是人豢養的?那人是誰?”
胡猛抓抓頭皮,艱困地追想一陣,突然喜道:“是玄陰教的人,一個姓龔的像個小孩,還有個漢子姓陸,他用鐵扁擔跟我較量氣力,哈哈,可被老胡打跑了。”
美少年兩道細眉一揚,道:“我走啦,你記得告訴石軒中說白桂郡主來過。”他哈哈一笑,接著道:“記得說啊,讓他好好罵你一頓。”
胡猛眼看她縱上牆頭,突然記起石軒中不在,忙忙叫道:“等一等,老胡忘了告訴你……”說到這裡,那美少年已走得無影無蹤。一道白影“刷”地掠下來,落地現身卻是白鳳朱玲。她四顧道:“敵人呢?”胡猛眨眨眼睛,道:“跑啦,我老胡忘了告訴他石大俠不在”
朱玲心竅玲瓏,立時味出其中之意,馬上接口問道:“他是誰?”
“是個年輕人,他說自己是白桂郡主……”朱玲但覺心中不自在起來,雖然她深信石軒中與他們不會有什麼沾搭,但先是白蘭,後是白桂,這兩個美女以前和石軒中略曾交往過,便都自動潛來想幫助他,這種情形不免使得身為妻子的朱玲感到不好受。她道:“你把她打傷了?”“沒有,老胡跟她說起那隻蒼鷹之後,他就跑啦!”
朱玲自然也發現那頭“金鈴神鷹”,心中甚為憂慮玄陰教會大舉來犯。當下轉身疾然縱上牆頭,追出庵門之外,哪裡還見得到白桂郡主的影子。
且說石軒中他趕到襄陽城之後按照約定走入第一家店,那輛華麗馬車仍然在門外,因此他不須再問。進了客店略一打聽,便徑向西跨院的一間上房掀簾而入。但見外間當中擺著一張椅子,一個健漢端坐椅上,瞪眼望著門口。雖見石軒中進房,卻依然端坐如故。
石軒中目光一轉,輕輕咦了一聲,也不理那壯漢,徑自闖入內房。
只見床上躺著面色蒼白的上官蘭,此外已無別人。他過去細察上官蘭的傷勢,發覺她已是奄奄一息,心中大震,連忙掏出三粒丹藥塞入上官蘭口中,跟著便急步走出房外。
這座客店甚為寂靜,可知沒有發生過什麼事。石軒中走到櫃檯,取箋揮毫寫了幾個字,緘封起來,著店夥趕快送去。掌櫃的一看上面寫著的人名,立時諾諾連聲,派一個店夥急急送去。又向石軒中道:“呂大爺府上就在左邊隔三條街處一會兒就送到”
石軒中道謝一聲,回到房中,只見那健漢仍然端坐外間椅上。
他知道這個健漢就是外面那輛華麗馬車的車伕,而他被人點住穴道的手法,正是瓊瑤公主一脈,故此可以猜測這車伕被自己人所點住。但為什麼要把車伕點住穴道,擺在這裡?這個問題就無法測透。
石軒中過去舉起手掌,要向那車伕背上擊落,陡然停止了動作,暗想點這車伕穴道之人,最可能就是帶上官蘭同來的白桂郡主,看她下手甚輕,大概再過個把時辰就可自行回醒。白桂郡主此舉必有用處,自己何苦去破壞她的佈置。
念頭一轉,便轉身回到內間,過去把上官蘭上半身拉起,左掌托住她的背心。
這時上官蘭虛弱之極,加上蛇毒攻心,眼看就要氣絕。
石軒中運起精純玄功,掌心中透出一縷熱氣,透入上官蘭脈穴,助她延續住維繫性命的一口氣。果然他一經施為,上官蘭登時呼吸轉強,喉頭微微作聲,原來這時她才能夠嚥下石軒中剛才塞在她嘴裡的靈丹。
又過了片刻,上官蘭面上居然恢復一點血色,無復當初那等驚人慘白。
石軒中心知乃是師門“保心丹”及自己運玄功相助後,她已略為恢復元氣。可是因為那保心丹只能加強心力,延續氣息,卻不能治療蛇毒,不使攻入心臟。因此他暫時也不能鬆手,以免前功盡廢。
過了老大一會,上官蘭面色越來越發好轉,不知內情的人,定然無法從她面色上看出危險。
石軒中年紀雖輕,但功力精純無匹,凌駕寰宇,是以這種最耗真元的救人心法,在他使出來效力既大,而又毫不吃力。
他一直望著房門,希望呂振羽趕快出現,並且攜來專治毒蛇咬傷的靈藥,但等來等去,聲息毫無。
不知不覺已過了一個時辰,上官蘭突然輕輕唉了聲道:“蘭兒全身的骨頭都痠痛不堪!”
石軒中道:“你別說話,一心一意對付體內的蛇毒為要。你躺了這麼久,自然覺得痠痛。”
上官蘭靜默了一陣,又忍不住道:“師父你親自到少林去的麼?師母呢?”
