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軒中雖想勸她改變這種想法,但目前倒不急於這事。關於她被困以後的事,才是他急於知道,譬如她既然未有受傷,功力具在,何故不設法離開那茅亭?如何見到自己來,表現不出驚慌喜悦交集的情緒而終於昏倒?
他正要開口,忽見前面出現兩輛馬車,還有許多人步行跟在車後。
那兩輛馬車都裝飾得華麗異常,車輪及車身都是特別設計,是以在這等崎嶇不平的山路上行駛,依然平穩輕快。其中一輛僅有一匹掃馬,石軒中一瞧便認出正是自己以前坐過的那一輛。尚有一輛比較寬大,由兩匹駿馬並轡拖着。
石軒中道:“瓊瑤公主出現了!”
朱玲面色二變,屈指直算,道:“啊,她來早了一日。”
“哦,她已約好明日與你見面?”
“不是見面,明天是最後一日限期,”
石軒中聽得莫名其妙,忽見兩部馬車之後那羣人之中,突然衝出一個猛漢,大笑道:“哈,哈,總算碰上你們啦。”聲如霹靂,響徹羣山。
石軒中噫了一聲,朗朗道:“胡兄你怎的跟他們在-起?”
那猛漢放步飛奔而來,轉眼已奔到他們夫婦面前,原來正是渾愣的胡猛。他道:“我一直跟着鄭敖,他也來了。”
石軒中夫婦向那羣人望去,只見其中有三個老嫗,都是綢棉充體,金銀滿身,手上一式手持鋼製枴杖,不問而知乃是“金銀銅鐵”四嬤中的金嬤、銀嬤和鐵嬤三人。在這三個老嫗後面,有四個綠衣人,這時都分別把鋼拐怪劍取出來,一派如臨大敵的神氣,此外尚有八個人高矮俊醜各各不同。
石氏夫婦一眼瞥過這八人,心頭同感大震,其中一個身高八尺,頭如笆斗之人最是特出惹眼,原來正是玄陰教鬼母座下首徒厲魄西門漸。此人混在人羣之中,已足以教人驚駭稱怪,而餘下那些人,石軒中也認出大半,一個正是他的愛徒玉亭觀主史思温,這時已作俗家裝束,一個是魔劍鄭敖,一個是德貝勒金瑞,一個是飛猿羅章,還有三人,一個英俊少年是峨嵋派的凌鐵谷,一個是年輕和尚,還有個年輕道人。後面這三人石軒中夫婦均不認識,上官蘭卻不在人羣之中。
那兩部馬車轔轔疾馳而來,後面那羣人緊緊跟着,到了石軒中夫婦及胡猛前面,陡然停住,後面的人羣也隨之中止前進之勢。
石軒中心頭的疑問不住地泛起來,但這刻卻無暇尋思,虎目掠過那輛單馬馬車,只見那執鞭的中年大漢,正是以前見過的那一個。那兇橫大漢目光和石軒中一觸,立時抱拳行禮,卻不出言。
那兩輛華麗馬車雖是停住但無人出來。
車後跟着那一羣人其中三名老嫗及四個綠衣人都躍上前來,夾衞着那兩部馬車。
剩下那八個被瓊瑤公主用鳳腦香迷住的人,都停在車後。他們個個衣衫污垢,神情萎頓,同時目光呆滯,流露出心中已失去主宰的現象。
石軒中朗聲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瓊瑤公主何不下車相見?”
他的話聲雖不高亢,但強烈震耳。三個老嫗和四個綠衣人都微微變色。但馬車內仍然沒有動靜。
車後那八個被迷的武林高手本來都沒有向石氏夫婦這邊瞧看,石軒中話聲一起,人人都好像受到震動,十六道目光一齊轉過來。
厲魄西門漸和魔劍鄭敖兩人的目光忽地停在白鳳朱玲面上,喉嚨中微微發出咆哮之聲。
史思温的神情最是呆滯,目光渙散得生似已看不清眼前事物。
朱玲忽然發覺金瑞的身上最污垢,而且破了好幾處,看上去最是狼狽,不由得輕嘆一聲,心想這位貝勒爺本來何等尊榮,當得上龍行虎步,不怒自威。但目下落在一羣女子手中,卻變得這般模樣!
那輛較小的華麗馬車內傳出一聲冷笑,聲音極為刺耳。跟着車簾悠悠揭起,但見車內坐着一個面蒙輕紗的白衣女,如雲秀髮之上插着一支明珠玉鳳釵,在她雙腿上蜷伏着一隻肥大的白貓,貓眼微微開闔間,碧光閃射。
石軒中瀟灑一笑,道:“公主的行徑不是世俗之人所能臆測,石某不便妄加評語。這次湊巧在路上相逢,石某剛從那邊把內子帶出來,意欲離開此地,公主不會反對吧?”
瓊瑤公主哼了一聲,突然道:“西門漸,你過去向石大俠領教幾招……”
厲魄西門漸大喝一聲,疾衝出來,來勢洶洶地直撲石軒中。瓊瑤公主又道:“拔出兵器”西門漸果真腳步微挫,亮出那柄白磷鏨,然後猛可出手迎面斫去。他一身神力,武林知名,那柄鏨上風聲猛烈之極。
石軒中劍眉一皺,飄身閃開。誰知西門漸毫不放鬆,如影隨形般跟蹤急撲,白磷鏨疾掄如風,奮不顧身地一連攻了五六鏨之多,石軒中明知他已失卻常性,根本不可理喻,在這種情形之下勢難怪他不識進退,是以不便出手還擊。可是那西門漸一身武功得自鬼母嫡傳,非同小可。如在他清醒之時,心中因有畏懼之情,石軒中要收拾他易如反掌,目下情勢大不相同,一時之間把石軒中窘住,只好仗着獨步天下的輕功身法連連閃避。
但光是這幾下身法,已教那三個老嫗及四名綠衣人目駭神搖,凜驚之情,溢於面上。
瓊瑤公主省透石軒中的為人,必定不能出辣手擊倒西門漸,冷冷一笑,又道:“鄭敖,立即上前把朱玲殺死……”
魔劍鄭敖陡然躍出,掣出白虹劍,直取朱玲。
石軒中心頭大震,心想愛妻的武功不比自己,若然要她一味閃避,不能反擊,勢必在數十招之內,死在白虹劍下。
他心中一急,登時力貫雙掌,驀然一招“犁庭掃穴”,左掌奇快地一搭對方白磷鏨鏨背上,把鏨勢盪開,右掌橫掃出去,西門漸那麼龐大的身軀,這時悶哼一聲,被罡氣震開十二三步之遠。
石軒中一招得手,已斜縱過去,快逾電光石火,攔在朱玲身前。
鄭敖一劍恰好遞到,石軒中朗聲笑道:“鄭兄你怎麼啦”笑聲中左手圈指一彈,白虹劍上陡然發出一響龍吟虎嘯之聲,劍身直盪開去。
瓊瑤公主冷冷道:“總算讓我看到達摩三招絕學,但仍然得教你煩惱一下……”她隨即大聲連點五個名字,着他們上前向石氏夫婦進攻。只剩下史思温一人,呆呆立在車後。
石軒中耳目齊用,一面聽那瓊瑤公主説話及發號施令,一面出手向鄭敖攻去,趁鄭敖劍勢全失之際,眨眼間已搶了他手中的白虹劍,立即交給朱玲。
這時他已聽清那五個參加攻擊的人乃是金瑞、羅章、凌鐵谷、超力和尚及孤木道人凌鐵谷是峨嵋派失蹤弟子,他已知道,最後面的一僧一道,也從名字上聽出來歷。少林派有勇力、智力、慧力、仁力等四大高僧,這和尚既然被瓊瑤公主看得上眼,據為人質,地位自然不低,法號又叫做超力,與上述四僧法號相似,必定是少林派之中高手無疑。至於那孤木道人,石軒中記得武當派掌門真人的一輩是用“金”字,次之便是“木”字輩。這孤木道人既為瓊瑤公主看得上眼,定是武當弟子無疑。
他覺得奇怪的是那超力和尚、孤木道人與及凌鐵谷都不是在武林中赫赫有名的人,不似西門漸、史思温那等天下皆知的人物,瓊瑤公主何以會選中他們?
那五人雖是神智不清,但武功俱在,動作極快,轉眼間已紛紛撲到。厲魄西門漸及鄭敖都重新撲上,七個人之中只有鄭敖赤手空拳,金瑞、羅章、凌鐵谷都是使劍,超力和尚用方便鏟,孤木道人則用拂塵。
胡猛大吼一聲,踏前兩步,握拳欲擊。石軒中暗暗叫聲不妙,陡然雙掌一齊發出玄門罡氣,把那七人都迫退數步。抽空回頭道:“胡兄你退回,不可出手!”胡猛聽話之極,立時退下。朱玲揪他一把,兩人退開丈許。‘須知胡猛拳勇蓋世,為人又渾渾愣愣,出手之際決不會留情。而目下這些人會都受了迷藥支配,任誰被他擊傷都不妥。
轉眼工夫,石軒中已陷身在重圍之中。那七人都是方今武林高手,隨便使出的招數,俱都精絕一時。石軒中縱然有蓋世之勇,但要他打這種不能還手的架,也感到無法應付。
瓊瑤公主低低説句話,金嬤應了一聲,鋼拐一招,率着四名綠衣人,直向朱玲、胡猛兩人撲去。那四名綠衣人之中,先分出一個對付胡猛,縱得最快,身在空中,便已拐劍齊施,勁襲胡猛。
胡猛豹眼圓睜,大怒道:“你們敢欺負石夫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右拳鬥地搖擊出去。
那綠衣人與他相距尚有六七尺遠,陡然感到一股極剛猛的力量襲到胸口,心中一凜,連忙運氣護胸,同時煞住前撲之勢。
他的應變不能説不夠快,誰知胡猛的拳力竟然重不可當。綠衣人捱了一下,突然慘叫一聲,整個身形在空中打了幾個斤斗,退飛出兩丈餘遠,這才叭噠一聲墜跌在塵埃。
金嬤和另外三個綠衣人都大吃一驚,不覺煞住前進之勢,胡猛怒衝衝招手道:“來呀,讓我老胡把你們打回去。”
瓊瑤公主似是沒想到這個渾愣大漢居然具有這等高強武功,怔得一怔。鐵嬤已從那邊疾撲回來,低聲稟道:“他雖然暫時未死,但真氣已被擊散竄人全身脈穴,就算醫好,這一生殘廢定了……”
瓊瑤公主冷冷道:“白梅,取那渾漢性命”
另外那輛馬車之內驀然飛出一道白影,迅疾如風,轉眼間已落在胡猛身前半丈之處。
胡猛見是個蒙輕紗的白衣女,便收回怒容,裂嘴一笑,道:“老胡不愛和女的打架。”
朱玲在後面接口道:“她是白梅郡主,不像普通的女人,胡大叔要多加小心!”
胡猛胸膊一挺,大笑道:“她要打我就由得她打……”粗豪中流露出一股天真。
白梅郡主冷冷道:“只怕你挨不住我一下。”
朱玲應聲道:“住口,枉你們自以為天下無敵,到處惹事,但碰上他這種沒心眼的人,居然淨想撿便宜,不敢拿出真實功夫來,言之令人齒冷。”
白梅郡主還未開口,胡猛已發出一陣大笑,拍一拍胸口,道:“你隨便打吧,我決不還手!”