石軒中隨即把最近的經過扼要告訴她,最後道:“等呂振羽大俠來了,他的獨門靈藥武林中無不知名,馬上就可以把你所中的蛇毒解去,而你得到為師之助,一身真氣目下幾乎已恢復了七八成之多,只等蛇毒一解,就可如平日一般隨意走動。”
上官蘭大喜過望,深深吸口氣,寧神壹志,調引氣息,轉眼間靈臺清澈,已入無我之境。丹田間升起一股真氣,與石軒中掌心發出的那股熱流會合,穿透全身經脈穴道。
不知不覺又耗了半個時辰,上官蘭突然感到石軒中掌心微震,熱流忽然中斷了一下。這時她已感到自己完全恢復,因此忍不住睜眼問道:“師父,你可是覺得累了?”
石軒中道:“我不累,只是恰好想起一事,甚是急迫,以此心緒波盪……”他沒有告訴上官蘭關於史思溫、鄭敖等人現下只能再活個把時辰。他深信瓊瑤公主的話決不虛假,只要一到子時,史思溫等七人縱然尚能苟存殘生,但一身武功散盡與及身體殘廢卻決不能避免。
上官蘭芳心大凜,暗想不知什麼大事竟會使得號稱“劍神”
的石軒中也為之心波震盪?想來想去,除了師母之外,誰還能使師父這樣?
“師父,師母可是發生什麼變故?”原來剛才石軒中並沒有提及在路上救回史思溫西門漸等人之事。
“她沒事,你如今還得多用功夫,免得白廢了一番心血氣力!呂兄敢是不在家?竟然遲遲不來?”
上官蘭突然跳落床下,轉身跪在石軒中身前,道:“師父分明急於等呂大俠來把蘭兒蛇毒除清之後,便去趕辦另一件事。假如師父為了蘭兒之故,耽誤了大事,試想蘭兒日後如何擔當得起?”
石軒中道:“你別胡鬧,快點繼續運功”
“蘭兒覺得已經痊癒,就算蛇毒尚在體內,三天五日之內,決不妨事,師父你必須先去解決那件大事。”
石軒中一聽真有道理,矍然道:“那麼我就赴菩提庵去。”
突然間一陣匆促的步聲傳來,石軒中沉住氣,等候來人。腳步聲到了房門停住,跟著有人喊道:“石軒中大俠可在房內?”
石軒中聽出那人口氣甚顯匆遽,便疾然穿出去,只見院子站著一個勁裝疾服的中年大漢,背上還插著單刀,鬢額上佈滿汗珠。
這勁裝漢子終於忍不住喘出聲來,石軒中未見過此人,劍眉輕皺,道:“我就是石軒中,兄臺有何指教?”
那人呀了一聲,急急道:“小的本來跟隨呂振羽爺到菩提庵去,那邊形勢極為緊急,因又有人急報呂爺說石大俠在此店等他去,呂爺立即命小的趕回來,請你老兼程趕去。其時因石夫人形勢危急,因此呂爺吩咐之後,隨即現身上前……”
石軒中道:“敵人是何來路?”
那勁裝漢子道:“是玄陰教的,聽說教主鬼母也到了,但小的卻沒有瞧見。”
上官蘭這時也走出房外,她一聽敢情連鬼母冷婀,這位天下公認第一高手也親自下了碧雞山,禁不住發出一聲驚叫。
石軒中也有點沉不住氣,簡直不敢想像鬼母會用什麼手段去對付愛妻朱玲,不過他又知道此時急也無用,但見他俊面泛起蒼白之色,凝眸想了一下,先向那勁裝漢子道謝一聲,然後轉眼對上官蘭道:“蘭兒留在此處,不可隨我前去,免得我施展不開手腳。”
上官蘭哀聲道:“蘭兒寧死也要去陪師母。”
石軒中肅然道:“我此去如若發現你師母遭了不測,勢必與鬼母相拼。她的武功不比等閒,我們力拼之下,可能同歸於盡。”
上官蘭垂淚道:“如是這樣,蘭兒豈能偷生苟活於世上?”
那勁裝漢子見他們師徒說話,便走開了。
石軒中沉聲道:“你必須活下去,來日責任艱鉅異常。須知這次史思溫及鄭敖等都中了瓊瑤公主的風腦香,不但目前心神迷失,而且倘若在今晚子時以前,得不到解藥,他們便將因而喪失一身武功,並且成為殘廢。你小師弟我託付峨嵋苦庵無緣庵主暫時收容,假如我和鬼母偕亡的話,崆峒一脈就要靠你延續,小師弟也得靠你撫育成人,授以本門武功。”
上官蘭聽得呆了,兩行珠淚簌簌地直滴下來。
石軒中細心想想:已沒有囑咐她的事,又沉聲道:“你雖然不赴菩提庵,但也小心別讓玄陰教人發現你,以致被她們一網打盡。
日後好生珍重,為師這就走了”
他說走就走,宛如一道閃電似的出了襄陽,施展開身法,不久工夫,已抵達菩提菴菴門。
庵內突然傳出一聲震耳長笑,笑聲清勁圓潤,遠傳數十里之遙……
石軒中突然停住去勢,心中暗暗長嘆一聲。
笑聲停住之後,庵門陡然大開,只見佛堂內人數不少,最惹眼的卻是佛堂當中,一個青衣婦人。她右手一支黑鳩柺杖拄在地上,身量微胖高大,面如滿月,看上去不過是三四十歲之間的年紀,可是雙鬢卻微染霜痕。
石軒中對於這個曾經兩度交手的強仇大敵鬼母冷婀,自是印象深刻,虎目一掃,只見她身後是白無常薑黃、黑無常姜斤。左邊是鐵臂熊羅歷和陰陽童子龔勝,右邊是交趾阮大娘和雪山雕鄧牧。
在鬼母腳下躺著三人,一個是身穿白羅衣的白鳳朱玲,一是胡猛,還有一個短小精悍的漢子,便是江北名家呂振羽。
石軒中的目光在地上三人身上都停留一下,居然發現他們三個都未死,心中略為寬慰。
鬼母道:“想不到今日在這菩提庵中與石軒中你三度相逢,別來倏已數載,諒你劍上功夫又精進不少。”
石軒中抱拳道:“石某不過是庸碌之輩,何勞教主下問!”