白梅郡主已被朱玲發話迫住,出不得手,正在猶疑之際,瓊瑤公主冷冷道:“白梅,你就試上一掌,看那廝禁得起不?”
白鳳朱玲冷哼一聲,心想那瓊瑤公主軟硬不吃,陰毒成性,又不擇手段,真正是卑鄙之人。鳳眼一轉,只見胡猛渾渾愣愣全然不加戒備。心知這人一向自恃橫練功夫,常常自動讓人家揍他。目下那白梅郡主是個女人,如若動手,他一定不肯招架。與其這樣,倒不如將計就計。雖然冒險,也是無可如何之事。
這些念頭在她心中一掠便逝,當下笑道:“瓊瑤公主居然不怕武林人恥笑,我這位胡大叔自恃皮粗肉厚,若是硬挨郡主一掌,勢必當場出醜,很可能有性命之憂。不過胡,大叔為人坦直,既然已説出口讓白梅郡主打他,我也不便怎麼攔阻……”
瓊瑤公主淡漠地道:“你説了半天話,毫無內容,究竟想説什麼?”
朱玲道:“我要你出點代價”她面色一沉;接着道:“天下間哪有這等便宜之事,哼,哼……”
“什麼代價?”
“胡大叔挨的這一掌,如若挺不住,或傷或死,算他倒黴,但如若沒事,你得大方一點,教他得點彩頭。”
瓊瑤公主不做聲,似是暗中查察胡猛的橫練功夫是哪一門,已練到什麼程度。過了一陣,她道:“好吧,倘如他禁得住白梅一掌,從此以後凡是本公主手下的人,都不得與他為敵。”
白鳳朱玲道:“你未免太小氣了,如果他禁得住白梅郡主一掌,又何須害怕你其他的手下?不夠,再加一點……”
瓊瑤公主覺得朱玲此言有理;當下道:“再加什麼,你替他説!”
朱玲微微一笑,道:“只怕你沒有自信。”她向石軒中那邊看上一眼,只見他處境難困,正以生乎生本領,應付那七人,當下接着道:“我要把這些人都帶走,還有上官蘭。”
瓊瑤公主目光移到鏖戰之處,馬上便被石軒牛的神奇武功吸引去注意力,定睛看了一會,輕輕嘆口氣,轉眼望着朱玲,斷然道:“不行,這不關有沒有信心擊倒那渾漢的問題,而是索價太高,不是公平交易!”
朱玲沉吟一下,道:“那麼我只要其中幾個人便了。”
她搖一搖頭,道:“你只能要一個!”
朱玲急於解決此事,然後好去幫忙石軒中,當下應允了,道:
“我要上官蘭,事後你得命人立即把她安全送到襄陽城內。”
瓊瑤公主冷冷道:“使得,我非得瞧瞧那渾漢練有什麼驚人護身功夫”
白梅郡主輕移蓮步,走到胡猛身前,冷冷道:“你快準備。我可要出手啦”
胡猛嘻嘻一笑,挺起胸膛,道:“你放心打,我老胡不會還手!”
白梅郡主冷笑道:“那個怕你還手,哼,你先嚐嘗我掌上滋味再冒大氣不遲。”
她舉起纖纖玉掌,輕飄飄地向胡猛胸口打去。掌上不帶絲毫風聲,但後面的朱玲卻陡然感到寒氣砭骨,心中斗然一凜,衝口道:“玄冰掌!”
白梅郡主的手掌已印在胡猛胸口,一沾即收。胡猛的面色一變,雙頰慘白,過了一陣,突然大叫一聲道:“喝,好冷……好冷……”
朱玲一手抓住他粗壯的手臂,急急道:“你覺得怎樣了?”
胡猛又叫了幾聲好冷,頰上慘白之色逐漸褪去,恢復原狀。
白梅郡主冷冷哂道:“好一條猛漢,還不與我倒下?”嘲聲未歇,瓊瑤公主突然極感不悦地哼一聲,道:“少説話,回來!”
朱玲雙掌掌心都是冷汗,姍姍轉到胡猛面前,只見他面色已恢復紅潤,好像已完全沒事。但她心中不敢輕易相信,只因玄陰門中的“玄冰掌”,曾聽鬼母講過如何如何厲害,胡猛這刻也許仗着童子之身,暫時支持住也未可知。
石軒中在那邊倏然清嘯一聲,人影沖霄而起,足足有四五丈高,眾人都仰頭觀看,只見石軒中上得快,落得更快,轉眼間他又落在人叢中。那七個圍攻他的武林高手雖然一身武功仍在,但心性迷失之後,反應到底遲鈍。石軒中趁他們一怔之際,使出最上乘的身法,神速如電,在眾人中一掣,便縱到朱玲這邊來。
朱玲自然看出他已施展絕妙手法把那七人都點住穴道,芳心大大寬慰,道:“軒中,你看看胡大叔有沒有受傷?”
石軒中笑一下,道:“他沒事,玄冰掌雖然厲害,但白梅郡主只有六成火候,胡猛決不怕她!”他轉面望着馬車內的瓊瑤公主,鋭利的目光透過她面上那層輕紗,只見她面色變來變去,那對黑白分明的美眸中,有時盡是陰毒之意,但有時卻似軟弱猶疑。
石軒中道:“瑤台之會,尚有多日,瓊瑤公主是否期前賜教石軒中?”
瓊瑤公主嬌軀微微一震,但沒有起身。那白梅郡主、三位老嬤與及三個綠衣人,都有如泥雕木塑,她們乃是等候公主的回答,而這件事又非同小可,可以説是決定瓊瑤公主命運之舉,所以她們感到緊張異常。
西門漸等七人這刻當真是泥雕木塑的人一般,動也不動,其中那超力和尚及孤木道人兩個不知幾時已合上眼睛,生像已入了夢鄉。
朱玲櫻口一動,正要説話,但忽然忍住,心想石軒中一直希望自己沉穩一點,目下那瓊瑤公主顯然不是常人可比,看來還是少出主意,以免反而誤了石軒中大事。
原來朱玲雖然也是聰明絕頂,機靈過人,但如論到處理事情時目光之深遠,考慮之周密,朱玲啓知萬萬及不上石軒中。
石軒中這次有意與瓊瑤公主打上一場,當下踏前數步,虎目中射出迫人光芒,朗朗道:“公主最近崛起於武林之中,開宗立派,獨樹一幟。想來不至於把石軒中過於看重,但為何不肯下車動手?”
瓊瑤公主哼了一聲,道:“你今日一定要我出手的了!”
石軒中道:“不錯,正是此意!”
她把膝上肥大白貓擺在旁邊,緩緩起身,跨出車廂。她一隻腳還在車廂內時,突然停住,冷冷道:“老實説這次我決心離開大雪山冰宮,復人凡塵,真正要對付的不是你,但卻確實把你列入第一號強敵。今日之戰;目下勝敗尚難猜測。假如本公主輸了,自無話説。如若贏了,哼,哼,世上恐怕已難有敵手!”
石軒中道:“公主過獎之言,愧不敢當。石軒中雖然薄有聲名,但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不見得就像公主誇獎那等高法。”
話聲微頓,只見瓊瑤公主走到地上,一舉一動,優美異常。
石軒中接着道:“石軒中斗膽請問一句,今日之戰,如若公主不慎失手,有何打算?”
瓊瑤公主想了一想,竟不回答,回頭道:“取一把劍來!”
銀嬤應聲取了一柄長劍,走將過來,瓊瑤公主指一指石軒中,道:“拿給他。”
石軒中接過長劍,微微一笑,道:“石軒中久不用兵器,但今日在公主面前,卻不敢有絲毫大意。”
這幾句話説得瓊瑤公主心中受用之極,雙眉一挑,意氣飛揚,道:“既然你看得起我,今日我要教你大開眼界。”
話聲微頓,舉手向另一輛馬車招一下,繼續説道:“本公主的獨門兵器暫時不用,先以長劍領教你的劍術。”
朱玲心中暗喜,但面上不動聲色,冷冷道:“我看你還是使用獨門兵器的好,武林中誰不知道軒中的劍術,天下無雙”
瓊瑤公主瞅她一眼,石軒中從她那一眼中,卻看出陰險毒恨的光芒,不由得心頭惕凜,想起白桂郡主的話,這時已可以證明她沒有打誑。
她道:“你在鬼母門下只學過幾年功夫,能有多少見識?”
這時那輛較大的馬車中又出現一個白衣女,裝束身材和舉動,都與瓊瑤公主及白梅郡主一樣。在她雙手中橫捧着一柄長劍,姍姍走到瓊瑤公主身邊。
瓊瑤公主取過那柄劍,那白衣女便迅即退開。瓊瑤公主冷冷道:“你們可認得此劍麼?”
白鳳朱玲失聲道:“是青冥劍……”
石軒中劍眉一皺,道:“你從哪裏得到的?”
瓊瑤公主道:“不錯,正是青冥劍。本公主冰宮內藏有不少神兵利器,另外也見過不少,但遍觀天下名劍之後,還是要推此劍第一鋒利。”
她歇一下,又道:“此劍如何得來,你不必問。只在你今日贏得我,本公主自會教那送劍之人找你。”
石軒中可記得當日第二次上碧雞山,敗於鬼母黑鳩杖下,遂自行跌落懸崖,幸而不死,卻碰上仙人劍秦重夫婦,那時秦重正使用此劍。後來秦氏夫婦得知海外尚有浮沙門劍法可以剋制崆峒伏魔劍法之後,便決意渡海西求劍術,那時他曾答允把此劍先送回關外長白山明鏡崖天雷宮去!
目下這把“青冥劍”出現在這瓊瑤公主手中,石軒中最想知道的便是此劍究是由長白山天雷宮中取來抑是秦氏夫婦業已返回中原?
白風朱玲道:“軒中,這一回你多加小心,那劍之鋒利,可不比別的寶劍。”
石軒中回頭道:“玲妹放心,瓊瑤公主本來不是使劍的人,如今既然改用長劍,自應在兵刃之上佔回一點便宜”
話聲一頓,目光轉回去凝注在瓊瑤公主面上,又接着道:“石某請問公主,假使是你處在石軒中的地位,見到了失落已久的師門至寶,應該如何自處!”
瓊瑤公主哼一聲,道:“不關我事,恕難奉答!”
白鳳朱玲應聲道:“你不可過於拘泥,此劍本是你保管之物,若然別人仗此神物妄結惡孽,你得負一半責任,寧可把劍取回後,有人不服,儘可找你理論!”
石軒中凜然道:“玲妹説得是,今日必須將此劍取回!”朱玲接着大聲道:“瓊瑤公主你不會教胡大叔白白挨一掌吧?”
瓊瑤公主玉掌一抬,那部寬大的馬車簾子盡行揭起,只見車廂內躺着一人,還有個白衣女在旁邊。瓊瑤公主冷冷道:“她身上的蛇毒已經攻近心臟,本公主暫時把她身上脈穴完全閉住,另以一片千年芝葉放在她口中,吊住一絲氣息。如今立即送她到襄陽去,但你們能不能救她,與我無干!”