他話聲微軟,含笑向鬼母身邊幾位香主點頭招呼,又接著道:“石某得知教主親移大駕到這菩提庵中,是以立即趕來,請問教主,將賤內及兩位好友如何處置?”
鬼母面色微沉,緩緩道:“這個逆徒麼……本教主暫時不擬取她性命……”
石軒中仰天冷笑一聲,道:“石某雖是不才,但教主在未曾三度贏得我手中青冥劍之前,也別想加害任何一人”
鬼母微哼一聲,道:“各位香主可覺得石軒中之言誇大了一點?”
左右四位香主齊齊躬身,鐵臂熊羅歷應道:“教主千萬不可為他言語所激!目下刑堂香主尚在險境,甚為可慮。”
鬼母道:“依你之意又該如何?”
鐵臂熊羅歷道:“為了刑堂香主著想,還是先求解救之藥為是!”
鬼母道:“解藥如何求法?”
“解鈴還是繫鈴人,只從瓊瑤公主身上尋求解藥。”
鬼母眉頭輕皺,道:“你這話怎說?”
石軒中也感到大惑不解,只好耐心聽下去。
鐵臂熊羅歷道:“啟稟教主,目下離子時只有個把時辰,因此必須儘快。求取解藥之舉,除了石軒中之外,無人可以辦到!”
石軒中忍不住插口問道:“恕石某不懂羅香主言中之意,為何我可以辦到?”
“石大俠不久以前曾與瓊瑤公主結伴同行,共赴峨嵋,可有此事?”
石軒中點頭道:“不錯,但與求藥之舉有何關連?”
“事急則須通權達變,石大俠為了石夫人的安危,這回只好委屈一次,請你立刻去找瓊瑤公主,見面之後,或以相識之情,或以強硬手段,總把解藥弄取到手為原則。普天之下,只有石大俠你與瓊瑤公主相識,是以必須煩你走一趟。”
石軒中尋思一下,道:“假如我求取不到呢?”
羅歷道:“石大俠乃是聰明不過的人,不須本座多說。”
石軒中暗暗大怒,心想這羅歷真是陰損下流,竟以愛妻朱玲的性命要脅自己向瓊瑤公主求藥。但這時又不能不答應,只好冷冷道:“時間無多,一時到何處去找瓊瑤公主?”
羅歷笑道:“這一點好辦,她就在此庵東面二十里左右一幢石樓之內。”
石軒中含怒瞪他一眼,但時間所剩無幾,不敢再說話耽擱,長嘯一聲,縱身飛出庵外。不一會工夫,他已到達那座石樓,並且會見到瓊瑤公主。
石軒中奔向石樓之時,遠遠已被瓊瑤公主手下發現。因此瓊瑤公主已知這來人是哪一位,但石軒中踏入石樓內寬大的房間時,她仍然掩不住內心激動之情,眉梢眼角都發散出動人光采。
這房間佈置得富麗堂皇,四周俱有燈燭,因此照得一室明亮如晝。
瓊瑤公主肅客入座,侍婢送上香茗之後,便完全退開,房中只剩下他們兩人燈下對坐。
她微微一笑,嬌媚異常,柔聲道:“你深夜光臨小樓,有什麼要緊的事?”
石軒中反而被她這種和氣的態度弄得甚是迷惑,須知這瓊瑤公主一向冷若冰霜,行事狠辣,目下一反常態,倒教石軒中感到莫測高深。
他尋思一下,徐徐道:“公主似乎對石某此來絲毫不感驚異!”
瓊瑤公主道:“驚異?啊,不,你如不來,才使我覺得奇怪呢!”
石軒中除心裡微感不安,但面上一點也不露痕跡,道:“公主神機妙算,不是常人所能猜測出來,敢問公主為何算定石某會登門拜訪?”
她含蓄地笑一下,道:“你可是明知故問麼?但沒關係……你今晚移駕到此,可有什麼事要我效勞?”
石軒中心裡道:“你才是明知故問哪!”口中卻應道:“無事不登三寶殿,石某專誠登門造訪,自然有求於公主!”
瓊瑤公主突然起身,在猩紅色的地氈上搖曳地走個圈子,然後停在石軒中椅子後面,緩緩道:“你居然有事求我,你以為我會答應幫助你麼?”
石軒中端坐椅上,動也不動,朗聲道:“此行成敗,石某未曾考慮到”
她忍不住冷笑一聲,道:“但午間我們會面時的情形你總該記得,哼,哼,那時你不但毫無人情,連一聲問候都沒有,還仗著秘傳劍法,咄咄逼人!”