石軒中緩步走到馬車旁邊,瓊瑤公主與及手下之人全不攔阻。
上官蘭躺在車廂內,雙目緊閉,面色慘白,宛似已死的人僵卧不動。石軒中嘆口氣,心想蘭兒一生遭遇都可憐可憫,目下看這情形,她一命能不能救回,還是疑問。
他的目光無意中掃過上官蘭旁邊的白衣女面上,只見她櫻口微張,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態。石軒中立刻認出這個白衣女必是白桂郡主無疑,只因瓊瑤公主等都在周圍,故此她不敢説話,只不知她想説的什麼?
瓊瑤公主冷冷道:“你們可要本公主先替她解開全身脈穴?”
朱玲一想她用的是獨門手法,如不由她先行解開,日後別説還要療治蛇毒,首先便通不過穴道被閉這一關。想了一想,正要答應,石軒中突然朗聲道:“不煩公主費心,只請你命人把她送到襄陽便是”
他停了一下,接着道:“呂振羽大俠卜居襄陽城內,請把上官蘭送到呂府,便足感盛情!”他回頭向馬車內望一眼,忽然又道:
“蘭兒身負毒蛇重傷,送到呂大俠家中,恐有不便之處,不如送到客店。”
瓊瑤公主道:“你怎的變得沒主意了,究竟怎樣?”不但是她,連朱玲也感到納悶,心想石軒中一向不是猶疑不決的人,今日為何一反常態?
石軒中揮手道:“就送到客店去好了,此去襄陽由西門進城,那就歇在進入西門時第一家客店!”
瓊瑤公主輕輕頷首,車簾隨即放下,跨在轅上那名趕車大漢長鞭揮處,那部馬車便轔轔馳走。
瓊瑤公主亮出“青冥劍”,但見一道青濛濛的光華,隨手而起,雖在午日之下,仍然令人感到一陣逼人寒意。
石軒中也拔出長劍,把劍鞘隨手扔在地上,緩步走到瓊瑤公主面前,道:“請公主賜教!”
兩人面對面峙立不動,過了一陣,瓊瑤公主突然出手,手中寶劍青光暴漲,迎面刺去。
朱玲一眼認出她使的正是玄陰門最高手法,心頭一凜,暗想她這一劍功力十足,連鬼母也未必能夠辦到。她一身功力在自己之上,已無疑問。但鬼母幾時教出這樣的一個絕世高手?如果是鬼母門下,為何她連西門漸也擒走,難道是故弄玄虛,教此間的人不能測透?
石軒中一劍在手,神色立時莊穆誠敬異常,這時劍光一吐,便把對方的辛辣招數拆解。瓊瑤公主毫不留情,接着攻了兩招,劍法奇詭異常,尤令人矚目驚心的是劍上內力絕強,幻出漫天寒芒光雨。石軒中又拆解這兩招,但禁不住退了一步。
朱玲面色微變,眉宇間籠上憂色,忽聽胡猛宏聲道:“喂,穿綠衣的朋友們,老是瞧着石夫人幹嗎?”原來胡猛一向學不到精微奧妙的劍術,同時他又極崇拜石軒中,認定他天下無敵,是以一點也不為他擔心。他既不看比劍,閒着無事便四處亂看,發現那三個綠衣大漢一直怔怔地凝視着朱玲。他這個渾人倒沒想到他們乃是被朱玲的國色天香吸引住注意力,已是欲罷不能之勢。只覺得他們眼光古怪,因此喝了一句。
朱玲一向被人家看慣,這等情形不足為異,當下低聲道:“胡大叔別吵。”
那三個綠衣人齊齊一震,忙移開目光,耳中聽到朱玲的話,心頭大為感激,但面上仍然流出冷汗。六道目光不約而同地集中在瓊瑤公主面上。
瓊瑤公主出手攻了三招之後,第四招更見奇奧詭毒,劍勢咄咄逼人。本來應該有如江河日下,滔滔不絕才對,但忽然間劍勢微滯。石軒中何等厲害,口中發出一聲長嘯,劍光陡盛,強烈得眩人眼目。竟已抓住這一線之機,施展出師門伏魔劍法中大九式,轉眼間反把對方圍困在劍幕之內。
他的劍法在堂堂正正之中,處處伏有奇兵,使得對方顧慮太多,數招之後,已呈束手縛腳之象。
不知不覺交鋒了三十餘招,朱玲看得柳眉緊鎖,暗想從劍勢看來,石軒中早就可以將對方擊敗,但目下已拆了數十招之多,究竟是何緣故?難道是她內力之強,使石軒中不敢冒險?
那邊的兩個白衣女和三個老嬤,都流露出危懼的神態。可是石軒中他們又拆了二十來招,局勢依然如故。
瓊瑤公主突然尖叫一聲,驀地躍出圈外。
兩個人動作都快,瓊瑤公主躍出圈子時,石軒中已收住長劍,站在原地,一片氣靜神閒的光景,誰也看不出他剛剛動手激戰了數十回合。
在石軒中身前數尺遠的地上,斜插着一支寶劍,青光瑩瑩,正是那“青冥劍”。朱玲立刻縱過去,把“青冥劍”拾起來,輕聲問道:“她怎麼啦?”石軒中微微一笑,道:“她知道在劍法上一輩子也贏不了我。”
朱玲哦了一聲,心想這瓊瑤公主外表看去有如冰雪雕成的人,冷得令人不敢逼近,但其實性情甚為暴烈,一看決贏不了石軒中,竟然氣得連“青冥劍”也不要了。轉念之際,已走過去,原來瓊瑤公主把劍鞘也扔棄地上,朱玲拾起來之後,回眸向石軒中一笑,道:“這柄青冥劍總算重歸崆峒派手中……”
她這回眸一笑當真百媚俱生,那三個綠衣人再度看得怔住。
瓊瑤公主冷冷掃瞥三個綠衣人一眼,道:“白蘭,把我的兵器取來”
一個白衣女應聲在馬車內取出一個長約三尺的白色石盒,看去分量相當沉重。
石軒中知道她就是最有人情味的白蘭郡主之後,便一直含笑望着她。她曾經偷偷瞥了石軒中一眼,隨即便移開目光,似是恐怕讓瓊瑤公主看出可疑。
她把石盒捧到瓊瑤公主面前,緩緩打開。石軒中和朱玲都定睛觀看,不知她用的是什麼獨門兵器,這等貴重,居然要用石盒嚴密收藏。
那石盒盒身甚厚,打開之後,內中只有一道三寸見方的凹槽,乍看還看不出來;因為槽中嵌着一根四方的長條,通體也是白色。
不過顏色白中又帶點透明,故此眼力高明的人,仍然覺察出來。
瓊瑤公主伸手取出那根白色長條,卻像是一支長達兩尺半的方尺。那方尺一離石匣,登時射出一陣陰寒之氣,雖然遠隔丈餘以外的人仍然感到不易忍受。
方尺離匣之後,瓊瑤公主忽然又冷冷瞥那手下三個綠衣人一眼。他們忽然齊齊打個寒噤,跪倒地上。
瓊瑤公主也沒理會他們,道:“此尺名為‘兩極’,乃秉極軸至寒至冷之氣,歷時不知若干載,自行凝結而成。昔年取得此尺時,頗費一番功夫,其時曾立下大誓,凡是取尺出匣之時,必以人命為祭。”
石軒中生性最不喜這等殘酷之事,神色之為一冷,道:“像這種血腥沖天之物,不如趁早丟掉。”
瓊瑤公主道:“胡説,此尺的好處你焉能知道,哼,越是離匣時間久了,陰寒之氣越重,就算武功已達超凡人聖地步的人,也將禁不住此尺之上陰寒之氣,功力大為削弱!”
她的眼光轉到那三個綠衣人身上,接着道:“你們愛看什麼,趕快再看上一眼,然後過來受死!”
石軒中冷笑一聲,道:“你明明劍法不及石某,卻賴他們剛才因瞧看內人,被胡猛兄喝了一聲,以致你分散了注意力,遂失去主動之勢,這樣判罪,正是古語所説: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他停頓一下,雙目發出嚴厲的光芒,道:“他們是你的手下,我本不必干涉。但你卻不得在石某之前,妄加殺戮。除非你……哼,除非你能贏得石軒中手中之劍!”
他的語氣並不急驟,聲音也不大,但那副凜然的樣子卻令人感到無法抗拒。
瓊瑤公主怔了一下,然後道:“你雖然橫了一點,但説的話不無道理,本公主在未擊敗你之前,相信無法親自下手,取他們性命!”
朱玲暗想這個女人真是難以測度,想不到她居然服膺起道理來,當下接口道:“公主此言大有見地,依我看來,你在未贏得軒中手中之劍以前,趁早連那瑤台百人大會也別想了。”
石軒中突然怔一怔,凝目尋思。瓊瑤公主眼珠一翻,冷悄悄地哂一聲,道:“你最好少發議論,免得我立時按着違背限期之約而加以處分”
朱玲登時面色一變,説不出話。石軒中道:“什麼限期?”瓊瑤公主冷冷道:“等會兒你問她好了。”
她的目光移到那三個綠衣人身上,道:“你們還不自盡,想等到幾時?”口氣冰冷無情已極。
那三個綠衣人聞言絲毫不敢違拗怠慢,各各舉起鋼拐,用力向頭頂砸下,噗噗噗連響三聲,他們的天靈蓋都被自己的鋼拐擊碎,仆倒地上,鮮血和腦漿流了一地。
石軒中大怒道:“你這個人簡直沒有一點人性。”
瓊瑤公主冷冷道:“我沒有親手殺死他們,難道要他們自盡也使不得麼?你未免太強橫霸道了。”
她的話聲一頓,石軒中方想天下間哪有這種道理?而她居然理直氣壯地據以反駁自己。只聽她又接着道:“請問你是我的什麼人,竟然處處管我的事?”
石軒中心想這話更不成道理,但既然她不可理喻,跟她説也是白費唇舌,便默然不語。
瓊瑤公主緩步走近石軒中,道:“這一回你當真得多加小心了!”
石軒中劍眉一挑,沉聲道:“似你今日所作所為,石軒中非把你劈於劍下不可!但是,”他沉吟一下,接着道:“但是我還有一件事未曾查明,不得不暫時容你活在世上。”
朱玲聽得莫名其妙,測不透石軒中為何肯放過這個機會?莫不成他這次重入江湖,已消失了當年嫉惡如仇的性格?
石軒中已接着道:“石某希望今日就此罷戰,各自離開,不過這些人我卻要帶走,你意下如何?”
瓊瑤公主似乎想不到石軒中突然有此要求,想了一陣,道:“你要把他們帶走,可是怕我加害他們?”她既不答應,也不拒絕,反而問起這事,實在令人深感奇怪。
石軒中尚未回答,瓊瑤公主又接着道:“這班人我看着甚為厭惡,送給你又何妨,但我先警告你,若然今晚子時以前,你不能使他們恢復正常的話。他們這一輩子就別想清醒過來!”
這話可把石軒中暗暗駭一驚,心想若果她不是虛聲恫嚇的話,這些人毋寧暫時由得她拘管為妙。可是自己話已出口,一時又難以收回。
眼看瓊瑤公主躍回馬車之內,同時傳來一聲冷笑,道:“石軒中你得好好努力一下,他們如若毀在你手中,可不能賴到我身上……還有的是我們這場打不成的架,留待瑤台之上,再行較量便了。”
趕車的大漢長鞭一起,馬車飛馳而去,兩個白衣女和三個老嬤,都跟在馬車後面,片刻間已被山石樹木遮住,不見蹤影。
石軒中鎖起劍眉,道:“玲妹你看糟不糟,我們怎知如何方能解掉她的迷藥?”