石軒中突然舉起手掌,截斷她的說話,插嘴道:“公主恕我無禮插言,古語云士可殺而不可辱,石某今晚正處於此境。”他的話雖然說得平和,但語意堅決無比,令人不得不信他的話乃是出自腑肺。
瓊瑤公主默然思索一下,道:“好吧,我也知道你是個言行如一的大丈夫,這話絕非虛假。那麼……那麼你坦白告訴我今晚何故來此?”
石軒中微喟道:“說出來當真慚愧,石某實在是為勢所迫,不得不專誠來求公主!”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插嘴道:“你們沒法找到解藥,對麼?”
“不錯,這也是原因之一!”
瓊瑤公主倒想不到還有其他原因,不覺流露出注意的神色傾聽。
“石某於束手無策中,先抽身到襄陽去看看上官蘭,其時蘭兒奄奄一息,甚是危殆,我不得已用本身玄功助她增強氣脈,因而耽延至今。”
瓊瑤公主直到這時還聽不出個所以然來,秀眉微蹙道:“莫非她終於不治,以致你前功盡廢?但這與我有何相干?”
石軒中道:“蘭兒倒沒有什麼事,但內人及胡猛兄卻困人單勢孤,落在玄陰教教主鬼母手中!”
她禁不住啊了一聲,道:“她來得真快,今午我才接到消息說她已離開碧雞山。”
石軒中頷首道:“難怪你會感到意外,這是因為她借到三隻擅長搜尋敵蹤的金鈴神鷹,所以她一離山,便可不須耽擱,筆直趕來!”
“她可是找我?你已見到她了?”
“不錯,我已和她會面。至是她是否要對付你則不得而知,但目下她卻專心要挽救西門漸。”
她點點頭,道:“你可是因人手不夠,要我率領手下去助你對付鬼母?”
石軒中沉吟一下,道:“這主意頗佳,但目前還談不到。只因內人及兩位好朋友都落在她手中,石某無法逞強動手。”
“這樣說來,她是用朱玲的性命迫你找我求取解藥了?她為何不率手下親自來此奪取?”
石軒中道:“此刻距子時不到一個時辰,她如沒有把握能夠在短短時間之內贏你,豈敢冒此大險?”
瓊瑤公主冷笑一聲,道:“也許她會考慮到贏不得我,所以不敢親自出手”
石軒中點點頭道:“假如鬼母至今仍如石某般不知公主底蘊的話,決不敢輕易相犯。她之所以有今日的地位,除了本身武功的確高明之外,頭腦智謀之深遠縝密,也是成功的主要原因。”
他停頓一下,接著道:“石某已把一切坦白奉告,公主是否允許賜給解藥?”
瓊瑤公主突然又從座中起來,在房中緩緩兜圈,臉上露出沉思之容。石軒中此時微覺緊張,假如她一口拒絕了,真不知如何處置才好。假如不顧一切與她動武,目下別說她手下人數眾多,就算只有她一個人,以她一身驚世駭俗的武功,決非在一兩個時辰內能夠把她解決!
瓊瑤公主轉到石軒中椅子後面,雙手按在椅背之上,緩緩道:“給你解藥可以,但我有條件!”
石軒中道:“只要石某辦得到,總可盡力而為!公主請說出條件。”
“你當然辦得到,可是不大容易就是了!”
石軒中情知她的條件必定使他深感為難,但目前愛妻一命可說是握在這個女子手中。為了愛妻朱玲,就算要他含垢忍辱,也是無可如何之事。當下沉聲道:“只要不是傷天害理,違悖俠義之道的事,就請公主明示!”
瓊瑤公主嘴唇欲開還閉,好像那條件不容易說出口!
石軒中端坐椅上,雖然看不見後面的瓊瑤公主的表情,但從她突然沉默的跡象推斷,已暗暗感到不妙。
只聽她低聲細語道:“我要你把解藥送去之後,一等到朱玲等人救出險境,你便隨我到雪山冰宮,永絕凡塵。”
石軒中心頭大震,凝眸無語。
她又補充道:“日後再也不得會見朱玲。”
房間中再也不聞人語之聲,石軒中一直端坐不動,從外表上看去,這位大劍客好像十分冷靜地思索什麼事,其實他心湖中已掀起一片驚濤駭浪,腦子裡一時已無法有條理地思忖。
瓊瑤公主縱是當代奇女子,但處身於這等男女之事之中,竟也和普通的女孩子無甚差別,冷豔的臉上泛起紅暈,眼珠轉來轉去,顯然她說出剛才的話時,也用了莫大的力量才說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怎會突然把深藏心中的情意說了出口,這些本都是毫無準備。
這刻她若不是站在石軒中後面,必定羞得連頭也抬不起來!
過了一陣,瓊瑤公主漸漸回覆素常的冷靜。但僅僅轉瞬間,她又為了石軒中的沉默而感到羞愧激動。無意中瞧見石軒中背上斜斜插住的青冥劍,便伸手握住劍柄,緩緩把寶劍抽出來。
濛濛青光在石軒中眼前一閃,跟著一陣砭骨寒氣從喉嚨傳到全身。
石軒中矍然一驚,這才發現那柄神物橫擱在他咽喉上。
在這死生一髮之間,石軒中反而立即收懾住紊亂的心神,朗聲道:“公主此舉是何用意?”
瓊瑤公主眼中突然現出悽慘之色,緩緩道:“你別管,我在等你的回答呢!”
石軒中迅速地思忖一下,沉聲道:“公主明知石某不會答應,何必再問?”
瓊瑤公主腦海中“轟”一聲,但覺眼前一片烏黑,過了一陣才恢復過來。
石軒中說出拒絕的話之後,預料她一定玉腕微沉,將自己咽喉割斷。那青冥劍是他師門至寶,深知該劍之鋒快天下無匹,就算運罡氣護體,也無用處!
須知他已想到假定自己答允了瓊瑤公主的話,朱玲失去自己,勢必有死無生,與其如此,倒不如一口拒絕,到時還可與鬼母一拼,未必就沒有一線之機。不過卻想不到瓊瑤公主忽然會用青冥劍擱在他喉嚨上,這一來形勢大變,可能連與鬼母一拼的機會也失去了!
瓊瑤公主越是不做聲,石軒中就越感到機會渺茫。他想來想去,竟沒有可以突然出手奪劍的機會,因此只好等她下手取命!
她眼中又流露出悽慘之色,輕輕道:“我從幼時到現在為止,一向沒有任何東西求之不得。記得有幾次我想要的東西得不到手,我便把那些東西毀滅,反正我若是不能得到的話,人家也別想要!”
她這番話的意思極為明顯,分明告訴石軒中因為他不肯答應和朱玲決絕而到冰宮去,所以她要把他殺死,教朱玲也得不到他。
在她這種任性妄為的人而言,這個道理宛如金科玉律,當真是合理不過。
只聽她又輕聲道:“我好像對你不忍下手,但你終究像一陣煙霧,轉眼便會消失,所以請恕我狠心辣手。”
石軒中劍眉一剔,道:“胡說,一個人和一件東西怎可相比?你要下手即管下手,石軒中只怪自己大意!但你的道理卻不通之極!”
她詢問似地哦了一聲,石軒中繼續道:“你想要的東西,只須奪取到手,便可屬於你所有,那樣東西決不會因主人更換而表示不滿;可是一個活人,那就完全不同。試想石某若是貪生怕死之輩,在你各種脅迫之下,隨你到冰宮去,我的人固然在冰宮之中,但你能不能把石某的心也帶到冰宮去?”
瓊瑤公主微微一怔,想了一想,道:“日子長久就好辦啦!”
石軒中道:“倘若石軒中竟是貪新忘舊之輩,公主不見得瞧得起吧?”他此時認定難逃一劍之厄,所以反而肯尖銳地駁斥她的話。
瓊瑤公主嬌軀斗然一震,自語道:“是啊……你若忘得了她,可知便是無情無義之輩!”
石軒中突然朗聲道:“石某如果趁你剛才尋思之際出手,已可逃出公主劍下!”
她為之一凜,知道他的話並無虛假,忍不住問道:“你為何不乘機出手?”
石軒中仰天笑了一聲,道:“石某對你說的一番話,豈是為了要苟延一命,等候機會出手?”
她眉頭一皺,道:“你這人很奇怪,難道你以為我不敢殺你?抑是想等我自願放過你?”
石軒中道:“都不是,石某從來沒有這種荒誕的想法!”
他停頓一下,又道:“我只覺得不該乘機出手,若問我何故這等固執,我也不懂。”
她想了一陣,突然移開青冥劍,並且插回他背上劍鞘之內,緩步回到自己的座位。
石軒中大感驚詫,倏然間背上微微沁出冷汗,心想這條命當真不容易撿回來。
瓊瑤公主恢復冷若冰霜的態度,道:“我曾經細心研究過你的生平事蹟,自以為對你的為人很清楚,可是今晚顯然已出乎我意料之外,但我仍不服氣,還要試一試!”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玉瓶,把瓶中的藥丸倒在掌心數了一數,然後放回瓶內,才給石軒中,道:“你拿去吧,看你怎樣處置這個難題!”
目下實在時間無多,石軒中接過那個玉瓶之後,慨然道:“不管公主怎樣使石某為難,只要這解藥有效,石某總是內心感銘,日後定當設法報答。”說罷,轉身躍出樓外。
不久,石軒中已到達菩提菴菴門之外,這時他想起瓊瑤公主提及難題兩字,便暫時不衝入庵去,取出玉瓶,把瓶中的藥丸倒在掌心中。
此刻雖是黑夜,但石軒中一對神目卻不受阻礙,微一凝視,發現掌心中的藥丸一共只有六粒!
他大吃一驚,心想這回當真碰上大大的難題了,若果根本求取不回解藥,那七個被迷的人通通慘遭奇禍,倒也向天下人交代得過去。可是目下只有六粒解藥,勢必要有一個無法解救,而那七個待救之人除了一個厲魄西門漸乃是作惡多端的黑道高手以外;其餘六人均是極有淵源的俠義中人,西門漸恰好碰上鬼母出手,以朱玲性命為要挾,當然不得不救!