朱玲道:“你別煩惱,老實説讓他們留在那女人手中,説不定她也不肯解救他們。”
石軒中嘆口氣,道:“縱然她不肯解救,也落個冤有頭,債有主啊……這一回豈不是把自己陷在其中,變成代罪之人了麼?”
朱玲本來就是這種憂慮,因此實在想不出有什麼話可以安慰丈夫。
胡猛一點不知局勢嚴重,雙目一直瞅着那三個綠衣人的屍體,過了一會,自個兒咕噥道:“他們敢是活得煩了,這麼一下倒也痛快!”
石軒中道:“胡兄,你趕緊把他們埋起來,我現在得想點辦法……”
胡猛聽了便去掘坑埋屍,石軒中苦惱地揹負起雙手,緩緩踱開。
西門漸、史思温等八個人都木立不動,史思温大概是中毒最深,因此早先瓊瑤公主並不命他上前出手。
朱玲怕西門漸那七人穴道受制太久,傷及內臟和血氣,便緩步過去。好在她懂得石軒中點穴手法,纖掌一揚,拍在鄭敖後背心上。鄭敖透口大氣;全身已能活動。
朱玲擔心的是一旦恢復了他們的自由之後,他們再度羣起向石軒中圍攻。因此先解開赤手空拳的鄭敖的穴道。鄭敖雖然瞧見石軒中在那一頭踱來踱去,但居然靜靜屹立不動。朱玲略略放心,又過去把金瑞的穴道解開。
這以後她才敢確定他們不會再行向石軒中攻擊,於是把其餘五人一一解開。
石軒中正是苦思計策之時,忽聽朱玲叫道:“軒中快來……”他大吃一驚,以為發生什麼事,一個起落間,已到了朱玲身邊。
朱玲道:“你看這個人好像睡着了,怪不怪?”
石軒中細察一眼,道:“他們一是少林寺超力禪師,一是武當孤木道長,看來他們不像在睡覺呢!”
他接着又道:“你真把我駭了一跳,噫,他們好像在運功行氣,尚在入定與未入定之間,難道他們所受的迷藥不多,所以被我點住穴道之後,強制靜止了一陣,反而有點清醒過來?”
説時已轉到兩人身後,雙掌齊出,分貼在他們後背上。
過了不久,超力和尚及孤木道人幾乎同時“啊”了一聲,睜開眼睛。超力和尚望一望朱玲,眨眨眼睛,道:“貧僧在什麼地方?”
孤木道人卻舉手扶住額頭,輕輕呻吟。
石軒中轉回前面,道:“這裏是襄陽城郊,到底少林、武當兩派的內功心法大不相同,那瓊瑤公主的鳳腦香居然制不住兩位。”
超力和尚似乎也覺得頭痛起來,舉手按摩兩邊太陽穴。
石軒中搖一搖頭,向朱玲道:“我還是估錯了,他們雖比別人好些,但仍難完全清醒。”
説罷,又皺起眉頭踱開去,用心思索。
朱玲呆了一陣,轉眼忽見西門漸和魔劍鄭敖一同凝視着自己。他們的目光雖然呆滯,可是仍然可以從眼中看出他們心中的情感。她心知這兩人都對自己懷有愛意,西門漸不必説他,那魔劍鄭敖卻因崇敬石軒中之故,一向都把愛念抑藏深心之內。但目下已被迷藥迷住理性,是以不覺流露出來。
這時她不知如何是好,轉到史思温跟前,只見他雙目呆呆直視前面,眼珠根本不會轉動。
石軒中忽然道:“玲妹,你在此地等候一會,我暗中追上他們,看看有沒有法子弄到解藥?”
朱玲本想告訴他關於西門漸和鄭敖的表現,但又似乎説不出口,猶疑地應一聲。想了一下,抬目瞧時,石軒中已去個無影。
胡猛自個兒在挖坑埋屍,忙個不亦樂乎。朱玲處身在八個神智不清的男人當中,漸漸覺得有點扭捏不安。尤其是西門漸和鄭敖那兩對目光,死瞪着她!
她越來越感到不妥,念頭一轉,順手把站得最近的飛猿羅章和金瑞手中長劍取過來,跟着又去取其他的人的兵器,他們都沒有抗拒。轉眼間所有的兵器都讓她取了放在一處樹叢後面。
又過了一陣,西門漸突然哼了一聲,緩緩舉步向朱玲走去。他一移動,除了史思温,超力和尚和孤木道人之外,其餘鄭敖、羅章、金瑞三人都受到煩擾似地哼出聲來。
西門漸的身軀有如一座小山,緩緩向朱玲逼去,朱玲極力忍住心中的不安,冷冷瞧着他,直到他逼近數尺之內,忍不住尖叫道:“你想幹什麼?”