他突然感到十分惶惑,首先想到史思溫,他不但是他的嫡傳愛徒,承繼崆峒派一派的人,與他關係之深,自不待言。再往深一層想,史思溫天賦奇佳,資質過人,當真是百年罕見。單是從“人材難得”這一點著想,誰也不忍讓這位武林中最佳的後起之秀慘罹此等奇禍。
金瑞則是崑崙山鍾先生高足,本是富貴尊榮的貝勒,為了一縷情絲,詐死出京,目下峨嵋派的珠兒已削髮為尼,他的遭遇已稱得上至悲至慘,若然尚要他失去全身武功,成為殘廢的人,任何人也於心不忍。
飛猿羅章乃是猿長老唯一看得起而傳以猿公劍法的人,猿長老與石軒中的交情,不比泛泛,因此羅章必定要救。
魔劍鄭敖近年已洗心革面,脫離黑道,而且對石軒中一家忠心耿耿,情同骨肉,當然非救不可。
剩下凌鐵谷,孤木道長和超力和尚,這三人一是峨嵋弟子,一是武當高徒,一是少林門下,全都是在江湖上被公認為名山大派的人。石軒中隨便不救其中任何一人,都將被武林人唾罵,至於掀起門戶派系的明爭暗鬥,尚是餘事。
他困惱異常地仰天長噓一聲,心想這七個人當中,只有一個厲魄西門漸不該解救,可是目下為勢所迫,不但非救他不可,而且還須最先救他!
他嘆氣之聲未歇,庵內已傳出鬼母清勁圓潤的笑聲,跟著說道:“劍神石軒中到底不同凡俗,解藥已經求取到手了麼?”
石軒中一面傾聽,一面已轉念想到另一個問題,心中又一凜。
他想到的是:那瓊瑤公主為人喜怒無常,性情與心腸冷若冰雪,假如她這些解藥不但不能救人,甚且乃是一種毒藥。他們服下之後,一旦都氣絕身死,這禍事豈不是闖得更大?
庵中又傳出鬼母清勁的口音道:“本教主可是猜錯了?莫非石軒中你求不到解藥?”
石軒中又舉步走入庵內只見佛堂內燭火高照,鬼母冷婀與及原班手下都靜靜地看著他。佛堂內所有的人好像一直未移動過,甚至連主人的姿勢也像剛才一樣。
他掌心只剩下一粒藥丸,玉瓶已揣回懷中,所有的目光都凝注在他掌心之中。
鬼母微微一笑,道:“時間已經不多,你尚在庵門外徘徊作甚?”
石軒中朗聲道:“剛剛想起一個問題,是以竟忘了舉步!”
佛堂中的人數雖不少,但寂靜異常。
鬼母道:“什麼問題,可否說出來聽聽?”
石軒中道:“石某忽然想到那瓊瑤公主為人喜怒莫測,這回石某見到她把情形一說,便蒙她贈以解藥!”他的眼光停在自己掌心中,話聲微頓。鬼母這時也不開口,等他自己說下去。
石軒中停頓了一會,然後接著道:“我忽然想到假如這粒解藥不但不能救人,反而加速取人性命的話,若是凌鐵谷、西門漸香主服下,教主豈不疑心我有意借刀殺人?縱或不然,但教主心痛愛徒,其勢也不會履行諾言,把內人及兩位朋友交回。”
鬼母尋思一下,道:“你可是把本教主到此,擒住他們之事都告知瓊瑤公主?”
石軒中頷首道:“石某平生沒有不可告人之事,今晚亦不願打誑”
鬼母微嗟一聲,道:“石軒中你真迂得可笑,試想她聽到你乃是為了朱玲一命而去求她,焉能不生出妒恨之心?”
石軒中劍眉一揚,沉聲道:“石某不懂教主此言蘊含何意?”
鬼母擺手道:“你當真不懂的話,那就罷了!”她轉眼掃瞥過左右四位香主,徐徐道:“各位可有什麼高見?”
鐵臂熊羅歷首先躬身道:“以敝座愚見,此藥得來大有問題,萬萬不可以西門香主的性命冒險!縱然教主有人質在手,但人死不能復生,尚請教主三思。”
眾人盡皆默然,鬼母輕輕點頭,道:“羅香主言之有理。”
那交趾阮大娘突然躬身道:“羅香主之言雖有至理,但衡情度哩,似乎仍可斟酌。”
鬼母道:“阮香主請說出高見”
阮大娘緩緩道:“假定瓊瑤公主對石軒中大俠存有傾慕之心,這粒藥丸想來不會是毒藥。”她歇一下,似是籌思措詞,然後又接著道:“她要是懷有妒恨之心,但儘可以拒絕送石大俠解藥。要知此藥若然有毒,後果如何,瓊瑤公主定必深悉,同時她必然想到石大俠自茲以後對她深深痛恨,日後更無與石大俠接近的機會!”
她這話只說得玄陰教主鬼母不住地微微點頭,事實也擺得十分明顯,瓊瑤公主如要害死白鳳朱玲,儘可以用其他藉口推託,使得石軒中無法取到解藥,則白風朱玲勢必為鬼母殺死,豈不是可以償其心願?
石軒中暗暗嘆口氣,心想阮大娘分明有心暗助自己,可是她這一下到底是否對自己有益,可也難說之至!
鬼母想了一下,決然道:“就請羅香主把解藥給西門漸服下!”
石軒中朗聲道:“且慢,還請教主先行釋放他們。”
鬼母眉頭輕皺,道:“你這樣說法,難道怕本教主會抵賴麼?”
石軒中道:“教主此言當真教石某難以回答,石某既已受脅求得解藥回來,實在不願繼續有片刻工夫仍然受制於人。”
鬼母見他竟不否認不相信自己,心中大為震怒,冷冷道:“一別數年之後,或許你石軒中已在劍術上得到驚人成就,所以今晚特別猖狂無禮,本教主倒要試一試你的進境怎樣驚人法?”