厲魄西門漸獰笑一聲,仍然逼過去。旁邊的魔劍鄭敖突然也舉步走過來。他們都是面無表情,宛如行屍一般,分外令人感到陰森恐怖。
胡猛在那一廂聽到朱玲的尖叫聲,聽出聲音中驚恐的意味。這時他已把那三人埋得差不多了,立即振吭叫道:“老胡來啦。”
他聲如霹靂,震得四山俱應,端的威猛異常。厲魄西門漸和魔劍鄭敖都怔了一下,不知怎地這兩人卻打將起來,拳來掌往,數招之後,便打得十分激烈。
旁邊的金瑞和羅章兩人好像情緒也受到震動,哼了好幾聲,突然也加入戰團。
這四人打做一團,他們俱是當今武林中的高手,掌風拳力極是渾厚沉雄,只激得周圍兩丈以內狂飆疾卷,石走砂飛。
這四人都沒有看準哪一個是敵人,反正見人就打,逢招即拆,忽而聯手出攻,忽而分頭拒敵。四個人彼此之間友敵不分,亂打一氣。越打越快,但見兔起鶻落,人影亂旋。倒也是場罕見的戰事。
朱玲退開一旁,順勢把胡猛攔住,道:“胡大叔你別上去,這幾個人你傷了哪一個都不好。”
胡猛道:“好吧,若是叫老胡上去,一定先把那大個兒打倒。”
朱玲柳眉輕皺,心想那大師兄西門漸相貌獰惡,神憎鬼厭,無怪胡猛認定先要對付他。
這時那四人已攻拆了三四十招之多,形勢逐漸明朗。其中以厲魄西門漸因天生神力,拳掌中威力特強,在鄭敖、金瑞、羅章三人中左馳右突,每一出手便把其中一人震退數步。
朱玲陡然又感到擔憂起來,深恐那三人之中無論那個失手吃西門漸擊傷甚至擊斃,都是極糟的事。正在想時,站得遠遠的凌鐵谷突然也衝過來,加入戰團。他一出手,顯而易見功力較之鄭敖等三人差了一籌,自然更抵擋不住西門漸凌厲沉雄的掌力。只仗着師門掌法精妙,一時間不至於當場送命而已。
但這一來朱玲更加擔心,暗念胡猛雖然拳力絕強,但他為人猛濁渾愣,其勢不能要他一齊出手設法解開那五人一團糟的戰局。
突然間一陣極為低微但卻清脆的鈴聲從天空掠過,朱玲仰頭一望,只見一頭蒼鷹振翅劃過碧朗長空。
她本來也是久歷江湖風浪,閲歷豐富的人,看到之後心頭一動,暗想此鷹出現得有點古怪,而且發出金鈴脆響之聲,可知不是野生之物。
但一時之間又想不出那頭蒼鷹是什麼道路,妙目轉回那五人身上,忽見西門漸威力十足地向凌鐵谷迎面一掌劈去。
這一掌去勢猛不可當,凌鐵谷一則功力最弱,二則又不曾早為趨避,眼看如被西門漸這一掌擊實,非立時震死當場不可。心中一急,疾如閃電般縱過去,左手一推凌鐵谷,右手已發一股陰氣潛力,抵拒西門漸的掌力。
西門漸好像對於朱玲出手,生出感應,斗然收回一半力量。但朱玲卻被凌鐵谷突然攻了一掌差一點難以兼顧。
説時遲,那時快,金瑞、鄭敖、羅章等三人分頭撲到,鄭敖疾取凌鐵谷,金、羅兩人卻認定那逼開他們的西門漸,不約而同地聯手攻去。
朱玲乘機抽身退出戰圈,喘一口氣,道:“我試過這一下,不得不佩服軒中剛才竟能力拒他們七人,這種架打得心裏多難受啊!”
胡猛茫然道:“夫人你説什麼?”朱玲道:“沒有什麼,大叔你趕緊運集真力,我説出誰的名字,你便遠遠一拳打去,阻住那人的掌勢。”
胡猛眉開眼笑,道:“你這幾句話我老胡可聽明白啦!”
這時那五人的戰局又混亂不堪,本來鄭敖、羅章、金瑞三人都因屢次吃西門漸凌厲掌力迫開,因此漸漸對他仇視,都不約而同聯手向他進攻。但凌鐵谷夾在其中,亂來一氣,本身固然危險百出,但也擾亂了那三人聯手之勢,恢復了混戰的局面。
朱玲突然喝道:“打大個子”胡猛嘿一聲,奮起神威一拳遙擊過去。西門漸正好一掌向凌鐵谷迎頭拍落,突然間身軀一震,掌勢滯住,凌鐵谷閃開去,隨手攻擊飛猿羅章。朱玲透口氣,道:“胡大叔真行,這一拳足可以威震武林,哎,快打鄭敖。”
胡猛耳中聽到鄭敖兩字,不覺微怔,然後才一拳打去。那邊鄭敖迎面擊向凌鐵谷的掌勢卻已變化為“幽谷生雲”,身形移宮換位,跟着左肘疾撞出去。凌鐵谷努力一閃,卻送到西門漸面前。西門漸隨手一掌劈出,凌鐵谷也奇怪地使出一招“弱柳飄綿”雙掌封住身前。胡猛拳力落空之際,恰是西門漸掌力劈在凌鐵谷雙掌上之時,但聞凌鐵谷悶哼一聲,身形飛退丈許,才落在地上,竟然站立不穩,倒將下去。
朱玲趕緊過去把他搬到旁邊,只見他右腕腕骨已折,人也昏迷不醒。
那邊因凌鐵谷不在,情勢逐漸明朗,西門漸被三人夾在當中,打得團團直轉,怪吼連聲。
朱玲想想真不得了,看這形勢那幾個人非彼此都倒地之後,不會停止。這一來兩道細長的眉毛不覺緊緊鎖皺。胡猛忽然道:
“夫人,又有人來啦”朱玲轉頭一看,只見那邊山坡後轉出四個人。一個形如童子,面色紅潤,手中拿着一柄摺扇。另一個面目粗魯,年約中年的漢子,手中握着一支黑黝黝的長扁擔。再就是兩個勁裝疾服的漢子,其中一個雙臂俱有皮套,左臂上立着一頭蒼鷹。
朱玲自然認出那形如童子的人,正是玄陰教中地位極高的老魔頭陰陽童子龔勝。旁邊那手持扁擔的,不問而知乃是黑心腳伕陸貢。至於後面兩人,其中之一必是專門訓練蒼鷹搜索敵人蹤跡的專家無疑。她心中暗暗叫聲“糟糕”,想不出這局面應該如何應付。