說話時已徐徐舉步,走到石軒中身前尋丈之遠,便停住前進之勢,又冷聲道:“你且接本教主一掌瞧瞧!”
只見她左手齊胸,緩緩推出,佛堂中登時泛起一陣陰寒之氣。
石軒中左掌掌心托住那粒藥丸,也不收回來,斗然用右掌拍出去,口中朗聲喝道:“石某也想知道教主近年功力的進境!”
剛剛說了這麼一句,兩股絕強的潛力已在雙方身前五六尺之處碰上,突然發出“轟”的一聲,整個佛堂中狂飆勁轉,潛力激盪,所有的燈燭立時盡皆熄滅。
他們的掌勢都是一發便收,俱是使出超凡絕俗的先天真氣。
石軒中使的是青城派絕傳玄門罡氣,鬼母使的是邪教中唯一的先天真氣奇功“期間幽風”。雙方僅是牛刀小試,先探探對方的鋒芒,因此儘管佛堂中狂飆旋卷,聲勢駭人之極。但這兩個天下無雙的高手卻都穩立如山,連衣袂也沒有飄動。
玄陰教四位香主和鬼母座下三鬼之二的黑無常、白無常等六人,被那絕強的無形潛勁捲到身上,連忙都運功相抗,總算沒有人被迫得退離原位。
石軒中仰天長笑一聲,道:“教主的期門幽風威力絕大,石某早已領教過,但像今晚這等收發由心的功候,若在三年以前,石軒中定然站不住腳,足見教主進境良多,可喜可賀”
鬼母可想不到道家佚傳百年以上的玄門罡氣,今晚居然會出現於石軒中掌上,心中不覺大大震凜。須知鬼母的玄陰十三式雖是精奧無比,但石軒中的師門劍法威名更在玄陰十三式之上,如若單憑招數相拼,鬼母自知毫無勝敵的把握。
她儘管內心凜駭交集,但面上卻不露絲毫神色,嘿嘿冷笑兩聲,道:“石軒中何必提及昔年之事?若然當年不是故弄狡猾,藉口跳落懸崖以求脫身,今宵你焉能在此妄加評論。”
石軒中也不反駁,沉聲道:“教主也接石軒中一掌”鐵掌一揮,玄門罡氣如排山倒海般,挾著一陣勁厲嘯聲直湧過去。
鬼母掌心一吐,寒風陡發,威勢比起第一掌已大不相同。
這一次雙方俱用上七成功力,佛堂內的人宛如置身於驚濤駭浪之中,個個都無法不移宮換位,消卸壓上身來的先天真氣。
鐵臂熊羅歷突然引吭大叫道:“請教主暫釋雷霆之怒,此刻快到子時啦”
鬼母和石軒中聞言同時退了數步,一個記起情如親生骨肉的西門漸,一個卻記起史思溫等六人,都是命在須臾……
鬼母斷然地道:“就煩阮大娘把地上三人穴道解開”
阮大娘應聲上前彎腰在三人身上各拍一掌,立時退回鬼母身後。
石軒中見是她出手施救,極為放心,等朱玲等三人都起立,惟想她們在黑暗中瞧不清楚,便出聲招呼他們過來。朱玲悲喜交集地撲到他身邊,卻因懾於鬼母在場,不敢說話。石軒中毫不客氣,大聲問道:“呂兄身上覺得如何?哼,和玄陰教交易真不容易,必須小心一點!”
呂振羽暗中一運氣,便應道:“多謝石大俠關心,在下幸而無恙”
白鳳朱玲真怕石軒中再說出難聽的話,忙低低道:“我也沒事,你可以放心。”
石軒中點點頭,朗聲道:“阮大娘請接住解藥!”掌心一吐,把藥丸彈過去。跟著轉身拉著朱玲向偏院奔去,呂振羽和胡猛都跟上來,四人搶先奔入禪房,房中已點起燈燭,只見七個人僵臥禪榻之上,動也不動。
西門漸因身體龐大,所以被壓在底下。石軒中就怕對方趁著搬移西門漸之時,暗中震死其餘的人,所以搶先入房,並且趕緊動手,轉眼間已把西門漸托出房門外的走廊上。
這時鬼母等人也到達房外,她親自扶住西門漸,把解藥塞入他口中,同時暗運上乘氣功,攻入西門漸脈穴之內,助他嚥下丹藥。
石軒中一個人堵在房門當中,左掌運足玄門罡氣,右手已掣出青冥劍。如今他真擔憂鬼母會向他動手,只因時間無多,很快就是子時。假如鬼母動起手來,起碼要打上一兩千招。像她這種寰宇獨一的強敵,應付時非全神貫注不可,那時別說還要解決剩下的五粒藥丸該給誰服下的難題,就算想掏藥出來拋給朱玲也辦不到,何況還有玄陰教六名高手在場,根本就難以兼顧!
西門漸突然長長噓口氣,陡然睜眼厲聲叫道:“悶死我了。”
鬼母一掌輕輕拍在他背後命門穴上,西門漸大咳數聲,忽然咳出一口濃得已像固體的痰。之後神智頓時清醒,四望一眼,見到鬼母就在身邊,不覺叫了一聲“師父”。鬼母道:“你覺得怎樣?”西門漸道:“只有點力乏!”
他一抬眼瞧見石軒中橫劍當門而立,不禁怔一下,道:“他不是石軒中麼?”
石軒中朗聲應道:“不錯,正是石某。”
鬼母道:“為師趕到這裡,見你中毒已深,只好以朱玲的性命要脅石軒中去討得解藥來……”她微微一頓,又接著道:“你今既然無事,那就動身回山去吧”
西門漸默然遙望著石軒中身後的朱玲,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
白無常薑黃突然怪叫一聲,道:“師父,咱們好不容易才碰上石軒中,難道就白白放過他?”
西門漸略一估量雙方實力,立刻接口道:“師弟說得不錯,咱們就算抓不住石軒中,也得帶個把人回山。”
鬼母沉吟道:“這個……這個……”
石軒中怒氣填膺,冷笑道:“今日若不是石某把西門漸你從瓊瑤公主手中硬奪回來,恐怕此刻你師父仍然未能找到你!再說在今日一天之中,石某如要取你性命,真是易如反掌!可笑你剛剛得回性命,便居然說得出這等下流的主意,嘿、嘿,石某真不知你日後拿什麼面目去見天下武林同道?”
他把西門漸狠狠地嘲罵一頓,只罵得西門漸那張醜臉上忽紅忽白。
鬼母身為西門漸師父,當然忍受不住,冷冷道:“石軒中你還有什麼話未曾罵出口,今宵反正已背了臭名,本教主如若不擒回叛徒,只怕反倒教天下同道誤以為懼怕於你!”
她的話聲一頓,向兩旁側顧道:“各位香主等會兒合力出手,不得讓叛徒等三人漏網,他們如敢抗拒,格殺不論。”
羅歷等四位香主與及姜斤薑黃兄弟齊齊躬身應一聲“遵命。”
石軒中明知鬼母之意,一來當真命令手下之人出手,二來可以藉此使自己心神分散。念頭一轉,已判斷出今晚的局勢,自己這一方非慘敗不可。那鬼母只要盡力纏住自己,手下的六人則乘機一齊出手攻擊朱玲等三人,雖說朱玲和胡猛武功目前都出乎敵人意料以外。但呂振羽卻是最弱的一環。他一旦被害之後,對方六人全力對付朱玲和胡猛,局勢不問可知!
如今既然進不能戰,退不能逃,不論後果如何,已成無可如何之勢,石軒中尚在尋思之際,身後的朱玲突然格格嬌聲大笑,道:“軒中啊,人生不過百歲,終是不免一死,與其含垢忍辱而偷生,不如死得轟轟烈烈!”
她突然停口,院子裡人數雖然不少,但都寂然無聲。似是她那番話和嬌美的聲音,尚在各人耳邊縈迴響蕩。
朱玲緩緩掣出白虹劍,又接著道:“我們夫婦今晚決定戰死此地,軒中啊,你可放心,他們總有一兩個死在我白虹劍下。”
石軒中仰天長笑,聲調悲壯,響徹全庵。笑罷朗聲道:“玲妹說得極是,你今晚若然戰死,我也不會偷生。玄陰教撤出此庵之後,敢信永無再霸踞江湖之日。”
鬼母黑鳩杖在地上重重一頓,整座院子的地面竟為之微微搖震。她厲聲道:“這就是你們夫婦訣別的話麼?本教主可要動手了!”
她的聲調清勁圓潤,也是響徹全庵,那四位香主和姜氏兩鬼本來已被石軒中夫婦的對答鎮懾住鬥志,如今精神又因而一振,各各拔出兵器。
鬼母徐徐舉起黑鳩杖,石軒中橫劍上前兩步,凝神待敵。
鬼母手中的黑鳩杖舉起一半,突然停住,轉目望著院門,厲聲道:“是什麼人?”
院中所有的人都禁不住向院門望去,只見門口驀然出現一位年約三旬左右的尼姑。這尼姑的相貌清秀端麗,但顧盼之間,自然流露出一種莊嚴的氣派。
朱玲首先歡呼一聲道:“師父你出關了!”
鬼母哦了一聲,道:“原來是俠尼檀月的傳人,我記得你的法號好像是清音,是不是?”
清音大師輕輕轉動左手的佛珠,右手當胸問訊,道:“教主日理萬機,居然還記得多年以前見過一面的方外人,實在難得!”
她的話聲清如鸞鳳,悅耳之極,眾人都聽得十分入神。
清音大師又接著道:“貧尼久聞當今之世,要以玄陰教教主和石大俠武功最是高強,想不到兩位今晚竟然駕臨敝庵,並且要作殊死之鬥。”
鬼母冷冷道:“你突然現身出來,敢是仗著玉龍令符,想管一管閒事?”
清音大師肅容道:“貧尼已是方外之人,豈敢管人間之事?”
鬼母的確不把她放在心上,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本教主念你乃是與世不爭的出家人,也不為難於你,可即速退出此院。”
清音大師道:“貧尼雖然不管人間事,但此處乃佛門善地,豈可玷染血……”她忽然舉步向黑無常姜斤走去,接著道:“貧尼見識淺陋,從未見過這位施主手中的兵器,施主可否借與貧尼瞧瞧?”她也不等對方同意,徑自伸手去取,姜斤怒斥一聲,疾然掄戟向她當頭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